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将错就错是什么意思,汪孚林哪里会听不懂!于是,他瞪大了眼睛盯着叶明月,见她只是苦笑,他终于不得不大大叹了一口气。
“县衙官廨太逼仄,所以衣香社这么多人,我从来都没请过。自己跑来做客的,唯独只有小薇。她对你的传闻是最感兴趣的,而且后来你去斗山街许家时,她认出那次在县后街上遇到的就是你和金宝,几次三番都对我说,那时候看到你把面具套在金宝头上的时候,她只觉得那一幕很动人。”
说这些话,叶明月自己也不知道,是纯粹的撮合人,还是仅仅告诉汪孚林,某种可能性已经快要放大到必然性的地步。当看到汪小秀才可怜巴巴抬起头来,用右手指尖抵在左手掌心,做了一个看不懂的动作时,她方才愣了一愣。
“别说了行不行?我现在压力山大。”汪孚林站起身来,无精打采地说道,“我先回去了,今天晚上兴许会失眠。”
幸好在许村睡了个美美的午觉!
最重要的是,他还压根没做好准备,和一个还是萝莉的小丫头过一辈子的准备!他连一段爱情都还没开始呢!
然而,当他从松园回到自己家的时候,面对的却是在屋子里等候多时的自家那两个妹妹。很会察言观色的汪二娘倒没有追着她问个不停,只是将那时候大家在屏风后头,许薇砸了杯子,小北翻了果盘的情形具体生动地描述了一遍,包括她们神神秘秘地收拾了东西出去,好一会儿才由叶明月把人找回来。
“行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爱咋咋的。”汪孚林挥了挥手,硬是把两个妹妹赶回了房间,随即就直接往大床上一倒,心里发狠似的生出了一个念头。
如果回头真被逼婚……难不成他也去学程乃轩那个没出息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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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一八二章 惊怒的老夫人,堵大门的粮商
许老太公的这场寿宴,从前一日,到寿辰的当日,再到后一日,整整持续了三天。论辈分,斗山街许家就连祖母方氏也是许老太公和宋老夫人的晚辈,但因为方氏这几天身体有些欠安,生怕把病气过给了两位百岁寿星,就没有亲自过来,派了三儿子和三儿媳带了些孙子孙女来贺寿。故而,许薇是在第三天早上和其他堂姊妹一块,启程回府城。从昨天到今天,谁都能看得出来,来时还兴高采烈的九小姐,现如今却如同蔫了菜似的无精打采。
因此,那些猜测就更加流行了起来。尽管斗山街许家家法森严,下人还不敢公开嘀咕主人的事,可许薇的几个堂姊妹就没那么安分了,有的纯粹好意探听,有的则是带着几分小心眼嘲讽,还有的纯粹添乱……至于带队的三老爷和三太太,因为不是许薇嫡亲父母,有什么嘀咕也都藏在心里,只打算回去找个机会禀报方氏。
等回了斗山街那座程家大宅,许薇已经是精神萎靡不振。可和其他人一块见过祖母之后,她突然开口道是有话要对祖母说,死活请求留下来。当旁人都退下后,她便在床沿边上跪下,突然掉下泪来“祖母,我这次险些闯大祸了!”
刚刚三儿子三儿媳还有其他人那奇怪的眼神,方氏当然能察觉得到,此刻眼见最疼爱的孙女突然这幅样子,她登时心中一紧。她原本就没有什么大病,此刻立时坐直了身子,沉声问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尽管方氏已经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是,听许薇抽噎着把事情原委始末一一道来,她仍然是为之大大惊怒。多年久经沧桑,她当然知道,程老爷和许翰林两家联姻,绝对不止是两家通好。程家在为许翰林在官场上提供资金支持的同时,许翰林也定然会在其他方面为程家提供支持。这样一桩双赢的好事,却险些因为自家孙女的一时好玩而破灭,万一流传出去。这简直是从天而降的深仇大恨,斗山街许家和许村本家之间更是会产生深刻的裂痕!
可方氏到了嘴边的怒叱,到最后却成了一声叹息“小薇,你怎就这般让人不省心!”
“我知道错了……”
尽管这句话已经对汪孚林说过一遍,但此刻许薇说出来的时候。却货真价实带出了十万分悔恨。虽说汪孚林答应,会隐瞒此事,可她生来不是藏得住事情的心思,一晚上再加上一路上的纠结,她终究还是选择了坦白。她狠狠咬了咬牙,旋即低声说道“坏人姻缘是大忌,纸里包不住火,祖母也不用包庇我,我干脆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混账,胡说八道什么!”方氏简直气坏了。捶床便怒道,“你真想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不成?我问你,你榕姐姐可曾把你代她去相亲的事情説出去过?”
许薇顿时愣住了,好半晌,她才不太确定地说“似乎……没有。”
“你啊你啊,如果不是许翰林家的榕丫头腼腆善良,那位程公子闹归闹,却没把事情嚷嚷得四处都是,汪小官人更不是多嘴的人,这件事差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方氏心有余悸地按着胸口。继而低声说道,“你给我回房里去,足不出户好好反省,别给我胡思乱想。别的事情自有我!”
许薇没想到祖母竟是如此轻轻放下,顿时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祖母……”
“出去!”
听到这简短而不容置疑的声音,许薇才意识到祖母并不是不生气,那深沉的怒气全都藏在心里。她只得扶着膝盖缓缓站起身,耷拉着脑袋出了屋子。而方氏心烦意乱,足足好一会儿。方才出声叫了一个心腹妈妈来,让她去外间打听这次拜寿期间发生的事。等到最终听说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描述和揣测,尤其是许薇一听到鲍夫人对汪孚林起了做媒心思时,竟是还砸了一个茶盏,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忍不住揉着太阳穴苦笑了起来。
“早知道不让那丫头走这一趟,兴许还不会这么多事!”
尽管汪孚林一度打算去找大姐汪元莞问计,可想到万一这事情知道的人越来越多,那纸里就很难包住火,更何况大姐嫁的是许家旁系子弟,他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他倒是有心去找同样避婚从宁国府到歙县来的李师爷,旁敲侧击一下躲婚事有什么秘诀——毕竟程乃轩的那档子事绝对不能当成经验——可这天一大早,他就被一群粮商堵在了家门口!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相一照面,汪孚林就清清楚楚地觉察到,这些家伙看自己的眼神,那简直是恨不得把他给瞪出两个洞。偏偏脸上还要挤出热情的笑容来,那样子要多假有多假。可以肯定,倘若不是自己背后还站着个官居郧阳巡抚的大人物,只怕他们就能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小官人是大忙人,咱们来好几次了,今天才总算是没扑空。”吴兴才这个最倒霉的粮商起了个头,虽说忍了又忍,话里仍是带出了几分火气来,“可怜咱们这些小本生意的粮商,每日都是辛辛苦苦本本分分赚钱,到头来却落得这么个被人指斥为奸商的下场。”
“怎么,吴东家难道没有得到南溪南吴老员外赔补的损失?再说,我不是听说你们都涨价了,涨价了就不是奸商嘛。”汪孚林假装没听懂,见对方一下子卡壳,他方才笑容可掬地说道,“前些天我确实事忙,很少在家,慢待了诸位,来,厅里说话。”
之前几次,吴兴才等人都是直接吃了闭门羹,这座正对县衙知县官廨后门的宅子,他们还是第一次来。这些都是人精,打听消息的钻营本事一等一,谁不知道这里是汪道贯名下的房子,汪孚林能够住在这里,本身就代表着汪家兄弟的态度。
于是,众人谁都没有左顾右盼,一个个镇定自若跟进了明厅。刚一坐定,见一个丫头匆匆进来奉茶,而用具只是很普通的白瓷茶盏,就有人故意开口说道“想不到小官人如此俭省,官窑茶具也用不了几个钱。我有个兄弟在景德镇,专做瓷器生意,回头让他捎带一套上好的青花瓷。”
“那就承情多谢了。”汪孚林故意把人家的调侃当成真心,见对方脸色一僵,他这才笑嘻嘻地说道,“这些用具都是我借住在叔父这套房子的时候,里头早就准备好的,我不过一个寄居住客,也不想添置用具,太麻烦。毕竟,我家是负债累累的穷人,不能和各位豪富身家相比。”
汪孚林的那家底,随着他名声大噪,早就被人给挖了出来。尤其是其父汪道蕴当年经管家族盐业生意却赔了一大笔的往事,更是在小秀才的仇人当中津津乐道,可债主汪道昆汪道贯兄弟都没什么二话,外人又能怎么样?此时此刻,汪孚林直接无赖喊穷,那个大方送瓷器的粮商恨不得打自己的嘴。
景德镇一套上好的青花瓷,那得多少钱?他干嘛要摆阔?
喊了穷之后,汪孚林便满脸诚恳地问道“不知道各位今天来找我,所为何事?”
尽管每个人都恨不得撕烂汪孚林那笑脸,可问题在于,之前停收歙人卖粮作为反制措施,这是他们使出来的;后来集体涨价,放弃停收歙人卖粮的宗旨,想要逼迫之前卖便宜的乡民回去闹事,这对策也是他们想出来的。可接连两次全都被汪孚林给阴了一把,他们甚至一度怀疑中间是不是出了内奸!就是现在,他们也远不是表面上看的一条心。
所以,此时此刻,他们你眼看我眼,最后,吴兴才见别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他顿时恨不得破口大骂。可谁让事情是他底下的小伙计挑起来的》他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几分低姿态打破了僵局。
“汪小官人,咱们两边相争,却让别人看笑话,也助长了那些泥腿子的气焰。之前乡民闹事的架势,小官人也应该看到了,他们不过趋利小人,拿着便宜的时候就说好,小亏一把就会闹事。小官人既然已经把店开起来了,就当咱们徽州府再多一家米行,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不可开交?”
“你说得没错,如果再这样下去,当然是一定会两败俱伤。”汪孚林笑了笑,喝了一口连翘泡的茶。这年头并没有端茶送客的规矩,所以他不必担心这个举动招人误解。环视了一眼今天过来的这些粮商,他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大家身为坐商,在城里有铺面,有伙计,看上去日子富足安闲,但收粮要钱,存放粮食的库房要钱,铺面要钱,雇掌柜伙计也要钱,相比而言,那些在外头奔波的粮商,每年苏松最缺粮的时候,他们从湖广用船把粮食运上去,沿途把粮食一口气全都高价卖空,然后再从江南把那些贵重的什物再运到南边,一来一去不过一两个月,即便一两千的本,却比我们在这儿一年甚至几年赚得还多。”
说到这里,见众多粮商的表情都有些小小的微妙,他便开口说道“都说徽商冠甲天下,可人人也都说,只有最没出息,最不思进取的徽商,才会留在徽州。各位身为坐商,难道甘心不是被人骂没出息,就是被人骂奸商,还赚不到多少钱的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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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一八三章 行会和岁考(第三更)
每一个粮商都做好了准备,以为汪孚林会狮子大开口提出各式各样的条件,到时候讨价还价就行了。谁也没想到,他竟是突然把众人身为大商人的那层光环给一下子捅破,露出了外头光鲜,内里虚弱的事实。尤其是带着几分烈士一般的悲壮,希望汪孚林划出道来的吴兴才,他更是用犹如见鬼似的目光瞪着面前这位汪小秀才,好一会儿才吞了一口唾沫,突然再也不想兜圈子了。
“小官人你明说吧,到底想怎样?”
“我设义店的初衷,其实是因为叶县尊对我提到,眼看预备仓凋零已久,如今存粮甚至不到千石,一旦发生灾荒,无粮可贷,更不要说赈济了。所以说,最初我把这义店的架子搭起来,其实是为了重振预备仓做个准备。”
此话一出,就只见所有粮商全都面色微妙。这时候,有人想到当年预备仓虽说盛极一时,可随着朝廷监管越来越乏力,最后不过是肥了地方官和仓吏;有人想到万一叶县尊和汪小秀才联手,有了预备仓这官面上的庞然大物,足可将粮商打击得更加灰头土脸;也有人认为汪孚林是表示从事粮商只不过一时起意,很快就要退出这个行当,他们不用太过担心……总而言之,不过是顷刻之间,众人的态度就有了明显的分化。
面( 对这些反应,汪孚林便笑眯眯地说道:“而叶县尊看到义店如此兴旺,又听到我当初在状元楼召集歙县各乡宦富绅时说的话,心中意动。他这次病愈复出之后。曾经对我说。希望借助义店。日后可方便乡民缴纳夏税秋粮。也就是我之前在状元楼上说的那样,根据义店给出的公平价,里长收齐乡民的粮食,卖粮于义店,义店直接兑付相应银两,里长再缴纳给征输库,如此一来,粮长只负责催科和解运。收纳环节自有里长负责,方便省力多了。”
“那敢问小官人,您答应了?”
“为什么不答应?”汪孚林笑眯眯反问了一句——今年因为拉了各家大户投入资本,加上程乃轩的私房钱,和两人那家林木轩的收入,夏秋两季勉强够用,等明年开春逐渐卖出粮食之后,他就打算把众人的一份份资本全都抽出来,届时叶县尊挪用县衙公费的那部分也应该增值了,到时候就以义店作为蓝本重建歙县预备仓。这样就从民路过了官路。当然,他本来就不止是为了做官府生意。
明代是没有皇商之说的。朱元璋那会儿,对功臣固然狠,对百姓却还算不错,在正税之外,从来不让下头备办什么东西,可一个个皇帝下来却是变本加厉盘剥无度,官府甚至还不得不因为上头的摊派,专门佥派铺户来免费备办皇帝要的各种东西,连白条都不用打!至于那些由太监把持遍地开花的织染局,那就更不用说了,打个白条都算看得起你!就连早期那些守支的盐商们,因为官府根本没那么多盐,却开出众多盐引,多少人等得倾家荡产?
所以,商人们对于和官府做生意,无不存了十万分小心,生怕被坑了!
此时此刻,粮商们面面相觑。就算歙县是徽州首县,每年夏税秋粮,外加杂七杂八的岁办军费以及各种摊派,顶多也就是三万两左右。而这个数字看似庞大,可相当于这笔钱的粮食,在八山一水一分地的徽州,却已经很不少了,毕竟不少人家都是靠经商补贴生计的。纠结之余,就有人开口问道:“难不成了夏税秋粮之外,义店就不做粮食生意?”
“怎么可能!”汪孚林顿时笑了,他毫不在意别人发黑的脸色,用那种十万分诚恳的语气说,“我挂我的牌,人家要送上门来卖粮食,我总不成把人往外推?其实,就是我刚才说的,与其想要竭力多赚买入卖出中间的那些个差价,就在本地这一亩三分地上死命折腾,赚几个钱都要被人骂成是黑心奸商,而且还要彼此窝里斗,何妨把眼光看远一些?徽州商人在外地行商,那是各行各业的龙头,可留在本地的粮商却因为几个蝇头小利被人咒骂,不是笑话吗?”
“所以,大家说不应该两败俱伤,这一点,我完全同意。”
不用晓以利害,不用提条件,不用讨价还价,汪孚林竟是轻轻巧巧抛出了这样一句话,大多数粮商只觉得脑袋有些转不过来。然而,更让他们惊讶的是,汪孚林转瞬间又说出了另外一番让他们更摸不着头脑的话。
“南明先生此行郧阳上任之前,曾经对我说过,农乃国之本,然商何负于农?尤其是粮商,经营的更是百姓温饱必需品,所以分外重要。取利乃人之常情,但如何合理而有名声地取利呢?难道也和某些乡宦一样,非得在比如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夏税丝绢案中争一个你死我活?”汪孚林毫不客气地把汪道昆这个杀手锏给祭了出来,然后就继续说道,“所以,我的意见是,六县粮商不如成立一个米业行会,合则两利。”
汪孚林倒腾这么一出,当然不是为了回头就给叶县尊一个重建预备仓的政绩,让叶青龙锻炼一下掌柜才能。徽商之中如程老爷这样的巨商,大多扎根在外地经商,徽州本地反而都是些小资本的商人留守,也没有什么紧密组织,例如各种行会。就如同眼下这些粮商,他们都是坐商,资本有限,也许他们会聚在一起商量一些对策,做出一些决定,可并不存在这么一个组织架构。
趁着资本雄厚的豪商看不上徽州一府六县这一亩三分地,正好拿来一用!他推出所谓的义店,不但借了戚家军牛头,将来还会卖预备仓狗肉,可拉拢了大批歙县大户作为旗帜。如今又和这些粮商扯皮。却只是为了组一个行会。
“米业行会?”吴兴才敏锐地眯起了眼睛。沉声问道,“这个米业行会是干什么的?”
“只是一个让大家喝喝茶,聊聊天的地方。”汪孚林当然知道这话说出来鬼都不相信,但即便顶着这么多刺眼的目光,他还是笑着说道,“让收粮的价钱合理一点,这是其一;而利用大家合则力强的特点,回头开春。行商从外地运米进来的时候,咱们收米的时候能够有最强的议价权,这是其二。至于其三,大家不觉得咱们除了收粮卖粮之外,还能做一点其他的?
又是摆事实,又是讲道理,他还把汪道昆这张虎皮给拉出来,但这样大的一件事,众人当然不会立马答应,再说不少人只想汪孚林表示不再搅局就心满意足了。一点都不想跟着再折腾。汪孚林也不强求,表示了一下会维持现有价格不变。不会再继续涨价争斗,就笑眯眯把这么一行人送到了门口。
你们现在不答应成立行会,一点关系都没有,以后各位就知道了!
眼见人全都没了影,他才松了一口大气,进了门之后,他就大大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喉咙口都冒烟了。这时候,明厅里头却是先后出来三个人。不但有之前在里头端茶递水的连翘,还有汪二娘和汪小妹。两个小丫头脸上全都尽是迷惑,显然刚刚躲着偷听的结果是,完全不知所云。
汪二娘见汪孚林催促连翘去拿水来解渴,她便小声问道:“哥,你是不是因为爹的事,这才急着赚钱?可读书的事情要紧……”
读书两个字一出,汪孚林顿时拉长了脸。想到李师爷的告诫,即将到手的廪生,每年都必须要过的岁考,他只觉得原本轻松了几分的肩膀上一下子又压了千斤重担,最后忍不住无精打采地打断道:“先赚钱,后考试……好歹我也是应试教育那么多年过来的!饭得一口口吃,路得一步步走。你和小妹好好看家,我这就去找李师爷!”
所谓应试教育这么多年是什么意思,汪二娘不怎么明白,可发现兄长心情大坏,她倒是有些歉疚。因此,眼看汪孚林就这么出了门,她忍不住对汪小妹问道:“小妹,回头等叶青龙回来,找他打听打听,这府城县城,哪里的庙宇道观对于考试最灵验,我们去多烧两柱香!”
上次有功夫向李师爷讨教制艺,也就是八股文,已经是约摸十多天前的事情了,所以,此刻汪孚林再次光顾,李师爷倒也没有二话,直接丢了一本当年自己的制艺册给他,一道道的习题中,破题承题起讲等结构一应俱全。对这种东西,汪孚林本就带着几分抗拒心理,这会儿更是看了一小会就生出困倦来,可一个瞌睡还没正式打下去,他就突然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打中了额头,一抬头就看到李师爷恼怒地瞪着自己,而在他身后,是三个偷瞄自己的小家伙。
“榜样,榜样!”李师爷恨铁不成钢地告诫了一句,见汪孚林无奈坐直,他就开口说道,“我九月初一出发。先坐船到杭州,然后从运河北上。这样虽然慢些,但胜在没有颠簸,路上还能有时间看看书。我之前对县尊推荐了我从前的授业老师,信早就写过去了,他大约在我走的前后就会到徽州府。不过,我听说南明先生也推荐了一个人,还是汪二老爷的师长?”
叶大炮也太嘴快了,这事告诉李师爷干嘛?
汪孚林顿时头痛了,因为李师爷除却偶尔笑笑,平时都是一本正经,语重心长的傲娇模样,所以他不太确定这位是不是不太高兴,只能严正申明,汪道昆举荐师长的时候,并不知道李师爷也推荐了人选。让他没想到的是,李师爷却低声说道:“如果日后两位先生都来了,不妨就让汪二老爷的业师教授明兆金宝和秋枫,他们三个的基础都还算不错。至于我的那位授业老师,可以指导你的举业。想当初我能得南直隶亚元,也多亏了他。”
如果我打算去考个解元又或者亚元,那一定会欣喜若狂,可这会儿我正想着该如何钻空子作弊低空飞过!
汪孚林一想到以李师爷的脾气,那位授业恩师兴许是更加乖僻严厉的性子,他哪敢沾惹。反倒是汪道贯性子放纵恣意,那位业师兴许会好相处些。但他脸上当然不会显露出来,赶紧连连答应。就在这时候,外间传来了一个声音。
“汪小官人,皂班郑班头说,有急事找您。”
歙县衙门三班六房的事情,李师爷在经历之前舒推官逼宫一事后,有意深入了解了一下,这时候便大觉奇怪。叶县尊,又或者说汪小秀才在县衙中的亲信,主要是户房司吏刘会,刑房吴司吏,典吏萧枕月,以及壮班班头赵五爷,其余的人都要差一截。至于皂班郑班头,那是属于上次砸场不成,即将被扫进垃圾堆的角色,这会儿是想找汪孚林求情?
汪孚林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搅扰李师爷这上课的氛围,告罪一声便出了书房。等到了外头,从那通报的小厮口中得知郑班头在后门,他便径直出去。等到了后门口,他就只见一身便装的郑班头正在那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便好整以暇走上前去。
“郑班头有急事?”
郑班头猛然抬头,一看到是汪孚林,他立时蹬蹬蹬冲了过来。要不是碍于这是在县后街,他几乎就想立时跪下了。
“小官人,您一定要救救小的!之前您吩咐的事情,小的已经按照吩咐散布了出去,眼下到处都在传,竦川汪家不但不帮着歙人卖粮,而且还挑唆那些粮店闹事!可小的下头出了奸细,汪家三老太爷竟然知道了是小的放风声!他放出话来,立时三刻就要敲掉小的饭碗!”一股脑儿说了这些,郑班头看到汪孚林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把心一横,这才丢出了杀手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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