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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如旧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衫上雪
此后几日,便是上巳。
每逢上巳,宫中皆会设宴,遍邀公卿。
宴设于太液池畔,池畔有流杯亭,君臣可于其中,行曲水流觞之雅事。上巳佳节,本就风雅,除去曲水流觞,还有诗文相合,歌舞助兴。每年上巳,宫中行宴,常有才捷之士,出佳句佳篇,传颂京里。
今年想也不会意外。
此等盛事,卫秀也列席其中。她亦是文采斐然,才思泉涌之士,与人言谈,口出雅句,其行止言辞,颇使人神往。
宴饮起始,便有不少俊才聚到卫秀身旁,向她讨教。
濮阳则在另一端,与大臣们说笑。她不时留意卫秀那头,见她面有笑意,也跟着弯了弯唇。
宴设于园池,绿草绵延,树木峥嵘,池水随清风微漾,一派秀丽之色。御座前不远处,一大臣见皇帝心情颇愉悦,端起酒爵,携子上前。
这位大臣年不过四旬,白面微须,仪表堂堂,其子亦姿容甚美,紧随其父身后,落落大方。
“陛下。”那大臣先行一礼。
濮阳自卫秀那处转眼看过来,见是御史大夫,笑了一笑,道:“柳卿。”又望向他身后,“想必这便是卿之爱子?”
御史大夫忙道:“正是犬子,家中行四。”又侧身令身后人上前。
柳四往前跨了小步,飞眼瞧了瞧濮阳,眼中浮现一抹倾慕,又忙垂首,弯身下拜:“臣拜见陛下,恭祝陛下长乐未央。”
“免礼。”濮阳笑道,转头欲令身后内侍上前来赐酒,目光便扫见卫秀那处,已与一男子说了许久。濮阳认得那人,乃是安邑郡主少子,姓周,名琛,喜好诗文,生性风流,在秘书监担了著作郎一职,算是年轻有为了。
周琛自开宴便在卫秀身前,到此时,都将散宴了,他还腻在阿秀身边。
濮阳暗暗皱眉,回过头来,不动声色:“赐酒。”
身后内侍提壶上前。
御史大夫笑意连连,柳四亦显出笑意,又上前半步,举杯上寿。
濮阳也与他颜面,饮下半盏。
“陛下,臣闻说陛下好画好诗,臣有拙作……”柳四饮了酒,放得开了些,开始说起话来。
濮阳哪耐烦听他絮叨,心思早飞到卫秀那处去了。
周琛眉开眼笑,目光始终不离卫秀,他一手执杯,一手提壶,卫秀说了句什么,他抬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卫秀笑了笑,周琛当即看着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一般。
卫秀杯中是清水,濮阳宴前特吩咐人备下的。她不善饮,每回有宴,皆是如此。
周琛一脸失魂落魄,又殷勤地欲替卫秀将酒盏满上,濮阳蹙了下眉,便见卫秀与他说了什么,他倾壶的动作一顿,摇了摇头,还欲相劝。
烦不烦!阿秀都说不要了!阿秀只喜欢朕与她备下的清水!濮阳大是不悦。
这边柳四已吟完了一篇诗,红着脸,略显腼腆道:“陛下以为,臣此诗如何?”
濮阳不得不回过神来,敷衍道:“本朝诗赋,当属张子为首,张子受朕所邀,入崇文馆为士,卿若有意,不妨前去讨教。”
柳四红润的脸色一白,神色立即勉强起来:“臣之拙作,不入陛下之眼,臣回去,必好生研习。”
濮阳欣慰一笑:“卿有争上之心,甚好。”
她说罢,再往卫秀那边看,只见不知周琛说了什么,竟说服了卫秀。卫秀端盏于身前,由得周琛往她盏中倒酒!





春如旧 第一一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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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秀从不饮酒,濮阳唯一见过她饮酒的那回,便是她们成婚之时,饮下的合卺酒。
她不常饮,自也不擅饮,此事在宫中并非秘密。周琛,郡主之子,入宫饮宴,郡主岂有不为他打听的,自不会一无所知。
如此,还要往阿秀酒盏中倒酒,意欲何为?
濮阳生气极了,气完周琛没眼色,又吃醋卫秀不推辞。偶有佳节,她劝阿秀酒,欲与她同饮,阿秀都不应允的。
濮阳胡乱打发了柳四,酸溜溜地往卫秀那处去。
她一动,必是宴上焦点。身后内侍跟了一大串,大臣们的目光也或有意或无意地朝这边探。
陛下还未靠近,周琛便发觉了,收回端着酒盏的手,望向卫秀身后。卫秀平静的眼眸之中飞过一抹笑意,随着转首。
濮阳已走到他们身旁了。
周琛忙行礼,卫秀也略微低首。濮阳口道:“免礼。”作势扶起卫秀,便将手搭在她轮椅背上,笑与周琛道:“有日子不见你了,你母亲可好?”
周琛忙回道:“母亲安好,特令臣问陛下大安。”
濮阳略略点头,目光瞥见卫秀手中酒盏,醋意又一阵阵翻出来,在她心中咕噜噜地冒着酸泡泡。
卫秀仿佛一无所觉,与濮阳道:“周卿文采熌灼,辞趣翩翩,我与他甚为相投。”
濮阳笑了笑:“能得你赞誉,可是不易。”周琛一喜,正要开口,濮阳又望向他道:“朕与皇夫一体,也是意趣相投,皇夫说你好,那必是好的。”
周琛觉得这话中好似有深意,但细细斟酌,也觉不出旁的意味来,忙先谢了陛下夸赞,又见自己手中有酒,端了酒盏,却不敬陛下,未免轻慢,连忙举盏,向濮阳敬酒:“臣恭请陛下江山万年,永葆青春。”
“爱卿有心。”濮阳一笑,又左右看看,“朕的酒呢?”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她便顺势取过卫秀手中酒盏,一饮而尽。
秦坤在身后已端着皇帝御用的酒杯,都递送出来了,见此,只得默默地收回,当做什么也发生。
饮完了酒,濮阳方不动声色地将酒盏还给卫秀,也去没看卫秀,只是随手一递,让卫秀顺势接过,举止之间再自然不过,一点也不刻意。
卫秀终是忍不住笑意,略略转过头去,偷偷一笑。不远处柳四一直看着这边,那眼中分明是欲往而不能的爱慕。卫秀瞥过,便回过头来,而濮阳则是根本没注意,她劝着卫秀远离周琛还来不及:“那位着紫袍的,喜爱作画,见解颇不俗,我陪你去讨教一二。”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可好?”
卫秀目色轻柔,笑道:“七娘陪我,求之不得。”
及散宴,濮阳与卫秀一同回去。
太液池风光秀丽,一路前行,景致入眼如画。濮阳饮了些酒,胃中暖融融的,目光犹还清明,卫秀更是滴酒未沾,神思明了。
身后宫人远远坠着,濮阳与卫秀一起时,总不喜有人在边上,卫秀也是如此。
二人缓缓行走,任由清风拂面,蜂蝶漫舞。
“周琛……”濮阳看了看卫秀,斟酌着字眼,温声说道,“他好南风,他母亲很是担忧,又因他是少子,多少偏宠了些,不忍逼迫,故而至今未娶。”
卫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濮阳立即就紧张起来:“何出此言?”
卫秀道:“他那眼神,怪怪的。”
濮阳:“……”忍了忍,还是道,“他不老实,你休要理会。”
卫秀看了濮阳一样,却是淡淡一笑,并不言语。
濮阳让她这一笑,弄得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自己的小心眼被阿秀看透了。但她又不想被阿秀看透。她们相识之初,她是公主,礼贤下士,邀她出山,她们成婚之后,她正忙于争位,常与她谈论政事,如今她们成婚七载,相互间也是熟的不能再熟了,但偏偏,她就愈加在意卫秀的看法。
不论最初,还是眼下,她总是以端庄大气示人。她不愿让卫秀觉得她小心眼,小家子气。
世人皆以为二人相处日久,难免缺了新鲜,时日再久些,总会觉得无趣。可濮阳从未如此,她觉得,再过一个七年,二个七年,她依旧是如此在意卫秀,在意她的看法,在意她的每一个神色变换。
濮阳又窥了卫秀一眼,卫秀正望向他处。春风和煦,柳絮纷飞,满目怡人之景,她似乎看得入了神。
濮阳却看着卫秀入了神。春风和煦,柳絮飞舞,卫秀在这怡人之景中,像是融入了春光里,美得不似凡人。
回到殿中。二人去换了衣衫。
濮阳回忆宴上种种,她行宴时将心神都放在卫秀身上了,到了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到,柳四是存了自荐之意的。
多半是大臣们还未死心,非要与她一侍君,见明言不行,便迂回着来。
濮阳忙细细回想自己与柳四说的几句,确认并无什么暧昧婉转之语,才放下心来。她无意于此,大臣们尚且如此热心,倘若有半点松口,只怕缠得更紧。
濮阳寻思着,总要设法解决了此事才好。大臣们总盯着皇帝家事,着实不像话,且一回两回还好,次数一多,便是阿秀再不往心中去,也会难过的。
这一想,濮阳不免又思忖宴上之景,卫秀见了不曾。当是未曾留意的,濮阳心想,回宫一路,阿秀并无异色。可想想那日秦坤当她面禀了丞相为迎侍君入宫之事而来,阿秀也无半点不悦,濮阳不免又动摇起来。
当年还未成亲时,阿秀还为齐国的琅琊王与她醋过一场。如今相处日久,阿秀随年岁渐长,好似也跟着超然起来,不那么在意她了。
濮阳愈加心酸起来。
她缓步出殿,抬眼望了望天色。天色湛然,浮云缕缕,与天黑还早着。她又走去寝殿寻卫秀。
卫秀已换下拘谨的朝服,着了一袭青袍,锦缎轻软,在她身上,极为相合。卫秀年已而立,可形容依旧与当年邙山上初遇一般,青春在她身上,像是从未逝去。
濮阳立即想到方才宴上周琛腻在阿秀身前不肯离去。阿秀如此貌美,难怪周琛明知她是皇夫,也要粘着。
卫秀见她站在门前既不进来,也不出去,只望着她不语,不由朝她过来,道:“做什么不进来?”
濮阳心中又酸溜溜起来。阿秀分明不善酒,却由着周琛替她满上,她还说与周琛相投。
周琛那人,自以风流不羁,一日到头,只知附庸风雅,花孔雀似的四处招惹俊秀郎君,名声坏得人尽皆知。他不愿成婚,门第相等的人家也不愿将女儿嫁与他。安邑郡主愁得不知如何是好,还入宫来求过她赐婚。
这样的人,哪里值得相投。
濮阳心情低落得很,眉眼都耷拉下来了,看了卫秀一眼,低声道:“今日行宴,些许累着了。”
卫秀便将她往床边引:“时候还早,不妨小憩片刻。”
濮阳答应,脱去了外衣,在床上躺下。卫秀不觉疲惫,就要出去,留濮阳在此好好睡一觉,一只手却拉住了她的衣角。
濮阳望着她:“我一人睡不着,你陪我。”
她如此期盼,卫秀岂有不应的,也跟着脱去了衣袍,躺到她身旁。
濮阳立即就满意了,侧了身,靠到卫秀肩上。卫秀干脆顺势将她揽过,让她靠到自己怀里。
濮阳被她这样抱着,反是睡不着了,她伸出手轻抚卫秀的脸颊,摸到她的眉眼,双唇。指腹轻轻地在她脸上作乱,痒痒的,卫秀睁开眼来,笑着望向濮阳。
濮阳收回了手,抬身在卫秀下巴上咬了一口。卫秀呼吸一顿,低头望过来,对着濮阳的嘴唇就亲吻下去。
时候还早,小憩自是不必想了。




春如旧 第一一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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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华灯初上,濮阳方从梦中醒来。她身上一丝未着,依偎在卫秀怀中。卫秀睡得正沉,青丝散乱,容颜半遮,呼吸一下一下的,绵长而恬然。
濮阳便觉得十分安心,她伸手摸了摸卫秀的鼻子,她的眼睛,她的双唇,又收回手来,以免闹醒了她。
殿中黑漆漆的,唯有窗外烛影透入的一丁点光亮。濮阳想了想,自榻里侧取过衣衫,轻手轻脚地穿上。
卫秀睡眼迷蒙地醒来,伸手拉住她的衣角,含糊道:“七娘……”
濮阳回身躺回她身旁,卫秀靠到她身上,仍是睡意惺忪。濮阳将她散乱的发丝轻轻拨开,柔声道:“还困就再睡会儿。我去令人备些吃食。”她们睡过了晚膳,眼下只怕已不早了。
卫秀凑到她的颈项边,埋首入她柔滑的颈间,不说话,也不松手让她走。
濮阳便觉得十分甜蜜,珍惜地抱了她,好让她靠得舒服一些。
她们相处多年,亲密的时候不少,然而每每卫秀主动与她靠近,濮阳仍是欢欣不已。
隔日三月初四,正是七年前她们成婚之期。每到这日,她们往往于月下小酌,独得片刻安宁。
傍晚,卫秀从宫外回来,经宣德殿,她看了看天色,金乌西坠,晚霞遍空,时辰已不早。
她略一思索,便令宫人推她往宣德殿去。这个时候,七娘也当要回去了,她过去,她们恰能同行。
这宫中便没有卫秀不能去的地方,但凡濮阳可去之处,卫秀皆可去。殿前宫人见她过来,远远便迎了上来。
“陛下还在?”卫秀随口问道。
宫人知无不言:“在的,本已要走了,御史大夫忽然求见。”
卫秀眉心微凝:“只御史大夫一人?”
宫人不知她为何有此问,仍是恭恭敬敬地答了:“是。”
卫秀眉心微松,不再多问。
柳大夫忽然揣了奏疏来,濮阳自也不好不见,这一见,说得便有些久了。好容易待柳大夫禀完了正事,濮阳也做了御批:“此事不大,却怕成先例,明日朝上,卿再奏来,与众卿家再议一议,务求妥当。”
说罢,令宫人重将奏疏还与他。柳大夫双手接过:“臣领命。”
这应当是今日最后一桩事了。濮阳摆了摆手,欲令他退下。柳大夫却不动,反上前半步,抬袖行礼,欲再开口,殿门忽然开了。
濮阳望向殿门处,看清来人,她面上一笑,起身走过去,口中还关切问道:“你怎来了?”
柳大夫身形一僵,缓缓转过身去,朝卫秀施礼:“拜见殿下。”
卫秀答了濮阳:“路过此处,便来看看。”又笑与他道,“柳卿免礼。”
濮阳也道:“卿若无事,便退下吧。”
柳大夫顿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是还有一事,欲为柳四探一探皇帝口风,可皇夫忽然来了,这话便不好开口了。
柳大夫踟蹰片刻,想到柳四昨日回家之后,心神不宁,只不住问他,能否携他再见陛下一面,殷殷切切,满目爱慕。柳大夫心一软,不得不舍下老脸,为儿子再求一回。
“陛下,臣之子昨日伏听陛下教诲,深知自身不足,欲入崇文馆,跟随张子学习诗赋,还望陛下恩准。”
自多年前皇帝遍邀天下贤士入京,她便常去崇文馆,偶尔也会召其中文采出众之辈入宫,与她诗文相和。故而士人之间有言,欲见陛下,必先入崇文馆。
濮阳万万没想到柳大夫竟会求她此事。她当即心虚,偷眼去看卫秀。卫秀推动轮椅,到了御案旁,随手拿起一道文书在看,仿佛没有听到柳大夫说了什么,又似不论柳大夫说了什么,都与她无关。
濮阳丧气,她大约是见不到阿秀吃醋了。阿秀兴许,也是真的不在意。
柳大夫还持弯身作揖之姿,濮阳打起精神来,先将他打发了:“崇文馆素重贤才,柳四若有才华,断无拒其于门外之理。让他自去,请学士考校就是。”
柳大夫大喜。他与学士同朝为官,如此小事,学士断无不应之理。陛下此言,便是准了。
柳大夫欣喜一拜,方难掩喜色地退下。
卫秀将那文书放归远处,转头来看她:“可还有旁的事?”
三月初四是个很好的日子,寒意散去,酷暑未至,夜色却格外迷人,她们每年这时总在月下,置一案称不上奢靡的筵席,她饮酒,阿秀端一杯清水,或观星,或望月,相互依偎,沉溺于布满柔情的夜色之中。
此时天将夜,秦坤早已去安排了,园中想必已置了食案,席榻。
濮阳望着卫秀镇定如常的神色,弯了弯唇,微微一笑:“还有些事,恐怕要晚些回去。”
卫秀似乎怔了一下,但她仍是平静道:“那我去后殿等你。”
濮阳点头。
卫秀便去了。
濮阳开始思索一件事,阿秀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她。说起来,自邙山归来,阿秀便没有对她说过喜欢。
卫秀在后殿,无声无息的,安静得好似不在一般。
濮阳的心揪了一下,又松开。想这个,着实没有意义。阿秀喜欢她,又或不喜欢她,她都不会放手,阿秀喜欢她,她自是甜蜜,阿秀若不喜欢她,她也会装作不知道,然后因她小小的亲近而觉得甜蜜。
细细论起来,真是毫无差别,她能得阿秀在身边,就已是大幸。
濮阳又坐了一会儿,装模作样地看了两份奏疏,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方往后殿去。
后殿是濮阳平日休息之所,有时中午,她来不及回去,便会在此处小憩片刻。
卫秀正拿着一本书在看。她手里拿着书,却许久没去翻一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濮阳走过来,她听着声响,抬头望过来,淡淡一笑道:“可是处置好了?”
濮阳忽然觉得,阿秀什么都知道,她一贯通透,少有看不穿的时候。她知道御史大夫欲促成她与柳四的好事,知道方才她动气了,知道她所说的还有些事,不过托词。
但她仍旧不动声色,既不揭穿,也无不悦。
她不在乎。
濮阳咬了下唇,点了点头:“好了。”
卫秀便是一笑:“那我们回去。”
园中果然已安排妥当,一方宽长食案,一张坐榻,榻上置了凭几,食案上已放了酒壶,杯盏,待有吩咐,便可将佳肴摆上。
夜色逐渐侵染,日间的光亮皆已褪尽。园中宫灯盏盏,一处是明,一处是暗。
濮阳看了眼食案上的酒壶,转头笑与卫秀道:“你今日为我破个例可好?”
卫秀略显好奇道:“何例?”
“我们今日,同饮一壶酒。”濮阳说道,不等卫秀反对,她便接着道,“我少有求你的时候,今日高兴,便与我喝两杯,可好?”
卫秀未答应,也未一口回绝,只是沉吟。
濮阳便十分紧张,阿秀虽允周琛往她杯中斟酒,但她未必会答应她。如此一想,濮阳便难过起来,她在阿秀心中,也许真的,毫无分量。
卫秀将目光挪到濮阳脸上,定定看着,濮阳由她看,唇边带着一抹笑,眼中微含期待,那难过只在她心里,没有带出分毫。卫秀便也跟着笑了一下,道:“好。”
濮阳一愣,展颜喜道:“好。”她又看了看那壶酒,道,“你不善饮,我去换一壶。”
卫秀依旧是笑:“好。”
濮阳兴冲冲地去了,不一会儿,便换了壶酒来。
那酒清甜,闻着果香多过酒香,仿佛丝毫不醉人。
卫秀举杯,在濮阳杯上轻轻一碰,便一饮而尽。酒液甘冽,腹中暖暖的,过一时,又烫起来。
濮阳小心道:“可觉得酒味过重?”
卫秀又斟了一杯,说了一句:“不重。”便又饮下。
濮阳忙替她夹菜:“空腹饮酒尚未,你用些菜垫垫。”
卫秀看着她,眼中浮现些许笑意,那笑意使她双眸湛亮而幽深,在这夜色之中,煞是勾人。濮阳不敢再看,低头替她斟酒。
卫秀全依她的安排,她要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直到月上中天,一壶酒便饮尽了。濮阳并未动多少,大多进了卫秀的肚中。
这一夜,甚是尽兴,濮阳推着卫秀回寝殿。她不时看卫秀一眼,卫秀神色自然,眼中水波粼粼,如这夜色一般动人。
入得内殿,濮阳欲替她宽衣,卫秀道:“我自己来。”
濮阳又定定地看了她两眼道:“好。”
卫秀解开衣带,将外袍敞开了,濮阳在她身前看着,神色间思量起来,仔细观察了卫秀的动作,一举手,一投足,皆与平常无异,丝毫看不出饮醉的迹象,濮阳不禁颓丧。看来阿秀虽不饮酒,酒量却很好。她特意换了做出果味的烈酒来,也是无用。
“七娘。”卫秀脱下衣袍,只余了中衣。
濮阳听她唤她,便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卫秀看了看她,却是只笑不语。
濮阳这才看清,卫秀看似清醒,实则已显出醉态了。她忙过去,要扶她上榻。卫秀也未挣扎,依了她意。
仍旧是濮阳要她做什么,她便什么。
濮阳有些后悔了,阿秀身子弱,这两年好不容易养得好些了,何必又这样折腾她。她倒了杯温水来,喂她喝。
卫秀乖乖地喝下了,她眼神越发迷蒙,脸颊上也透出红晕,但她依旧努力看清眼前的景物,望着濮阳。
濮阳心软:“可觉得难受?”
卫秀摇了摇头。
“阿秀……”濮阳唤她一声,欲言又止。酒后吐真言,她原想灌醉了阿秀,再问问她,在她心中,她究竟占了几分。虽说阿秀喜不喜欢她,她都会与她在一起,可她终究还是想问个明白。可面对一个醉酒的卫秀,这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卫秀形色温雅,只那温雅之间,好似又有说不尽的深意。她望着濮阳不说话,像是等着濮阳发问,又像只是想要这般看着她。
如此形态,若是她醒着,是断不会有的。
濮阳已看出卫秀醉得厉害,她也顾不上要问什么,转身欲令人备些醒酒茶来,不然明日醒来,阿秀怕是要头疼。刚走出两步,衣角却被拉住了。
濮阳回头,卫秀看着她,双唇微微启开:“七娘,可是我让你不放心,故而你要灌醉了我来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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