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我说,妹夫当初能名扬东南,后来能考中进士,如今又能名噪京华,一大半要归功于爹你,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说到这里,叶明月微微一笑,却是一如从前那般促狭,“难道你不知道,爹最得意的事,不是考中了进士,而是在歙县得了你这个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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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七八六章 翁婿一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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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就能把气急败坏的叶大炮给劝去,充分显示了叶明月对父亲的了解。
没错,叶钧耀确实不是能力出类拔萃,品德高尚无暇。他只是每三年一届三四百个进士中,能力普通,文章学问不过才过得去,而个性也有些冲动急躁,还喜欢动辄放豪言壮语的那种人。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却也有一个非常显著的优,那就是很有自知之明,能够充分地给下属信赖,肯分权。
当年在歙县,他对于很有能力,给自己解决了一桩桩一件件大麻烦的汪孚林是如此。如今在户部福建司,他这个郎中对于下头那几个主事也同样是如此。正因为这一,再加上出手大方,不斤斤计较,他和麾下几个主事相处得很好,而从外头调来的员外郎虽说觊觎他这个位子,又觉得他能力不过如此,却也动摇不了他这个位子。
但叶大炮最得意的一件事,更确切地说,那就是在歙县嫁了两个女儿,得了两个女婿。大女婿且不说,老实人,一次会试阴差阳错地侍疾,一次会试说是污了卷子落榜,却也毫不气馁,更何况父亲许国在人才济济的翰林院中依旧光彩夺目。而小女婿如今名扬京师,将来也许还会名扬天下,他就更不会真的与其置气到底了。
平心而论,他也明白,若非此次他完全被蒙在鼓里,于是本性毕露,急得四处乱转,又在户部和人吵架,别人怎会认为汪道昆和汪孚林伯侄反目是真的?这会儿汪孚林亲自追出来,长女竟是不知如何也正好过来了,他当然不好再耍小性子。
因此,重新了叶家之后,这一茬原本似乎会闹得更大的风波,便轻轻巧巧揭了过去。小女婿认了错,大女儿又劝到了子上,叶钧耀虽是喝了酒吹了风,到底还没醉,便索性问了问汪孚林在都察院这几日新上任的生活。得知女婿用了三板斧,把五个心思各异的新人暂时镇住了,他就抚掌大笑道“好,果然是好,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够胜任!头到刑部照刷文卷,磨勘卷宗的时候,拿出厉害来让人瞧瞧!”
“爹,你在户部,也经历过刷卷和磨勘,历来这种事,都是吏员来做,监察御史就是做个样子,大多数时候都是敷衍而已。出了事,责的也是吏员,板子又不会打到六部的主事甚至是员外郎郎中头上。至于侍郎又或者尚,那就更加不可能为刷卷中发现的疏漏负责了。”
叶明月说着这些理应是大多数朝中官员才会关注的事情,随即便笑着冲母亲挑了挑眉道“娘,我说的对不对?”
“对是对,不过你爹说得也没错。”苏夫人见叶钧耀顿时胡子翘得老高,她就将丫头刚送来的果盘送到了叶钧耀和汪孚林翁婿中间,“因为从前是从前,这次是这次,孚林要磨砺那几个新人,拿着这个立威倒也不错。毕竟,这分寸是掌握在他的手里。”
“可月末的考成,交给五个新人真的能行?”叶钧耀虽说觉得女婿那三板斧不错,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却只见汪孚林嘿然一笑。
“正是要让他们去试一试。广东道监察的官衙,除了广东之外天南地北都有,具结完成的情况,更是要看远近。如应天府过来的,应该是上个月的完成事项。而延庆州,则应该就是本月的情况。至于那些卫所,每个月能有一两件事就不错了。可如何看出那些文和应完成事项之中的差别,真正把考成两个字做到实处,那就简直是难如登天,可终究也难不过有心人。他们是打算虚应故事,还是打算真正开动脑筋,脚踏实地去做事,这次考成能看出不少。”
说到这里,汪孚林便杀气腾腾地说“如果刚上来就想在我这里玩花样,和稀泥,我不介意立刻就禀报上去,说他们不适合当御史!反正我又不是没有毁过别人的前程,不在乎多这几个!”
叶家人对他都熟悉透了,知道他这杀气腾腾半真半假,但要是完全当成假的,那么头就定然哭都来不及。又说笑了片刻,苏夫人知道今日叶明月过来,必定不是仅仅只为了给那翁婿劝架,嘱咐汪孚林去房陪着叶钧耀喝酒,翁婿俩打开心结,她就拉了长女房。进屋之后,她就看到,刚刚还言笑盈盈满脸轻松的叶明月,表情一下子凝重了下来。
“娘,公公今日午后去给皇上讲学时,听到宫里一个相熟的公公说,今天太后派了人去武清伯的清华园,等人走了之后,武清伯就亲自打了次子李文贵四十杖,人被打得下不了床,据说武清伯还亲自去到张府送了一张帖子,但因为首辅大人不曾休沐,所以没见到人。”
“看来是事发了。”苏夫人微微沉吟,便低声对叶明月说了游七身边的外室冯氏乃是李文贵暗中安排。尽管这消息还是她告诉汪孚林的,但之前她却守口如瓶,连长女都不曾提过。见叶明月只是微微吃惊,随即就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外头,她知道其是明白了,这才说道,“而游七和孚林在南京有一段不小的旧怨,所以之前他处心积虑,精心安排,这才让他的一堆仇人全都陷了进去。你心里有数就行,李文贵怎也想不到孚林头上。”
“我明白了。”叶明月微微头,可她今天来,除却许国“不经意”对儿子也就是她的帐房提到的这个讯息,却还有另外一件更加重要的事,“公公还说,近来因为仁圣老娘娘多病,慈圣娘娘常常去慈庆宫探望,有时候为了表示两人乃是一体,还在慈庆宫留宿过,正因为如此,皇上常常会找借口溜达去西苑散散心,为此有时候听讲也很没有精神。我听相公的口气,公公觉得,冯公公未必就不知道这事,只不告诉太后,兴许并不是存心为皇上隐瞒。”
因为叶明月毕竟是出嫁女,今天这么晚匆匆赶来叶府,找的借口也只是临时起意,故而说完要说的话之后,苏夫人便连忙派人护送她去。可母女俩在二门依依话别的时候,叶明月犹豫了片刻,又低声说道“小北人在歙县待产,不在京师,她和我当年和史家姊妹在杭州相交,如今她们都嫁了人,偏偏史家大小姐元春许的是王崇古的长孙。元春好像这几天就要生了,要不要我头替小北一并送一份礼给史家大小姐?”
对于此节,苏夫人印象不如叶明月那般深刻,可既然长女提了起来,她在唏嘘的同时就了头,随即问道“那楼外楼还开着?”
“不但开着,而且早已是西湖边上一道有名的风景。”叶明月的表情柔和了下来,带着几分淡淡的追忆之色,“只不过,和分到手的红利比起来,想必史家姊妹和我们都一样,更希望到当年那无忧无虑的时候。”
一连好几天睡在都察院,每天只休息不到三个时辰,汪孚林这辈子再加上辈子,都从来没有这么勤勉的时候,因此,当他被叶钧耀拉去喝酒时,只不过浅尝辄止就醉得睡了过去。叶大炮最初还以为女婿是装的,可死活拍不醒人,再想到汪孚林一直都睡在都察院的传言,脸上便多了几分心疼。女婿如半子,更何况汪孚林真正成长的那几年,可以说是他一直都看着的。因此,他也没有劳动别人,愣是自己费足了劲把人搬到房的榻上,又去找了薄被来。
才刚刚把人安顿好,他就听到房门口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没多久,门就被打开了一条缝,仿佛有人在窥视。知道多半就是自己那不省心的长子,他就没好气地喝道“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滚进来!”
门这才磨磨蹭蹭被人推开,东张西望进来的,正是叶小胖因为长个子再加上读辛苦的缘故,当年圆滚滚的小胖子如今已经不那么胖了,但我们姑且还是称他为叶小胖当他看清楚汪孚林已经睡下了的时候,顿时露出了老大的失望表情。毕竟,他正想着姐夫来之后就是各种忙,他几乎都没怎么好好说过话,这次好容易把人盼来,他至少可以问问那时候文华殿上是怎样一副剑拔弩张的场面,没想到人已经睡了。
叶钧耀自然没想到长子竟然也把汪孚林当成了说的,板着脸问了来意,见叶小胖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就恼火地喝道“都是成家的人了,就不知道学学你姐夫好好立业?也不为你媳妇想想。这么晚了,还杵在这干嘛,房睡去,明日还要早起读!”
叶小胖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却还存着几分侥幸,赔笑请了父亲先行,自己跟出门之后不多久,觑着父亲进了母亲的正房,他却又偷偷摸摸转了来。等再次蹑手蹑脚进入父亲房,他来到汪孚林榻边,闻到那股酒味之后,立刻就低声笑道“姐夫,别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千杯不醉的海量咳,或者说是最会喝酒作弊的,我爹那酒量怎么赢得了你?你之前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我可有一堆话要对你说。”
可他目不转睛盯着汪孚林看了好一会儿,人却还是眼睛紧闭,呼吸均匀,他顿时挠了挠头,暗想难不成是真的睡了?要说把人推醒,他倒知道不是办不到,但这也未免太没礼貌,他便怏怏打算离开。可就在这时候,他偏偏听到门外传来了说话声,其中一个赫然是他最怕的母亲,登时大惊失色,四下一看,就闪到了木榻后边蹲了下来,心里祈祷着母亲进来千万别灯,如此一来自己就能躲过去。
叶小胖压根没去想,就只凭两人是郎舅,真要是苏夫人进来发现,他也满可以用关心姐夫这种蹩脚的借口搪塞一二。
果然,苏夫人踏进漆黑一片的屋子里时,并没有灯,但她却还带了丫头。随着丫头们在这屋子角落里起了助眠安神驱虫的沉香,继而退了下去,她便缓步来到了木榻前,默然伫立了片刻,这才低声叹了一口气。
“树欲静而风不止,有时候你岳父也常在私底下说,做官实在是没什么意思。朝中少主权臣,古往今来,这种情形都是很少有好结局的,日后这朝中说不定还有一场大风波。就好比你这次闹腾一场,一大堆人倒台,最终竟然还离不开都察院,却还不得不打起精神做这个掌道御史,想来也谈不上得意。只可惜,你这一辈,无论是明兆明堂,还是汪家那些兄弟,都没人能帮得上你。”
叶小胖本来就屏气息声,此刻听到母亲竟是连少主权臣这种露骨的话都说了出来,他登时头皮发麻,却更加不敢发出任何动静了。直到苏夫人出了房,他才一下子瘫坐在地,想着最后几句话,心头不禁很不是滋味。确实,他也已经不小了,却只是个秀才,哪里帮得上父亲和姐夫?
而苏夫人出了房,早有守在门外的妈妈放下了竹帘。等到跟着她走远了些,那妈妈方才轻声说道“大少爷没有房。”
“知道,他就在他姐夫躺着的木榻后头猫着,以为我不灯就看不见?”苏夫人呵呵一笑,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道,“他素来没定性,这次听了我的话,要是还没有个态度,我只能把他扔老家,让他将来做个富家翁去了。”
酒醉睡下之后的那些事,汪孚林当然不会知道,当第二天清早被人叫醒的时候,他虽说还有些没睡醒的困意,但却没有宿醉之后的头痛。而且,在都察院习惯了凡事自己动手,如今有人伺候洗漱穿衣,他自然干脆半梦半醒地由着人折腾,直到最终吃早饭时,看到琳琅满目一桌子,他方才想起,当初可是连带宅子带厨子全都送给了岳父一家,这满桌的京味小心实在是太眼熟了!
满满当当填了肚子出门,他心中再一次庆幸皇帝还小不用上早朝当然万历皇帝而后几十年都不上朝,这对于大臣们来说,其实也是痛并快乐着的,不用上朝去跪来跪去,但问题在于大臣要辞职没法辞,要补人没法补,这旷工简直是几千年来绝无仅有。然而,他这怀着几分恶意的庆幸,却在出门之前,就被苏夫人低声嘱咐的几句话给打断了。
如果万历皇帝真的是玩性发作,以至于倦怠读,难不成,记忆中某件完全打破了少主权臣之间良好关系的事情,也快要发生了?可就算他不记得所谓张居正给万历拟罪己诏的具体年代,可好像也没有那么早啊!李太后都还在乾清宫紧盯着,小皇帝能玩出什么花来?
还是放在心里吧。如今他还没时间操心这个,先把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管好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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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七八七章 仗义的汪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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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都察院的吏典来说,虽说等闲不会遭到撤换,可一旦触犯了背景深厚的上官,真要被人挑错处,最终给黜落甚至左迁到什么天南地角的地方,却还是很容易的。,毕竟,九年考满就要挪窝,这是祖制,他们不过是往吏部主管吏典使用的官员哪里使了钱,这才得以长长久久占住都察院这种好衙门的位子而已。正因为如此,汪孚林既是凶名在外,如今又是广东道掌道老爷,相较于刚调来的那些全无根基的新人,广东道的吏典谁都知道该站在哪一边。
因此,即便汪孚林刚刚上任召见了一批人,挑在身边随侍的,恰是郑有贵这个非经制吏,可他们却丝毫不敢心存怨言,更不用提怠慢,连日以来随叫随到不说,一旦汪孚林有什么疑问,他们更是问一答十,赔足了小心。甚至不用特意吩咐,也有人将王继光等新人的言行举动禀报上来。不管是他们在都察院中去了哪,见了谁,汪孚林坐在屋子里竟是了若指掌。
对于自己名声大涨后带来的这种连锁反应,汪孚林虽觉得好笑,但既然能够方便自己开展工作,他也就乐见其成了。
到了月末,广东道监察的各地衙门具结禀告事务已完的文陆陆续续都送了上来,几个新官上任的试职御史拿着分到的考成底册复本,对照着那些送来的公文开始勾簿。要说这活仿佛是很简单,下面说已经完成,你直接勾了销账,就算是完成了,可谁不知道,在首辅大人的考成法之下,如若完成,考评也还罢了,如若完不成,却是要动辄罚俸降级的!更何况,万一人家没完成,他们却大手一挥放了别人一条生路,过头来自己却要担责倒霉。
所以,五个新进的试御史中,在大感棘手之时,采取的法子却是各不相同。有人偷偷向吏典询问从前的成例,有人虚心向其他各道的前辈请教,但也有人直截了当地找到了汪孚林。来见汪孚林的是马朝阳,论年纪却是比汪孚林大十岁,此时此刻,他直接将应天府送上来的一份公文呈了上去,随即就开口说道“应天府的底册上,之前写明本月应该是交纳欠赋六千五百两,送来的公文说是俱已完纳太仓,但我亲自去过户部广东司,说是查无此事。”
听马朝阳说亲自去了一趟户部,汪孚林便赞许地了头道“你果然尽职尽责。如此一来,要么是应天府送呈户部的公文有稽迟,要么就是应天府送来复考成的公文与事实有出入。但是,光凭这个,还不足以推断此事。今次轮值南直隶巡按的三位御史,除却一位提督学校的之外,是福建道和河南道的御史,我与你手,你去福建道和河南道,查阅一下两位巡按本月的文,看看是否有提及。如果没有,责成应天府把太仓文印执复本送来。”
看到汪孚林一面说一面便开始写字据,马朝阳立刻就明白,汪孚林是怕口说无凭,福建道和河南道推诿,这才直接下了手。他做事本就认真,如今遇到一个同样仔细的上司,自然觉得这一趟没白跑,立时拱手应道“下官明白了。”
马朝阳刚离开,汪孚林就看到有人在外张头探脑。记得郑有贵是去架库取刷卷和磨勘的那些成例了,应该没这么快来,而且来之后也不至于这样鬼鬼祟祟的,他便扬声问道“外间是谁?”
“掌道老爷,是小的。”
门外闪进来的,却是汪孚林没见过的一个生面孔。来者进屋之后,二话没说直接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这才陪笑道“小的是都吏胡全,一向在总宪大人那儿伺候。”
所谓的都吏,和都督府宗人府那些一品衙门中的提控一样,只有六部和都察院这样的二品衙门才有资格设置,算得上是小吏当中到了的人物,九年考满之后就有从七品出身,但少有人为了那个出身,就舍得把这都吏的位子让出来。汪孚林不是堂官,胡全又不属于广东道,因此他确实还是第一次见,但名册却还粗粗看过,记得有此人。此刻,他颔首了头就笑着说道“起来说话吧,你既是总宪大人身边的人,日后不用这般多礼。今日来何事?”
“是这样的,今天湖广道掌道秦老爷去见总宪大人,说起都察院吏典超额的事。秦老爷说,国朝以来,常以吏典太多为由裁减吏额,但如今反倒是越裁越多。各道所属,正经的经制吏少则六七人,多则**人,却还有非经制吏在,理应陈奏上去,重申旧制裁减。尤其是非经制吏泛滥,更是决不能容。”
说到这里,胡全偷看了一眼汪孚林的表情,发现丝毫看不出喜怒,这才舔了舔嘴唇,低声说道“虽说总宪大人不置可否,但看秦老爷的样子,说不定会直接上。小的想着汪老爷之前挑了郑有贵随侍,特意来禀告一声。”
“你有心了。”汪孚林平淡地应了一声,可等到胡全告退后转身到了门口,他却突然开口说道,“记得你有个侄儿就在山西道做事,好像也是个白衣办?”
胡全一只脚已经快要跨出门槛,闻听此言登时脚下一绊,险些就直接摔了出去。他好容易稳住身子,心里也来不及细想汪孚林怎么会了解得这么清楚,赶紧转过身来,复又匆匆到汪孚林面前,却是扑通一声再次跪下,满脸惶恐地说道“是小的存着私心,但都察院十三道,再加上架库这些杂七杂八的地方,白衣办少说也有六七十,若是真的被秦老爷一言全部革退,也不知道多少人要喝西北风,所以”
“所以就来找我?都察院那么多御史,你怎么就不知道去找别人?”
汪孚林问得犀利,胡全心中更是叫苦,最后索性把心一横道“历来侍御老爷们对吏典素来是不以为意,呼来喝去,从来不问其他,但老爷上任之后,不但问及吏典分工,还把郑有贵拨到身边,听说还说过不要吏畏民怀,想来是真心不把咱们吏典当成贱人一等来看。所以小的在总宪大人那边闻听此言之后,思前想后,实在想不出其他各道会有谁为咱们这些吏典说话,便壮着胆子来求见老爷。是小的之前不该存有机心,拿郑有贵试探,小的该死。”
见胡全砰砰就是两个响头,汪孚林一口喝住,这才没好气地说道“磕破了脑袋从我这出去,你想让人说我目中无人,连总宪大人身边随侍的都吏都不放在眼里?”
胡全没想到汪孚林连这一茬都想到了,这才讪讪然直起腰来。别看他是都吏,这都察院将近一百号吏员当中,也是数得着的人物,可官和吏的分别就好比天上地下,如果真的是掌道御史这样的人上奏,而牵涉到的又是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吏员,他真心没把握能够保住没有吏额的侄儿。毕竟,他是把人当成接班人一般培养的,可将都吏这个位子直接交到侄儿手上那却又完全不可能,一旦出去这个门之后还想进来,那就基本上不可能了。
汪孚林却没有理会眼巴巴的胡全,而是自顾自地沉思了起来。历来哪一朝哪一代,动不动就精简机构,但卷土重来只会更猛,冗官还只是因为僧多粥少,没法安置那些一届届科举考出来的进士举人,而冗吏则是完全要归咎于缺乏流动性的吏员体系。看看那些考满之后除却一个干巴巴的七八品出身,却根本谋不到一官半职的吏员就知道,聪明人肯定会选择占住位子不挪窝,于是,一个吏员在一个衙门一干就是一辈子,这就不奇怪了。
歙县那边不就是这样的?三班六房谁不是占着位子就再也不肯走?
但最最重要的是,如今六部都察院这些官员,离开吏员还知道怎么做事?那些繁重的文案牍工作,有几件是官员们亲力亲为的?尤其是户部,离开那些精于算数的吏员,那帮官员就全都去哭吧!还叫什么精兵简政,你怎么不知道把自己给精简了去?
汪孚林心里明白,胡全跑来找自己,确实不是无的放矢。张居正非得把他摁在都察院,还干脆利落撸掉了广东道的所有御史,让他这个年资浅的直接坐上了掌道御史的宝座,别人不敢怒更不敢言,但暗地里看笑话的人却肯定不少,此次这一招无影手也显然是冲着他来的。因此,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就开口说道“你出去之后,不用再乱找人撞木钟,这件事我管了。”
胡全原以为汪孚林肯定还要装腔作势拿乔,最后答应与否还未必可知,可没想到揭穿了他的真实目的之后,这位年轻的掌道御史竟然直接大包大揽了下来!又惊又喜的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慌忙又连磕了两个头道“小的多谢汪老爷,不管事情最终如何,小的代所有白衣办谢谢您了!”
可他还没爬起身,就只见汪孚林已经从案后站起身来,却是径直往外走。他一愣之后便一骨碌爬起身,追了上去问道“汪老爷这是要出去?”
“择日不如撞日,我这就去见总宪大人。”见胡全登时呆若木鸡,汪孚林便似笑非笑地说道,“怎么,你还担心让人知道,我是从你这里得知这消息的?”
糟糕,这位年轻得过分的掌道御史怎么就这么狡诈!
当胡全反应过来追出门时,汪孚林已经走出去老远,登时暗自叫苦。哪怕这次汪孚林真的在左都御史陈瓒面前,把这件事给争了下来,固然是为所有白衣办赢得了一条生路,可汪孚林赚了莫大人情,可他就倒霉了,一旦知道是他来向汪孚林求救,那么湖广道掌道御史秦一鸣怎会不恨上他?
如此一来,他哪怕说自己没上汪孚林这条船也没人信!
一面在心里哀嚎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一面还不得不紧随其后,眼看汪孚林进了陈瓒那大堂之后,他终于死了心。
都到了这一步,希望汪孚林千万能够成功,否则他已经得罪了秦一鸣,却还要承受侄儿可能被革退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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