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这回走到了江南镇守太监王之心的门路。他愿意出面为我家存五百万两的银子。不过,他要咱们家盐业公司一成的干股。”郑翰学道。
郑元勋面色凝重,双眉紧蹙,道:“一成啊。”
“大人,儿子以为还是上算的。”郑翰学道:“如今几大盐家都没有纸币在手,若是我们能有五百万两钞票进货,不说两淮盐,怕不是北直、山东盐都能吃下来?”
“你道为父是舍不得银子么?”郑元勋不满地看了儿子一眼:“我实在是担心跟内官勾结会招来忌讳。尤其是这盐业,天下谁都知道这是座吃用不尽的金山,却没看到这金山上刮的不是风,是刀子!”
郑翰学并不觉得自家做得生意有太大风险,颇有些不以为然。
郑元勋摇了摇头,心中暗恨:若不是我就这一个儿子,真恨不得扔出去让他自生自灭!
“我与你说了多少次,走门路,送好处,与人结交,这些都是小商小贩做的事。”郑元勋恨铁不成钢道:“要想做个豪商,眼光不能放在这上面!定要做得眼界通天,胸怀天下才是!”
“大人,这回事体本就是皇太子不满咱们没给好处……”
“放屁!”郑元勋重重吐出两个字:“你这眼界就跟那些庸才一样!”他说着指了指花厅方向,又道:“崇祯十六年以来,皇太子什么时候讨要过银子?他都是直接动手抢的!晋商在张家口**代人的积蓄,他说抢就抢了。咱们与晋商并举,世人称我‘内商’,还不如山陕的边商有势力呢,他为何不抢?”
“大人不是说,一旦他抢了咱们,两淮会乱么?”郑翰学弱弱道。
“他真怕乱么?”郑元勋反问:“真乱了咱们又有甚好处?这其实就是麻杆打狼两头怕的事,自己心里有个底就行了,别真当拿住了人家。”
“那大人的意思是……”郑翰学心下有些不耐烦。
郑元勋靠在四出头的官帽椅上,抬眼看着顶梁,思索良久方才道:“王之心的门路不要也罢,咱们看看皇太子是想让谁做盐业生意。”
郑翰学心中颇有些委屈。南京那边是自己好不容易才走通的门路,本以为拿到了这五百万两纸币,会得父亲刮目相看,谁知父亲并不领情,反倒还有些责怪。
郑元勋不敢动,其他的人却未必不会这么谨慎。
王之心既然能对郑家开口,自然也能对其他盐商开口。他也的确有开口的能力,因为皇太子已经内批了江南钞厂的项目,要在江宁寻址开厂。如此一来,钞票还不是滚滚而来?
这种用纸换银子的事,换给谁不是换?银子上又不怕有盐卤味。
郑元勋也有意无意地推动其他盐商先去试水,只要摸清了皇太子出牌的套路,日后有得是赚钱的机会。如今这点小小损失又算得了什么?
很快,试水的人果然踩进泥淖之中。
一支非边非内的奇怪公司横空出世,一共只有十万两注册资金,股东名册却比好几部大部头还要厚。任何一个有点阅历,都能看出这就是个“会”,全都是小户人家聚在一起。
正是这个小户人家聚拢起来的小公司,从盐城盐厂拉走了新政实施以来最大的一笔食盐——三十万斤!
朝廷下发的食盐出厂价是粗盐每斤八钱,精盐每斤二十二钱,合银二分二厘。三十万斤全算精盐也不过六千六百两,并不出奇。出奇的是,这家名为“安康”的盐业公司在盐城买了三十万斤,同时还在淮安府其他盐厂买了不下十万斤的盐。
再后来,更有消息传说:安康盐业在浙江舟山也收了数十万斤盐。
非但本钱雄厚,而且魄力极大,大有将东南盐市一口吞下的气势。
郑翰学是资历尚浅,接掌的产业都是明面上的生意。郑元勋却是深知盐业从来不是温情脉脉的和气生财。整个大明,只有皇亲宗室、宦官外戚才有资格转卖盐引获利。下面的盐商如果只做正经生意,早就饿死了。
所以走私是常态且不说,半道上劫盐偷盐、杀人灭口,这些事几乎贯穿了整条产业链。甚至专门有盐商豢养了一批亡命之徒,对于那些异地贩盐不守规矩的人,绝不姑息手软。这就是后世所谓的盐帮,其首领则为“盐枭”。
唐末时的黄巢、元末时的张士诚,皆是此中人物。
包括郑元勋在内的大盐商们,暗地里谁不是盐枭?就算明面上不敢跟安康一争长短,暗地里难道还不会使些手段么?尤其是大明运盐的几条官道、水路,对盐枭们来说简直与自家庭院一样熟悉。
“盐车来了先不要急。等我举火为号,弟兄们再一起上!这回上头说了,不留活口,有多少盐都是咱们弟兄的跑腿钱!”脸上带着刀疤的亡命徒压着嗓音,目光似乎穿透了黎明的薄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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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五七二 南北驱驰报主情(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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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么?前几日有人劫安康号的盐车。wwwwcom”
“谁还不知道?早些日子就有人放风了,说安康的盐车过不来,盐价要大涨。”
“啧啧,他们还真动手了。”
“死了三十多个,还逃了两个。”
“是啊,尸首排了一长地!”
“咦,我看着安康号的盐车进城的呀,没被劫啊!”
“被劫了……只是死的不是他们,是盐狗子……”
……
崇祯二十一年七月中,两淮各盐厂都有不同程度的丰收。安康公司也随着一次次的“被劫”而名声鹊起,现在就算是再白痴的人都能看出这个公司背后的力量到底有多强硬了。换了别家盐号,怎么可能每次运盐都能碰巧遇到巡检司和精锐军巡查拉练、随同保护?
郑翰学正襟危坐,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而微微晃动。他不得不为父亲的深谋远虑而折服,王之心那边果然出了事,其本人被捉拿回京,听说发配上林苑种菜去了。送给王之心股份的盐商则问了行贿罪,举族流放辽东,子子孙孙都别指望回来了。
都察院的御史不知哪里听到的风声,说是郑家与王之心有关联,发票拘问。总算郑元勋是进士出身,不能用刑,又一口咬定是王之心索贿未遂,自己本分经营,不敢做出结交内侍的事来。御史实在查不出证据,才放过郑氏一族。
郑翰学还来不及庆幸,父亲大人所说的“新盐商”就渐渐浮出了水面。仗着自家的底蕴,郑家总算找到了安康公司的大掌柜,柴雍。
安康公司注册在徐州,总号自然也在徐州。作为曾经的重镇,现在徐州城外已经没有了遮天蔽日的旌旗。许多空出来的营房也都被官府收回安置流民。
郑翰学在经过了四天的长途颠簸之后,终于见到了这位丝毫看不出雍容的柴雍柴掌柜。
柴掌柜看起来年近三十,身子精瘦,除了一双大耳朵,看不出有半点福相。不过两厢见礼,却显露出柴掌柜的不俗来。举手投足之间隐隐有世家子弟的风范,让人如沐春风。
郑翰学不敢有丝毫轻视,在席间试探着提出了与安康合作做盐的意思。
柴雍放下筷子,细声细语道:“我安康不过是新起之家,盐卖到各县本也是要找人经销的。”
郑翰学颇有受了侮辱的感觉。堂堂郑家,竟然给人卖盐么?
“我郑氏数代贩盐,却也百十年不曾零卖过了。”郑翰学压下怒气:“此番是有与贵号一同出资,盈利共担之意。”
柴雍微笑道:“鄙号不缺钱。”
这五个字呛得郑翰学几乎说不出话来。
柴雍又微笑道:“鄙号缺人。”
郑翰学这才松了口气:“我家门下多的正是掌柜、门徒,都是贩盐数十年的老人。既可靠又能干。”他见柴雍微笑不语,忍不住又道:“柴掌柜,南直,咳,安徽江苏两省人丁逾三千万,每人每年吃两斤盐,这就是二百万两的买卖,贵号一家吃得下么?”
柴雍彻底掌握了交谈节奏。展了展衣袖,和蔼道:“这样。入股之事就不用说了。日后你知道了安康东家的来头,自然明了。不是柴某人夸口,如今能拿到盐的公司,不超过一只手。”
郑翰学看着柴雍探出鸡爪一样的手掌,暗道:果然是个会抓钱的。
“有道是隔行如隔山,安康也希望有郑老板这样的懂行人帮着卖盐。”柴雍道:“如果郑老板的确有心。大可以从安康手里拿盐,分卖各地。其实跟以前买盐引并无不同。”
郑翰学脑中一转,问道:“价钱几何?”
“三十钱。”
郑翰学连连摇头:“那到了我们手里岂不是得卖三十五一斤?谁吃得起如此之贵的盐?”
“那也没法子,出厂价就是二十二钱。而且日后盐厂的粗盐要渐渐绝卖了。”柴雍信誓旦旦道。
“那百姓岂不是连盐都没得吃?”郑翰学义愤填膺。
“咱们之间,还是少提百姓吧。”柴雍笑道。
郑翰学意识到自己失态。转脸笑道:“柴掌柜还是得少些,二十五如何?我们自去盐厂提盐。这转运的耗费也不小呢!”
“二十八,否则我无法向东家交代。”柴雍也松了一口。
郑翰学问道:“从安康拿盐之后,凡是我郑家卖盐的地方,安康是否就不卖了?”
“不会卖得比你拿的价钱低。”柴雍道:“而且柴某人还能担保,别家从我安康拿盐,也绝不会比你家更低。”
郑翰学微微迟疑,问道:“柴掌柜,为何不学纲引之纲?将两省划地专卖,各商家恪守本地,不能越界,如此岂不是正好?”
“我安康没这么大的口气。”柴雍淡淡道:“天下又不是我一家能拿到盐,就算想这么做,也挡不住人家过来卖盐。你还能把人打跑不成?”
——也未尝不可啊。
郑翰学暗道。
“关键是要把牌子做起来。”柴雍道:“如今纸币不多,能拿到盐的人家还少。若是日后纸币多起来了,谁都能从盐厂拿盐,人家为何要买你家的?”
“我家口碑一向上佳。”郑翰学吹嘘道。
“那也得货好才行。”柴雍道:“我最近在想着,由安康与贵号这般经销商一同出资,再建一个新号,订立商标,将盐厂的精盐再精炼一道。虽然成本要上去些,但到底是好东西,不怕没人识货。”
郑翰学心中一动,似乎摸到了这个柴掌柜的心思了。
“这事可以做,掌柜的可有章程?”郑翰学问道。
“待我九月间去了淮安,自有章程拿出来了。”柴雍看着郑翰学一笑:“到时候其他经销商多半也已经就位了。”
郑翰学只好尴尬笑笑,却无可奈何。他从酒楼里出来,腹中一阵肠鸣。刚才一桌子的饭菜花了他三两多银子,可惜就只吃了两口。
“嗝!”
一个带着酒臭气的饱嗝在郑翰学耳边炸开,气得郑少爷差点回身就打了上去。打嗝这人是他的堂弟郑翰林,乃郑元勋派来防他借着公事的名义花天酒地,郑翰学才一转身,就只能硬生生收了手。
郑元勋之所以选了这位堂侄,乃是因为他自幼就脑子不甚灵光,属于干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的人物,更不会说假话替人遮掩,实乃“御史”的最佳人选。
“你看你,竟不顾我家体面。刚才大家说正事,就你一个劲地吃!”郑翰学抱怨道。
郑翰林嘿嘿一笑,伸出手指就往嘴里塞,原来是牙缝里塞了肉丝,要去掏出来。
郑翰学呲牙咧嘴避开一步:“你还能再肮脏些么!哪里像是我郑家的人!”
“呸。”郑翰林吐出了嘴里的菜渣,又像是在回应堂兄的指责,更气得郑翰学急火攻心。
一旁清客纷纷上来劝说。
“又没甚事,不吃又待如何?”郑翰林不以为然,继续用舌尖剃着牙齿,吱吱作响。
“没甚事!”郑翰学登时气得跳了起来:“这可是关系到咱们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啊!若是卖不了盐,靠着几亩薄田喝西北风去么!”
郑翰林不以为然,道:“那柴掌柜自己也厌了贩盐,必然是要找咱们家做的,怕什么?皇太子把钞票印出来,就是要叫天下人用的,等等总是有的,着急什么?”
“着急什么?九月开始就是盐季,这几个月一等,咱们明年吃什么!”郑翰学脖颈青筋直冒,一甩衣袖,快步朝自己的四轮马车疾行而去,犹不解恨地大喊一声:“回扬州!”
一旁清客又劝郑翰林上车,郑翰林却又发了痴性子,道:“我偏要在徐州玩两天,你们留架车子给我,且先回去吧。”
郑翰林的父亲是郑元勋的亲弟,说话自然是作数的。一干人等纷纷上车,随着郑翰学的马车南返,留下郑翰林和他的小厮。
“少爷,徐州有什么玩的啊?”小厮愁眉苦脸道。
“我就是不乐意跟大兄一道走罢了。咱们逛逛青楼吃吃花酒混混工商署,笃悠悠回去,岂不惬意?”郑翰林哈哈一笑,负手而去。
小厮一边发足狂奔追了上去,一边心里暗道:工商署是个什么地方?
朝廷设工商总署统辖全国公司、商社、店号经营,以防奸商违法犯禁,简而言之便是“法人”的户口。其在各府设工商署,下辖各县的工商所,按照公司、商行的注册资本金分配等级管辖。
安康公司注册资本金十万两,是有资格归徐州府工商署直管的。这就意味着安康公司明面上的消息,在徐州府工商署只要花五钱银子就能抄走。
郑翰林进了工商署衙门,只看到一个老吏昏昏沉沉坐在门厅里打瞌睡。他上前干咳一声,惊醒了这老吏,问道:“老丈叨扰了。我欲抄录人家股东名册,不知该要哪些手续?”
老吏倒是有些诧异。现在新政颁布不久,公司登记注册都还没被所有人接受呢,更别说查阅抄录人家公司股东名册的事。
“过了二堂东面厢房,”老吏简单道,“这里给银子。”
郑翰林让小厮摸出五钱银子就要走,却被老吏抓住,硬塞给他一张回票,抬头写着“发票”两字,金额正是“银五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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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五七三 南北驱驰报主情(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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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我郑家子弟!”
郑元勋高兴地拍着桌子上一摞厚纸,连连夸赞侄子郑翰林。wwwwcom一旁的郑翰学垂头丧气,更像陪衬的绿叶了。
郑翰林仍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颇有些宠辱不惊的味道。
郑翰林并没有去青楼喝花酒。
在徐州府工商署花了一两银子找人抄完了股东名录之后,郑翰林连夜赶回了扬州,只落后郑翰学一步进的家门。更让人惊叹的是,这位一向被人视作脑袋不灵光的少爷,竟然从股东名册里分析出了不少道道,最后得出了个大家都想知道,却无从考据的结论。
安康公司其实山地师家属的产业!
股东名册上徐州本地人氏极少,反倒是四川籍人异常地多,而且出资更高,而山地师的中高级军官都是四川人;徐州本是山地师的驻地,安康公司也不在城内,而在以前的营房里;除山地师这样的背景,还有谁能得到帝国银行的另眼相看,给出远超注册资本金的贷款?
更别说安康公司的盐车总有军中护卫!
郑元勋对侄子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表现十分赞赏,当即又道:“日后翰林出入,一样配给四轮马车!”
郑翰学虽然不服,但自己的确没有想到去工商署探底,只能硬忍了这口气。
郑翰林只是嘿嘿一笑,道:“多谢伯父大人。”
郑元勋恨不得多谢他呢!
知道了安康公司的背景,自然也该猜到其他几家能拿到盐的大公司是何来头。这样的背景比以前从藩王、宦官手里拿盐引更难对付,只能花钱认栽。不过若是真的能跟他们合作,也算是抱上了一颗大树,后顾之忧少了许多。
“精盐再炼的事,咱们别等着人家来找。”郑元勋道:“翰林,这事就交给你了,你去将那柴掌柜盯牢些。咱们在新号里的股本就算不能占大头,但也绝不能太少。”
“好咧。伯父大人。”郑翰林乐呵呵应承下来,没有丝毫谦逊。
……
郑氏找到柴雍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几户盐商慕名而来。柴雍一样微笑招待,将他们一一收为经销商。很快,柴雍职房里高悬的大明地图上,江苏、安徽上的大小县城上,就打上了朱红色的点。
这就意味着经由经销商的门店。安康公司的盐能够顺利推到各个县城。这也是皇太子给出的条件之一:可以给他们时间布置网络,但决不允许出现大规模的盐荒。
柴雍相信用不了多久,回笼的资金就可以再次偿还一部分贷款,并且贷出更多的额度,将淮安一地的产盐量都吃下来。到时候那些观望的盐商,要么从他这里买盐。要么从此再不能踏足这个行业。
在柴雍看来,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皇家没有入股盐业公司,这多少让人有些心里没底。
……
“我不参与你们盐业公司,只是单纯地想让跟着我打天下的弟兄们多得些利。”朱慈烺坐在摇椅上,抱着睡着的乳名秋官的元子。这一幕让在座的文官们看得热泪盈眶,深感觉得皇太子殿下实在不把他们当外人。
只是他们不知道,皇太子的作息表上。这个时间段正标注着“休息”。
亲子活动、接见非专务官员、务虚沟通,都是“休息”内容。
升任首辅的吴甡和次辅孙传庭,坐在四川总督刘宗敏,巡抚顾君恩对面。除了这六名大员之外,还有几个舍人在这里应景。因为这里是内阁的休息室,阁老、舍人都可以进来喝茶休息,一应点心、水果绝无匮乏之虞。
刘宗敏与顾君恩此行入京叙职本做好了就被一撸到底的打算,这也是他们商议出来的最好结果。只有将他们这些闯逆贼首剪除掉。四川才能真正安靖,忠贞营的老部下也就不用再提心吊胆过日子。
然而北京这边的接待却让他们有些费解。
照理说,最好的办法是悄无声息地处理这桩事,但皇太子却照其他督抚入京的惯例,直接将筵席赐到馆驿,搞得众人皆知。虽然放下了心,但终究还是与本意有违。
再加上盐政改革。忠贞营将士突然发现自己在银行里的“虚饷”突然值钱了。曾经差点问鼎宰相之位的顾君恩,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在银行官员的暗示下顺势成立了蜀盐公司。考虑到自贡的盐井产量,这笔收益还是不容小觑的。
知道皇太子喜欢以皇家身份参与臣下的公司。顾君恩此番也表明了希望皇太子入股的意思。这种原本会被人耻笑的市侩之言,经历国变之后,似乎也登得了大雅之堂了。
“你二人在四川做得实在不错。”朱慈烺又给两人的工作定了性:“从十八年至今,正好三年吧。三年间你们打跑了张献忠,平定了摇黄之乱。如今四川十三府,百十余县,皆是吏部委任之官吏,这是尔等大功。”
因为皇孙趴在太子胸前睡得正熟,朱慈烺说话声音并不大,但每个字都如黄钟大吕一般敲在顾君恩和刘宗敏二人心头。他们自己很清楚,摇黄之乱是必须平整的,否则忠贞营如何立足?至于放手民政,也是因为兵部能够克期发放粮饷。
正是双方克诚守信,这三年间四川才能安定下来。百姓开始恢复生产,不再受兵戈之苦。
“我看张诗奇在四川就足以处理民政了,杨展或不如刘督,但是守成也是有余。”朱慈烺感觉到儿子快醒了,轻轻抹去他额头上的汗,又道:“所以我的意思是想让二位换个职位。”
顾君恩和刘宗敏心中早有准备,当即表态道:“谨遵殿下令旨。”
朱慈烺抬了抬手:“这事还没跟内阁商量过,只能算是征询意见。”他顿了顿,又道:“我自懂事以来,一直有两处心病。”
众人凝神倾听。
“其一是东面辽东之溃败。”朱慈烺笑了笑:“现在看来此病已经去了大半。”
众人也纷纷开颜。辽东作为大明的心病,几乎坑了一代人,如今有第二军镇守辽海,再不用担心建奴伙同蒙鞑入寇了。
“其二在西部。”朱慈烺命人取来皇明坤舆图张挂起来,起身将半醒的儿子递给内侍抱出去,亲自走到地图前取了木鞭:“西部这块心病,又有南北之分。北面哈密卫情形如何?大明何时才能远征察合台?突厥人是否还会对我大明西陲有所侵犯?不能不想啊。”
“至于西南,我这心病就更重了。”朱慈烺的木鞭缓缓下滑:“从嘉靖年间缅甸土司莽瑞体反叛,西南其实就没有真正安靖过。中间有刘铤、冯子龙攻破阿瓦,后来又修了八关九隘,但我太祖开国时候的土地,沦为异邦却是无从讳言之事。我时常夜里醒来,就想着我朝何时再能出几位将星,了我西南之患。”
顾君恩和刘宗敏对视一眼,已经听出了皇太子的意思。这是打算驱虎吞狼,让忠贞营一路往南,直到不毛之地去啊。
不过即便如此,也是皇恩浩荡了,谁让你站错了队,连人家的皇位都踩了一脚?
二人同声道:“臣等愿往云南驻守,了却殿下心事!”
朱慈烺望向了一眼吴甡和孙传庭,转头笑道:“大家都不要慌,我又不是穷兵黩武的性子。吴子曰:一战者帝,二战者王。我即便不能一战了结缅甸之乱,起码也要做到知己知彼准备充分才是。”
“殿下所言甚是,”吴甡起身道,“西南之患只在肤表,当今之际,还是要休养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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