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如旧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衫上雪
濮阳情动已极:“阿秀……”声音娇软,既是无助,又是柔媚。
卫秀目光一软,到她耳畔说道:“七娘,你记不记得,要好好弥补我的?”
濮阳睁开眼,眼中带着水意,望向卫秀,张口要说什么,卫秀的手却探到她身下,碰到那最娇羞的某处。
“啊……”无尽话语皆化作一声娇媚的吟哦。濮阳攀住卫秀的双肩,埋首在她的肩窝,敏感的身子,还在轻颤。
隔日,濮阳便起得迟了些,险些误了早朝。宫人侍奉她更衣梳洗,卫秀也已起身,穿戴齐整,濮阳回头看她,碰上卫秀那含笑的眼眸,立即便红了脸,当着宫人的面,她还算大气道:“朕先去早朝。”
卫秀点头。
濮阳又看她一眼,眼中染上笑意,想想实在不能再拖延了,方匆忙离去,早膳自是用不上了。
今日早朝又拖得格外久,全是在论李寿造反之事。大臣们个个有话说,慷慨激昂地陈说一番李寿之罪,齐声要发兵平叛。
汉王只有一爵位,平日是不必上朝的,但他如今正在风口浪尖,濮阳也不大放心他,便令他参与朝政,也便于观察他究竟是什么心思。
听大臣们喊打喊杀,汉王低垂着头,那身朝服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他再低着头,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没精打采。
濮阳皱了下眉,也未说什么。
直到下朝,已是骄阳灼灼,濮阳空腹坐了许久,早已饿得狠了,只大朝散后,还有小朝,她还要与丞相等人商议昨日还未商定的事。
她匆匆回到宣德殿,身后跟着一班大臣,身上衮冕甚重,濮阳便令他们稍候,她去往后殿更衣。
到了后殿,便见卫秀坐在那里。
濮阳愣了一下,卫秀对她轻笑,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濮阳抿唇一笑,步履欢快地走过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卫秀让了让身,身后茶几露出来,只见上头,摆着一碟碟丰盛佳肴,皆是清淡可口,便于果腹的吃食。
“你用一些,填填肚子。”卫秀说道。
有了李寿那事,朝中自是忙得团团转,濮阳身为皇帝,只有更忙的,哪有功夫顾得上早膳。底下宫人虽恪尽职守,却也不敢在皇帝面前自作主张,尤其这个时候,他们又哪儿敢凑上前来聒噪。
濮阳笑着坐下来,也没有显出急色。她端起碗来,用起早膳。
卫秀看着她,眼中笑意愈盛,她绕到濮阳身后,为她脱下冠冕,让她更自在些。
濮阳吃了七八分饱,便搁下玉箸,卫秀见几上那一盅汤她还未碰过,便端起了,送到她面前,道:“喝一点。”
濮阳依言喝了几口,方还给她。
卫秀接过汤盅,笑着道:“去吧,别让大臣久等了。”
耽搁了许久,大臣们定是等急了。濮阳也顾不上说旁的,连忙去了。
平叛之事当日便商定了,派出了一干将领。
丞相王鲧是熟知兵事的,一条条策略拟得极是精彩,其中少数不足,也有其他大臣补上。
这回李寿叛乱,朝廷虽忙,其实并无多少惊慌,便是濮阳也是气愤居多。十万大军,听着吓人,想要与朝廷作对,不过以卵击石罢了。
李寿那人,官居刺史,自非平庸之辈,但天下刺史近二十,他也称不上是佼佼者,何况,濮阳从未听闻他曾领过兵打过仗。
派出大军,又令各地调配粮草,命京兆、金吾卫留意京中是否有探子,再催促刑部好好审审那游说汉王以死明志的礼部侍郎,濮阳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卫秀见她实在忙碌,便拿过了她那些奏疏,替她看起来,又取了纸将批语写上,夹在奏本里。
看过一遍,又有批语的奏疏,看起来就轻松多了。
有她帮忙,这才使濮阳免于没觉睡的困苦。
只是濮阳也不敢让卫秀操劳,奏疏也限定了量,每日只能看多少,多了就不许了。她命内宦搬到卫秀处的奏本都是随意拣的,并不分大事小事,宫中便知陛下待皇夫信任之重,竟无半分防备。
只是皇夫代阅奏疏一事,被濮阳下令瞒着,不得有分毫泄露。故而,也只皇帝身边得用的几名宦官知晓。
这夜又是秉烛政务。卫秀坐在濮阳身边,二人一人一叠奏本看着。
王师大捷,李寿军初战溃败。朝中人心大定,大臣们又揪着汉王不放了。十本奏疏里,有一半要将汉王问罪的。州郡也不安生,刺史们大约被李寿吓着了,唯恐朝廷因这一回,忌惮起他们这些刺史来,卯足了劲要将罪名往汉王身上推。
濮阳拧了拧眉,道:“真处置了汉王,来日说我不仁的,又是他们。”
但今次李寿能以汉王名号举兵,来日旁人也能接他做名目,他那身份,便是一连串祸事,躲都躲不得。
卫秀略加思索,见濮阳将又一道奏疏放到一旁,便也未开口。
处理完了政事,也是近三更。濮阳推着卫秀回寝殿。
宫人们早已被遣退了,只有两名提灯的走在前头。凉风一吹,卫秀打了个寒颤,濮阳忙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到她身上。
卫秀笑了笑,承了她的好意。濮阳却仍不放心,又摸了摸她的手,看她是否觉得冷了。此处距寝殿还有些路途,若是她冷了,濮阳多半会遣宫人赶紧去取了衣袍来。
濮阳的手极暖,她覆在她身上的披风,也残留着她身上的暖意,卫秀忽然心中一动,她轻声道:“我的双腿,生来就是如此。”
濮阳的手颤了一下,心中犹如灌入了一汪温泉,暖意自胸口漫开,直达她的眼底。
卫秀笑了一下,道:“走吧。”
濮阳忙点头,重新推起轮椅,与她一同回去。
她已决心要忘了。
化解不了的仇怨,多半也难释怀,她只有去忘记,由得往事在岁月之中尘封。
春如旧 第一一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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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起,秋意渐浓。
卫秀愈加少出殿门,濮阳奏本都不让她看了,令人往宫外搜罗了些话本来,又命崇文馆将今岁御制新书进上,与卫秀解闷。
卫秀为免她担忧,也依她的意。
如此一来,政务便又都回到濮阳身上。
幸而李寿那十万大军看似张牙舞爪,实则如一盆散沙,朝廷大军合而攻之,李寿竟不堪一击。初战溃败之后,又是数战数败。
濮阳一哂置之,倒是刑部那头,审出了大案。
起初劝说汉王自尽那位礼部侍郎,竟是滕王的人。李寿当真拥立也非汉王,乃是滕王。他们原是算计着汉王不通政务,劝他就死,如此一来,天子昏聩,逼杀宗亲的名声也定了,必可激起天下义士气愤,而到那时高帝诸子,便只剩滕王一人,滕王再设法从京中脱身,往李寿军中坐镇。
倒真是一箭双雕的好盘算。
可惜了,汉王怯懦,不明事理,汉王妃却颇能明辨是非,拦住了汉王。
得了礼部侍郎口供,又照他供认往他府中搜出了不少往来书信,滕王造反之罪证据确凿,濮阳下诏将滕王投入大狱,令刑部再严加审讯。
滕王比汉王小上二月,不想竟颇有胆识。
“可惜了,这计谋粗陋了些。”卫秀倚着凭几,淡淡笑道。
她常坐殿中也是无趣,虽有话本诗赋为伴,却也不能总让她捧着书。濮阳便将此事,当做一桩轶事,说与她解闷。
眼下滕王正于狱中受审,汉王的污名倒是就此洗脱了,朝廷即便要忌惮她,也不可再借李寿之乱行攻讦之事。
濮阳取过一厚软的小毯,小毯狐皮所制,厚软却又轻便,覆到卫秀身上:“只梁州十万大军,朝中无重臣为应,地方无将帅响应,他便敢反,这计谋又能周密到哪里去。”
卫秀一笑,将小毯向上扯了扯,她手中还抱着手炉,手炉中是新换的炭火,还有些烫,便搁在怀中贴着。
还未入冬,她便已觉森寒入骨,如此厚实的小毯盖在身上,竟也不觉热。
宫人送了今秋新制的蜜饴进来。卫秀便知约莫是药煎好了。果然不久,一名小内侍端了一玉碗快步入殿来。
玉碗中黑漆漆的药汁看着便知苦极了,卫秀接了过来,往碗中望了一眼,便一口气饮尽了。
清水早已备下。卫秀漱口,又含了一片蜜饴,口中的苦味也随着淡去。濮阳轻轻吁了口气,汤药端来时,她便如临大敌,卫秀用药,她眉头锁得比卫秀还紧,药碗空了,她忙端清水,又递蜜饴,比卫秀还紧张。
卫秀见她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一般的神色,不由轻笑。
实则,再苦的药汁,喝得多了,便也不觉得多难下咽了。她如今用药的次数,与用饭差不了多少,早已成了习惯。只是七娘依旧不习惯。这蜜饴便是她弄来的,特令膳房依照了她口味制成,让她用过药后,好压压苦味。
“不苦的,”卫秀柔声道,“你别紧张。”
“嗯嗯。”濮阳应了两声,像是听进去了,但卫秀知道,下回她依旧会那般如临大敌。
她便不再劝,与濮阳说些旁的。
濮阳也顺着她。其实周太医早已与她说过,今冬必要多加留神,不可令皇夫受凉。她伤了肺,伤口愈合,脏器还在调养,尚未恢复元气,若受风寒,便甚棘手。
卫秀医术远在周太医之上,自也明白,故而她平日里也十分留意自己状况。只是不愿挂在嘴上罢了。
滕王逆案,干系甚重,兼之他是皇弟,身份贵重,即便落魄,也不可以小吏辱之。濮阳为显慎重,诏令刑部、大理寺与御史大夫三司会审。三司动作迅捷,不过三日,便将滕王供词送到濮阳手中。
大约是山穷水尽,无路可走,滕王招得甚是痛快,所求唯一件,便是要保自己一命。濮阳突然想到那日汉王冲进宣德殿,声称愿以死证清白,只求保全汉王妃,便顺口问了一句:“滕王可问过滕王妃境况如何?”
御史大夫回道:“滕王殿下并未问起过王妃,只屡屡托付微臣,向陛下陈说,他是受李寿蛊惑,并非有心要反,求陛下手下留情,饶他一命。”
濮阳嗤笑:“推得倒干净。”
大理寺卿便上前陈说:“依臣之见,不如留滕王一命。”事到如今,滕王即便保命,也走不出大牢了,再也掀不起风浪,“留他一命,是陛下仁厚,以德报怨,天下人必感念陛下宽仁,往后再有人预借二王行乱,也无人会说陛下的不是,只会以为是那逆乱之人狼子野心,不知感念朝廷恩德。”
这回李寿造反,除却用兵,还派人往各地散播谣言,称皇帝得位不正,忌惮二王,欲行诛杀,他为高帝血脉,“不得不反”。
留了滕王一命,便是朝廷仁义,再有下回,百姓也不会相信了。
大理寺卿此言在理,也是他们三人商议的结果,濮阳思索后,便准了。
如此京中算是定了,只等王师回京,论功行赏。
仗还在打,朝廷却已不那么忙碌。唯有刑部尚书,甚是烦恼。焦邕行刺皇帝,误伤皇夫一事早已审明白了,然而陛下还未将其定罪,大半年了,也未问过一句,只将焦邕羁押在刑部大牢,好似忘了这个人一般。
焦邕行刺皇帝,论罪当诛,祸及满门,但皇帝都不问,大臣们便更躲得远远的。焦邕鸿胪寺卿做得好好的,突然去行刺圣驾,也不知其中有多少内情,若是左问右问,问成一个大案,京中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大臣们谁肯沾手?都当做忘了此事。
但刑部是要归档的,狱中罪犯,皆尚书职责所在,眼见到了年末将近,刑部尚书便揣着焦邕一案的文书,入宫求见了。
濮阳倒也不是忘了此事,只是因焦邕原是仲氏门生,他所行之事,又是为仲氏复仇,故而不愿去想。
卫秀醒来,一直没有问过何人行刺,怕是已猜到了。京中能知皇帝行踪的,只那几个,其中敢行刺圣驾的,唯有焦邕。
焦邕入狱之后,是濮阳亲自密审。
鸿胪寺卿乃是清贵之职,既不掌兵,也无大权,他在军中的势力随他远离军中一日日瓦解。焦邕见此,便急了,后得知皇帝匆忙往邙山探病,方知皇夫身在邙山。他便断定皇夫在病中,皇帝去探过一回,必会有第二回。濮阳无子,汉王滕王皆无根基,濮阳若突然驾崩,朝廷兴许便能乱上一乱,萧氏兴许将会祸起萧墙。
他只凭这一点兴许,便潜伏行刺。谁知先为羽林察觉,又经卫秀阻挡,最终功亏一篑。
“行刺圣驾,罪同谋逆,按律当以夷族论处。”刑部尚书禀道。
濮阳想了一会儿,道:“既然罪同谋逆,便依滕王例吧。”
刑部尚书一愣,滕王得以活命,乃是朝廷欲借他树立宽仁,焦邕又是为什么?
濮阳见他面有疑色,便道:“当年晋王之乱,朕受困宫中,赖焦邕兵围晋王府,方得解围,朕念及他当日功劳,故而从轻处置。”
刑部尚书恍然大悟,领命退下了。
濮阳叹了口气,当日的事,本是卫秀种下的因,她将其化作留焦邕一命的果,也算减轻一些卫秀的愧疚吧。
她将此事说与卫秀,卫秀沉默良久,方道:“如此,也好。”
时节已入冬,王师击溃李寿大军,生擒李寿,恰好在正旦前几日班师回朝,将贼首当做贺仪,在正旦大典上,进献天子。
朝中极是振奋,这是濮阳登基一来头回欲叛乱,平叛之后,她的威望也跟着加重。军中不少后起之秀也成了天子心腹。
如此好事,濮阳却并不觉得多欣喜,她空下来后,便将大半时间都用在卫秀身上。每日都与她一道,看书也好,作画也罢,总是陪着卫秀,不让她觉得无趣。
殿中放了好几个火盆,暖意熏人,卫秀翻出一本医书来,正是当年她病中无趣,教濮阳切脉的那一本。当日她赠与濮阳,令她带回去研读,她也认认真真的看了,待她病愈之时,已是颇见成效。
那是在公主府的事,不想七娘竟将这本医书,带进宫里来了。
濮阳正鉴赏一大臣献上的古画,见卫秀从矮柜中取了本书出来,便出了神,她冲执画的两名內侍一摆手,令他们退下了。
卫秀正要将医书放回原位,濮阳悄悄走了过来,探过头来,好奇道:“你寻见什么了?”
卫秀转手,将医书递给了她:“你入宫之后,还看过?”
濮阳接过一看,面上便有了笑意:“这是我特回潜邸取来的。”卫秀去了邙山那两年,她时常觉得寂寞难言,想到她曾教过她如何把脉,便亲去了一趟潜邸,取了书来,无事之时,便自己学学,算是打发无趣辰光。
卫秀饶有兴致道:“莫非已将此书读透了?”
濮阳在她身旁席地而坐,亦颇觉有趣:“不如试试?”
卫秀笑着伸出手腕来,濮阳搭上她的脉,细细诊断,过了许久,她望向卫秀,展颜笑道:“脉象从容和缓,不沉不浮,不迟不数,节律均匀。”
卫秀已显出温柔的笑意来,濮阳也望着她,轻柔微笑,声音亦低柔下来:“君之脉象,应指有力。”
卫秀倾身,轻柔一吻,落在她额上:“定将与卿共白首。”
窗外老树发新枝,又是一年春季。
春如旧 第一一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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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朝堂无事,君臣皆闲暇。
早朝散后,濮阳便径自回后宫,卫秀正于庭中作画。
她长日无事,总要寻些趣味来消磨辰光,恰好宫中新进一名画师,擅工笔,多巧思,用色淡雅,线条明快,与宫廷之中常有的富丽之气大相径庭,很合卫秀眼缘。她便随着那画师,学着作画。
一学两年,才算稍有进益。
今日春光大好,正可入画,她便令人摆开画布,欲描摹春、色。
濮阳入得门来,悄悄走到她身后,驻足观赏许久。
卫秀着一袭素袍,提笔于绢上细细描摹,画的是春景,春景美甚,卫秀美于春景。濮阳先是赏画,后是赏人,目光聚于卫秀脸上,便舍不得挪开。
卫秀专注画上,以线勾勒,以色晕染,庭中之春像被原封不动地搬到绢上,生动到了极致。
卫秀搁下画笔,自己看了一会儿,又随口问道:“你看如何?”
濮阳一心一意地盯着美色:“无人可及。”
卫秀无奈转首与她对视:“我说画。”
濮阳轻咳一声,终于回了魂:“正是说画,深春之景,常有人绘,阿秀笔下,独有一份灵气。”
口舌之争,必是比不过七娘的。
卫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招手命宫娥来,将笔墨收起,自己则与濮阳一道往殿中去。
濮阳还穿着朝服,需先去换下。宫人早已备下裙裳,濮阳更衣之后,又到妆台前重梳发髻。卫秀坐在不远处的窗下,不时朝这边望一眼,大多时候,还是留心于她身前摆开的一台残局。
随云髻梳就,宫人自状态上取过华胜、步摇,一一为濮阳戴上。发髻已成,宫人行过一礼退下,一旁又一恭候许久的宫娥上前,为濮阳上妆。
濮阳回头,便见卫秀指尖拈一黑子,正沉于思索。濮阳眼波微动,朝身旁宫娥看了一眼,宫娥会意,恭敬退至原位。
“阿秀。”濮阳唤道。
卫秀应声望过来,濮阳却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卫秀略觉疑惑,将黑子丢回棋笼,推了轮椅过来,笑问:“何事?”
濮阳依旧不言,只是将目光落到眉笔上。
卫秀恍然,又上前半步,笑望着濮阳:“近日总在作画,碰巧也想出些画眉的技法,你可要试试?”
濮阳眼中当即浮现笑意:“也好。”
宫人们皆在笑。卫秀取过眉笔,凑到濮阳身前,在她眉上细细描摹。濮阳一动不动,卫秀与她靠得极近,近到呼吸几可交融。眉笔在眉上滑过,如清风拂过丝绸所制的帷帐,轻柔绵软。
濮阳望着卫秀的清秀面容,如在心中开出了一朵花。
眉妆既成,卫秀退开一些,认真看了看,唇边露出一个笑来,取了铜镜,端到濮阳眼前。
镜中人甚美,那精心画就的双眉,使她的美貌,更为不俗。
濮阳觉得,卫秀画得比任何一名宫娥都要好,她正要开口,便见秦坤自门外匆匆而来。
他此时过来,必是有事。
濮阳面上犹带笑意,将铜镜递与宫人,随口问道:“慌慌忙忙,有何大事?”
秦坤弯身行了一礼,望了卫秀一眼,眼中显出些难色,口中却已道来:“陛下,丞相觐见。”
若只丞相,当不致如此神色,濮阳敛下笑意,目视秦坤。秦坤不敢不言,却也是满面难色:“丞相此来,是欲请陛下迎侍君入宫。”
殿中骤然无声。
濮阳忙望向卫秀,神色尴尬得很,卫秀手中还握着眉笔,闻此,淡淡一笑,瞥了濮阳一眼,将眉笔放回妆台:“正事要紧,陛下且去。”
濮阳本是要解释,她从未与臣下提过侍君,她有卫秀,已是三生有幸,又岂会去想旁人。可一句迎侍君入宫,好似已择定了人选,只等将那人纳入宫中了。
谁知她还未开口,卫秀便让她走,问也不问一句。
濮阳抿了下唇,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卫秀则又去解她那台残局。
侍君之事已不是头一回提起了。上回因皇夫回宫,不了了之,今次,大臣们显是上了心思,非要求一结果不可。
丞相也是忧心皇帝子嗣,先来探探口风。
陛下与皇夫结褵七载而无子,想来缘由不在陛下,而在皇夫。朝中已有些大臣动了心思,欲将子侄送入宫中。
濮阳怎肯松口,敷衍了丞相几句。丞相毕竟男子,怎好与濮阳说得太明白,可隐隐晦晦说不到点上,濮阳又在兴致全无,说了几句,便说不下去。
陛下如此抗拒,定是因皇夫的缘故。丞相叹了口气,只好红着脸,说得稍明白了些:“陛下无子,国之大事,皇夫殿下必也明白的。一时之间,许会生醋,时日久了,也就好了。”
濮阳便想到方才,卫秀毫不在意的模样,真不知她生醋,会是什么模样。
濮阳顿觉苦闷得很。
丞相见皇帝容色松动,似是有所意动,当即精神大振,忙要乘胜追击,再劝几句,便见陛下摇了摇头,道:“此事不必再提。”
丞相垂头丧气地走了。
濮阳见他出殿,也跟着垂头丧气起来,闷闷不乐地回去寻卫秀。
她与卫秀必不会有子,然而东宫又确实不可无主。她原指望汉王,汉王之子亦高帝血脉,总归不致使帝系旁移,谁知这许多年,汉王也无所出。
濮阳无奈得很,靠在卫秀肩上,低声抱怨道:“皇室凋零至此,竟无昌盛之象,大臣们更要有话说了。”
卫秀柔声安慰:“总不致无路可走。”
濮阳便悄悄瞧卫秀一眼,卫秀镇定自若,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濮阳深知,以阿秀之智,以她们之情深,阿秀定是知晓,她断然不会答应大臣所请,所谓侍君也只会存在大臣们口中罢了。
她们之间,此生都不会有第三人插足。
可,话虽如此,阿秀便当真一丝也不在意?
濮阳想了想,倘若阿秀是皇帝,大臣们三番五次,欲往她身边添人……濮阳怒意大盛,不止怒,且还酸,仿佛灌下整坛老醋一般。酸得心都要化了。
她光是想想,便如此难受,阿秀却不动如山,安然自得。
濮阳愈加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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