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因此,在绕过大堂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叫道:“陈令史。”
然而,原本一声不吭在前头带路的那位户房青衫典吏,却是直接先打了个哆嗦,随即方才停步转身,脸上表情竟有些紧张:“小官人有何吩咐?”
看这家伙的表情,汪孚林就更觉得不对劲了。他想了想,便稍稍迂回了一点问道:“府衙是不是有什么变动?”
陈典吏小心翼翼地瞥了汪孚林一眼,这才陪笑道:“小官人这变动两个字着实精妙。是有变动,前几天绩溪县县令丁忧出缺,段府尊因为秋粮在即,故而令舒推官前往署理绩溪县令,舒推官今早才被人抬着去绩溪。”(未完待续。。)
明朝谋生手册 第二零零章 坑人的最后是被爹坑
名字似乎叫舒邦儒的那位舒推官,竟然去绩溪署理县令了?还是被人抬着去的,这什么情况?
汪孚林顿时目瞪口呆,货真价实满脸诧异。而陈典吏见其这般反应,意识到对方是真的不知道,就又添了几句解释“舒推官自从之前跟着徽宁池太道钱观察去探望过歙县叶县尊的病之后,回来之后就旧病复发,所以这次是抱恙去绩溪上任的。”
如果是什么好地方,那么舒推官抱病去上任,汪孚林还有可能相信,可绩溪那是什么地方?徽州一府六县之中,绩溪最小,也最穷,固然出过胡宗宪这样的高官——胡宗宪当初还是以他籍参加科举的——固然有身家豪富的大商人,可总的来说,绩溪在整个徽州府中占据的科举名额最少,赋税份额最低,这都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他大约体悟到,就如同已经失宠的妾妇一般,舒推官竟是被段府尊给赶到绩溪去了!
难不成府衙这帮子人认为事情和他有关?他是很讨厌舒推官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可他还没有那样的能耐!
再一次快到段府尊的书房时,汪孚林正想着自己上一次在此对门面壁的经历,就只见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随即一个身穿青莲色衣裳的少女从里头出来,低着头不看路,只是心事重重地往前走。他也不记得这是否上次自己见到的段小姐,不想多事,见陈典吏连忙退到一边躬身行礼,他就往其身后闪了闪,像模像样稍稍低了低头。果然,人压根没看到自己,就这么从身侧过去了。他才刚刚舒了一口气,就只听陈典吏出声说道“府尊,汪小官人来了。”
汪孚林也管不了身后是否有目光投来,听到里头段朝宗一声请,他立刻进了书房。见陈典吏也跟着进来了,还妥帖地关上了房门,隔绝了窥视的目光,他顿时轻松了不少。当即开口说道“府尊日理万机,学生本不该贸然打扰……”
“不用客气了,此次夏税,歙县第一个完税,你功劳不小。更何况,这次歙县叶知县首倡各里收各里的新政,一人粮长,全里帮贴,算是走在了赋役均平的最前列,你又紧跟着捣腾出什么米券,难道不是为了帮衬他?”段朝宗直截了当地揭破了这一,见汪孚林打哈哈连连谦逊,他就叹了口气说,“你来得正好。我也想找你。南京那边飞派白粮的玄机,应该瞒不了,今年秋粮,只怕比夏税更艰难。”
这有消停没消停啊?汪孚林简直想哀嚎了,可这种饮鸩止渴的伎俩,是南京户部出的,说不定还有汪道昆在其中煽风火,他也不好评价什么。
于是,他决定不理会段朝宗的暗示,轻咳一声便开口说道“不论此事是否会事发。各里收各里之政,里长们都没有提出反对,而十五区大粮长只需站柜收粮,较之从前奔走不可同日而语。若有人要闹事,就得在一百多个里长当中摆平几十个。至于那些大粮长,视此为畏途的会欢欣鼓舞,至于当做生财之路的……”
汪孚林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这些人劣迹斑斑,往年只不过靠着他们收粮。这才只好捏着鼻子忍着,现如今若是他们不服闹事,正好一体收拾了!”
这一体收拾四个字杀气腾腾,陈典吏忍不住吸了一口气,暗想不愧是敲饭碗的煞星汪小秀才,对那些别人畏之如虎的刺头只当纸老虎。
而段朝宗对这个回答虽说不上十分满意,可汪孚林的意思是全力保证歙县今秋完税,他也只能勉强接受了这样一个结果。汪孚林和其他五县又没什么交情,凭什么越俎代庖?看来,他只好给其他五县县令下死命令,省得回头再闹出什么来。
“你今天来见本府,不是只为了汇报歙县叶知县的新政吧?”
“当然不是。学生今天来,是想向府尊请示一件事。”汪孚林看了一眼陈典吏,字斟句酌地说,“学生想借一下歙县预备仓的库房。”
段朝宗登时眉头一挑。这些年各府县的仓储全都一日不如一日,别说歙县没有按照规矩一定要有的七万石粮食,估摸了天也就七百石,而其他五县只会少不会多。可朝廷毕竟还在三令五申地下文,让各府县把预备仓好好抓起来,把库房借出去这种事,说小很小,但说大却也很大!他恼火地一瞪汪孚林,正要呵斥,可见汪孚林表情耐人寻味,他细细一想,最终就对陈典吏说“你到外头守着,不要让无关人等乱闯。”
虽说陈典吏也很好奇汪孚林究竟是怎么想的,可段府尊的命令不能违背,他只能依言出了书房。可刚到外头,他就发现刚刚撞见从书房里出来的段小姐竟然并未离去,而是在院子门前张望,只在见到他时,露出了几分慌乱,踌躇片刻后方才低头走了。他也不想多思量这种府尊后院的事,站在门前努力竖起耳朵,试图听清楚屋子里头的交谈。然而,让他异常失望的是,段府尊还不时有些许声音,汪孚林却仿佛哑巴了似的,接下来竟一声都没吭过!
在最初的疑惑之后,他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汪孚林定然是通过纸笔,又或者其他方式和段府尊交谈,此事竟是如此不欲人知!
不管陈典吏如何腹诽恼火,当看到段府尊笑容可掬亲自送了汪孚林出来,而且还给予了本府小看了你这样的重量级评语,只是区区府衙户房典吏的他哪敢表现出任何不满来,少不得根据府尊吩咐,又恭恭敬敬把汪孚林送到了阳和门。眼看汪孚林上马之后径直离去,他方才擦了擦头上汗珠,暗想要不要给汪老太爷,又或者其他人透个信。
至少让他们知道,汪小官人如今不但是歙县叶县尊的红人,也是段府尊面前的红人!
出师告捷直接把库房的事情给敲定了,再不用踌躇粮食收得多没地方放,汪孚林少不得立刻回县城义店,对叶青龙嘱咐了一下此事。当然,届时和仓大使以及官仓老人、斗级之类扯皮的事,他就不出面了。自有刘会吴司吏外加赵五爷这些三班六房资深人员去帮忙搞定。
之前汪孚林回城的时候被赵五爷等人一拥而上给架上了滑竿就走,可现如今戚良直接送了他一匹还算是不错的坐骑,他终于不用成天出行基本靠抬,一天到晚过着剥削阶级的腐败生活了。骑在马上较之坐滑竿坐轿子。又自由自在,又舒爽惬意。只可惜当初汪道贯借给他的这座宅院固然五脏俱全,却没有马厩,因此他只能把这匹坐骑暂时寄放在县衙马厩,再绕一个大圈回到自家。这就是唯一的不便之处了。
他刚推门进去,就只见一个人影窜了出来,险些吓他一跳。看到是素来老实的金宝,他顿时有些奇怪,还没开口问,金宝就激动地说道“爹,湖北来信了,汉阳府那边来信了!”
湖北?汉阳府?记得那两位他穿越过后还没谋面的爹娘双亲,似乎就是在汉阳府汉口镇吧!
汪孚林心中一跳,不假思索快步入内。一进后院,就看到汪二娘和汪小妹两个小脑袋正凑在一块看一封信,连他走近都没发觉。虽说心里同样急得火烧火燎,当然最担心的还是那个不靠谱的老爹给他折腾出什么来,可这会儿他还是稍微留了耐心,只是用力咳嗽了一声。
汪二娘和汪小妹这才反应过来,当姐姐的立刻把妹妹的手掰开,随即把信送到了汪孚林面前“哥,是爹和娘的信。”
这么说这二老至少顺利碰头了,而且看样子都还算好!还好还好。他真怕出现什么三长两短特别狗血的情况!
汪孚林接了在手,一目十行看完了第一张,结果尽是些嘱咐他好好读书努力上进,嘱咐汪二娘和汪小妹姊妹俩好好照顾他这个哥哥……没错。就是让妹妹照顾哥哥这种特别不合理的状况!他为从前那个汪孚林的书呆和不负责任撇了撇嘴,看到老爹对他收金宝为养子表示欣慰和认可,他不禁松了一口气,暗想这位老爹人看来还不错,至少是通情理的。
等他挪到了第二张信笺。这一次,只看了几行字。他就彻底更改了自己关于通情理三个字的定义,只觉得脑袋像是被雷劈过了似的,外焦里嫩,简直快傻了!
老爹在信中说,当年给他订了一门婚事,念在这年头很多人都有娃娃亲的情况,他可以忍,大不了他想办法让人家主动把亲退了……可信上说,因为种种原因,这门婚事已经早就被人退了,但他不承认!所以他希望他好好读书天天向上,一定要考好试做大官,然后再把这门亲事结回来……
这是什么见鬼的情况?
这都是什么爹啊,太坑人了!自己病了妻子过去侍疾,丢下家里三个未成年的孩子;从前还背了一屁股烂债,躲着债主不来往,让他以为自家和族里亲戚就是这样冷淡的光景;现在又突然来信说他已经订了婚,婚事被人退了还卯足劲要结回来,这算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还是纯粹神经病?
“哥,哥!”汪二娘一看汪孚林满脸悲愤就知道不好,赶紧使劲拍着他的脊背,直到把人叫回魂,她方才小声说道,“哥,爹的信还没完呢。”
发现还有最后一张,汪孚林顿时咬牙切齿地拿到眼前,见老爹在信上提到生意多年不见起色,之前又病了一场,于是干脆脱手给了别人,捎带回来的那二百两银子算是给他们兄妹三个的生活费,他正想着这两人总算要回来了,可转瞬间就看到了最后一句。他那个完全没有做生意天赋的老爹,竟是在汉阳县令家里找了个门馆先生的活,像模像样给人当起了先生来,母亲不放心他的病还留在那,所以已将他们仨儿女托付给了汪道昆!
他终于意识到,老爹这信捎回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汪道昆已经上任郧阳巡抚,更不清楚金宝之外,歙县这边发生的各种情况。
不过不回来也好,省得他回头不知道拿什么面孔来面对这尽坑儿子的爹!
第三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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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二零一章 惨剧之后的岁考
有了程乃轩这个难兄难弟,临时抱佛脚的汪孚林总算有了个伴。柯先生和方先生二人的习惯完全不同,柯先生是放任自流,平日就是布置题目,指点如何写出点睛之笔,务求一篇文章弹眼落睛,让主考官眼睛一亮,再也挪不开,而缺点则是万一不合主考官的胃口,很可能会直接黜落到低等。而方先生则是一丝不苟,八股的每个环节都要求严格,虽常常让汪程二人叫苦不迭,但几十年老夫子才写得出的四平八稳,在他的指导下却可让人信手拈来。
十数日后,汪孚林和程乃轩递补为廪生的事就批下来了,反正不知道叶钧耀和冯师爷替他们说了什么好话,此事在歙县学宫,也仿佛没引起多少风浪。而在这时候,从江西那边破开重重封锁传过来的消息,却让整个歙县乃至于徽州府的读书人心有戚戚然。
就在上个月,科举大省江西的众多生员没能跻身科考一二等,不够格参加乡试,所以蜂拥而至省城南昌参加大宗师主持的乡试资格试之遗才试,呼啦啦一下子去了三万八千余人!尽管提学大宗师和地方官临时又是腾房子,又是调人手维持秩序,但最终还是酿成了大骚乱。因为维持秩序的军官一时判断失误,弹压手段过于凶暴,结果发生了骇人听闻的踩踏事件,当场死者就高达四十八人,: 次日死亡名单上又多了十七个人。
这一场原本是用于录遗的遗才试,最终成了一场极大的悲剧,高达六十五名死者之外。轻伤重伤者高达千余!虽说地方官不敢不向朝廷禀告。可生怕其他各地生员有所骚动。拼命控制舆论管制消息,可这种事哪有可能真的阻止,所以才不到一个月,距离江西很近的徽州府,就得知了这么个消息。
一想到三万八千人一块参加考试那情景,汪孚林只觉得头皮发麻。他还是低估了这年头人们的科举热忱,这要是放在自己身上,一旦科考失利。那就肯定死心了,什么录遗,什么大收,绝不会去凑热闹!直到现在,他对于临考强化还是抱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心理,要不是从天上掉下来两个廪生砸到了他和程乃轩脑袋上,谁乐意这么用功去读书?想到那惨剧,歙县学宫自发悼念的时候,他少不得也去上了一炷清香。
然而,这样一件惨剧的影响。绝对不仅仅是歙县学宫众多生员自发为邻省的死难生员写了不少悼文悼诗而已,其后续效应还在不断发酵。十数日之后。南京那边就传来了消息,提学大宗师谢廷杰将巡视南直隶各府县,亲自主持今年岁考!
要说三年一任的提学,职责就是巡视各地,录取生员,考查生员,然后辅佐乡试主考官进行乡试。所谓岁考本来是一年一次,可南直隶十几个府,每年兜一次已经很累了,更何况每年兜两次?所以,提学在三年至少两考的硬指标下,都会偷懒把自己任上的第二次岁考和科考放在一块,省一次奔波。
而且,南直隶大多数岁考都是用的类考,也就是类似县试、府试、道试的三类考选,由州县主司以及府学县学的教授教谕一块,一层层选择出优秀的往上报送,提学只在道一级对那些出类拔萃的生员考核定等。汪孚林本来就是钻的这个空子,打算靠着自己和段朝宗叶钧耀的关系,怎么都预先混进这岁考道试再说。可今年,谢廷杰显然是因为朝廷很可能会乍然紧下来的风声,不再坐镇徽宁池太道考察诸府生员,而是不惮路途遥远,直接又下来了!
大约知道如此考选耗日持久,谢廷杰在得知江西遗才试惨剧后就决定,将南直隶十余个府分成江南江北,年底前先考徽宁池太四府,过年到二月期间考苏松常镇江应天五府,三月之后再考江北的扬州淮安庐州等地。而且,此次这位提学官不用类考,而是调六县生员齐集徽州府城,举行调考。若非要在短时间之内直接跑遍六县县学很不现实,这位不辞辛苦的大宗师甚至打算深入基层。
得知这个消息,赞颂声很多,但背地里的骂娘声同样很多。有不少生员在县衙府衙打好了关系,到时候高高批个等级,送去道试,只要写一篇四平八稳的文章,岁考取一个高一点的等级还是很可能的,可现如今提学大宗师亲自下来逐县考试,这意义就大不同了。
发现徽州一府六县会轮到第一批接受考核,就连之前一度放了大话要让汪孚林出丑的汪幼旻,都再也顾不上自己那家门庭冷落的店,立刻开始闭门苦读做文章。反倒是提早进入准备期的汪孚林在惊愕过后反应淡定,在他看来,只要还是谢廷杰就好,不论怎么说,自己在这位提学大宗师面前树立的形象,那还是很不错的。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天一丝不苟的方先生来接替柯先生时,竟是把一沓厚厚的书撂在了他的面前。
全都是那位阳明先生王守仁的文章!
汪孚林看了一眼同样目瞪口呆的程乃轩,小心翼翼地说,“方先生,不是说咱们以应考为主,暂缓学习这些学派精髓的吗?”
柯先生属于湛若水甘泉学派,方先生属于王学泰州学派,两人说是学派之争,但至少这段日子忙于强化八股的汪孚林没感受到。而且,他又不打算当个大学问家,所以尽量避免字里行间提到那些容易刺激两人的敏感字眼。可这一次,方先生却眉头一挑道:“你不知道吗?这位提学大宗师是王学泰州学派的中坚,立志于重编阳明先生全集。以你现在的文章底子,百多人当中脱颖而出不那么容易,但加上王学的东西,就不一样了。”
此话一出。汪孚林登时又惊又喜——这简直和科举作弊的时候用某某字眼。考官就会直接录取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而程大公子显然比他更急切。连忙问道:“这岂不是说只要咱们多多宣扬些王学的东西,就能直接跻身一等?”
“谢廷杰是王学泰州学派的人,这又不是秘密,是个人都能打听出来。到时候一百多人当中,定然会一大堆人颂扬王学。”方先生还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但此时眼神却意味深长,“可浮夸和务实,却是谁都看得出来的。徽州府乃是朱子家乡。理学重镇,虽说我王学泰州学派也好,湛学甘泉学派也罢,都曾经发展到这里,甚至建书院讲学,但比起新安理学的根基,那还是差远了。所以,这次谢廷杰到徽州来,我押他会务实,而不是务虚!”
当一大堆秀才生员火烧火燎准备即将到来的岁考时。秋粮虽说还没开始进入征收期,一批一批的粮食却已经陆陆续续进入了市场。一时粮价应声而跌。这次义店没有和其他粮商大唱对台戏,粮价自始至终维持在与人平齐的水平。而之前叶钧耀对于各里收各里的诠释,也传到了各乡各里。得知如果是完税就可以多点收入,除了一小部分家里紧巴巴的最底层佃农,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先存着粮食看看年底的市场价如何,并不急着发卖。
于是,第一批二百张米券的赎回,波澜不惊地完成了。如愿拿到本金和利息的人们高高兴兴回去,而叶青龙亲自把回收的米券给汪孚林送了来,眼看这两百张在火盆中付之一炬。而此时此刻,第三期米券的推出,也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墨香几乎是常驻那家书坊,连少爷这边都顾不上了,秋枫也是两头跑,生怕自己负责的第一件大事有纰漏。当这一期米券推出之后,虽则没有开春兑米的巨大优惠,可冲着利息,仍是在两天之内卖完了五百张。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吴兴才等粮商终于再也耐不住性子,直接找上了门。这一次,再没有人嘲笑汪家那些不体面的用具,姿态全都放得很低,对于米业行会这四个字,也是一口答应。汪孚林当然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强大的吸纳资本能力,还有背靠预备仓的强大仓储能力,这才让这些粮商暂时臣服,因此对于众人推举自己为米业行会第一届会长的事,他完全没有推辞,反手把叶青龙推到了台前,还奉送了一个理事长的名头。
几个月之前还是被人呼来喝去,连饭碗都被掌柜给敲掉了的小伙计,现如今却突然蹿升到了这个位置,叶小掌柜在飘飘然的同时,当然有些诚惶诚恐。这天晚上,特意跑回来却被告知了这个消息的他使劲拍了拍双颊,这才讪讪地说道:“小官人,您这不是捧杀吧?”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就是那个栈道,给我死死顶在前面,拉住别人的注意力,明白了吗?”
见叶青龙赶紧点头,汪孚林便吩咐他,接下来一定会有很多应酬,该推掉那些该接下那些,等到把晕乎乎的昔日小伙计给打发走,他方才接见了从程家借来的谢管事。就是这么一位腿脚不便的中年人,给他挑选了两个丫头两个门房,还代替他回了一趟松明山,带回了汪七夫妻推荐的两个同村乡民,作为管家后备,同时,也正教着汪二娘和汪小妹如何主持家务,查核账本。
这位拿着程家工钱的谢管事,恰是如今汪家最忙的人。
而此时此刻,汪孚林不好意思却理所当然地,在谢管事的肩头上又压了个担子。
“户房刘司吏给我推荐了四个人,有劳谢叔帮忙甄别一下,我想要派人出去做点事。”说话的同时,汪孚林从小几上拿了个匣子,双手递了过去,“这些是辽东送来的虎骨,还有一些藏红花,虽说补偿不了您这些天的辛苦,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ps:隆庆四年江西遗才试的这次事件是真的,我查岁考和科考资料时正好看到,于是想象了一下三万八千秀才云集的场面,只觉得头皮发麻……所以还是徽州人通达,很多人科场失利就去经商,免得一棵树上吊死。求下月票,谢谢大家^_^(未完待续……)r1292
明朝谋生手册 第二零二章 岁考第一站徽州!
谢管事最初在程家接下差事的时候,还以为只要到汪家个卯,象征性地看着程乃轩就好,谁知道他一到,汪孚林一口一个谢叔,拿他当自己人似的压担子,以至于他这些天根本就是住在汪家!累归累,可看到程家的未来主人程乃轩老老实实被人死盯着读书应试,他也乐意效劳。此时此刻,当汪孚林亲自送他出了门,又请轿夫抬他回家的时候,自从伤了腿之后,不能再跟着程老爷东奔西走的他第一次觉得,本以为只能当个废人的余生,还是有价值的!
“小官人只不过刚刚才知道我这个人,就敢这么相信我?”
“否则怎么办?我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而且,我相信程老爷的眼光,总比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秀才强。”
想到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汪孚林说的话,谢管事不禁微微一笑,随即竟是就直接在滑竿上翻看手中的资料。尽管那四个人他还没见,可上头身世来历,从前做过什么,一应俱全,显然不是汪孚林弄出来的,官府的痕迹要多重有多重。
“应该是快班……还有刑房的手笔,这才能够把人祖宗十八代都查得一清二楚。”谢管事心有余悸地轻轻吸了一口气,暗自佩服自家老爷的眼光。
汪小官人在科场上能走多远,他不了解,不敢断言,可在商场上却很难说。如果说老爷当年是豪赌,这一位便是剑走偏锋,先趟平官路,再开展商途。
岁考竟然是大宗师亲自莅临徽州府,也不知道多少人家为之发愁。尽管这并不是决定生员是否能参加乡试的科考,重要性大大不如,可毕竟牵涉到附生递补增广生和廪膳生的问题,而廪膳生考得不好,也会失去每个月六斗米的廪米福利,甚至于被降级。革除廪膳生的名号。正因为如此,无论府城还是县城,有生员的人家无不闭门谢客,营造出有利于生员苦读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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