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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无数雨打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鹿门客
“而冬芳,冬芳多么爱光明的一个人。她是生了肺结核,重病,没法治。张月娥又要‘守法’,装模作样地给人家看,按当时的合法公娼的法律,每月给妓/女检查身体,以展示自己仁慈善待娼妓姐妹,展示她手下的娼妓都是干净健康的,欢迎‘顾客’常来。而冬芳作为小有名气的花魁,是到时候肯定是官老爷点名要检查健康的。为了不砸招牌,张月娥就把她钉在黑漆漆的棺材里......”
淑英咬牙说出几个字来:“活埋了!”
“冬芳被活埋了。张月娥对外只说是她病死了。骗了不少官老爷假惺惺的抚慰金呢!你看,你看,她张月娥是多么‘遵纪守法’!你遵谁的法?谁的法?!”
淑英饱含仇恨,双颊生晕,双眼寒潭似的,好像病痛一下子全都消失了,一口气说了十几个人的遭遇,台下的人早已哭成一片,都被激起了解放前在旧社会的回忆。声浪一波又一波:“打死她!”、“打死她!”
张月娥在解放前,倚奴唤婢,广结权贵,三教九流都吃得开,手下的弱女们的仇恨,从来不放在眼里。
可是面对这数以千计的弱女汇聚在一起的愤怒的声浪,她站在台上,一下子胆怯了,双腿开始哆哆嗦嗦,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蒲州路教养所里,所有人都沉默了。她们身边的声浪,却好似给了她们勇气。
翠羽闭了闭眼,看着淑英,第一个站起来,继续揭发张月娥。
小莲站起来了。玉钿站起来了。何凤英也再站起来了。
因张月娥罪大恶极,前后直接间接害死的竟然有四、五百人,民愤极大。最后判决,是立即枪决。
女子的声音常常是娇柔的。可是在场的数千女子的欢呼声合在一起,却放佛震天的雷霆之怒,审判罪人。
声浪里,淑英粲然一笑,喃喃道:“张月娥,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叫我这个记性最好,又最恨你的人一直活到解放。”
她的精气神一泻,脸色雪然一片,颓然倒了下去。
翠羽惊呼一声,正想奔过去,医生护士已经把淑英抬起来,上了救护车。
清算的最后时刻。之前被宣读了罪行的人,一个个都被拉出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枪决了。
死人,战乱年代见多了。有时候有点恶心。但这时候,没有人觉得恶心。
小莲看着这一幕,身边的姐妹都在激动地哭,她喃喃道:“这就是人民公审?我们翻身了?我们......翻身了?”她喃喃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伏在翠羽肩膀上哭了。
翠羽看着这一幕,想起了很多年前,她刚刚到张月娥手下的时候,有一次,一个年纪小的小姑娘,张月娥逼她去伺候一个有脏病的有钱的老混蛋。淑英却悄悄拉住小姑娘,说:“我去吧。我忍得住。你还小。”
淑英一直忍得住。她对所有的姐妹说:“你们一定要忍住,活下来!活下来,才有不用忍的时候!”
今天,终于,不用忍了。
回教养院的时候,小莲涨红着脸,偷偷对翠羽说:“翠羽,要不然,我那个留在院子里的珠宝盒子,就不用拿回来了。我、我觉得,给了共产/党的人也挺好。比被那些臭流氓弄走好。”
刚回到教养所,却有战士在等着她们。他们是来送收条的。原来教养所里姐妹放在被封妓/院的财物,都被原封不动地放进了仓库。以后改造好了,出所的时候,凭票去领自己的东西。
大家跟着春生去看了一回仓库。一件东西都没有少。连原来被迫离开妓/院时候,因为穿衣服而胡乱散落在地的内衣,都被好好地洗好叠起来,放在一边等人领。
玉钿调戏看守仓库的小战士:“内衣谁洗的啊?”
小战士才十八、九岁,生得青涩俊秀,闻言脸红了,特别气愤地扭过脸去:“我洗的!”然后一声不肯吭了。
小莲却犯傻了,拉住春生的衣服:“我......我有个珠宝盒子......”
春生楞了一下,连忙说:“不见了?别急,别急。”就要喊小战士来看看。
小莲低下头:“不、不是。我、我想送给你们。”
春生哭笑不得:“这是你们的个人的财物,是你们的血汗,给我们干嘛?改造完毕以后,都带出去。”
从清算大会回来,又去了仓库之后,很多人都变了。
她们不再说怪话了。大多数也不再试图外逃,更不再辱骂干部。都平静配合了许多。
没过几天,医院通知说给她们治病的药送到了。
女干部们分批带着人上市医院。
可是一走上路,一帮子人就围过来了。
上海解放才两年,还有些从前的无赖流氓没清干净,经常有人喊:“快来看啊!是她们……”
还有人,是老相好,喊花名:“喂喂,玉钿,看过来!”吹口哨的,试图凑过来摸两把的。
玉钿她们也不是好欺负的,就和这些人对骂。上海市民纷纷围观。
干部们有些急眼,春生和另一名叫做秋菊的干部走上前,喝道:“干什么!我们要报警了!”
春生眼神格外冷。她沉下脸的时候,不像平日在所里总是温和的,而是带着凛然的杀气。
现在不是旧社会了,流氓们早就没了靠山,被打掉了组织
新中国的警察,也早就不是解放前会包庇他们的警察了。群众,也早就不是会看见他们就缩头缩脑的群众了。
流氓们嘴硬看几句,看了看周围聚集起来的人群,被吓得溜走了。
可是比起流氓,曾经的娼妓们,却更怕普通人的眼光。
春生转过头,对逐渐汇集起来的围观市民,严肃道:“请让一让,我们是带这些曾经被迫害的姐妹们去医院治病的。”
玉钿张了张嘴,半晌,小声叹道:“这小干部真傻。外面的人才看不起我们呢。跟我们扯上关系,连带着一起看不起你。”
这时候,市民里却走出一个穿着破烂的上海老太太,看了一会队伍,忽然不知道对谁说:“阿拉好好改造。”
人们终于深深叹息。陆续有人对玉钿她们说:“好好改造。”
那种想象中的辱骂没有到来。
玉钿呆住了。
春生微微笑,代替她们向群众致谢,群众慢慢散开了。
一边走在大街上,今天虽然是冬天,却出了太阳。
照在身上,暖洋洋地。
春生叫她们:“看看周边吧。”
玉钿她们就慢慢看。春生一处处指给她们看:“那里,曾经是歌舞一条街,著名的烟花之地。那边,曾经是三教九流黑社会的聚集地。还有这边,是原来的蒋光头的警察局......”
她一一指过,最后说:“这些地方,原来干吗的,你们比我清楚。赌馆,大烟馆,公寓楼等,曾经是姐妹中一些人自己或家人欠下大额债务,不得不卖身的地方;歌舞街,是你们在地狱里生存挣扎的地方;黑社会聚集地,旧警察局,是你们那个地狱里的看门恶鬼住的地方——我相信不少姐妹都曾经有出逃,却被与窑头老鸨勾结的流氓、反/动警察逮捕回来的经历。曾经,这些地方,连成一片炼狱,叫你们身心沦陷,苦海无边。可是,姐妹们,看看,这些地方,现在又是什么地方?”
春生说的半点没错。
她们看去,原来的赌馆、大烟馆拆了,变作了一座座小学。原来的歌舞街,变作了人民广场、少年宫、活动馆。不少戴着红领巾,一脸稚气的小孩子跑进跑出。
原来的阎罗殿警察局,变作了工人活动办事处。不少蓝衣灰衣的年轻男女工人,说说笑笑地进进出出。
她们受了很大的震动。不错眼地盯着这些地方。
秋菊也叹道:“是啊,小春说的对,世道已经变了。除了自甘堕落,没有人会再来拉你们入苦海了。姐妹们曾经的地狱存在的整个的社会根基,绝大部分都已经被人民政府铲除了。而那些市民?或许他们曾经是你们的潜在客人,或者是什么人。但是,以后不是了。嫖/客,无论是谁,都将受到人民专政的制裁。你们以后还会学习劳动技能,政府也安排你们去正经地方就业。除了你们自己,再也没有人可以逼你们重操旧业了。”
一路沉默着,到了医院。开始治病了。
玉钿一直沉默到了医院,她的序号比较后面,当医生拿出昂贵的药给她们治疗的时候,她问了一句:“多少钱?”
医生一边给她们输液,一边诧异地说:“你一个人的,就一千多块吧。不过,钱政府已经付了。这些药品国内产不出来,是专门用外汇进口,调过来给你们用的。”
玉钿大吃一惊:“我、我还不起......”医生笑了:“姑娘,这就是救你们用的,不用还。”
旁边的何凤英调侃她:“还卖了你做苦力,还抽血,就是十个你,估计也不值这一瓶药。”
玉钿有点羞愧,恼羞成怒地和何凤英斗嘴起来。
玉钿还不知道新生的政府有多一穷二白。
但是翠羽知道。她终于失去了所有甜蜜的表情——那种甜蜜,是她的做戏专用表情,面无表情,淡淡地靠在墙上等着输液。
过了一会,沦到她的时候,冷淡地问春生:“淑英呢?”
春生说,淑英过去被人糟蹋过度,梅毒太严重,下半身已经全部腐烂,医生为她装了人工□□。那天去清算大会,是她听到消息,万般恳求,一定要去。结果太激动了,晕倒了,
现在,估计是在疗养。
翠羽身上也有淋病,是早期的。沦到她治疗了,翠羽却拒绝了,她冷淡地说:“这些药,青霉素之类的,价值不菲,留在更有用的地方吧。我不想治病。”
医生护士,干部们,苦苦相劝,姐妹们也来劝,她不为所动。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先叫其他姐妹治,她的那一份留着。
回到所里,众人软硬兼施,一力苦劝,翠羽无动于衷。干部们也拿她伤透了脑筋。
直到教养所内的诉苦大会开始,大家才暂缓了劝她的事。





人间无数雨打去 第88章 千年的冰河开了冻(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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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诉苦大会开得很顺利。
先是玉钿,玉钿说,她本是浙江嘉兴一户佃农的女儿,父亲种田,母亲替人家洗衣服。可是即使是这样,仍旧因为付不清租子,欠了地主一大笔债。地主上门讨债,见她长得漂亮,硬是把她强拉回家做丫头。十四时,她就被糟蹋了。
每天替地主家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她就看着河水流泪。有一天,水边来了一艘船,船上下来一个女客人,亲切地问她:“小姑娘,为啥子这么伤心?”
她说了自己的遭遇,女客人安稳她:“不怕。跟着我到上海的工厂里做工,一个月可以还好几元钱,寄回家,把自己赎出来就是了。”
她那时年纪小,对花言巧语动了心。就这么被骗到了上海。女客人把她带到一个会所,拿出来一张纸,说:这是做工的保单。你签吧。
她不识字,签下去了。随后,一个婆子就进来了,叫她穿旗袍和高跟鞋,她不穿,说自己是爱做工的。婆子狞笑着说:“做工?嘿,你婶娘把你卖给我们啦!”
玉钿想跑,但是随即就被流氓们逮了回来。她每天都要接待十几名客人,来了月经,请求休息两天,老鸨子就罚她跪碎玻璃。
她每次怀了孕,都被护院一人一脚活活踹堕胎了。因为过度损耗身体,精神颓废,老鸨子就逼她吸大烟提神。她就是这样染上大烟了......可恨她自己沦落苦海之后,还以为那些控制着底层妓/院的流氓地痞是什么好东西,和他们谈起了恋爱,怀着真心,试图借他们的力量,脱离苦海。
谁知其中一个地痞赌钱欠了一笔债,就转手套了她麻袋,把她二手买卖,卖到了更可怕的张月娥手底下去......
说着说着,一向要强的玉钿,嚎啕大哭。
她的经历,在解放前,是非常普遍的。
姐妹们争先恐后,谈自己的经历。有的说,我被卖过四次,有的说,我被卖过七次。还有的说,我数都数不清自己被卖过多少次。
一时场内哭声一片。
文秋颤抖着嘴唇站了起来,说:“玉钿,我也是因为欠地主租子,急于还债,被人拿做工当借口,拉到上海来的,因为不识字,误签卖身契。。”
文秋的爹死了,她家只有一个奶奶和妹妹。为了多得一点小账,好寄回家去赎回自己家的二亩地,无论是嫖客提出怎样过分的要求,无论是怎样变态的客人,她都会接待。因此染上了非常严重的性病,一身恶疮。
因为没有半点挑拣的接客,她一度被姐妹们嘲笑,讽刺为“贱人”。
可是文秋想着家里的亲人,苦水全都咽下去了,只有夜里才会偷哭几声。她把小账钱全都偷偷攒起来,吃喝玩乐都不去,想寄给乡下的奶奶,好叫她们过日子、还债。
她不会写信,也不会写汇票,只好请人代写。
钱寄出去了,回信也收到了。
家里人说,钱不够,利钱一次次地在涨,还要寄。
一次、二次、三次,她哀求所有姐妹,瞒着老鸨,代有事的姐妹接客,好把钱寄回家去。
说到这里,一向逆来顺受的文秋,终于忍不住岑然泪下,语无伦次:“......他拿了我的钱,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她泣不成声,无法再说话。了解文秋经历的女干部,叹息着告诉姐妹们:文秋这么多年的钱,全都被那个代读代写书信的人私吞了。她收到的回信没有一封是真的。
直到解放后,进了教养所,不久前所里调查姐妹们的身世,进行登记,干部们和文秋家乡那边的公安局联系。文秋才知道,她老迈的奶奶和年幼妹妹,十几年前就已经活活饿死家中。
而这时候,文秋各种恶疾缠身,早就吃了大半辈子的苦了。
没有人一个说话。
这就是旧社会的文盲。整个社会,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睁眼的瞎子!
可是,过去,除了培养最高级的交际花,谁关心她们这些被人凌/辱的女人识字不识字?哪怕是睁眼的瞎子,*足够别人玩/弄就够了。
文秋终于缓过气来,擦着眼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拉着春生的衣服:“干部,干部,你们前段时间说要给我们学习劳动技能和文化,我要认字,我要认字!我不想再做瞎子了!”
春生急忙把她拉起来:“文秋姐,你快起来,开完诉苦会,所里本来就打算接下来安排你们一边治病,一边学文化,学劳动的。”
诉苦会持续了三天,不少人把心里的苦水倒出来以后,就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试图逃跑的人更少了。
后来所里又根据个人的情况,有孩子的把孩子接来见面,有老人,把老人接来所里赡养。
慢慢地,随着不断地治疗。病逐渐好转,逃跑的人越来越少了。
教养所进行了调查,根据调查,进所的姐妹的文化程度,百分之九十都是文盲或者半文盲,具有高小程度的仅有百分之五,具有初中学历的只有百分之三,剩下具有大学学历的,全所千余姐妹,只有一个人。
教养所的文化学习重点是扫盲。所内设六个年级。有五六年级程度的自学。初中和初中以上的姐妹动员起来则担任扫盲教师。
教养所采取的是最近政府刚刚普遍采用的速成识字法,要求三个月内读完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识字课本一册。
这些二、三十岁还大字不识的女人,要在三个月内摘掉文盲帽子,绝非易事。干部鼓励她们:“现在外面党领导下,全国都在如火如荼地开展扫盲运动,连七十多岁的老太太都会认字了,你们可不能输给外面呀!”
姐妹们模仿自己曾经非常羡慕的学校,搞了一个上课铃。每次上课铃一响,她们就好像回复了自己还没沦落娼门,最青春年少活泼朝气的时候,像女学生们一样,兴高采烈地坐在座位上。
其中一位四十多的老大姐,自豪地说:“往后,我们——我也是孔子门生啦!”
小莲连忙呸她:“那臭老二哪里配!我们是......”小莲语塞,想起前两天看到的报纸,补充:“我们是社会主义的学生!”
这些曾经的“睁眼瞎”,学习的热情之高,足可以令厌学的学生羞愧。她们每天一早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叫身边的姐妹:“起来,我们来认字!”
她们唱战歌(用唱歌背拼音字母)、炸碉堡(认一个个生字)、冲险滩(读一句句话)、占高地(背一段书),学的好的戴红花。
很快,她们就摘掉了文盲的帽子。
而治病也一一帆风顺,姐妹们渐渐白胖起来。期间,对于她们从长期的寄生生涯带出来的习气,也要进行说服教育,强制改造。
说来让人难以置信。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在这些曾经的娼妓中,有相当一部分连洗手绢、洗衣服都不会。缺乏起码的劳动技能。
当年她们在妓馆里,特别是像翠羽、玉容、小莲等人,是“高等货”,甚至是大小姐似的交际花,吃饭有娘姨(女仆人)喂,洗衣服有小丫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让她们干活,等于杀了她们。
刚到教养所时,这些人穿着风姿绰约,描眉画眼。可是身上的内衣内裤却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干部让她们洗洗换换。居然不少人说:“不会洗”。
至今为止,教养所里大部分的扫地、清洁、做饭,都是干部们在做。连她们的衣服都是干部洗。
虽然干部们没有什么怨言,可是这种情况不能继续下去。否则这些人离开教养所以后,在社会上怎么独立生活?还去过过去的寄生生活,重操就业?
为了使这些人今后能走上独立生活的道路,干部们几乎是手把手地教她们搓肥皂、洗测。
逐渐地,这部分人也慢慢学会了洗衣服,讲卫生,还能够轮流下厨房帮厨,扫院子、擦地、劈柴、擦玻璃。和大家能够共同劳作,一起干着活说说笑笑了。
但是有些人之前表现得很配合,对教养所和政府感激涕零。到这一步的时候,却死活不干,甚至又开始大哭大闹,抵触起这种“改造”,又分化出了“硬茬子”。
比如玉容。
陆玉容,之前是十里洋场出名的舞国王后,是某个大汉奸的外室。平日里锦衣玉食,出入上流社会,拍电影,多的是金堂玉马的子弟捧着她。
到了教养所,和过去给她“提鞋也不配”(陆玉容语)的劣妓称姐道妹,同桌吃饭,同屋睡觉,她已经十分不满了。只是忍耐于教养所上边是人民政府管辖。现在竟然还要她学着做以前“丫鬟女仆才做的活”,她一下子就翻脸了。
她懒得可怕,一身坏毛病。内衣内裤脏了,不洗,反而扔掉。干部们批评了几次,强制她捡回来自己洗干净。
她就闹。往死里闹。
不闹的时候就绝食。
干部试图说服她。她冷笑一声,白眼一翻,破罐子摔破,摸着自己花容玉貌的脸,给别人看:“看看,看看?我是什么人,你们又是什么人?我出去之后,有的是法子,照样高高在上!用得着做这些活?”
旁边竟然有同样不服气的人附和她:“对啊,何况,刺绣门不如倚市门......”
春生沉默一会。对陆玉容说:“明天,你跟我出去一趟。”
陆玉容嗤之以鼻:“去就去。”她有恃无恐。
她就是收容的数千唯二读过大学的人之一。她知道新生的政府对她们的定义是:受苦的姐妹。是不会允许任何人对她们动手的。
第二天一早,陆玉容跟着春生,去了一所特殊的监狱。陆玉容笑嘻嘻地:“怎么?不提阶级姐妹了?要拿监狱威慑我?”
这个时间段,刚好是犯人出来活动的时候。递上早就备好的申请,春生带着她走了进去。走到了2071号牢房跟前。
陆玉容脸色刷地惨白一片,叫道:“段斐!”
那个剃了光头的犯人看见她,双手发抖,扭过头去。不看她。
陆玉容几乎尖叫起来,扭头恶毒地瞪着春生:“怎么,想我感激你们?”
春生很平静:“玉容,你的过去,政府调查得很清楚。”
陆玉容又紧紧闭上了嘴,只是把拳头死死地攥着。
春生又带着她到了……烈士陵园。
陵园里这时没有人。
这时候,天色忽然昏暗下来,天上开始飘雨。
冬雨凄迷。烟雨中一片片烈士墓,铁灰色的,静静地伫立着。
雨丝飘在身上,寒意彻骨。春生不躲不闪,安静地看着这些墓。
陆玉容冷得哆嗦,骂道:“你想干什么!冻死老娘?”
春生开口:“你爹因为拒绝把你献给大土匪做妾,而被杀害。你的情人,段斐为了去救你,被土匪抓住,反而为了活命,主动投降土匪头子,把你献上去了。你拼命逃下山,去找国民/党的警察,找国民政府,跪在他们面前,哀求他们去剿匪。但是没有人肯得罪那个大土匪,甚至要把你送去给他。
最后你不得不委身于那个大汉奸,才得已保住自己。可是大汉奸出于勾结那个有兵权的大土匪的考虑,却命令你主动去服侍那个土匪头子。”
春生瞥她一眼:“我说的对不对?”
从此以后,那个多情多才,美丽的女大学生,彻底成了风月场上的舞国王后。周旋于各权贵之间。
陆玉容脸色惨白,发丝黏在脸上,雨水顺着她的脸颊留下,骄傲地昂起头:“那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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