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无数雨打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鹿门客
小莲来不及阻拦,刚才还在发呆的翠羽脸一沉,走过去踹了那个说话的人一脚,总是甜蜜蜜的脸上一派险恶:“你他娘的叫谁活死人?”
被踹的人倒退几步,看了看翠羽的脸色,不敢惹这个笑里藏刀的泼货,不说话了。
翠羽踹完她,昂着头,跟在担架后头,竟然也进去了。
小莲跟在她后头进去了。
她们起了头,周边剩下的妓/女面面相觑,看看已经非常严肃起来的战士们,最后垂头丧气、骂骂咧咧,还是认命地进门去了。
战士们干部们都松了一口气。
进了教养所第一天。
上午安排房间。每一个大房间十个人。出人意料,这里不是像曾经见识过的鸨母嘴里的又脏又臭的“大牢”,也没有传说里的手铐。
而是窗明几净,房间宽绰,床位空间足够,床单雪白,被褥整洁,有专门的梳妆台。还有桌上放着热点心。过了一会,有女干部进来送热水。其中就有最小的那个,笑起来嘴角两个酒窝的女干部,对她们说:“姐妹们先洗洗手,洗洗脸。我去给你们拿新被子。”
一个老妓,叫做玉钿的,一屁股坐在新褥子上,对其他人说:“完了,完了!妈妈说过,这些什么党的,都不是好东西。他们把我们拉到这,给我们吃用养一阵,哄骗了,就说是我们自愿,然后把我们送到前线去慰劳大头兵!送去边疆鸟不拉屎的地方做苦力!用完了就集体枪毙。这样,就达到他们宣传的那个什么的...哦,消灭娼妓的目的啦!”
又说:“这个党,不是叫做共产/党吗,他们收容我们,就是要共产共妻!”
这老妓说的唾沫横飞。
她一向经验丰富,常和解放前的一些底层三教九流的人物厮混。对这些事一向眼光独到,在烟花巷里颇有威望。
不少人已经低低哭泣了起来。
翠羽嘴角一抽。也不管她们,拉着小莲,径直过去,坐到椅子上,拿心,休闲地吃起来。
玉钿眼睛很尖,一见翠羽这样,立刻站起来,酸声酸气地说:“哎哟,我们大花魁倒是不急。看你这如花似玉的脸蛋,肯定是被分去伺候将军喽。”
翠羽放下点心,掏出手帕仔细擦了擦嘴角的渣子,难得可怜她们一回,说:“现在的这个主政,跟蒋光头他们可不一样。劝你们多相信一点这边的干部,不要听张月娥和那些流氓的鬼话。”
玉钿哼了一声:“就你大小姐读过书,有见识。还不是沦到我们里面来了?”
小莲一听这话,连忙拉了拉翠羽,怕她发怒。翠羽却只是笑了笑,默不作声地继续吃点心。
没过一会,那个少女模样的女干部又进来了,抱来了厚厚的小山似的新被子。擦了擦汗,看屋里气氛诡异,有点莫名其妙,就笑道:“姐妹们都来领被子。领完被子,我们就去开会。”
开会?开什么会?在场的女人都没有见识过这种东西。玉钿陪着笑凑上去,往女干部手里塞了一支珠钗:“好妹妹,姐姐没见识。能不能告诉姐姐,这开的什么会,是干啥的?”
女干部睁大眼,摇摇头,把珠钗塞回给她:“我不能要这东西。你叫我春生就行。开的会,你去了就知道是干什么的了。”
说完就挨个打过招呼,笑眯眯地走了。
春生这个名字有人知道。有女干部说过,教养院的大队长,女干部的领头人,就是叫做春生。
玉钿在春生离开后唾了口唾沫:“没见识的土丫头!老娘这可是上好的珠钗!”
下午开会。
教养所的会堂里,搭了一个高台。挨挨挤挤下面五六百被收容的娼妓。
上面的女干部说:“姐妹们,受苦了!可是今天,天地已经改换了。我们来开诉苦会!”
女干部刚说完开会的目的。下面轰然大笑。
不少人指着自己手上戴的玉镯、身上的绸缎衣服、头上的珠花,挤眉弄眼地对穿着朴素的女干部喊:“诉苦?你们穿戴过这样的好首饰、好衣服吗?到底谁该诉苦啊?”
还有的不这么说,却嘀咕:“这十几年的,草台班子一样,什么袁大头蒋大头,乱哄哄,都长久不了!谁知道这共大头能几时?今天诉了苦,过几天倒台了,鸨母又给放出来,找我们麻烦怎么办?”
小莲却对翠羽叹道:“我这样,都是命不好导致的。沦落到这样低贱的地步了,还有什么苦好说?说出来这些年是怎么教人糟蹋的?那岂不是丢人嘛。”
诉苦会还是没能开下去。暂时中止了。
吵吵嚷嚷的,回去休息了。
结果半夜就闹出了事。
烟花之地,烟花之地。花是女人花,那还有烟呢。这行当,吃喝嫖赌毒,哪个不沾?很多大烟馆,干脆就开在妓馆内。
这些浓妆艳抹的女人一边吞云吐雾,烟雾缭绕,一边和人“交流”。烟瘾可大得很。不少人卖身的钱,全都填在大/烟里了。
十妓五烟。
半夜时候,就有人烟瘾发作了。
到了教养所,不敢公开抽大烟了。她们就要炉子。喊冷。
春生听她们喊冷,和几个女干部急急忙忙,半夜爬起来给她们找炉子,找到了唯一的炉子,就立刻送到宿舍里。
翠羽冷眼看着以玉钿为首的一帮人,先用指甲抠下一块偷偷私藏带进来的大烟膏,放到烧红的炉盖一烧,再用纸卷搓起来放到鼻子下吸起来。
可是很快就被发现了。解放以后,正在全面销毁各种毒/品。烟膏很快被发现,上交给了公安局,被销毁了。
其中一个老烟枪,犯瘾特别厉害。每次犯瘾都难受得打滚。
教养院带她们去打针。犯瘾的时候就注射葡萄糖。
逐渐地、慢慢地戒毒。
可是这老烟枪,外号叫“赛仙姑”的,她的瘾实在太重,一天都离不得烟。
每次犯起来就百病缠身,满地打滚,撕衣服,嚎叫。闹的大伙都不得安宁。甚至有一天,终于假死了。
只得带赛仙姑去公安局。
春生这些女干部与公安局商量,恳求了很久,终于得到公安局的许可,从即将销毁的收缴的大烟里,拿出一点。
赛仙姑难受得打滚满园哭嚎作鬼的时候,可以带她去公安局,在民警同志的监督下吸上一点,缓解症状。
然而总是这样,是不能彻底戒掉大烟的。过了一段时间,教养院不再去公安局给她取烟膏缓解了。
那一天,赛仙姑犯瘾了。发浑打人,神志不清,没人敢拦她。
春生她们正在和民政局来的同志开会,商量接下去的改造事宜。
忽然听见有人大笑:“看!看...好看!不行......不行!”
往门口一看,几个男同志立刻站起身,扭过头去遮住脸。
春生急了,叫了一声:“何凤英!”
赛仙姑跑到门口,“哗啦”就把裤子脱下来了。傻笑,指着下边说:“好看!好看!”
赛仙姑下半身□□在空气里,连带她下半身腐烂的伤口都露在空气里。
春生冲上去,把她的裤子提起来了。
赛仙姑还在傻笑:“好看......好看......”笑着笑着,忽然呜咽着脸上流下了清泪。
春生摸摸她泪流满面,嘴角却不自制神经抽搐的脸,柔声道:“不怕,不怕。没有人会再害你了。”
赛仙姑原名何凤英,十八岁的时候,被人卖到了上海的窑/子里。她原本不吸大烟。她亲爹就是吸大烟吸死的。但是来找她的客人吸,不但吸,还要逼着她也吸。
老鸨子毒打了她三天,她终于吸了第一口。
此后一发不可收拾。来找她的客人,最喜欢一边看她吸大烟之后神志不清发病的丑态,一边糟蹋她。还给她取了个雅号“赛仙姑”。
她变成了一个老烟枪,还染上了性病。所有的积蓄,渐渐都填补在了大烟里。
她成了个与大烟一起,被人吸用的消耗品。
渐渐的,何凤英也只记得自己叫赛仙姑了。
每一个入所的姐妹,教养所的女干部都调查了,备了厚厚一叠资料。
民政局来的都是青年同志。开会的时候听教养所的女干部们介绍过所里姐妹的情况。
其中一个男同志,是才二十多岁的青年,走过去,拉着赛仙姑,像是对自己亲姐姐那样,理了理她自己被扯乱的衣襟,诚挚地叫道:“姐姐,你要好好治病。”
这一天,姐妹们都没人敢靠近发疯的赛仙姑。全程都是教养所的干部,是春生她们给她换的衣裳,洗的脚,擦的下半身。怕没有人照料,先给她移到干部宿舍了。
赛仙姑浑浑噩噩的,却一个劲流眼泪。
半夜,月光透过窗子照在霜冷的地上。赛仙姑从模模糊糊里清醒了。她身上换着女干部常穿的洗得发白的土布衣服。
春生就趴在她床尾,她一起来,春生就惊醒了,爬起来看赛仙姑:“好点了吗?”
看赛仙姑点点头。她叹道:“太晚了,所里已经吃过饭了。我给你留了一份,不过冷了。大家现在在开会,我和炊事员同志们现在去给你热。”
寒冷的月光照在春生年轻的脸上,她脸上还有少女的稚气。
大概是太冷,她一边走一边呵呵手,呵出一阵白汽。原来春生的大衣没有穿在身上。
屋子里只剩下了赛仙姑一个人。她看着满地的月光,忽然又呜咽了起来。
第二天起来,赛仙姑戒烟了。
这次即使烟瘾犯了,她竟然出乎意料地没有像以往那样哭闹起来。她咬着牙,挨在床上,叫干部把她捆起来。不分上午下午地哀嚎。但是拒绝注射葡萄糖缓解。
等烟瘾过去,她浑身流着冷汗坐起来,虚弱地靠着床边。玉钿给她擦了擦汗:“发了什么疯?”
靠在床上的女人,苍白着一张脸,笑了笑:“没发疯。以后别叫我赛仙姑了,没这个人。我叫何凤英。”
人间无数雨打去 第87章 千年的冰河开了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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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个星期不到。还是很多人说怪话。摔东西,骂干部。虽然有个别人愿意开口了,但是诉苦会又一次失败了。
干部们也没法子,但是诉苦会并不是最急的。最急的还是给这些姐妹们治病。
就在戒烟进行的时候。治病也在同时进行。
十娼九病。上海滩,是解放前全国娼妓最集中的地方。也是性病最流行的地方之一。
教养所里进白大褂的医生护士的时候,其中一个叫范云娟的,曾经做过生意,破产过,最后沦到烟花巷里,平时最喜欢跟姐妹说怪话,听了消息立刻骂了起来:“我就知道,赤党是要抽我们的血去给大头兵用!呸,当老娘没见识啊?治我们病经常用到的那个什么尼西林,什么青霉素之类的破药,洋鬼子才能产,千金难买,国内多少当官的都用不起咧。会用在我们这些人身上?骗你娘的鬼!”
翠羽听到,只是撇撇嘴,偷偷对小莲说:“范傻帽。”
翠羽安静了一些日子,这时候,忽然凑上去,甜笑:“干部,你知道不知道和我们一起进来的那个淑英在哪?就是担架抬进来那个,我一直没在这里看到她呢。”
一个高个子的女干部回答:“哦?那天她只是来登记。她病得太厉害了。登记完就送医院去了。”
翠羽这才又安静下来。
春生听到这边的对话,过来了,问:“翠羽,听姐妹们说,你读过书?你愿意不愿意当班长?以后看病的时候帮着医生登记组织?”
翠羽假笑一下:“别听她们胡说,我哪里读过什么书?也是一个卖身的丫头罢了。我当不起大任。”
这时候,忽然传出一声高叫的“不可能!”大家看过去,原来是范云娟。她脸色惶恐,硬着嘴对医生说:“我的血液里查出梅毒晚期?你哄我!”
但是看她自己的脸色,恐怕她自己也知道这是真的。
范云娟那一套抽血论,就这样破产了。
经过检查,这些第一批收留的姐妹里,患有各种性病的占百分之九十左右。主要分为四种。
第一种是梅毒,相当一部分人患的是早期,自己都还没发觉。梅毒不治疗,到了中后期,就会口腔溃烂,鼻子穿孔,到后面眼睛失明,全身瘫痪腐烂,大小便失禁。
有一部分患有梅毒的姐妹还被查出来有孕在身了。梅毒病人生下的孩子,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浑身溃乱,或者是死胎。偶尔有活的,也是自母体遗传了先天性梅毒。
第二种是淋病(白浊),白带恶臭,总是下阴发炎,无法生育。晚期很快就会死去。
第三种是梅毒型淋病。这是急性发作的。大□□会急速鼓胀,又硬又痛,姐妹们私下叫它“橡皮肿”。得了的姐妹往往步履维艰,心理恐惧。其中有个人,橡皮肿有两块面包这么大,痛苦欲绝。
第四种是宫颈糜烂。生殖器和腹股之间会烂出深洞,脓血直流,可怖,不堪其痛。
其中,年纪最小的,是和翠羽他们不同一个宿舍的小女孩。她被拐进来的时候才七岁,就已经遭人糟蹋。在烟花巷里,既是供人打骂的丫鬟,也是人尽可夫的雏妓。
到了教养院,也才刚刚九岁,就查出来得了一身的厉害脏病。
她神情麻木,只有医生塞给她一颗糖的时候,才说一句:“谢谢。”
基本上每一个人都查出病以后。有的人哭,有的人笑。范云娟只是冷笑:“查出来,哼,出来,查出来没钱治病有什么用?这么多珍贵的药,会给我们用?”
教养所给她们看报纸和通知,新中国的人民政府斩钉截铁,说会给她们治病。范云娟也依旧是愣愣地冷笑。好像既惊呆了,又无限绝望。
医生刚刚诊断完,春生就兴奋地跑进来,喊道:“姐妹们,收拾收拾,公安局通知我们去看清算!”
这一天,在教养所大门前的广场上,北风呼啸,上海的寒冷湿冷透骨。
广场上却拉起了两个大条幅:“往日有冤无处诉,今朝翻身吐苦水!”
条幅被风吹得瑟瑟作响。
全所姐妹都聚集在广场上,看着广场上搭起的台子。没多久,市民政局、公安局、人民法院、妇联的五百多民代表来了。别的教养院的队伍也来了。
最后进场的是武装民警,他们押着一列五花大绑的人进来了。小莲拉拉翠羽的衣角,对着翠羽一指其中一个:“看,张月娥。”
台下随着这批人的进场,慢慢安静下来。
台上有穿着军装的女青年,拿起一张单子开始念,,每念一个名字,就有两个公安人员进来拉上来几个戴着镣铐的人。
每上来一个人,台下就越安静一分。
但是,台上那名穿军装的女青年,冷着脸,拿起喇叭,开始宣读另一叠厚厚的东西,她的声音洪亮,经过喇叭放大,穿透了寒风,落在了每个人耳朵里:
原来这些人,都是昔日名噪一时的上海滩妓/院老板、窑头、老鸨。
她现在读的,是由无数的妓/女含着血泪控诉出来的这些人的罪状。
随着女青年的声音,台下开始躁动起来,每念到一个人,就有许多女子从不同教养院的方向站起来,往上冲去,或者嚎啕大哭,或者怒目圆睁,嘴里喊着各式各样的话,要冲上去了活撕了这些昔日的烟花大鳄。如果不是战士们还在勉力阻拦,恐怕昔日的娼妓们,就要把这些老鸨子、窑头,当场一人一脚踩死。
被活活打死的,被淹死的,被折磨的。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女青年接着读他们这些行为,按新中国的法律,都是死刑。
只是,读到张月娥的时候,出问题了。
女青年放下喇叭,看着明显比其他人的罪状薄了许多的一张薄纸,皱起眉,打了个手势,走下去,走到一个民警旁边,问:“同志,这个人只有这几条国民/党投降军官举报的罪状,没有具体情况?”
民警摇摇头,刚要说话,走过来一个年轻人,她对女青年笑一笑,羞愧:“同志你好,给你添麻烦了。我叫/春生。是蒲州路教养所的队长。这个张月娥残害的姐妹,正是在我们教养所。我们没做好工作,诉苦会没开成,很多姐妹不愿意开口,所以没有太多口述。”
民警摇摇头,解释:“这个张月娥,是上海滩出了名的大妓/院老板,恶名昭昭,害人无数。只是她手段高明狠毒,又广结权贵,国民/党、日本人的监狱,都能捞人。很多揭发的人都被她害死了,剩下的人不是对她那一套信以为真了,就是心怀恐惧,怕她又咸鱼翻身,不敢开口。”
眼看毫无进展,张月娥在台上神情自若,显然很是得意。还朝着蒲州路教养所的方向,恶毒地盯了好几眼,老鹰戏弄小鸡似地一笑。
春生有些担忧,怕姐妹们好不容易放开一点的心胸又恐惧起来,想了一想,说:“虽然如此,但是......”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人群骚动起来,人们让开了一条路。
“出什么事了?”
几个人回头一看,那条路里,几个民警抬进来一副担架,旁边还有白衣大褂的医生护士。
担架上躺着一个女人。
靠近了高台的时候,担架上的女人在医生护士的搀扶下,勉力坐了起来,她脸色雪似地苍白,鼻子上有可怖的大洞,咳了几声,提高声音,向台上高声道:“张月娥,我来了!我来了!我严淑英,还没死!”
这一喊似乎耗尽了她的气力,她又咳嗽起来,病弱可怜。
张月娥却骤然倒退几步,好像看见了猛虎,脸色骤变。
翠羽看到这一幕,失声喊道:“淑英!”
担架被放在了台上。
名叫淑英的女子,虽然已经容貌尽毁,但是抚了抚鬓角,仍有清隽的风姿。
她接过民警递过来的大喇叭,坐直身体,咳嗽着,一字一顿说:“没有死罪证?那就让我这个活罪证来说话。我没死,我被人救活了,你怕吗,张月娥?我的亲妈妈!”
台下震惊。
“我不知道我爹是谁,只知道是姓严。张月娥是我的亲妈。可是她什么时候当我是亲生女儿过?
她对我精心培养?她送我读书,只是为了打造一个能吸引更多人的交际花。我不愿意做,她就打我。
我十四岁那年,张月娥做一个有钱人家的生意,那家的老头生烂病,又有特殊癖好。一眼看中了我。为了巴结那个老头,张月娥哭着说这是为了在这行立身。于是把我送到了那老头床上。
从那一年开始,张月娥开始权势通达。而我?我就得了病。她却还逼着我去给那些人糟蹋。她给我治病?哈哈,她倒是舍得花钱呢,装得好似心怀愧疚。我病好了,却又立刻逼我去接那些客人!
那一次,一个日本人来了,我听说那时日本人占了我们的国土,不愿意,唾了日本人。张月娥毒打了我,将我关起来,强行给那日本人奸/淫!
我又染了病,这次我病的太重了,大夫说要花很多钱。那时候打仗,张月娥生意亏空,忙着花钱巴结权贵,跑路。哪里舍得花钱给我治病?我一个人被丢在院子里,全靠姐妹们接济,我起不来床,也见不了人了,连她手里的交际花也做不成啦,没有用的东西,张月娥从来不多看一眼。
仗打起来的时候,她带着钱跑了。我躺在院子里等死,听着天上的隆隆炮声,飞机轰声,建筑倒塌声,想,要是炸弹落下来把我打死,就好了。我就能解脱了。”
说到这,淑英苍白的脸上竟然涌起了一点红晕,她笑起来:“谁教我命硬,就是没死呢?我不但活下来了。还活到了今天!”
淑英似乎有些激动,喘了一口气,护士连忙过来替她顺气,她才恢复过来,继续说:“我在张月娥身边待得最长,她害死了我多少朋友,多少无辜姐妹,我一一记在心里。”
“莉莉得了病,下半身的肉烂成一个个小洞,遍体长了杨梅子,张月娥说要给她用古法治病,试验一下更便宜的古法。竟用烧红的铁条把杨梅疮烫焦,再用剪刀减掉,擦上食盐,明矾。莉莉惨叫了一夜,流血,哭号,活活痛死了!张月娥那时说了句什么?她平静地说:看来这古法不怎么样。算了,试古法试死了总比花钱找西医治病便宜好。死的还算有点用。”
听到这,张月娥似觉不妙,叫了一声:“我做的都是合法的生意!”
淑英讽刺道:“合法,怎么不合法?你还记得定金吗?”
“叶定金,她十五岁被人贩子卖入娼门,打胎又堕胎,都是死孩子,早早坏了身体。张月娥这个人做生意讲究‘合法’。解放前有在国民政府登记的公娼是合法的。张月娥就时不时请国民/党手下的警察来巡视自己的妓院。以证明自己的‘合法’。
警察见定金生得瘦小,就问她几岁了,定金说自己十六岁,警察说十七岁才能‘合法’当娼妓。定金天真,以为这样就能脱离苦海,连忙跪地哀求,说自己才十六岁,也不是自愿的。这时候,警察给张月娥使了个眼色,一脚就把定金踢开了......那晚定金就被活活毒打死了。一边打,张月娥一边问:‘你多少岁了?说,你是十七岁还是十六岁?’张月娥还把全院姐妹都叫来看这场毒打。”
淑英惨然一笑:“定金年纪太小,没看透。解放前,蛇鼠一窝,警匪赌嫖都是一家,那些反/动警察是来帮助张月娥‘合法’的。你看,她张月娥,从来都是‘合法’的。合的是他们那些有钱有势混蛋的法。后来,定金的瞎妈妈,寻女上门,被张月娥放了一条疯狗,咬死了。按解放前的规矩,这狗的主人是每年交一大笔税的‘合法公民’,而被咬死的的是污蔑公民拐卖,还交不起税的一个乞丐似的老太婆,就没有掀起一丝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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