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一六二九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陆双鹤
却不料王璞这时候也正在悄悄打量着严文昌。以前他只是把这个老头看作屈膝事贼的软骨头叛国贼。不过现在,在领教过那些髡毛反贼的与众不同之处,特别是马上连自己都不得不从这些短毛手里领工资之后。两榜进士王介山不得不承认:那些人虽为叛逆,行事却颇有章法,非寻常匪盗可比。
而眼前这个满脸山羊胡子,没有经过科考而是走偏途出仕地干瘪老头儿,居然还有几分长远眼光——当然了,这老家伙想要效法韩国公,诚意伯。那绝对是大逆不道,万万不可容忍的!
两个代表不同阶层的明朝文人互相看了一眼。虽然他们的出身背景,脾气秉性截然不同,但作为这个时代中最有头脑的一群人,他们都已经敏锐觉察到——那群剃短了头的海外来客,很可能将会给已经显露出末世气象的大明王朝,带来天翻地覆地变化。
庞雨等人当然不可能知道,他们仅仅是在拾遗补漏的这些举动。已经被某些有心人捧到了如此之高地位置上。要是知道的话,那帮人肯定会得意万分。
不过,现在,公元一六三零年十一月十七日,农历十月十四,很普通的一个星期天。已经执掌着一府大权,称得上位高权重的十三个正宗短毛却丢下手边所有事情,都围坐到安置了电台的那个小房间里。静静聆听着陆陆续续从音箱中传出的讲话和呜咽声。
“一周年……时间过得好快。”
“是啊,转眼间就是一年了……”
正是在去年的十一月十七日,琼海2o7号轮冲上了红牌港地沙滩,把这一百三十九的现代人送来这古代世界。从那一天起,无论他们原来的职业是什么,他们都不得不改行去做另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时空穿越者。
听起来挺时髦的。但真正身处其中的人绝对不会这么想。每个人都在想家,在这个特殊日子里自然更想。
主基地那边搞了一次纪念活动,一开始李教授的原意是给大家鼓鼓气,不过很快,这场活动就变了味道……
王娇娇是最先哭起来的,也最伤心,她本来都已经成功钓到金龟婿,眼看着就要嫁到豪门大户做少奶奶了,结果却流落到这鬼地方。没网络没电视不说,连购物都不方便。“我要回家”这四个字也不知被她喊了多少遍。
于是朱月月也跟着大哭了一通。她本就是个乖乖女,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家。头一回单独出来旅游就碰到这种事情,想家想妈妈是必然地。一年前就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了。到现在已经渐渐适应下来,但碰到这种气氛肯定是忍不住的。
接下来其她女生自然也熬不住了,稀里哗啦哭作一团。就连胡雯与冯宇飞这两位公认的女中豪杰都没能绷住,纪念大会正式转变为哭鼻子大赛。
女生的哭哭啼啼很快又影响到男生,一时间搞得那边所有人都很压抑。幸亏老李教授反应快,眼看大家的情绪都低落下来,索性放开思绪,让大伙儿各自谈谈自己原来的生活,泄一下。按老杰克地说法——也算是某种心理治疗。
“如果当时没登上这条船……”这句话被作为所有人的开场白,大家各自假设:如果当初没登上这条船,仍然按原来的生活轨迹走下去,将是一个什么样子。
“按照谁主张,谁实施的规矩,我先说……”
老李教授带着淡淡笑容,同样用一种淡淡语调叙述了他和老伴宋阿姨的生活:一对老知识分子的退休生活本身是平淡无奇的。每天保持有规律的作息,偶尔出去走走,儿子女儿都在国外,本来联系也不多。
到了明朝之后这一切并没有太多改变,无非还是每天按时作息,打打太极拳健身。老朋友是联系不上了,不过新朋友也不少:县太爷程叶高,以及郊县一位姓刘的老进士……等等,和这些明朝读书人应酬往还,倒也是挺有趣的体验。
最重要一点:只要老夫妻仍然在一起,相濡以沫,就万事皆足。
…………
老教授地淡然态度总算让会场气氛有所改善,之后大家总算能用比较平静地态度,各自谈谈自己的生活。
“我只是希望,项目组中地其他同志。 
一四三 终于打开了局面啊!
一四三 终于打开了局面啊!
无论心情是好是坏,生活总是要继续。特别是对于掌控着琼州府的这批人来说,现在正是他们最忙碌的时候。
以王家庄被破作为一个分水岭,之后的税收工作一下子顺利起来。即使那些当差多年的老税吏们也从来没想过——原来收税还可以这样容易的。
甚至用不着他们再下乡去跑腿,那些大户地主们纷纷把粮食,布匹,银钱等物堆在小车上,一车车主动朝州府送来。以前有拖欠朝廷税粮的,这次也一并统统补缴齐,至于这伙短毛能不能代表朝廷,大明王朝认不认这笔帐……压根儿没人敢来质疑。
——因为他们根本没精力来跟短毛们打擂台了,反而还要来祈求官府的保护,无论这“官府”是否正宗。
一切都如同庞雨的预料:王家庄事件经过诸多无聊汉和有心人的传播,已经在海南岛各地酵开来。海南这地方民风本就狂野,黎民暴动那是常事,汉族农民自然也不得不跟着彪悍——否则生存不下去啊。
于是乎,各地方,各村庄,小规模骚动持续不绝。一些村里的二流子,无赖汉之类都开始兴奋起来,这帮人整天都把“打土豪,分田地!”这条口号挂在嘴边,同时在村里四处串联,准备一有机会就去开大户家的库房。
仅仅这些无赖汉子,还没能力搞出大规模的暴动——本地民众剽悍,豪强大户自然更加强悍。如果没有外来势力介入。他们光凭自己地力量还是能够镇压住地方的。只不过,现在,在府城那边,恰恰正有这么一股无比强大的“外来势力”在盘踞着,而且他们已经证明过自己的决心和力量,这才是让大户们感到紧张和害怕的真正因素。
而这时候从州府出来的文告,却让他们看到一丝转机——那伙短毛行事是有着章法可循的。并非一定要靠抢掠为生地盗匪。能够在豪门大户当家作主的,不会有傻蛋。几乎所有当家人都一眼就看出那份文告附录地真正用意——短毛这是给了他们一个台阶啊,如果再不聪明点攀上去,那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于是“阖州上下,踊跃纳粮”的大好局面就这样形成了,在大户们看来这些钱粮物资可不仅仅是缴税,其中也带了捐输奉献的意思,更是用来表明他们对那群短毛的态度……这可是直接关系到自己身家财产性命的投名状!有王家庄先例在前。当然再也不敢怠慢。
如果没人缴税,那当然很苦恼,但如果交税的人一下子太多,那又是另一种苦恼——琼州府上下现在正在经历这种新的烦恼。每天都有络绎不绝地牛马车辆被牵进城,仓库眼看着全要塞满,而物资仍然被源源不断运送过来。
“不行了不行了,州府里所有仓库都塞满了,再多只能堆露天啦!”
负责统计的小吏满头大汗。琼州为海南府,在华南诸府道中也算是比较富裕的地方了。但他却从没见过这么疯狂的景象——那些平日里向他们征一点点税要一点点粮就好像割肉似的大户们,如今却争先恐后赶着大车小车往官府送东西。而且他们送来的数量基本上跟那税粮册子已经没多大关系——只有多没有少的。
“连府城周边的社仓,义仓还有预备仓都快放满了……这可难得……”
几个陈年老吏窃窃私语,这些都是明代地常平仓,洪武皇帝朱元璋在制度建设方面其实挺完善的。这些仓库中本应该堆满粮食。用来调节平抑粮价,以及预防大灾之年。不过实际上,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些仓库从来没有真正放满过。有时候看上去是满的,但也仅仅是因为上面派人来检查……外面一层是粮食,下面很有可能都是干草,甚至泥土。
然而现在这些表面文章全不用作了——仓库里面连陈粮都给清了出去,全部用来堆放新米新稻谷还犹自不够。如果现在上头派人来检查该多好啊,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弄个“卓异”考评……不止一个小吏心里这样想。
不过,在层次更高一点的人心目中。则又是另一番念头。
“仿佛当年洪武爷时候的光景……什么是新朝气象。这就是新朝气象啊!”
严文昌最近很有点走火入魔地感觉,看什么都能想到鼎革气运之类话题上。其实对于负责物资管理这一块的经济师林峰来说。这仅仅是个最小不过的小问题罢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们已经同城里那几家大商户谈好了,如果需要就可以租借他们的仓库。如果仍然不够,还能租用民房么。”
林峰还挺得意的,当初正是他一力主张,未雨绸缪的提前预订了备用仓库,否则现在还挺麻烦。殊不知这句话听到严文昌等人耳中,却又是另一种念头——以官府身份调用民间资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一四四 看俺们那温柔的一刀
一四四 看俺们那温柔的一刀
按照庞先生的说法:州府既然收了大家的税,那就是要为大家服务的。今后大伙儿如果有什么难处麻烦,都可以来向州府求助——联想到近来乡下局势,那些大户们脸上立即变得热切起来。然而随即,那位庞先生却两手一摊:
“只不过,大家想必也知道了,我们的人并不多。万一有几家同时求救,难免就有个先来后到了……”
说到这里,诸大户就已经明白过来,果然庞先生接下去说道:
“所以相信大家也能理解——对于缴税最多,给我们帮助最大的客户,我们肯定是要优先保护的。当然这决不是说缴税少咱们就不管了,只要你们交了税,哪怕只有一分一厘,政府就有义务保护你们!只要前来求助,我们肯定随叫随到,这一点诸位绝对可以放心……”
尽管庞先生后面又罗嗦了一大通一视同仁之类的废话,但在诸大户心中,其实早就盘算开了——民变这种事情,如果光是一两处小火头,凭他们本身的护院家丁就能平定。如果真需要州府派兵平定,那肯定是闹大了。
到时候肯定是一大群人同时求助,所以短毛说什么有求必应,随叫随到之类都是假的,只有最先那句话很实在——“先来后到”。
对于短毛用纳税多少来划分三六九等,大户们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换了他们自己。对于缴粮多的佃户不也会照顾点么。这群短毛能如此直截了当说出来,倒也颇显直率。
有个胆大地富户一时忘形,竟然询问这边为何趁机不扩充兵力这其实也是在场大户们百思而不得其解的一个共同问题,只不过其他人不敢问而已——你们既然造反起事,还攻占了府城,手里有钱有粮食,那还不赶紧招兵买马当真不怕朝廷大军前来围剿
对此那位解大头领只是哈哈一笑。邀请诸位客人去兵营校场看看操练……现在那边的城管队总算像个样子了。没有任务的时候,通常是一半人保持日常训练。另外一半人出去执勤,每天轮换。
队员们全身裹在藤甲中,包括脸部都完全遮蔽住,无论他们原来是老是少,是美是丑都已经无关紧要,因为个体差异被完全消除,看起来就是一个个单纯的战斗机器。这种冷酷森严。又带着点机械美学的景象当然是最能激起人们对于军队的畏惧之心,更何况,这些受训者们手中所持地武器不再是圆头木棒,而统统换成了亮光闪闪的真家伙!
敖萨扬原先打算把城管队单纯当作内部防暴警来使用地概念并没有能坚持多久,城管队所承担的职责很快就出了老敖原本的估计。很多情况下,城管队员就是被当作军队在使用——他们上次攻打王家庄就是一个例子。
对方都使用大刀长矛弓箭之类利器,甚至还可能有些简陋的火枪土炮,这边若还坚持用圆头木棍就很可笑了。敖萨扬也不是拘泥不化的人。当即就调整部署,给城管队装备了明军的制式兵器。
本来的圆头木棒还在使用,但只有在城里巡逻时候才用得上,日常训练原本也是用木棍子地。不过后来他们现当地人很爱看城管队训练,每天小校场外面都会有大批无聊人士堵在那儿充当围观群众,也不知道这帮家伙哪来那么多闲工夫。
本来王辛芝想要直接赶人的。不过庞雨却教了他另一个迂回办法——收费!每人每天收一个铜子儿的茶水钱。收钱不是目地,让那些无聊百姓自觉自愿走开才是。
果然,一旦被告知围观也要收钱,前来看热闹的闲人就不多了。但现在王飞将他们却兴奋起来,每天变着法儿操演队列,又把全部装具都穿在身上,武器当然也统统换上真家伙……只为了能多吸引一些看客。
到现在城管大队的操练已经成为琼州府中一景,城里人若是有乡下的亲戚朋友来窜门子,往往就会带他们到罗城边上小校场一游,就好像庞雨以前经常要带外地朋友去逛中山陵一样……反正一个铜子儿的门票不算贵。大多数人都还能承受得起。
所以这次解席也把大户们带来看看热闹。而庞雨则大致介绍了一下这些装具的价格:别看只是藤甲,不用金属而且可以全手工制作。但其价格依然高昂。一套甲胄,连材料带手工地成本依然要二十贯左右,他们收购价是二十五贯,再加上配给士兵的武器,被服,装具,以及训练花费等等……
“我们每招进来一个兵,就要花费五六十两白银去武装他,以后每月还有一笔固定的军饷与伙食开销……这还仅仅是辅助兵种,野战军规格更要远远出——
一四五 路线问题?
一四五 路线问题
“这是我们初次在地方上收税,有些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明年一定改正。这里有件小小纪念品,一个小玩意儿,拿回去给太太小姐们做个玩具也好……”
不知道大明王朝是否流行这种“开会送纪念品”的习惯,反正解席他们是把现代规矩给用上了。当然送的东西肯定不会太昂贵,毕竟这只是感谢大户们踊跃缴税的纪念品,而非还礼。
不过这所谓“不太昂贵”只是现代人观念。在大户们各自回家的马车上,不少心急家伙已经迫不及待拆开那华丽的外包装,想看看短毛们送了个啥玩意儿。
在大木头包装匣子里面,又是个小木头匣子,只不过材料要高档许多,只要是世家子弟,应该一眼就能分辨出:这是上好的南海紫檀。
看样子像是个饰盒,表面用丝绸包裹,边角上还镶嵌着一些银饰,装饰的颇为精致华美,果然是给太太小小姐们的玩意儿。不过,比起大陆那边最时兴的苏货广货,似乎也并不出色太多……几个自认为颇有眼力的富人一边暗自忖度着,一边随手揭开盒盖。
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出了一声大叫……
虽然已是黄昏,不过海南这地方太阳下山晚,即使坐在马车车厢里的,只要不是太封闭,多多少少都还会有一些光透进来。
所以,当那些人打开饰匣盖子后。有几个是被阳光反射晃到了眼睛,而另几人,则生平破天荒的,头一回清晰无比地看到了自己真实容颜,包括脸上皱纹,鬓边丝都看得清清楚楚!
——在饰盒的盖子背面,镶嵌着一面镀银玻璃镜子。
当下人们惊慌失措来到老爷面前时。他们却惊异现自家老爷要么紧紧抱着那个短毛送的礼物匣子不放。要么就是举着一个饰盒子左顾右盼,眼睛却盯着里面死瞧。脸上还作出种种古怪表情来……
“不好啦,老爷中了短毛的邪啦!”
——不止一个家丁因为冒冒失失乱喊话而挨了老爷的耳光,然后又被声色俱厉的勒令:无论如何,这件礼物的事情,不准泄露出去,特别是不准泄露到内宅!
——同样地,也不止一个老爷在这一天陷入巨大矛盾中:这么精致的东西。到底是用来讨好自己最心爱地那个偏房小妾呢还是上交给正房大太太又或者作为宝贝女儿未来的妆囡陪嫁有这东西作陪嫁绝对体面,甚至作为传家宝都当得起!
在犯傻以外,也有些精明的家伙继续研究,又让他们现这个饰匣的一些与众不同之处……
先,盒子盖是可以被轻易卸下来的,当然装上去也同样方便,在其背面还有一个折叠式的手柄。也就是说,除了梳妆时候便于对着翻盖揽镜自照外。其它时候,这个盒子盖完全可以被单独当做一面手持镜子来使用,根本用不着傻乎乎举着整个盒子上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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