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有归途

    太子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城中情况如何”

    那名侍卫回道：“魔教余孽四处放火作乱，京都卫和绣衣郎正在镇压。”

    太子眼神阴沉，事情比他所料糟糕几分，算到了泽王会有底牌，只是没想到其麾下死士实力如此恐怖，一时间大内竟然处于下风。

    他望向了太极宫，现在洪安与三位御前公公还未现身，不知父皇如何了

    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将泽王叛乱镇压，不然辛苦谋划，就全然付诸东流了。

    只是他心中还有最后一张牌，太子喃喃道：“韦先生，如此你便不得不出手了吧”

    太极宫前的战况愈发惨烈起来，尸体不断增多，正对太极宫大殿前方数十丈处，泽王持剑而立，身边被数十名死士团团围住，更外围是数不清的大内侍卫和影卫的尸体。

    泽王双眼微眯，很是享受当下的画面。魔教想利用自己逃出京城，自己便利用魔教牵制京都卫和绣衣郎，大家合作愉快，各取所需，美哉美哉。

    他知道太子已经来了，说明聂离那边的事情结束了，他不关心聂离的生死，对于聂离能拖住太子这么长时间他已经很满意了。

    不过心中还有几分担忧，不知绝灭王能不能拖住韦先生，这才是自己与魔教合作最重要的原因。

    放眼天下只有天剑客与绝灭王二人有资格对付韦先生，指望天剑客是不可能的，所以当知道绝灭王还活着的时候，他很开心，似乎是老天也要给自己机会，不然为何这消失了二十年的孤魂野鬼会再现人间。

    这座皇宫每天都在见血，但今夜是二十年来第一次有人杀到了太极宫前，泽王嘴角扬起冷笑，把这座皇宫杀的血流成河，自己是第二个吧。

    他摇了摇头，不是第一总归还是有些遗憾。

    忽然，一阵阵鼓声传来，由远而近，越来越响。泽王皱了皱眉，这不是鼓声，而是军阵行进之声。

    太子眼中微亮，他知道来得是谁，因为这本来就是他安排的后手之一。片刻之后，一人喊道：“泽王叛乱，京都卫听令，剿灭敌军。”

    霎时，无数身穿嵌钉铠甲的京都卫冲杀而来，一时间人影憧憧，刀剑相交之声响乒乒乓乓传遍了整座皇宫，甚至传到了宫外。

    泽王看到如此场景，知道不能拖下去，不然太子可用之兵将会越来越多，五千死士虽然强大，但是架不住群蚁噬象，药兵虽强，但不可能无休止的战斗下去，拖得越久，自己获胜的希望就越小。

    泽王从腰间拿出一个制式古朴的梨形陶埙，轻轻吹奏起来，这古埙发出的声音十分独特，它的声音不是震天之响，但场间每一个人都能听到，那些死士也就自然可以听到。

    随着埙声响起，所有的药兵身上一股股黑雾不断溢出，渐渐将之全身笼罩在内，他们的喉咙里发出如野兽般的嘶吼声，身上真气激荡，气势攀登之下比之之前不知强了多少。

    药兵变化之瞬，章淮安便是察觉不对，一剑猛地挥出，却不料黑雾中伸出一只手掌，一把握住长剑，章淮安脸色一变，便要抽剑而退，但发现药兵力量比之之前更强，自己全力出手竟是僵持不下。

    忽然间，又有三拳袭来，拳风迫人，章淮安知不可硬抗，只得弃剑而退。但瞬间又有数拳紧跟而上，拳势之快之猛令人咂舌，章淮安知道难以避开，便是双掌向前一推，只见一股气浪喷涌而出，前方几名药兵身形一滞。

    章淮安趁机双足点地一跃而出，但他刚刚跃起，就又有两拳袭来。

    此时他旧气已退，新气未生，已然躲之不及，双目一沉，知道只得硬抗这两拳了，真气瞬间汇聚胸口。

    还不待有其他动作，便是轰然一声巨响，这位大内统领就被击飞数丈远，地面之上顿时碎石乱飞，激起了一阵烟尘。

    几息过后，烟尘中章淮安捂着胸口缓缓起身，双目盛怒不已，今日居然被几个药兵逼到了如此地步，实在是奇耻大辱，他怒目望向前方，此时药兵身上浓密黑雾渐渐散去，只余下几缕不断在其周身游走。

    药兵的眼瞳化为赤色，散发着嗜血红芒，本来乌黑的头发变为白色，随风乱舞，满身皆是杀戮之气，好似那地狱修罗一般。

    泽王看到四周药兵的变化很是满意，嘴角笑容愈发得意，嘿嘿一笑便是再次吹响了古埙。只见药兵顿时分兵两处，一路继续杀向太极宫，另一路却是直扑太子而去。

    诸军见状，一边将太极宫重重围住护卫陛下，一边阻挡药兵杀太子，奈何此时药兵实力大涨，众人难以抵挡，眼看药兵就是要杀到太子身前。

    危急之刻，一人落在了太子身边，一手提起了太子殿下，一跃而起直奔太极宫方向，那药兵反应也是颇为迅速，数十道身影接连跃起要阻挡来人。

    来人正是聂离，见他另一只手五指其出，数十道剑气接连射出，砰砰之声不绝于耳，那几十道身影皆是被剑气击落，重重摔在了地上。

    聂离眼神微瞟，心下有些吃惊，那被击中的药兵落地之后，腾地便是再度起身厮杀。

    这些药兵眉心处皆是有一个血洞，显然是被剑气击穿，但这等致命之伤对其似乎毫无影响，聂离不急细想，带着太子，一个起落便到了太极宫大殿门前。

    太子死里逃生，却不见一丝惊慌，只是脸色阴霾遍布，说道：“多谢聂大人相救，不知聂大人可知这些死士是何来历”

    聂离双眉紧锁，沉思片刻后说道：“南疆之地自古流传一种神秘蛊术，前朝亡国之时便是使用过此秘术，蛊虫入体，再辅以药物炼身，二者相互催化，便可制造出一种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的药兵士。”

    他望向泽王方向，继续说道：“炼制这药兵，寄主会熔炼自身鲜血于其内，如此药兵就算发狂也不会伤及寄主，泽王手中古埙便是关键。”

    沉默片刻后，聂离心中叹道：“三年前韦先生将此事说于自己听，怕就已经知道此事了吧！”




第三十三章 噬牙
    皇宫之外京都卫、绣衣郎、玄衣使已集合完毕。

    刑部尚书赵悠之、京都卫统领欧阳破站在大军正前方，而在二人前方还有一人负手而立。是什么人有资格站在他们二人前方

    那是一位老人，身子佝偻。

    当下还有一件奇事，陆完、一笑等人此刻也在大军之内，看着模样居然也是要与大军一同进入皇宫。

    这样的组合实在太过奇妙，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陆完看着站在最前方的穆隼，心中不由感慨，京城这盘局真是意外连连，己方在算，别人也是算得更妙。

    聂离入宫之前，吩咐陆完等人静待时局变幻再决定下一步，于是今夜魔教作乱之时，一笑与陆完等人便是配合绣衣郎和京都卫到处围剿魔教之人。

    赵悠之知道此事后，明白大敌当前不可自乱阵脚，便没有继续为难陆完等人，想着待大乱过后再处置他们，却不料平乱之后穆隼现身，拿着太子手谕，要诸人不计前嫌，入宫救驾。

    魔教众徒今夜所为只是要引起混乱，让京中大小势力无暇顾及自己。再加上泽王攻入皇宫，皇帝与太子也必然难以分心于此，他们便可遁出上京。

    绝灭王也不傻，那太子拖着自己未免不是存着要诛灭魔教的心思。六御之变初定，各方势力又将六御司瓜分的差不多了，太子腾出手来下一个要对付的便是自己了。

    绝灭王张狂霸道，但也聪明绝顶，当年整座江湖联合起来对付魔教，双方交手之时计谋迭出，魔教诸多谋划就是出自绝灭王之手。

    为何魔教众人对他死心塌地，除了那盖世武功之外，也与他的心机城府、才智绝伦不无关系。

    所以当泽王来邀之时，便立时定下此计，大家合作行事，各自结果如何，只看自己的手段与造化了。

    至于牵制韦先生，绝灭王心中自有计较。虽然自负，但他也知道自己二十年来被囚无间狱，对方却是日益精进，除非短时间内自己的九天十地神功更上一层，不然毫无胜算。

    但绝灭王何等人雄，既然答应泽王不会让韦先生出手，就自然会做到，所以才有了二人梧桐宫前的一番对话。

    韦先生了解他，他也了解韦先生，他们二人就如同光与影，纵然一生对立纠缠，但都深知对方的弱点在哪里。

    他太懂韦先生了，将自己放出来就说明韦先生要与皇家，与那二十年做一个了断，这世上能阻止韦先生的只有一人。

    梧桐宫的那缕幽魂，香消玉殒之后便是韦先生最大的心障。

    于是韦先生始终没有真正出手，由着泽王在皇宫内大肆杀戮，而魔教等人也抓住空挡，不在京城与众人纠缠，待绝灭王出宫之后便是接连遁出京城，至于封锁九门的那些大军，又哪里是绝灭王和天启圣使等人的对手。

    陆完低声对着身边的一笑说道：“大师，今日魔教众徒遁走上京，今后江湖怕是要再起腥风血雨了。”

    一笑双手合十：“京城事了，贫僧就要赶回白鹿寺了，绝灭王再现，魔教潜入中土，那些躲在地下的牛鬼蛇神便是要按奈不住了。”

    二人心下了然，知道未来魔教便是头等大敌，但现在不是计较此事之时，便不在言语。

    前方穆隼轻咳一声，缓缓说道：“赵大人、欧阳将军，动身吧，莫让太子殿下等急了，救驾不力之罪，咱们谁都承担不起。”

    赵悠之嘴角微扬，好你个穆隼，话里有话啊！

    他看向欧阳破说道：“欧阳将军，入宫吧！”

    欧阳破的国字脸上具是威严，微微点头，手中长剑一扬，喝道：“入宫杀敌！”

    旁边赵悠之轻轻挥手，示意绣衣郎们一同行事。

    随即大军便是直入皇宫，今夜终于到了最后决战之时。

    此刻太极宫前，聂离与太子并肩而立，下方药兵已经杀到了殿前台阶之下，后边是尸堆如山，大地皆被染红。

    泽王被数十名药兵围在中央，微笑望着太子，眼中有一丝戏谑。

    太子双手负在背后，仍是一番淡然模样。

    但聂离知道太子此刻一定不像表面那般平静，没瞧见那只拳头紧握，手背已是青筋毕露。

    他眉毛一挑，说道：“太子殿下可懂音律”

    太子听到聂离之语后愕然之色一闪，不知其为何有此一问。随即想到了刚刚那阵埙声，眼中一亮，说道：“略懂一二，泽王刚刚的曲子孤已然记下。”

    聂离微微一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说道：“请殿下在此等候！”

    而后双目寒光闪现，轻轻吐了口气，紫影一闪，直奔泽王而去。

    泽王身边除了那药兵之外，还有十名护卫，这十人便是泽王选出的助其炼制药兵之人。其中一人暗道不好，赫然喊道：“殿下小心。”

    话音刚落聂离已是欺身而上，那人武功到也不弱，怒喝一声，手中长刀横立身前，想要阻挡。

    聂离双指一弹，砰的一响，长刀一断为二，这名护卫身上立时鲜血四溅，轰然倒下。

    但他这一挡也给众人留下反应时间，其他人等护着泽王纷纷后退，然后数十名药兵趁机便将聂离围在中央。

    聂离知道药兵不好对付，更不想久战，双目一沉，十指其弹，无数剑气有如乱箭齐发般射出，只见这剑气密密麻麻，瞬间便将诸多药兵淹没其中。

    要知道聂离的剑气之利，便是当初玄武堂的精铁牢笼都被一剑斩断，但此时如海般的剑气中，那些药兵却是发出阵阵嘶吼，迎着剑气便是出拳，当真是拳威如山，竟无视剑气之利，数十双拳头带着迫人气势攻向聂离。

    聂离双眼眯起，剑气对药兵并非无效，这些药兵此时身子都已经是破破烂烂的，无数伤痕遍布全身，常人受此伤势只怕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了，但这些药兵行动全靠体内蛊虫控制，只要蛊虫不死，药兵就还有再战之力。

    聂离心中计较，莫非还要再用一次天下霸道，此招虽然杀力极强，但今夜连用两次，自己便是要元气大伤。一旦有所意外，便难以应对了，谁知道太子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他看向泽王方向，见对方如今被重重药兵护住，又听到身后风声呼啸，知是又有药兵来援，心道不可再拖了。

    聂离丹田运气，周身金芒再起，太极宫前太子双眼眯起，知道聂离要再度用出那一招了。

    就在此时，一声尖细嗓音喊道：“聂大人接剑！”

    只见一把长剑从太极宫内急射而出，破空飞来，那剑在太子上空飞过，又飞过了大内诸卫，也飞过了数千药兵，在空中留下一道涟漪。

    最后这柄剑落在聂离手中，涟漪渐渐消散，聂离知道这是因为这把剑太快了，也太锋利了，所以才会在空中留下这样一道痕迹。

    聂离低头仔细端详手中长剑，这把剑造型古朴，剑身通体漆黑没有一丝光泽，因为那黑色似可以吞噬一切光线，久望之下更会噬人心魄。

    聂离知道这把剑，“噬牙”，神兵山庄覆灭前打造的最后一把绝世兵器，此剑乃由黑桑石熔百铁所铸，是世上第一柄黑桑石为主材的兵器，也是神兵山庄数百年来所铸的最强兵器。

    太极宫前，殿门已开，三大御前公公同时出殿，三人护在太子身前。然后那扇大门再次闭合，殿内殿外再次隔绝。

    太子看到姚鱼服等人后，沉声问道：“父皇如何了”

    姚鱼服转身行礼：“殿下不必忧心，洪公公正在殿内伺候！”

    太子看着姚鱼服，没有说话，而后抬头望向前方，说道：“噬牙剑不是说这是柄魔剑吗至今无人能降服。”

    姚鱼服依然行着礼：“洪公公说，此时的聂离可以。”

    传闻噬牙剑出世之日，正遇天狗食日之象。天日不现，铸剑炉之火更是突然熄灭，神兵山庄庄主以为此次铸剑已经失败，只道黑桑石乃天地奇物，以其打造兵器怕是天道不容。

    但到天日再现，铸剑坊之内尸横遍地，一片血色，只留下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浮在半空。

    神兵山庄对此事秘而不宣，这柄黑曜神剑便二十余年不现天下，直到今日出现在了皇宫，被聂离握在手中。



第三十四章 终了
    噬牙出，天地暗，饮遍人间血，屠尽世间敌。到最后是人驭剑，还是剑役人，谁能说得清这柄不详之剑就在今日终要再掀杀戮。

    聂离握剑之刻，剑身便开始颤抖，魔剑有灵，不知是因为即将饮血而兴奋，还是因为它知道此刻握剑主人的强大而激动。

    聂离嘴角泛起冷笑，轻轻抚着剑身，说道：“安静！”于是噬牙剑停止了颤抖，像是在表示臣服。

    聂离长剑扬起，看向周围的药兵，此时围攻聂离的众药兵居然安静了下来，他们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丝危险，那柄黑剑可以要他们的命。

    泽王眉头微皱，又吹响了手中古埙，音调凄厉，让人听之汗毛竖立。埙声一响，药兵们立时狂暴起来，眼中血芒更盛，身上黑雾渐渐浓密起来，化为一道道黑影如同饿虎扑食般冲向聂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