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一六二九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陆双鹤
天亮后继续上路,如此又走了一整天。当他们通过已被炸成一片废墟的金州城关后,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欢呼——过了这里,便是鞑子兵的弃守之处。意味着不会再有后金的巡逻部队过来,他们终于安全了!
过了金州,再往前不远,就是旅顺城寨所辖之地。和所有刚刚经历过兵灾战火的地方一样,这一路上甚是荒凉,官道也极为崎岖——东江军和后金兵拉锯的战术之一便是毁路挖沟。有时候他们甚至会在道路上种上树苗,短时间内形成灌木丛以避免被后金军队长驱直入。眼前这段路还是先前孔有德为了率军进攻旅顺城才整修。但以后金的技术水平,也就是勉强能通行人马的程度。后金军败退后东江军没去按传统继续破坏已经很好了。当然不可能再费力整修。
不过对于这百来个刚从虎口中脱离出来的难民来说,哪怕地上满是荆棘也要坚持往前走的——重回大明辖下,至少不用担心随时会送命了。不久之后,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一队明军的巡逻士卒,一众难民们当即欢天喜地上前行礼询问,却不料对方全然一副见怪不怪表情,指了方向道:
“去那边去那边,去海边南城关,找琼海镇的兵,是他们收容逃人。看见打红旗着绿袄的短毛就是。”
这些难民一路逃至此处,大都万状,原先就靠一口气硬撑着,此时见到大明朝的军队,心头一泄,许多人都坐在地上起不来了reads;。对此那些明军却仿佛已是司空见惯,有个老卒拉开嗓子吼道:
“大伙儿再加把劲吧,到了短毛那边就好了,他们给吃的,大米粥和白面馍馍!”
大米粥!还有白面馍馍!这两个词果然让难民们又鼓起劲来,哪怕是最虚弱的人也坚持着爬起来继续向前。那队明军也颇为好心派了个人帮他们带路。一路上谈谈说说的,不知不觉间,便到了一处海边营地前。
初次看到那营地,所有难民都吓了一大跳——那营地规模极大,高低起伏的山坡上象棋盘似的划分了许多大方格,从山脚到山顶,无数人群在那里忙忙碌碌,给人的感觉不象是先前那位明军兵爷介绍中,临时供逃人居住的“难民营”,倒像是在建造什么城池宫殿之类的大工役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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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五 难民(中)
ps: 向大家说声抱歉,国庆出门了,刚回来。
本周日还会更新一次。
这本是应有之义,端了人家的碗当然就要服人家的管,这群才从后金统治下逃脱出来的可怜人对此毫无异议。众人只是颇感好奇,这些衣着奇怪,态度更奇怪的短毛会有什么奇怪规矩
“不过大伙儿尽可以放心,我们不是建州鞑子,不会有那些欺负人,侮辱人的混账规矩。在我们琼海军的辖区之内,也绝不允许有欺负人,侮辱人的事情发生!”
接下来,那位士兵向难民们简单介绍了一下琼海军这个组织的基本情况,以及在他们统治之下需要遵守的规则——初听起来似乎很简单,无非就是类似于“杀人者死,伤人及盗者抵罪”等几条简单规则。难民中几个读过一点书,学过历史的文化人心里还想这短毛心好大,居然敢拿当年刘邦入关中的约法三章来做例子,也不怕大明朝廷找他们麻烦。
后来待得时间长了,才知道这帮短毛的规矩其实非常多,远不是区区一个什么“约法三章”所能比拟——比方说连走路都有规矩,不能走中间而都要求靠右手边。不过这些规矩也确实如这位兵爷所说,并不是为了欺负人而设立的,每一条规矩都有它的意义在,都是很实际的东西。就比如现在,在简单阐述了一些大的规则之后,那位兵爷并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谈到了他们最关心的方面:
“在旅顺口这里,我们将会提供给你们最基本的生活资料——大家都吃完了吧保存好你们的餐具——嗯,就是这些碗筷啦,可别搞丢了,我们只免费发一套,弄丢了再想要就得自己花钱买了。”
这句话一说,几乎所有人都立即把那些看起来甚是粗陋的木头餐具好好收了起来,倒是没必要去洗——都早给舔得干干净净。而那士兵又继续道:
“我们每天将提供你们两碗白米粥。上午一碗下午一碗,这是无偿供给的,也就是说哪怕你们什么事都不干,整天就躺在窝棚里睡大觉,每天也能得到两碗米粥,不用担心被饿死——但也只有两碗粥而已。其它的,可就要靠劳动来换取了——咱们琼海军的规矩。其中最重要一条便是‘不劳动者不得食’,人人都要自食其力。当然小孩子例外。小孩子在我们这里是很受优待的。”
正说到这里时,忽然听到当当钟声响起,却是到了饭点,在外面劳作的大批人员都回来吃饭了。那名兵爷示意这边众人起来把座位让出来,但并没有离开这处营地,而是找个片空地,让大家或坐或站的围成一圈,继续做他的“思想工作”。
不过这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些劳工们用餐时的情景吸引住了,比起刚才他们区区百来人的规模。这回足足有数千人先后进入到这处营地之中。和他们这些新来者有人伺候着送上饭食不同,那些劳工都是自己走到一个个摊子前面领取食物。而那些食物摊子的品种可比刚才要丰富了许多,除了米粥和白面馒头,还有烧饼,花卷,米糕之类,甚至还有大肉包子!
有心思细腻点的。还注意到那些劳工除了打米粥免费外,到其它摊子前面领取食物都得用一种小铁牌子换,看来是某种用于交换食物的凭证。这铁牌子的“购买力”可不低:一个铁牌就能换到五个馒头,四个花卷或烧饼,或者两个大肉包——后者舍得换的人不太多,但总还是有人愿意用粮食换荤腥的。另外用铁牌的人还都能得到一大碗胡辣汤。那汤水红通通热腾腾,一股香辣气味老远就传过来,只看的那些难民喉咙涌动,刚刚才压下去的馋虫几乎全都冒了上来。
看他们嘴馋的样子,那位介绍士兵笑眯眯道:
“很羡慕吧不过没啥,动作快点的话你们明天就能跟他们一样待遇了——他们中很多都和你们一样是逃难过来的,有些不过才比你们早来几天而已。在我们这里只要肯干活。就能得到那种小铁牌,一个铁牌就可以换取一顿非常好的饭食了。”
“兵爷,不知拿一个那种铁牌牌要做多久的活”
那位首领问道,士兵则回应道:
“标准是一天两个,正好能满足一天两顿饭的需求,如果干得好得到额外奖励那三个四个都有可能——你看那些舍得换肉包子的多半就是这类人了。当然如果做得不好没达到标准,可能会被罚掉一个,但是无论如何,只要你愿意参加劳动,每天至少一个铁牌,也就是有一顿好饭,这是最起码的——放心,绝大多数人都能拿到两个的,我们可不是鞑子,不干那种欺负人的事情。”
这话让众人安心了不少,有个比较灵活的小年轻甚至开口道:
“兵爷,我想就在这处营地中干活,可以么”
这要求似乎有点大胆,周围人都有些紧张,但那位年轻的士兵却是哈哈一笑:
“聪明人啊——荒年饿不死大师傅,在食堂里干活儿可是咱们这边最好的差事。可惜这些好位置早被占满啦,只有等前面人走了才可能腾出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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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六 难民 下
当天晚上,在一个个小小窝棚中,刚刚入住的新难民们辗转反侧,几乎无人入眠。
比起昨天晚上,在烧毁的哨站之中提心吊胆过夜,这里的环境肯定是好了许多。不用再担心忽然有鞑子杀过来,也没有刺骨的冷风。虽然半埋在地下的窝棚里头气味不太好闻,但习惯了也无所谓。厚厚的稻草上铺着毛毡,再有一条厚实的毛毯盖在身上——自己家原来那间破茅屋都未必有这边舒服。
但这却反而让那些难民颇为不适应,不得不说,这人有时候就是比较贱。这些逃人原本是过惯了苦日子的,幸福来的太突然却反而让他们难以接受。白天时不敢乱说,也来不及细想,此时夜深人静,躺下来了,不少人反而开始嘀嘀咕咕的,在心底下暗自琢磨……
这其中是不是隐藏着什么陷阱这支衣着古怪,发型古怪,行为更古怪的琼海军难道当真这么好心给他们这些逃出来的陌生人吃白米白面不算,居然还发毡子毯子,难道他们的粮食布匹当真已经丰裕到如此地步
又或者……短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把人骗去南洋卖苦力之类不过就算是卖苦力,也比这边随时随地可能遭到鞑子屠杀要好一点吧至少短毛这样大费周折的安排他们有吃有住有铺盖,肯定是不希望他们死掉,而只要能活下来,就已经达到他们千辛万苦从鞑子治下逃跑的最初目的了——不就是为了活命么。
只要能活下来,一切都有希望,大部分新难民都是这么想的,也都怀抱着美好的希望进入梦乡。不过万事总有例外,比如藏在某间窝棚中的两个人……
因为只有两个人,所以发下来的稻草不算多。只够铺一张地铺的,这在管理人员的考虑中根本不成问题——互相挤挤还暖和些么。
但是此刻,干稻草铺位上却只躺着一个人。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另一个须发斑白。满面沧桑的老者却蜷缩在角落里,身上只披了件旧衣服——发下来毛毡和毛毯也都被那小伙子霸占了——尽管他们在和难民混在一起以及进入营地后都是以叔侄相称。
不过那老头儿显然完全没有身为“长辈”的自觉,反而用满是卑微的语气向那小伙子说道:
“主子,总算是逃到了短毛的地界了,咱们明天是不是就去投奔他们的官府”
“不着急,既然已经安顿下来,这群短毛又如此大方,那就先吃他们几天白米粥也不错……哼哼。居然还真是纯白米熬的粥,连点杂粮都没掺,米粮也没发霉,短毛果然比传说中还要富庶。”
那位年轻的“主子”眼中满是精明之色,嘿嘿冷笑道:
“这些时日李永芳那厮可没偷懒,派了不少人混进来,光今个儿被我认出来的就有两个,我估摸着他们最近必有动作。等到他们发难之后,无论成功与否短毛都必然会大受震动,到时候咱们再去投奔。才会受到重视啊。”
“主子果然高明,不愧是咱们乌苏氏最杰出的英才。”
那老者满脸崇敬之色道,年轻人却嗤笑一声:
“行啦。老货,都到了这边了,也不必整天拍马屁啦,以后在人家短毛地界上,主子奴才的规矩还不知道要怎么变呢。”
一边说着,年轻人转过头去,深深看了那老头儿几眼,然而对方那张一贯卑微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端倪,年轻人叹了口气。用比较真诚的口吻道: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奶公公。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若死了,你这老货怕是没人肯要。就算被发卖到别人家里,那也是真正成老奴才了。下回大汗再一发兵,你这种老弱十有就去填了沟壕……我带你逃过来,也算是对得起嬷嬷了。”
半真半假一番话,却让那老头儿立即红了眼眶,眼泪汪汪的就要落下泪来,而这时候那年轻人又拍了拍身侧铺盖:
“过来吧,先挤一挤,这晚上还是挺冷的,冻出个病来就更麻烦了。”
“是,是,多谢主子!”
那老者感激涕淋的爬了过来,当然不敢跟主子一头,而只是在其脚边占了点位置,身体大部其实仍在地铺外头,但这已经令他十分满足,就好像一只睡在主人脚边的忠犬,很快便发出沉沉酣声。
而那个年轻人则继续用颇为复杂的眼光看了他半晌——做奴才也有好处,那就是不用想太多,反正包括其生死,一切都由主子来决定。可作为一个主子,要考虑的事情就太多了……脑海中盘旋着种种念头,小伙子最终也进入到梦乡之中。
这小伙子的判断能力还不错,仅仅一天之后,由那位后金著名谍报高手,前辽东总兵李成梁之孙李永芳通过种种手段潜伏到旅顺口的间谍们便开始动手了。这不,一大清早的,庞雨和解席二人站在南城营地外,看着犹自冒出黑烟的港口区,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后金果然很善于用间,尽管庞雨早就想到那些难民中肯定混有后金的探子,但他依然低估了对方行动的规模以及决心。那些人的行动非常果决,攻击目标也很明确:先是一帮人半夜在难民营中放火鼓噪,企图让所有难民都骚动起来制造混乱,另一群人则趁乱窜入营地各处放火,尤其是对仓库区那边发动猛攻,企图摧毁琼海军的物资补给。
当然琼海军对此也早有防备,难民营不是一整个大区而是被划分成若干小营地,其间用栅栏墙和防火通道分隔开来,便是为了避免间谍作乱。包括那些难民本身,也都被反复告知过:这么多逃人中必然混有鞑子奸细,大家平时要多加小心,别落单,别去偏僻之地,别听信谣言。夜晚一旦遇到营啸。失火等状况,可以离开窝棚到空旷处避难——每座营区中都专门留出一片空旷地,平时作为晾晒和活动场地。必要时便可用于人员集结——但绝对不允许有狂呼大喊,奔跑乱窜等行为。尤其是不允许离开营区——只要胆敢越过栅栏墙跑到营地之外的,便会被当作奸细,格杀勿论。
在这些严厉的规矩约束之下,大部分难民都还保持了平静,那些奸细一度把声势闹得很大,但最终能破坏到的区域却并不多。他们重点进攻的物资仓库那里,因为同样也是重点防守目标,后金间谍白白丢下了几十具尸体都没能取得什么效果。连个小火头都没能点起来。
不过他们闹腾了这一晚上终究还是有点成就——码头那边深入海中的浮桶栈桥被烧毁了,毕竟那栈桥完全是用木板和空桶搭建,上面为了防滑又铺了许多干草,前面
六五七 投诚者
于是,当天晚上,已经入睡的庞雨和解席都被叫起,听到一个令他们诧异不已的消息:
有一名正宗的满洲太君主动前来投诚,而且还自称是正蓝旗的——在肖朗那一战打死了大批正蓝旗勇士,以及击杀了原本的正蓝旗主德格类之后。
“他说他的名字叫尔泰,属于满洲老姓乌苏氏……原本隶属于正蓝旗,哈达格格莽古济麾下,因为担心受到爱新觉罗家内部斗争牵连,才主动投奔过来。”
前来汇报的徐磊显然也是刚刚得到这些材料,看着手上资料念得有点磕磕巴巴的,解席才从热被窝里钻出来,还有点迷迷糊糊的,听到这消息后首先想到的却是很无厘头的一件事:
“尔泰那他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尔康的嘿嘿……”
“呃……这倒没问,要不我再去问下”
徐磊还当真了,庞雨连忙拦住他:
“不用,开玩笑而已……其实‘尔泰’这个名字在满人中很常见的,比如三贝勒莽古尔泰,倒是叫尔康的相对稀少一些。”
“说起这个……”徐磊倒是被提醒了,翻了翻资料后面,“据他本人说,‘尔泰’这个名字还真是当年三贝勒赐给他的。”
“以己名赐之,那绝对是亲信啊……现在归属于莽古济麾下啧啧啧,难怪要逃了。不过这家伙的嗅觉很灵敏啊,居然这么早就知道莽古济要倒霉”
庞雨呵呵轻笑起来,却见旁边徐磊和解席都是一脸纳闷之色,不得不给他们解释几句——正蓝旗莽古尔泰一系原本是后金八旗中实力非常强劲的一部,如果不是莽古尔泰本人既愚蠢又残暴,为了讨好其父竟然亲手杀死自己的母亲,导致人望大失,本来恐怕连汗位都能争上一争的。
而皇太极掌权后对莽古尔泰也是诸多提防,找到机会就打压一下——以莽古尔泰的鲁莽和冲动,这种机会并不难找。于是等到天聪六年。也就是公元一六三二年,莽古尔泰病死时,曾经非常强盛的正蓝旗已经被削弱得十分厉害。
莽古尔泰死后由他的同母兄弟德格类担任正蓝旗主,历史上原本还能坚持个两年。但在这个时空,德格类却死于肖朗枪下,而正蓝旗的精兵强将也大都随他一起战死于旅顺口,这导致正蓝旗的衰落比原先更快。
“照这么说我们反倒是帮了皇太极的大忙”
解席有些郁闷道。庞雨摇摇头:
“那倒谈不上,历史上皇太极收拾掉正蓝旗原也没费多大功夫。我们干掉德格类。给了他一个‘为国捐躯’的名头,皇太极反而不方便再出手对付孤儿寡母了。没准儿还给正蓝旗那些人拖延了时间——不过这终究要取决于皇太极的手腕,看他有多狠。”
历史上皇太极下手可是非常狠的:德格类才刚死,他立刻买通了一个奴才,出来首告莽古尔泰,德格类以及莽古济三人谋反——莽古济作为莽古尔泰和德格类两人的同母亲姐姐,被看作正蓝旗残余势力的继承者和守护人。虽然是女性,但在满族中女人地位向来不低,莽古济本人前后两次出嫁。先后嫁给满洲老姓以及蒙古亲贵,手中是有牛录亲兵的。再加上莽古尔泰和德格类死后其部下也都尊奉莽古济为主,她的势力一度不低于那些男性贝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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