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没事,他要是慢一步,这时候过去的就是我了。”汪孚林打了个哈哈,声音却压得很轻。这不是为了听清楚隔壁都在说什么,而是为了避免被人听见他们这边的谈话。而程乃轩这一去便是许久,他闲着无聊,干脆就暗示小北和许瑶谈谈育儿经,自己则是在那听着两人谈论儿女,自己在那微微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门帘一动,却见是程乃轩终于来了。
满身酒气的程乃轩一入座,便嘿嘿笑道“巧的很,隔壁就是我们之前在燃灯佛塔那边遇到的几个通州秀才,其中一个是刚刚去辽东探望亲戚来的,所以这才知道所谓的长定堡大捷是个什么内情。”
不等他说完,汪孚林就看向了隔壁,而程乃轩立时满不在乎地说道“已经走啦,我刚刚亲自送人到了楼下,还约好头在通州学宫再聚。呵呵,他们都以为我是寄籍的秀才呢,这年头学宫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秀才都不去,个卯都少,人都认不全,要不是我一口最标准的官话,还糊弄不过去。话说,你刚刚就在隔壁,怎么都没听见我和他们说什么?”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汪孚林一本正经地说着冷笑话,见小北和许瑶明显露出了疲色,他就笑道,“你都过去了,我还用得着偷听吗,听你怎么说就行了,刚刚了会呆。出来这么久,也该去了,否则头城门一关,我们岂不是要露宿?”
程乃轩对此自然没有意见,小北便扶起了许瑶,一行人结账过后,两个女人带着跟出来的妈妈上了马车,而汪孚林和程乃轩则是策马并行。等到程乃轩很有条理地将之前在隔壁听到的长定堡大捷内情一说,道是陶承喾杀降冒功,被杀的四百余人虽是土蛮部下,却是因为偷牛马被现,因此率众来降的,陶承喾却一面承诺报上去,一面把人诱了进来杀降,他就只见汪孚林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见此情景,程乃轩不禁问道“你不但去过辽东,还在那边呆了很长时间,你觉得这说法是真是假?”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李成梁已经官至辽东总兵,想必就算是京师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又或者是京师三大营之一管营的位子,他也未必放在眼里,所以杀降冒功的事,他自然不会做,但长定堡的那个主将陶承喾,就很难说了。”汪孚林深知从古到今,杀边民乃至于杀降冒功,全都是不可避免的现象,唐时安禄山就最喜欢这么对奚人了。
沉吟片刻,他突然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要调任兵科给事中了?”
这跳跃度很大的谈话,让程乃轩有些措手不及,他愣了好一会儿,这才疑惑地问道“我调任兵科给事中,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辽东那边,肯定不止只有刚刚你见过的那个秀才知道这么一件事,而就算是这么一个秀才,想来也不止对刚刚那几个人说过长定堡大捷的这些猫腻,只怕近日之内,京师那边就会有相应的风声传出来。而李成梁虽说是高新郑提拔起来的,但当今辅也一样对其器重非常,而且李成梁给张大学士府送礼也是素来很大方的。既然他摆明了是辅大人的亲信,你觉得别人不会借题挥?到时候,朝廷必定要派人去一趟辽东勘问,而人选则是脱不了科道。”
程乃轩忍不住瞪着汪孚林,直截了当地问道“就算真的要人去辽东,你不应该是最好的人选?”
“呵。”汪孚林笑了一声,耸了耸肩道,“就因为我去过辽东,再去的话,会有很多人不放心的。而且,怎么说我都耍了李家父子一通,再去的话难免会相看两厌,甚至于尴尬,说不定我会借机给李家父子上眼药呢?再说,你看看广东道眼下才几个人?王继光的病还没好呢,王学曾和顾程两个人都快忙不过来了,我再一走,他们怎么办?相反,这种事最合适出马的便是兵科给事中,但你资历还差了儿,都给事中又或者左右给事中去的可能性更大。”
“那不就得了。”程乃轩立刻活了过来,神气活现地说道,“我就算转了兵科给事中,那也是排名最靠后的,关我什么事?”
“但你要知道,现在的兵科都给事中是光懋。此人一贯是个大胆言事的,想当初万历五年,白栋在山东东阿推行一条鞭,他就在那大叫不便,元辅差上了他的当,调查过后方才支持了白栋。考成法施行之后,因为征收赋税没能达标而被降级的那些县令,也是他大胆替他们喊冤。而皇上取用光禄寺和太仓银,总共二十万两,他也大胆劝阻,虽说皇上没听,但刚直的名气打出去了。就连元辅也拿这人毫无办法,你觉得,元辅能放心让光懋一人去辽东?”
程乃轩顿时哑然。好一会儿,他就悻悻说道“要我说,六科廊这些都给事中,性格一个赛一个难缠。我那上司户科都给事中石应岳成天板着一张脸,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和兵科都给事中光懋一个沽名钓誉,野心勃勃,一个不要命什么都敢说,偏偏后两个还是嘉靖四十四年的三甲同年,平时却和仇敌似的,相见时不要说彼此行礼,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陈三谟和光懋两个不对付,这在六科廊是人尽皆知的事,汪孚林自然也有所耳闻。陈三谟和他一样,被人称之为张居正的走狗,而光懋却是自诩为敢说敢做的君子,两人一碰头当然是天雷勾地火,直接炸了。他知道陈三谟那自高自大的做派,程乃轩肯定躲远,可光懋那自命清高的性子,程乃轩同样处不大来。于是,他就笑着抬了抬马鞭道“怎么,不想去兵科?”
“石应岳这上司还算挺不错的,可光懋就实在是”程乃轩苦着脸挠了挠头,突然心中一动道,“等等,咱们今天是因为殷部堂的事,这才躲出来的,怎么照你一说,好端端的又可能搅和上辽东那摊子事?”
“谁让咱们两个合在一起,便是科道?”汪孚林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道,“殷李之争如何,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要作壁上观就好。反倒是如果你万一真的在辽东事之前,调到了兵科,你不走那一趟,我也举荐你走一趟,好歹也是镀金一层资历。到那时候,你不用和光懋相争,让他想怎么干怎么干,你只要做出,我是新人,都听你的,一来二去,他就不会提防你了。”
“然后我来就猝不及防阴他一把?”程乃轩习惯性地代入了汪氏思维,见汪孚林笑而不语,他就为之气结,“我去就对石应岳说,我才不去兵科给光懋那个面瘫干活,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六科廊给事中调到哪一科,你觉得这事情听谁的?别说石应岳是都给事中,他就算是尚也做不了主。”
马车中,小北打起窗帘看那两个策马在道旁并行,嘀嘀咕咕之后,一个气恼一个微笑的样子,忍不住暗想,汪孚林虽说没有亲兄弟,可程乃轩这朋友也和兄弟差不离。而许瑶素来腼腆,只是抬起头来飞快瞅了一眼,立刻就有些担心地揪着小北的袖子问道“他们不会真的在吵架吧?”
“没事,他们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没事也会斗嘴几的。就不知道将来咱们的孩子能不能像他们这样宛若一家人。”着说着,就想起了留在家乡的儿子,脸上露出了一丝怅惘,“说起来,阿毛也应该会爬了”
许瑶哪里不知道闺中密友想的是什么,便笑着握紧了她的手“汪老爷和老安人都是好人,一定会把孙子教好的。等来日再见,孩子说不定都会叫娘了。倒是你呀,指不定哪天再乡,孙子都会叫祖母了。”
小北先是一愣,等想象到那光景,她顿时觉得好生惊悚,当即以手扶额道“照你这么说,再过个十几年,我自己才三十多的时候,岂不是都要讨孙媳妇,当祖婆婆了,天哪!”(未完待续。)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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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八六九章 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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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科道之中并不是只有汪孚林一个战斗力强,但战斗力强不代表有更强的胆色,有更强的胆色又不代表着有卓绝的判断力,而每一样都俱全的人,更未必能有相应的背景。所以,殷正茂既然没能争取到汪孚林出手相助,而是选zé 了别的科道和抓到真凭实据的李幼滋相争,他就不得不面对李幼滋一派攻谮越发凶猛,而自己应对越发乏力这一后果。
而最最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对于自己人的窝里斗,张居正竟是保持了缄默!这一天,当他特意挑了休沐日去张府拜见张居正时,这位同年兼首辅只是打太极似的安慰了他一番,实质性的内容一都没有,直到告辞离开时,张居正才意味深长地提醒了他一句话。
“石汀啊,你我同年,又相交多年,记着我的话,退一步海阔天空。“
退一步海阔天空,这话乍一听仿佛是在劝殷正茂不要再和李幼滋相争,但殷正茂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哪里听不出其中语带双关之意?这哪里是劝自己偃旗息鼓,而是劝自己坚定请辞回乡,来日等到机i 成熟,张居正再想办法启用他这么个人!
一想到自己比李幼滋还大一岁,今年已经六十五岁,就算一两年后起复,那也已经垂垂老矣,最重要的是,京师六部很可能腾不出位子,殷正茂在离开张大学士府的时候,就只觉得两条腿和灌铅似的,走也走不动。
勉强上了轿子,他就一下子瘫倒在了位子上,突然想到了之前去找汪孚林时,汪孚林却去送许国的情景。
那时候他只觉得许国在和何雒文的竞争上输了,不但没得到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名头,甚至还被发配到了南京,背后不免讥嘲许国放不下脸面,否则单凭女婿程乃轩和汪孚林如同兄弟的情分,汪孚林又出入张府如入自己家,怎么都不至于输给何雒文!可现在,许国至少还是擢升为南监祭酒,他却要黯然告病归乡,相形之下他还远不如许国!
屈指一数,继汪道昆之后,他们三个曾经在朝中风光无xà 的人,这竟是全都去了,歙县籍的官员之中,在朝的除却汪孚林和程乃轩两个后生晚辈,就只剩下寥寥两三个品级差强人意,官职也并不重要的人而已。
当殷正茂再一次不甘心不情愿地再次上告病请致仕的时候,之前已经数次挽留的朱翊钧此番终于准奏。尽管一应待遇和从前那些致仕的高官没什么两样,但朝中上下无不明白,这位户部尚正是在和工部尚李幼滋的争斗中败下阵来。这其中,最最仓皇无措的不是别人,而是在言官弹劾中被名的户部都吏张。他怎么都没想到,之前胡全对他说的话竟然会变成事实,战功赫赫资历更辉煌的殷正茂竟然会败给李幼滋!
正因为如此,这天傍晚,他再次来到了胡全家门口守株待兔。当看见胡全背着手晃悠悠从胡同口走进来的时候,他一个箭步就冲上了前。可还不等他说什么,他就看到胡全对他呵呵一笑。
“殷部堂这就算是彻底败了,你心里担心是吧?要我是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李部堂唆使科道上,直接把殷部堂给挤出去了,他看上去大获全胜,可看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感觉?元辅的人竟然窝里斗,这不是给外人机i 吗?他赶紧收敛还来不及,干嘛揪着你一个小小的都吏不放?真的把你惹急了,你把他憋尿晕过去,气不过才唆使言官弹劾殷部堂的事情说出去,他堂堂工部尚还要脸不要?”
原来自己当成是莫大把柄的这件事,在万不得已之下还能当成鱼死网破的要挟!真是失算了,这明明是滚刀肉常用的手段!
张张大了嘴巴,老半晌方才如梦初醒,慌忙打躬作揖连声拜谢“胡老哥,我已经是急得昏了头,多亏你提醒,否则我只怕就要丢下家眷去逃命了!指之恩,我没齿难忘,今后若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开口,我就算豁出命去也干!”
“哪里就要你豁出命呢?”胡全连忙伸出手去搀扶了张,心里却嘀咕道,要是你知道是我辗转给工部那些吏员送了你的黑材料,这才让你现在倒了靠山惶惶不可终日,你非得拔出刀子捅了我不可!就是今天这说辞,那也是汪孚林告诉他的,让他万一再遇到张来找茬又或者求救时,就拿出来说。此时此刻,他三言两语把张安抚好了,等人感激涕零地离开胡同,他才摸着胸口舒了一口气。
这滚刀肉万一被惹毛了,那可真的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是,李幼滋真的会偃旗息鼓?
殷正茂都已经被挤下台了,李幼滋出了一口恶气,可心火渐jà 一平,他就敏锐地感觉到,张居正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冷落,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和殷正茂的争斗有些过头。他不得不亲自登门,想要向张居正这位同乡兼同年解释一下他这么做的缘由。然而,他既然耻于提茶中被人下了利尿的车前草这种事,那就只能把矛头对准户部松散的管理,以及那些积年老吏的弊病,谁知道张居正却只字不提前事,只在最后嘱咐了一句话。
“戎政尚张心斋战功资历全都够了。”
李幼滋知道,这是张居正告诉自己,廷推户部尚的时候,不妨推张学颜的意思。他和张学颜谈不上什么私怨,但也完全没有交情,而且,他甚至觉着,张居正这是在变相表示心中的不满。因为张学颜和殷正茂的经i 颇有共同之处,那就是全都当过一方督抚,全都颇有战功。和他当年乏善可陈的经i 相比,殷正茂也好,张学颜也好,全都是政绩和战功可圈可。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答应的同时却也不无颓然。
至于之前那个该死的户部都吏张,李幼滋已经没有去找茬的心情了。
而李幼滋一走,张居正想到之前殷正茂去找汪孚林时,汪孚林却去送许国,并不在家,也就没有掺和这一场殷李之争。他虽说不知道这是汪孚林故意为之,还是一时凑巧,但事后汪孚林也没有丝毫涉足这场内斗,他还是对汪孚林这种态度颇为满意。
科道听命于权贵,这素来是他最厌恶的风气,如今小皇帝亲政,却还对政务大事似懂非懂,除了他代行皇权,能够使科道听命,旁人这么做便是越权!
而歙党已经没了汪道昆和许国,若汪孚林别有他心,一定会竭力帮着殷正茂,把李幼滋踩下去,可汪孚林却没这么做,足可见没有结党之意,他没看错人。
殷正茂离京的这一日,京师恰是大雨倾盆。对于素来迷信的殷正茂来说,这自然是一个最差的兆头了。作为致仕的高官,他可以享so 驰驿回乡的待遇,再加上早就定了启程的日子,因此他没有再等,而是眼看雨下小了,就带着家人准备启程。
他在任户部尚之前,一直都在外为官,又不像张居正这样能够享so 到御赐宅邸的待遇,这座宅子还是升任户部尚时买的。宅子的前前任主人是蒲州籍的吏部尚杨博,前任主人是某位致仕的侍郎,而他如今也是即将步入致仕行列。如今这一走,他却不打算留着这座宅邸了。
虽说张居正之意似乎是给他留着余地,可为免有些人认为他还想卷土重来,他回乡之后还揪着他的短处不放,他之前就对留守的徐管事吩咐,处置了这宅邸以及那些家具再带着钱回乡,而价钱略低些也不要紧,横竖他从前任主人那里收来时,三路三进的宅子也只花了一万五千两。如今变卖成现钱,也可以弥补一下他在京城当户部尚这几年的巨大开销。
毕竟,在督抚任上总有各式各样的常例钱,却和当尚要倒贴钱完全不同!
然而,让他完全没想到的是,他还没离开,早就约好来看房子的买主却已经双双登了门。
看到那两个撑着伞的年轻人,马车中的殷正茂又气又恨,恼火地喝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雨水如同瀑布一般顺着油布伞的边缘落下,溅出的水声把人的话语声也盖去了不少。汪孚林撑伞又上前了几步,这才笑道“京师内城之地,要找这么一座气派齐整,适合一二品高官住的宅子,实在是很不容易,石汀先生现在脱手,将来想要买回来的时候,那就更不容易了。而且,两位小公子今年好像都十三四,不日就要进学,日后也许还会荫监,说不定还有用得着此处的时候。”
汪孚林没有说殷正茂自己还可能起复,只说殷正茂的两个孙子,见对方面色一怔,随即为之默然,他就知道殷正茂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当即笑道“这宅子我和锦华联手买下来,整修整修之后,把其中一路改建一下,日后可供歙县籍的贡监和举监,以及赶考举子聚会,也算是石汀先生一番功德。毕竟,外城新安会馆虽好,也有人不喜欢那环境。”
殷正茂再次打量着汪孚林,刚刚的愠怒渐jà 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后悔。到底还是小觑了这位后起之秀,他就忘了,张居正都对人另眼看待,如陈炌王篆这样的张党中坚,尚且都很赏识汪孚林,他既是同乡前辈,又有旧交,怎么也该在汪道昆走后,和汪孚林走得更近一些的!
“你们有心了。”
程乃轩看似没心没肺,但听到殷正茂这话,他还是听出了那几分疲惫倦怠,少不得也撑伞上前,笑嘻嘻地顺着汪孚林的口气说了一番话,其中大意不外乎是夸殷家后辈子弟的。当然,除却来买下殷家这座府邸,他和汪孚林还一人送了一百两程仪。
别看殷正茂是一路驰驿回乡,但如今张居正整顿驿站,各种开销都是要严格列出,他是致仕回家,更加容易被人抓把柄。而这么一大堆人一块回乡,二百两开销虽不能说绰绰有余,可只要俭省一,那是完全足够了。毕竟,殷家虽曾豪富,如今却是远不及汪程许三家。
前头宅邸的事都已经承了汪程二人好意,程仪这种小钱,殷正茂也就没有往外推。临别之际,这位前户部尚迟疑片刻,突然令随从离远一些,连车夫都屏退了去,只把汪孚林和程乃轩叫到了近前。在这哗哗雨声中,他沉声说道“近日京城多有流传前次辽东大捷有猫腻,元辅是想捂下去,但只怕最终难以善了。然则辽东离不开李成梁,你二人若万一被中去辽东,千万记着,至少要把李成梁摘出来。”
汪孚林倒还好,程乃轩却忍不住扭头去看汪孚林,紧跟着方才赶紧冲着殷正茂了头,随即谢了又谢。等到殷家那些人开始起行,两辆马车之后又是蒙着油布的三辆架子车,八个精壮的随从,他目送这一行人,忍不住摸着鼻子嘀咕道“好歹也曾经是户部尚,不至于就这么一人回徽州吧?”
“低调你懂不懂?”汪孚林几个字把程乃轩说得哑口无言,等到看见宅子门口那徐管事一溜小跑迎了上来,他就当即笑吟吟地说道,“徐管事,宅子的价钱就照你们买来时的原价,我一分都不压你的。至于银子,当然也不用你千里迢迢送过去,让贵主在徽州直接提领就行了。这宅子我打算继续交给你看着,你看如何?”
千里送钱回去,哪怕是银票,徐管事也知道并不安全,更何况徽州不像京师,殷正茂乡居,他肯定不会有什么油水,而留在京师,架起和汪孚林程乃轩这两个徽州后起之秀的桥梁,指不定还能让主人另眼看待。再想想殷正茂刚刚对两人的态度,他立刻满脸堆笑地应道“汪公子和程公子好意提挈,小的怎敢不领?这屋宅您二位是要现在就看,还是……”
“不看了,堂堂殷府还会差吗?”汪孚林笑着摆了摆手,无所谓地说,“改日我叫人来和你签了契,到顺天府衙户房办了交割就行。”
超过一万两的大交易,汪孚林和程乃轩竟然就这么一口敲定了,连房子都不看,徐管事不由得暗叹这份气魄。等到两人在雨中上了马车一同离开,几个身穿蓑衣头戴苇笠的随从簇拥跟了上去,哪怕在雨中也一个个腰背挺得笔直,他不禁在心里暗叹了一声。
到底是在东南开了那么多家镖局的人,相比打过仗的老爷收的那些亲随,汪孚林这些人竟是一不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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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八七零章 内举不避亲,宅中内鬼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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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汪孚林和程乃轩听几个秀才发牢骚闲言碎语,到殷正茂临走时的提醒,再到辽东杀降冒功之事完全爆发,不过是十来日的事情。
但在这十来日之中,程乃轩果然就如同汪孚林听到的风声那样,转迁兵科左给事中,竟然小小前进了一步。
别看这一小步,言官三年一考,如果真的能够捱满九年,那么一举扶摇入九重,登上正五品甚至正四品,都不是什么难事。怕就怕在任上得罪了权贵甚至于得罪了皇帝被黜落下去,若非有特别赏识你的高官,否则再起复的机i 就微乎其微了。
可人人都当成殊遇的大好事,程乃轩却欲哭无泪。尤其是辽东之事恰恰在他升任兵科左给事中之后爆发,他更是有一种坑爹的感觉。
虽说如今的科道不少是张居正提拔安置进qu 的人,但门生都可能对座师反戈一击,更何况是区区提挈之恩。而且,横竖揭开辽东冒捷,这又不是直接冲着张居正,好些科道言官跃跃欲试,这其中,兵科都给事中光懋便是最积极的一个,痛陈利害的同时,更主do 请缨前去辽东勘察此事。
光懋祖籍山西,一直都自居是战国豪侠田光之后,明初洪武皇帝朱元璋以山西百姓填山东,他的先祖便是大槐树移民中的一员。俗话说不为良医,便为良相,光氏始迁祖便是以行医为生,几代之后,滨州阳信光氏渐jà 成了香门第,好几位先人因为读有成,踏入了仕途。
虽说一直并没有非常显赫的高官,但光懋的祖父也曾以举人当过三任知县,到了他时更是时来运转,考中进士后观政户部,转任真定府推官,而后便进为给事中,在六科廊资历不下陈三谟。他前后数次上,虽说有的准有的不准,但依旧直声满天xà 。
所以,即便上提及此事的不止光懋一个言官,可他领头,其他人都知道揭盖子的事恐怕轮不到自己了。既然轮不到,难免便有人想要给光懋找麻烦,其中,都察院湖广道掌道御史秦一鸣就当仁不让上举荐汪孚林,甚至拿出了汪孚林当初在辽东的那番作为来当凭据,声情并茂,不明就里的人若是看到那番溢美之词,恐怕还会以为他真的和汪孚林有多好的交情。有他打头,发现可以推汪孚林出来制衡,又或者说恶心光懋的言官便全都来了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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