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5再铸鼎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修改两次
东海人想跟李璮接触,但他们对与这时代的上层交际一点认识都没有,只能找本地人帮忙,但这本地人能有谁呢他们认识的有官场经验的熟人就那么几个,自然就找到了毕庆春头上。
程从杰和毕庆春虽说当初跟东海人打过一仗,但是几年合作下来,关系也算缓和了。再说了,东海人与姜家交恶之后,这两个家伙也黄泥落裤裆有口说不清,想跟东海人撇清关系已经不可能了。东海人若是败了,他们也没有好下场;相反要是东海人能成功招安,他们反倒有了翻身的希望。
可以说,程毕二人已经被绑到了东海人的战车上,毕庆春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东海人的“外交”任务,去南方找李璮做个说客。说起来,倒有了几分战国纵横家的风采。
“毕庆春,是你!你还有脸过来!”这下子姜思明一下子想起他是谁来了。
即墨知县程从杰和县丞毕庆春,当年在战场上救过他二弟姜思聪一次,从此飞黄腾达,一直坐上了即墨县父母官的位置。但也就是这两个吃里爬外的家伙,不但不为姜家死战,还与东海贼人同流合污,助纣为虐!
李璮饶有兴味地看着这出狗血剧,没有打断。王文统微笑着看了看毕庆春,示意继续。
毕庆春见状,本来忐忑的心思稍微安定下来,转过身去,又对姜思明做了个揖,不卑不亢地说:“还请姜万户知道,我对姜家自然是敬重的。但那东海商社本来在我即墨县内老老实实做生意,不偷不抢,姜四爷和五爷却不知道受了哪些小人的蛊惑,直接发兵来讨。非但未跟我们即墨县商量,反而还给我们安上莫须有的罪名要一齐讨伐掉,这如何让我们心服呢这不是逆贼造反,这是官逼民反啊!”
“你!”姜思明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毕庆春吼道:“你们不过是我姜家养的狗,就算要杀,也得乖乖受着!既然牵连了外人,那便是不忠!还有,那东海贼人蓄养私兵,图谋不轨,哪里是什么良民,早就该剿灭了!你们没察觉到,便是失职,就此一点,治罪也不冤!”
毕庆春心里苦笑,怎么就没察觉是察觉了没打过啊!
但他嘴上却不敢这么说,而是做出坚毅的表情,道:“东海商社做的海商生意,海上打拼的人,有几个没养几个家丁打手的若是这样便要官府去抓,那整个胶州那么多海商,岂不是全得关进大牢东海人确实养了些私兵,但也没比那些大海商养得多,我们即墨县自然不会插手。只不过他们不但私兵能战,普通的东家伙计也勇猛敢战,这点确实超出了我们的预料。但要不是胶州两个千户的驻扎兵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加上轻敌冒进,不会这么容易败阵下来!至于说忠不忠,呵呵,想必姜万户对李相公必然是忠心无比的。”
虽说毕庆春只是胡搅蛮缠,可姜思明一介武夫不通文辞,半天想不出该怎么反驳。
“你,你……你给我去死!”
但武夫也有武夫的办法,他气不打一处来,突然从椅子上蹿身暴起,动起了拳头作势要扑上去打向毕庆春。还好旁边赶来护卫的几个李璮亲兵眼疾手快,扑上来拦住了他。他只来得及揍了毕庆春一拳,还被这家伙抬起胳膊挡住了。
第111章 外交攻势 下
1258年,10月5日,涟水城。
王文统咳了一声,对姜思明喝道:“相公面前,休得无礼!”
李璮呵呵一笑,说道:“没事,没事,先坐,先坐。知农,你也坐吧,可伤到了”
毕庆春摸摸了左臂被打到的地方,做出一副咬牙的表情,却赶紧说道:“多谢相公关心,在下并无大碍。”
姜思明推开几个亲兵,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大大咧咧地说:“相公,你也看到了吧,这些东海贼反心确凿无疑,如果不早日剿灭,必成心腹大患!”
毕庆春立刻反唇相讥道:“且不说东海商社是被你们逼反的,即使是真正的盗匪,以往也多有招抚的先例……”这时他不经意看了看李璮,他家不就是受招安起家的么
他没停顿多久,又做出高昂自信的态度说道:“东海人心向王化,愿受相公招安,可为相公效犬马之劳,比某些阳奉阴违的人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李璮对王文统一示意,后者立刻摆手说道:“好了,休得喧哗。知农,我问你几个问题,你须得如实作答。”
毕庆春立刻起身一做揖,还做出了一副牵动伤口的肉痛状,咬着牙说:“是,在下必定知无不答。”
王文统捋着胡子,问:“那东海人来自海外,可是真”
“是真。彼人乘船泛舟而来,自称来自东瀛之东的威夷岛,乃唐末出海避祸之汉人遗民。彼黑发、白肤、讲汉话,与汉人类似,只是习俗与汉地略有差异,髡发、短衣、写俗字,不过日子长了,也有不少入乡随俗的。以我观之,他们是否来自那什么威夷岛,或许存疑,但绝非宋人或高丽东瀛人假扮的。”
“呵呵,还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那这么说来,听说他们有不少能工巧匠,能做不少奇物,可也是真的”
毕庆春想了想,回答道:“他们能做不少奇物,这确实是真的,例如四轮车、大帆船等等,形制皆与中原常见器物相异,初见不免啧啧称奇。当初我第一次见,也很是感叹一番,但是以我后来所见,他们虽然有不少巧思,但是手上的功夫却未必有多强,不少东西都是雇用本地匠人才做出来的。与其说他们是有能工巧匠,不如说是有不少秘方绝技。”
王文统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又继续问:“他们占了胶西城之后,做了何事”
这个问题毕庆春早有预料,不假思索地答道:“东海商社虽然占了胶西,但并未行劫掠裹挟之事。倒也不是说秋毫无犯,他们对出城和出海的商民都抽了费用,不过也是两厢情愿,并未强迫。之后,他们也没在胶西自设官府,而是把政事都交由胶西的士商协议处理,只是在胶西城外设防备战。”
“哈,如你所说,他们倒也知道收敛。”李璮插了一嘴,接着又问道:“那这东海商社能打败胶州的两个千户,也是有些本事的,他们有多少战兵”
“回相公,之前他们的战兵不过三百余人,但攻占胶西后大肆招兵买马,已经有两千余人了。”毕庆春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三百人就这么少”李璮初听有些惊讶,不过稍后仔细想想,若是三百精兵,又是以有心击无备,打败近千人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历史上这种事情多了去了。
招募两千兵,这数量也并不多。如果让寻常反贼去拉壮丁,数万人也能裹挟出来,但是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并没什么战斗力。东海贼只招了两千人这么克制,看来走的是精兵路线,这反而不容小觑了。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王文统,王文统会意,对毕庆春问道:“知农,如此说来,你是建议招抚那东海人了”
“自当如此。之所以要招抚,缘由有三。一,东海商社是被逼反的,既无反心,也无大恶,应当给他们将功赎罪的机会。二,东海人虽少,但皆能战敢战,若是硬要剿杀,则必然要费一番力气。三,东海人虽反,但并未破坏胶州的生气,民人仍安居乐业,商贾仍往来通畅,但是若要把他们逼急了,把胶州乃至整个胶东闹了个天翻地覆千疮百孔,那不管是对姜万户还是李相公,都不是什么好事啊!”
毕庆春说了这三点,听得李璮连连点头,见状,他趁热打铁道:“彼人传信说,已占领的胶州之地任凭李相公处置,东海商社只要原先的东海地界一隅栖身即可。若李相公征召,东海人也愿出兵为王师前驱……”
听到这里,姜思明急了,这不是要把他的地盘送给李璮做人情吗他正要跳起来痛斥,毕庆春就转过身来,对他做了个揖,说:“姜万户的家人,目前还在即墨城,由东海人好吃好喝伺候着,若是此事平安解决,双方化敌为友,即刻便可与姜万户团聚。”
姜思明一听到家人的消息,顿时焉了下来,哼了一声,坐了回去,有气无力地对李璮一抱拳,说:“相公,休听此人胡言乱语,若是不趁贼人势弱之时将之铲除,必定后祸无穷啊!”
李璮与王文统对视了一眼,后者咳了一声,对毕庆春说:“知农,我见你有伤在身,先退下吧。此事需从长计议,急不得。”
“是,那在下便告辞了。”毕庆春也知道急不得,今天看来已经有些效果了,李璮似乎有些心动,也算是对得起东海人的任务了。
他向李璮和王文统行了个礼,又回头看了姜思明一眼,便从侧门原路返回了。
毕庆春走后,姜思明又试图争取一下,但李璮始终笑而不语。他有些失望,起身拉着喜儿,准备告辞。
李璮却突然喊住了他,屏退了侍卫,姜思明见状,让喜儿也先去门外等待,自己凑去了李璮案前。
李璮咳了一声,王文统笑着对姜思明说道:“姜万户,莫急。我们与那毕知农虚与委蛇,只不过是缓兵之计,让他们别被逼急了狗急跳墙罢了,怎么会真的招安不管呢”
姜思明闻言,眼前一亮,连忙道:“就该这样!那我明天便拔营出发,北上剿匪”
李璮也笑呵呵地说:“等等,欲速则不达嘛。这样,当下有一桩军务。海州郁州岛上盘踞的宋军,多年来不知道给了我们找了多少麻烦,这次更是差点坏了局面,实在是不能放任了。如今他们败了一阵,正是士气低落的时候,正好我们在涟水缴获了不少船只,正是一鼓作气,夺下郁州岛的好时机。我拨给你百条战船,你带着你的人去跟海州的赵咎汇合,去把那里拿下!正好,郁州岛隶于东海县,占了胶州的也是东海人,两个都是东海,打起来都一样嘛!”
姜思明听了,下意识就想拒绝。宋军在郁州岛上盘踞了这么多年,多少是有两把刷子的,自己这六千多人马,加上海州赵咎的人也刚过万,想攻陷郁州岛,肯定得折损不少。
但他刚要开口,李璮就瞪了他一眼,旁边的王文统趁机说道:“姜万户,这也是为你考虑。若是你直接回去剿匪,从海州到胶州,六百多里陆路,你得走多久到时候人倦马疲,若是走漏了消息,又被东海贼打一个措手不及怎么办相反,要是拿下了郁州岛,直接乘船泛海奇袭即墨,不就能反过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还不快接了军令”
姜思明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又想起自己呆在淮河前线,事事要受制于李璮,但如果去了海州,战事多变,到时候自己临机决断,李璮还能发大兵过来拦他不成想到这里,他便痛快接了李璮的令牌,转身告辞,拉着喜儿回了军营,准备拔营北上了。
姜思明走后不多时,李璮摸着胡子对王文统笑道:“泰山此计甚妙,让这姜思明和那东海人狗咬狗去,无论谁胜,都会元气大伤,到时候收服起来就容易多了。”
王文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道:“姜万户在胶东根基太深,又与蒙古人勾连,即使这次服软,心思也未必多纯,此后必然生事。相比之下,毫无根基的东海人不定还更恭顺些,他们真要能对付得了姜家,倒也该有一份造化。不过,胶东之地只是细枝末节,相公经营重点还是在这淮河一带,只要取了淮安,尽握淮北之地,则王霸之基可成,不管是姜思明还是东海人,都只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泰山说的是,稳固根本才是正道,只要这边打好了,到时候把他们两家一并吞了又如何。不过这也急不得,需要稳扎稳打才好。”李璮点着头,如此说道。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继续道:“只是如今蒙哥亲征,据说忽必烈也已经誓师南下,这么一来,必然又会催促我们急攻,打乱我们的部署。既然如此,那就让胶州多乱一阵子罢,也好有个理由推脱。嗯,是得给东海人点甜头,让他们多坚持几个月。”
王文统点点头,说:“应当如此。这次他们除了请毕知农过来,还派来了一个正牌夷人,名唤王泊棠的。过后,相公可与他一会,不要直接允诺招安,但可给他些暗示,稍稍安他们的心,让他们安心对抗姜思明,莫得做出破罐子破摔的事来。”
“可,那我便将姜家的行踪稍微透漏一些,让他们有所准备。登莱那边也去打个照会,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坐观胶州动易。”
说到这里,李璮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敲着桌子说道:“但也不能对他们太客气了。据探子所报,东海兵在打仗的时候用了一种火药兵器,状似铁筒,发射砲石,声震数十里,威势惊人。他们能打败胶州兵,想必也是与此有关。这样的军国利器,必然对我大有助益。既然他们寻求招安,那便让他们献上两件,连同图样一起送过来。不然,我就要出兵剿灭他们了!”
说完,两人便对视一下,同时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112章 山河防线 一 棱堡
说起来,人类的军事史上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个体防御力的提升带来的却是军队团体战术攻击性的加强,而攻击力的提升却反而让军事防御能力更强了。
盔甲,这种保护人类不受伤害的护具,被人类穿上之后,反而造就了冲锋陷阵无往不利的精锐甲士和具装甲骑,在战场上往往能发挥一锤定音的作用。
火枪,这种能击破盔甲的高杀伤性武器的发明和改进所带来的并不是攻击方的所向披靡,而是使得战术更倾向于防御。发展到极致,就是一战时无尽的阵地战与堑壕战,防御方凭借高射速的机枪,可以轻易击退成千上万名士兵的冲锋,而攻击方手中的步枪就算同样致命,也难以奈何躲在工事后面的敌人。双方僵持在长长的防线两侧几无寸进,直到另一种具备超强防御力的兵器——坦克出现,才改变了这一点。
而火炮这种有着战争之王美誉的武器也同样如此。它的出现让旧时代的城墙不堪一击,世间似乎再无牢不可破的防御,固守一城不可行了。然而事实的发展刚好相反,当火炮被架上城墙,工程师们根据火炮的特点对城墙做出修改,原先高大的城墙变得低矮而厚重,原先四四方方的形状变成了无死角的星形,就诞生了当时几乎无法正面攻克的强大堡垒——棱堡。
与正方形的传统城墙不同,棱堡采用了星形的多边形结构,这意味着敌军无论攻击城墙的那哪一部分,都会受到多个方向的打击。而棱堡狭窄的接敌面积又意味着,无论敌军有多少,每次都只能派一部分人过来送死,这样的行为无疑是非常打击士气的。同时,棱堡低矮厚重的城墙使得它很难被远程武器摧毁,更别说后来还发展出外斜坡、多层棱堡这样的更为复杂的防御体系,几乎令任何一个攻击者都为之绝望。
当然,绝对牢不可破的堡垒是不存在的。17世纪著名的军事大师兼棱堡建造专家,法国的沃邦元帅,就发明了多种攻陷棱堡的方法,果然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不过,这年代连棱堡都没有,自然就不会有攻打棱堡的大师了。而东海人,就在试图建造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棱堡。
当初夏有书提出筑基计划的时候,选择在“移风店镇”修建一处重要的要塞,用于控制山河防线。这个集镇的名字实际上是夏有书取的,当地此时只有散落的村庄,并没有聚集成市镇,只不过当初夏有书翻着地图选择修建棱堡地点的时候,选中了这里,又见后世地图上最近的行政区是移风店镇,就把这个名字安到这里了。
但是后世的地图毕竟跟现在的实际情况有些出入。安全部和建设部组成的联合小组实地考察后,并没有看中当初夏有书选中的地点,而是在大沽河西岸沿着一处名叫“落药河”的支流向西北方上溯了一段,选中了落药河西岸附近的一处小土坡。
这里有多处优点。第一,土坡地势相对高一点,这样就可以相应降低城墙高度,省一些建材和宝贵的工时,后期排水也更容易。第二,这里离大沽河距离适宜,能尽可能扩大控制范围,远了会失去对大沽河的控制,但是过于近又没有意义,相当于浪费了棱堡的防御效果。第三,这里通过落药河联系到大沽河,物资运输很方便。第四,这里离胶水县城旧址更近,便于与胶水县的要塞相互支援。第五,这里仍然属于传统意义上的胶州地界,在这里大兴土木,不容易刺激到归属于李璮势力的莱州官府。
建设部首先在这个土坡上打了口井,确保饮水供给无碍后,才确定在这里建设山河防线的第一个棱堡。由于靠近落药河,陆平将其命名为“落药要塞”。
说实话,当初陆平接到这个项目,是相当兴奋,掏出了珍藏多年的棱堡设计图,准备大展拳脚好好干一场。不过当他拿到夏有书递过来的示意草图之后,顿时就萎了,这和他印象中的棱堡不太一样啊。
“老夏……你这设计没问题我看这不像什么要塞,倒像是客家围屋啊。”当时他颤抖着这么问道。
夏有书给的示意图,并没有采用经典的六角棱堡设计,而是用了普通的四角形,边长只有五十米,四个像箭头一样的角向外伸出,草图上还画了几道辅助线,示意这四个棱角是如何消除射击死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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