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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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不能这么做!”
陈梁几乎是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叫嚷了一句之后,见汪孚林满脸嗤笑,他终于意识到,这次自己是踢上铁板了。
不,应该说是他那一个个上司们,又或者说锦衣卫踢上铁板了!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文官,一个看上去除却拥有当朝首辅的宠信,余下什么都谈不上的文官,竟然能有这样的手段,这样的魄力,直接用最凶狠的手段撕开了锦衣卫一直自诩为坚固的防线。
如果汪孚林真的这么做,其他人也许还有可能想到各种方法谋一条活路,他这个始作俑者却一定会是被丢出去的弃子,连家人都会成为牺牲品!
见汪孚林似笑非笑站在那儿,仿佛根本没有把自己的叫嚷放在心上,陈梁知道现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和往日自己亮出锦衣卫身份出去时的情形截然相反,不得不低声下气地说道“汪爷,千错万错都是小人得罪了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放小的一条活路。这件事捅出去,对您也一样没好处”
“对我怎么没好处?我想你大概有误会,我暂且不会捅得满城皆知,只会唯独捅到元辅面前。我绝不相信,是元辅派人到我家中刺探什么,因为我对元辅无所不能言,也无所不敢言,所以他绝不会疑我。要是他知道,在他尚且没有任何表示的情况下,竟敢有人擅自指使锦衣卫北镇抚司小旗到我家中刺探消息,你觉得元辅怎么想?更不要说,那个牙婆做的事要是被人知道,那是个什么结果。”
陈梁此时此刻已经不敢有任何侥幸了。汪孚林如果敢真的将此事公诸于众,那么结果一定会引火烧身,玉石俱焚,可汪孚林要是只去找张居正主持公道,那么汪孚林自己可以摘干净,却可以把他们一把火全都给烧干净了。于是,心里发苦的他只得讨饶道“汪爷,小的上有老下有还请您高抬贵手,饶一条狗命。不管是您想让小的做什么,小的都可以做,只求千万放小的一条活路。”
“谁的主意?”
尽管只是这简简单单四个字,陈梁却陷入了沉默。可是,看到汪孚林抱手而立,满脸无所谓的样子,他想到自己很可能被弃若敝屣的下场,最后还是把心一横道“小的只知道,是北镇抚司理刑百户郭爷亲自吩咐下来的,那个妇人前两次和小的对上了暗号,约定第三次传递消息,可没想到”
“呵,没想到却栽在我妹妹手里。”汪孚林轻蔑地挑了挑眉,不屑一顾地说道,“本以为北镇抚司中全都是老手,没想到竟然这么不专业。”
对于不专业这三个字的评价,陈梁脸色抽搐了一下,心中简直是疯狂腹诽。
锦衣卫自从嘉靖年间陆炳在时达到了最峰之后,接下去就处处被东厂压制,也就只敢在平民百姓面前耀武扬威,在文官面前简直是如同小媳妇。要不是如此,那些手艺最精的怎么会全都一个个老死,要他这种手生的来做这种事?可事已至此,他可不敢和素有嘴仗天下无双美名的汪孚林斗嘴皮子,挤出一丝笑容后就眼巴巴地说道“汪爷,我真的就只知道这么多。我在北镇抚司不过是区区小旗而已”
“很好。”汪孚林突然蹲下身,却是手法迅疾无伦地往陈梁嘴里塞了一团手绢,见其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他就拍拍手站起身来,“现在,让我问一问你刚刚提到的上司,北镇抚司理刑百户郭宝。顺便说一句,我对郭家的人说,郭百户和你在一起。对你家的人说,你和郭百户在一起。至少今夜,你们俩在我手里的消息应该传不出去,所以你不用奢望锦衣卫那边会获知消息来救你们。又或者说,你们最好求满天神佛不要让事情往那方面发展。”
“因为,我派了人在大纱帽胡同张大学士府附近守着,若有万一,就直接捅到元辅面前了,今夜他正好在家。来人,把他拖出去!”
满京城的人,不论官民百姓,全都小看汪孚林了!
这是郭宝之前被人用破布堵了嘴,而后还严严实实用布条缠了几遍,这会儿又听到汪孚林和陈梁一番对话之后,他唯一的感受。
他对汪孚林自然要比郭宝对汪孚林熟稔得多。除却之前三法司重审汪孚林秦一鸣揭开盖子的那场大案之外,此后理刑时,他也和汪孚林见过好几次。更不要说,他曾经受刘守有之命,扮成汪府的老家奴,和汪孚林在一家小馆子见过一面。此时此刻,他比一上来先色厉内荏亮身份,而后喝止不成就连声求饶的陈梁要显得镇定得多。
“汪爷,我若是说出此事前因后果来,你预备如何?若是说出来,我却活不了,那横竖一个死,说不说还有什么区别?”
“那要看你说什么。能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该知道我的性子,我这个人,真正被惹毛的时候,绝对不惜把事情闹得最大,所以你最好不要想着胡言乱语诓骗我。我知道你不过是听命行事,所以我也不是不能对你的行为多几分理解。”
你这个疯子要是真理解,又怎么敢让人绑了我和陈梁这两个锦衣卫的人!
郭宝使劲吸了一口气,这才低声说道“是缇帅刘都督的吩咐,我也不知道,刘都督怎么会想到要派人潜入汪爷您家中。这是真话,我一字一句都不敢有假,否则让我死后下阿鼻地狱,家中儿女代代为奴为娼!”
虽说很多人都拿赌咒发誓当成家常便饭,但汪孚林深知,这年头的人比后世的人要迷信一些,所以这赌咒还是有效力的。而探听到是刘守有的命令,背后有没有冯保的因素还不能确定,他就微微眯起了眼睛,随即淡淡地说道“那这件事被我家中那个警惕性太强的妹妹给察觉之后,刘都督又打算怎么做?”
“刘都督看到汪爷家中没有其他反应,就认为把陈梁送到南京,警告那牙婆不要胡说八道,等过一阵子把他们处理掉,那就没事了。”
尽管事关两个人两条命,但郭宝说话的时候颇为轻描淡写,看见汪孚林眉头一皱时,他还以为汪孚林和某些假惺惺的文官一样,动了恻隐之心,当即暗自冷笑了起来,心想终于是抓到了汪孚林的某个弱。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汪孚林下一刻问出了一句他绝对没想到的话。
“我家里那剩下的五个新进家仆之中,应该还有锦衣卫的耳目吧?”
郭宝尽管竭力想要掩饰,但看到汪孚林那眼睛就不曾放过一丝一毫他的反应,他就知道无法避这个话题。他只能苦笑一声,含含糊糊地说道“应该还有个丫头。”
之前小北说过,和之前那仆妇一块收进来的另一个仆妇也是自称寡妇,丧夫无子,性子却有些爱招惹男人,也许一样有问题,汪孚林自是记在了心里,但这会儿郭宝却说有问题的不是那个仆妇,而是一个十一二的小丫头,他的心下便无比震惊了。
由此及彼,之前那牙婆应该给京师不少大户人家送过仆人,哪怕大多数都未必是最紧要的好差事,可若都像是他这儿似的,十一二岁年纪的孩子都可能有问题,那是什么概念?毕竟,京城遍地都是官员,可出身世家,身边全都是知根知底世仆的人家,却终究只是一部分!
“好,真是好极了。”汪孚林眉头一挑笑了笑,但那笑容却冷峻极了,他头看了角落中一眼,沉声问道,“都记下来了?”
“公子,都记下来了。”
见角落中的王思明答得爽脆,汪孚林暗幸从辽东收来的这么个小家伙如今也已经历练出来了,他便招手让其把口供送上来,随即便对瞪大了眼睛的郭宝冷冷说道“郭百户,今天既然委屈你到了这里,那么没有这么一个东西,我也不可能放心,这份口供,你签字画押吧。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签字这一条可以省略,我不介意打昏了你直接画押。”
想到汪孚林应该不至于那么不智,拿着自己的口供去把这么一件事情揭开来,把满京城闹得天翻地覆,郭宝咬了咬牙,最终答应签字画押。等到终于有人给他右手松绑,他瞅了一眼那几乎是全盘复述的供述,把心一横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紧跟着又由着别人拿了他的手掌在印泥上重重一按,最终在那纸张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手印。
如果只是指印,还有办法毁掉,但整个手掌的话,他就算毁了纹路,大小只要吻合,却还是逃都逃不掉的,除非他剁手!
撬开了郭宝的嘴,汪孚林又反过来拿着口供到隔壁屋子里去审了陈梁,等到依样画葫芦拿到了陈梁签字画押的供述,他看着两张墨迹淋漓的纸,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嘱咐其他人守在这里看好这两人,他便叫上王思明牵了马,出了这家临时包下清场的僻静小茶馆。
此时已经是夜禁时分,内城主要大街上,五城兵马司的夜巡兵马已经开始设置关卡,拦截犯夜的人。在穿过了数条无人小巷之后,汪孚林到了自家附近的一条胡同,这才再次上了大道,虽说不是在往日最常出没的都察院附近,但只要他拿出广东道掌道御史的铜印,所经路段无不放行,直到他顺顺利利来到了大纱帽胡同的张府。
自从前一次王锡爵等翰林围堵张府的事情之后,一度从张大学士府门口被撤掉的锦衣卫,现如今又已经重新上岗,把堂堂首辅大人的府邸变得和皇宫似的戒备森严。但是,即便是这些锦衣校尉,在听到夤夜来见的汪孚林通报名姓,而后又拿出铜印为证时,最终还是放了行,眼睁睁看着汪孚林主仆二人敲开张家大门入内。因为是晚上不是白天,私下说话也不会被人瞧见,几个人甚至还在私底下嘀嘀咕咕。
“到底是汪爷,白天那么多人求见,就算是正二品的布政使,正三品的按察使,都未必能够见到首辅大人,他却大晚上跑来,竟然还让他进去了!”
在隆庆皇帝死后联合冯保驱逐了高拱之后,张居正素来独揽票拟大权,因此如今虽说是深夜,又是在家中休沐,他却并未就寝,而是在看各方督抚写给自己的私信。所以,当听外间禀告说是汪孚林求见的时候,这位当朝首辅非常意外。想到汪孚林素来是很知道轻重的人,没有大事应当不会这么晚跑来,他几乎没怎么细想便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汪孚林第一次在这么晚的时间,踏入张居正的这间房。甫一见面,他行过礼就郑重其事地说道“元辅,我今夜过来,兹事体大,能否让最信得过的人守住门口?我今夜所说的话,一字一句都不能泄露出去。”
张居正微微皱眉,随即对汪孚林直截了当地说道“你去传我的话叫二郎来,一会儿让他亲自守在外头。”
让堂堂张二公子当守门的,这实在是大材小用,然而汪孚林却松了一口大气,立时反客为主,亲自去外间传话。等到张嗣修匆匆赶来,他拉着这位张二公子三言两语嘱咐了几句,等不明就里的张嗣修真的守在了外面,其他的仆从全都退避了开去,他才转身进了房,直接到张居正桌前,拿出了郭宝和陈梁的两份口供。
“这你好大的胆子!”张居正在最初的呆滞过后,不禁又惊又怒,“你这东西从哪来的?”
“元辅既然猜得到,还用我说吗?”汪孚林可不怕张居正发火,见张居正一怒之下仿佛就要撕了这东西,他才沉声说道,“我不过区区御史,结果就遇到这种事,那么,其他朝廷官员呢?元辅,我知道某些事情是由来已久的制度,我绝不是想要指手画脚,可我觉得,元辅既是不知情,冯公公是不是也可能不知情?那么是不是有些人太过大胆了?”
“你住口!”
心烦意乱的张居正不想再听汪孚林继续说下去了,无法安坐的他随手把口供丢在了桌子上,站起身在房中又急又快地来踱着步子,心中快速思量着。他自然知道,自己绝对没有那样的授意,让锦衣卫派人在汪孚林的府上安设钉子,从明面上看,似乎冯保的嫌疑很大,可他之前来之后,就和冯保有过一次深谈。冯保对汪孚林的评价还算不错,甚至觉得人比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要纯粹,而冯保也没有太大理由去派人监视汪孚林。
毕竟,御史虽说位卑权重,可他明白向冯保表过态,汪孚林是他的人!
那么,是刘守有自己的主意?刘守有又怎会有这样的胆子?或者说,汪孚林上次就提起过,小皇帝派田义与其接触,难不成是
张居正遽然止步,看向了汪孚林,却见汪孚林也正看向了自己,随即上前到桌旁用手指蘸着茶水写了几个字。
“既然人家要潜入我府中,何妨我们也顺势策反一两个人,反过来潜入对方?”
就一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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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八七三章 降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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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汪孚林从张居正房中走出来的时候,就只见门口的张嗣修正若有所思看着房大门,尤其是当看到他时,更是满脸没好气。
他知道刚刚那番对谈完全属于没头没脑,纵使张嗣修亲自守着门口,只怕也根本没听到什么,他就冲着这位张二公子笑了笑。
“你还好意思笑?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可你和爹在里头卖什么关子,连我守在外头,你们也在那打哑谜?”
见张嗣修气咻咻的,汪孚林便走上前去,笑着在其肩膀上一搭,继而轻声说道“知道得越多,越容易睡不好,我可不愿意扰你好梦。进去陪元辅说说话吧,我这就去了。”
虽说极其痛恨汪孚林这种话说一半就卖关子的行为,但张嗣修想到刚刚张居正在屋子里突然大发雷霆,犹豫了片刻,还是最终任由汪孚林往外走去,自己匆匆进了房。见父亲一如既往坐在桌后的太师椅上,脸上看不出喜怒,反而有些说不出的疲惫,他蠕动了一下嘴唇,最终还是走上前去。
“汪世卿走了?”
“是,他嘱咐儿子进来陪父亲说说话。”
“呵,我今天才算知道,从前说他胆大包天,那都是假的,那些事情固然有些危险,可比起他这次做的事情来,却又算不了什么。”
这世上还能找得出第二个敢打锦衣卫百户和小旗闷棍的御史吗?他居然还被汪孚林给说动了,给了其一张手,赋予其权限去笼络郭宝和陈梁!
张嗣修发现张居正似乎并没有太生气,他顿时就安心了,少不得凑趣地附和道“他是大胆,父亲一发火,便是尚督抚也会噤若寒蝉,他却居然没事人似的在您房中呆了这么久。”
张居正这才微微一愣,随即醒悟到汪孚林确实不怎么怕他。但对于这一,他并没有太在意,只是在沉默片刻之后低声说道“汪世卿此人行事,确与常人不同,和陈三谟曾士楚这些唯我马首是瞻的科道相比,他的为人处事,似乎”
似乎从他张居正的角度着想,甚至要胜过为自己着想?
这最后半截话,张居正没有说出来,张嗣修自然也无从去猜。
若是汪孚林知道自己竟然得到了张居正这么高的评价,他一定会深感冤枉。
其实要不是因为万历皇帝实在是不大靠得住,一旦面对强大外部压力,更是谁都可以扔;其实要不是因为他和张四维已经不死不休,两个之中只能存活一个;其实要不是张居正一直都对他挺好的,张家几兄弟刨除相府公子的这一层身份,和他也挺处得来他并不是那么乐意被人在身上打一个重重的张字标签。但既然上了同一条船,那么为了不翻船,他当然不介意为张居正多想一。
虽说和汪道昆已经“反目”了,日后张居正一死,汪道昆东山再起“收拾忤逆侄儿”的可能性很大,但他不喜欢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
程路上,汪孚林带着王思明,来了个金蝉脱壳,让另外一个扮成自己模样的人先了家,他最终到关押郭宝和陈梁的那家茶馆时,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的事了。
尽管此时早已到了平日自己就寝的时分,但郭宝却一丝一毫的睡意都没有,尤其是当汪孚林再次来到他的面前,拿了张条凳坐下,眼睛炯炯地看着他,他更是有些心里发毛。果然,下一刻,他就从汪孚林口中听到了一个令他惊骇欲绝的消息。
“我刚刚去张大学士府见过元辅。当然,是带着你和陈梁的口供去的。”
想到汪孚林刚刚确实离开了很久,但郭宝本能地不愿意相信这话,因为他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这才强笑道“汪爷不用使诈吓我,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您难道还怕我耍什么花招?”
“使诈?我从前确实用过使诈的伎俩,但今天的事情却不同。这里有元辅的手,你要不要看看?”汪孚林见郭宝登时面色僵硬,他展开手中那张张居正手的帖子,见郭宝瞪大了眼睛看完其中张居正授权汪孚林查问此事的内容,最终死死盯着那一方张居正的私章。
尽管郭宝在北镇抚司官居理刑百户,也常常参与都察院、刑部、大理寺的三司会审,但凭他的官职,还远远够不着张居正这样的当朝首辅。然而,张居正的私章是怎么一个形制,他却是知道的,这却是刘守有接掌锦衣卫之后,为了以防有人冒用首辅名义,方才让他们这些实权百户层级以上的人认过。所以,他仔仔细细端详许久,最终确定,汪孚林竟不是在诓骗自己。
如此一来,他就不得不面对那个最最悲观的结果。
“汪爷,您到底想要怎样?”
“今天这件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不但如此,还可以方便你行事,现在你让人安插到我家中的那个小丫头,我也可以当成不知道。”
郭宝敏锐地听出其中那明显的意味,登时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时顺杆爬了上去“汪爷是想要卑职为您所用么?”
一发现还有保住性命和前程的机会,这就自称起卑职了!
如果有可能,汪孚林当然希望笼络那些能够忠心耿耿为自己所用的人,就比如他在杭州在南京做的那样。然而,锦衣卫这么一口大染缸中出来的,大抵乌漆墨黑,他又没什么王八之气,想要让人纳头便拜简直是笑话。此次行险一搏,能够把郭宝纳入掌中,这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于是,他将张居正的手收好,继而便淡淡地说道“你说对了一半,但是,也不止是为我所用。如果我没有记错,锦衣卫刘都督是元辅首肯,这才能在缇帅的位子上坐到现在,可现在他命人盯着我,元辅却毫不知情,你觉得,刘都督是怀有异心呢,还是其他什么意思?”
如果张居正都对此毫不知情,那么,刘守有又是打的什么主意?莫非是听从冯保的意思,又或者是已经打算倒向业已亲政的当今天子?可就算是朱翊钧,此番亲政之后,对张居正依旧是恩遇备至,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疑忌疏远的意思。难道刘守有真的是自作主张?
正在迅速思量的郭宝微微一分神,却听到了汪孚林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很遗憾,无论刘都督打的是什么主意,那都是他,就算他得到了谁的赏识,也惠及不到你,反而一旦遇到什么事,比如像今天这样的,就会是你这种实际办事的背黑锅。”
没错,这次他彻底栽在了汪孚林手上,汪孚林又嫌事情不大似的直接捅到了张居正面前,他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那么头就会和陈梁一样被丢出去当替罪羊,但如果立刻改换门庭,却意味着攀上了高枝。即便得通过汪孚林,这才能够得着当朝首辅,可这总比通过刘守有,还不知道刘守有背后究竟是谁,那种不确定性要好多了!
更重要的是,汪孚林这个人自从入朝以来,基本上还没怎么吃过亏,这次甚至胆大包天到对他们两个锦衣卫中人下手,却也因为做好万全的准备,再次和从前一样稳稳占了上风。跟着这么一位年轻而显然有前途,场场争斗都无往不利的后起之秀,总比跟着已经在上位者面前露出马脚的刘守有强。更何况,刘守有还常常不是亲自交待他做什么事,而是让刘百川来传话,如此一来有什么事都能赖得干干净净。
在快速的思想斗争之后,郭宝也顾不得眼下自己被五花大绑,挣扎着爬起身之后,他不顾双手反绑,双膝跪了下来,以头地道“卑职从今往后,便是汪爷您的人了,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但凭吩咐,刀枪火海,绝无二话!”
不论今夜冒了多大的风险,但是,既然在锦衣卫上扎下了这么一根足够有分量的钉子,那么就一切都值得。因此,汪孚林当即头吩咐道“来人,给郭百户松绑!”
见阴影中一个人上来给自己解绳子,也就意味着汪孚林说这话的时候,竟然没有避开下人,郭宝对自己的安危反而更加放心了些。
他深知,与其说是自己刚刚那样低姿态的表态,最终让汪孚林满意,还不如说,他在那样的口供上签字画押,而且这件事又已经在张居正面前过了明路,这才是汪孚林肯相信他的最大缘由。此时此刻,揉着被绑得有些麻木的手腕和手肘,他方才毕恭毕敬地来到了汪孚林跟前,低声说道“其实,汪爷也可以用一用那个陈梁。他固然说是要被派到南京去,可这件事不是没有余地的,只要我能让刘都督相信,汪府没有将此事看得很重,就可以挽的。”
“你倒是很为我着想。”汪孚林本来就不打算浪费人,要知道他费尽千辛万苦,好容易才抓到了锦衣卫这两个人的把柄,要是只能用一个,那就实在是太过浪费了。因此,他略一沉吟,便头道,“也好,陈梁你到时候设法让他留在京城,日后有事,就让他和我联络。”
郭宝正是知道自己和陈梁如今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若是贸贸然用别人,很可能得不到汪孚林的信任,而且也容易出问题,因此这才特意出口试探一二。见汪孚林果然从善如流地听取了自己的谏言,他心中暗自觉得这位炙手可热的掌道御史还算好相处。因此,他就少不得趁热打铁地说道“那么,汪爷要不要卑职在锦衣卫继续笼络几个稳妥可靠的人?”
“比你职位低的,如陈梁这样的总旗和小旗,你能够拿得住的,可以笼络几个,但你自己把握好分寸,若是泄露了风声,你自己知道后果。而且,若是你的其他上司,比如某个千户也生出了这样的意向,你自己应该知道,到时候谁会更得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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