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骨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澈
汪直瞧着朱见濂眸似深渊,正静静定定地看着他,唇边勾起笑意,走上前一步。<
瓷骨 086 你害怕了&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瓷骨最新章节!
“我没有派人行刺淮王。”汪直看着朱见濂,斩钉截铁,也没什么多余的解释。
皇上皱起眉头,觉得汪直应该多解释几句,就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敷衍之意太过明显,恐怕会对事情起反作用。
朱见濂似笑非笑地看着汪直,对他的态度早有预料,面色不变道:“我并未说那刺客是汪公公指派的,此事疑点诸多,淮王府自然不会妄断。”
皇上松了一口气:“淮王世子明晓事理,值得嘉奖。”他瞥了一眼汪直,对他在此时摆出的态度不甚满意,转头吩咐:“赐淮王世子十箱珠贝绵缎,再赐南国刺猬滋品、雪莲仙补品。愿淮王好生修养,早日康复。”
朱见濂揖手道:“谢皇上。”
皇上又说了几句安抚之语,觉得圣恩已足,身体也有些乏了,便挥挥手道:“你们下去吧,朕累了。”
朱见濂和汪直行礼告退,一同步出宫殿。虽不分先后,但两人之间拉开了两三米的距离。
走下宫阶,朱见濂突然顿住了脚,收敛起方才在皇上面前的恭敬,声音沉沉地开口:“汪公公。”
他不直呼其名,更不会像其他人那般叫“汪大人”。“汪公公”的叫法没错,身份也不需指摘,但他就是要揭汪直的短,于潜移默化处提醒他。
汪直瞥了他一眼,没打算说话。
朱见濂咬着牙,面上却带着一丝莫测的笑意:“汪公公,您认识有个叫沈瓷的宦官吗?”
汪直走了几步,听了他这句问语,改主意转了身:“认识不认识,与淮王世子何干?”
“您说有何干系呢?”朱见濂盯准汪直的表情,要在他的一颦一簇间揣测他对沈瓷的心思。是无意之举,还是有意促成?是君子之交,还是情愫暗生?
“你没资格知道。”汪直下巴抬起,但终归掩不住神色中一丝不甘。朱见濂看到了,捕捉无误,终于确定沈瓷安然无恙,暂且松了一口气。
但松气的同时,亦是担忧。
若是汪直并不知沈瓷是女子,说是断袖还好办。可他若是已经知道了……朱见濂陷入了沉思,他本以为,宦者对男女情爱是无感的,但转念一想,后宫中那样多宫女太监对食的例子,不能不说是一种隐患。以汪直的身份,若是强行要沈瓷做他的对食,再拉上皇上或万贵妃为证,自己恐怕也无能为力。
但他料想,若是汪直真对小瓷片儿有所企图,此时,应当比他更无能为力。
朱见濂笑了,慢慢地说:“我有没有资格,是次要的。您别让我的人受委屈,才最重要。”
汪直终于转过头,直视着他的眼,目似嘲笑:“你的人?她早知道你在京城,却迟迟不愿去找你,竟还有底气说是你的人?”
朱见濂毫不回避,清晰道:“素闻汪大人虽是高傲,却向来有风度。为何方才在皇上面前,却如此刻意敷衍,失了分寸。”他眸似幽洞,挑起嘴角道:“你怕了。”
汪直挺直脊背:“我没有。”
“我不是在说一个疑问句,我只不过陈述了一个事实。我说,你怕了。就这样。”<
瓷骨 087 双彩新瓷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瓷骨最新章节!
这一夜,汪直睡得并不安生。
第二天他早早出宫,去了沈瓷所在的瓷窑,同守卫交代了两句,便进去寻她。
瓷窑的规矩,是封闭工作五日,再赦假二日。如今正是第二天,他明白,三日之后沈瓷得了假期,必定会设法去找朱见濂。
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可他还是情不自禁来到了这里。他的孤傲不允许自己放低姿态,但他的欲念又不能被浇熄。在汪直心里,朱见濂是个笑里藏刀的,眸色深沉,筹谋在后。这样一个人,不够坦荡,不够直率,总像在掩饰一些东西。汪直不喜欢朱见濂这个人,一开始就是如此,他更不愿让沈瓷堕入朱见濂怀中,快乐不足,忧思更盛。
汪直找到沈瓷的时候,她坐在一桩矮矮的小木凳上,面前是已经晾干的瓷胎。她拖着腮帮子,什么也没做,眉间凝了一个弯曲的弧度,似在思索。
“想什么呢?”汪直站在她身后问。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沈瓷先是一怔,待分辨出来者是谁,站起身莞尔一笑:“咦,你怎么来了?”
“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吗?”汪直笑笑,再问:“盯着瓷胎发呆作甚?不知道画什么了?”
“不是。”沈瓷摇头,捧起眼前不着一色的瓷胎,娓娓道:“只是想起了一件旧事……从前我刚进入御器厂时,需要经过选拔,才能成为高级御器师的学徒。终选之时,有人将大片青花色料撒在了瓷胎上。我绞尽脑汁想办法,突然想到釉上彩的烧制温度比釉下彩的低,可以通过二次入窑来掩去痕迹。但入窑烧制是看运气的事儿,比试时并不需要。因此,我便将染上色料的那部分瓷胎刮薄,绘了一个窗间美人。而当时所想的二次入窑的法子,也就没派上用场。”
她顿了顿,抬起眼看着汪直:“上次你拿了几件我做的青花瓷和彩瓷,说贵妃娘娘甚是喜欢。我方才想着你的话,突然忆及从前之事,不禁揣测,若是能将青花釉下彩和釉上彩结合起来烧制,或许能制成一种新瓷……”
“好啊。”汪直虽没全然听懂,但很快明白了沈瓷的意思,干脆道:“我支持你!”
沈瓷抿唇微笑,心觉慰藉,片刻后才道:“可我还有顾虑。如今彩瓷的烧制温度原本就不好把控,我烧素三彩的时候,就充分体会到了这点。若下面还要多一道青花纹的烧制,难度又翻了一倍。任何一个环节有误,都会毁掉之前的心血,难度不小。”
汪直轻笑道:“你担心什么?万贵妃上次不是赐给了你一些银两吗?更何况,听你讲了以后,我觉着她必定会喜欢,赏赐是顺理成章的事。”
“不,此事不能直接告诉万贵妃。运瓷之事,便是因为督陶官李公公提前知会了皇上素三彩的事儿,期待越大失望越大。釉上彩和釉下彩结合只是我的一种设想,没有把握,便不必说。”
汪直想了想,耸耸肩道:“也成。”瞧着沈瓷站得久了,他伸手就按下她的肩膀,让她坐回矮凳,自己也盘腿坐在地上,这样一来,两人恰能平视。
汪直对这个状态很是满意,兀自点点头,笑道:“提起素三彩,我倒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昨日我进入皇上的藏瓷阁,发现素三彩并未全毁,皇上补全了一件有裂痕的,收藏了。”
沈瓷喜色上了眉梢:“这么说,皇上已经不怪罪我了?”
汪直愣了一瞬,声音低了半度:“他确有惋惜之意,但并未收回成命。”
汪直话音落下,沈瓷的笑容却没有如他预料中一般消散,眼角眉梢仍是弯弯,眸色清明。
汪直见状不解,还以为沈瓷没明白他的意思,又硬生生地补上一句:“你的罪责,恐怕没法那么快消除……”
沈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语调染上几分愉悦:“我听明白了,汪哥哥你不用再补上一句。”
汪直眉心一跳,她这句“汪哥哥”叫得平淡无奇,只不过是调笑之中的侃侃之语,却听得他身体一怔,细细的凤眼扬了起来。
沈瓷见汪直嘴唇微干,起身替他倒了一杯茶,递到汪直面前,才慢慢道:“虽然罪责还在,但我做的瓷器能被这天下的九五至尊收藏,于我爹而言,应算是安慰。”
汪直接过新斟的热茶,刚抿了一口,便听到沈瓷的话,抬起头问:“你爹?”
他以前从未听她提起过家事。
“对,你看我名为沈瓷,便知我爹是如何痴迷于瓷器了。”沈瓷的面上仍是笑着,但提及往事,语气难免一沉:“我家原本是景德镇众多瓷坊中的一家,我亦是从小耳濡目染,情结难解。原本日子并没有什么波澜,但有一日,原本想要杀掉淮王的刺客取了我爹的性命……此事以后,兜兜转转,我才有了今日际遇。”
汪直气息一凝,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与朱见濂的际遇,想必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他曾经有无数个机会可以去查,但是他没有,他不是纠缠过去的人,亦不在意她曾经的枝枝蔓蔓。但此刻听她提及旧事,依旧耐不住心头凛然。
沈瓷明澈如水的眼波里掀起阵阵涟漪:“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提醒自己,我爹的遗愿,便是做出最精美的瓷器。‘精美’如何定义,‘最’又如何定义?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从前有一个人告诉我,要想流传于世,就得烧制出别人没有过的陶瓷精品,得去除‘匠气’,多些‘灵气’。那人是个不懂陶瓷的外行,可我一直记着这话,从未忘记。”
她说到此处,忆及同小王爷生活在淮王府的两年,已记不清自己是何时对他生出了情愫,却知晓,她能有机会潜心制瓷,向孙玚先生习得一流的画技,与小王爷密不可分。
汪直甚是触动,终于明白为何她对瓷器如此执着。他曾因为她过于在意御器师的名号而嗤之以鼻,如今才理解,背后还有这般缘由。
他心有惭愧,更觉爱怜。看着她眼中盈盈泪光,犹豫了一下,将手放在了她的肩上:“过去的事,不要多想。如今我明白了你的心情,必会全力支持你。”
沈瓷吸着鼻子笑了两声:“不知不觉说这么多,让你见笑了。其实我就是想说,方才提及的上下双彩结合的瓷器,我虽有顾虑,但无论多难,无论之前有没有人做过,我都会竭力一试。”她顿了顿,望着手中素净的瓷胎,喃喃道:“久了便明白,制瓷,便是我制一半,天制一半,成或败都是偶然,也都是必然。”
汪直捏着她瘦瘦窄窄的肩膀,一股柔软的情绪在心中漫开。她头一次对他敞开心扉,泪与笑都豁出来。那两颗清澈明晰杏仁眼,剪开是秋波,缝上则是沉沉帘幕。她着一件灰黑色的简便男装,肤白胜雪,素净如一幅水墨画。他想要抬起她小小坠坠的下颏,再细细看她的眼睛,手伸出去的刹那,却变了念头,只是拍了拍她的背,如同安慰。
他想说,她能告诉他这些,他挺欣慰。可嘴拙如他,话到嘴边却觉得矫情,静了半晌,又恢复本性,扬声肆意道:“怕什么,汪哥哥替你坐镇,这什么釉上彩釉下彩,都不是问题。老天爷那一半,一定给你成了!”
沈瓷展颐,几语诉出,觉得通体舒畅,方才尚存的顾虑亦在汪直朗朗的言语中消散。两人站起身,漫步至屋外,只见天青云淡,遥遥可见郊外山峦,仍是一派郁郁苍苍之色。她转头看看身边的汪直,广袖当风,衣袂翻飞,顿觉湛然安心、万籁清明。
*****
接下来的日子,沈瓷潜心投入新瓷的研制中。
因为大多彩色颜料在窑炉的高温中会颜色失控,她若要配置新的色料,就需要采用不同矿料配比,提炼出多种彩料。这件事,她从前在御器厂便尝试过,也有从前相识的几位御器师的配比可参考,尚不算难事。难的是,这些彩料都需利用精选的特殊矿粉,提炼成本比黄金还贵,且因为提炼的成功率极低,如今已不在御器厂的她,经不起太多次失败。除此以外,釉下青花以何种形式呈现,两次入窑该如何上釉,画瓷时该采用怎样的笔法……诸多以前从未涉足的问题,一一浮现在面前。
传统青花,呈色单调。而她想要做的,便是将釉下淡雅的青花和釉上艳丽的五彩相互融合,其间需要的探索和试验,耗费心力巨大。
民窑里色料有限,沈瓷几乎把万贵妃赐给的所有赏赐,花在了购置彩料上。她琢磨着青花应该以何种形式呈现,思前想后,还是将青花作为轮廓及虫禽的羽毛,最为恰当。
想到这一层,她便开始着手绘制图样。以彩色为主,而青花则起填彩、点彩、加彩之效。因为有万贵妃的口谕摆在那儿,汪直帮她调来了几个窑工打下手,也为沈瓷减轻了不少负担。<
瓷骨 088 旧友重逢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瓷骨最新章节!
近日里,汪直来得愈发频繁,案子虽在调查,但时不时总会拨出一点时间,到沈瓷这儿晃一圈。
原本,沈瓷是打算在正式赦假时,再去找小王爷。可是就在赦假前一日,汪直刚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屋檐上便飘下一人。仔细一瞧,竟是马宁。
“沈姑娘。”马宁揖手为礼:“是世子殿下让我来的。”
沈瓷放下心,扶了扶自己头顶的宦官帽,笑道:“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我沈姑娘了,真是难得。”看了马宁一眼,问道:“是画院的人告你们这地方吗?”
马宁躬身道:“不是。”
沈瓷怔仲了一瞬:“那是……”
“姑娘突然离宫,宫中并未留下任何备案,画院里也没人知道消息。世子殿下只知你被安排在宫外,便安排我等挨个画坊和瓷坊进行调查,查到这里时,恰好听说汪直近日来得频繁,果然便在这儿找到您了。”
沈瓷惊讶道:“画院里没人知道我的消息吗?”
“没有。”
沈瓷微微垂眸,她当初托付汪直将行踪告诉画院的人,怕的就是小王爷寻不到她。或许,或许……是汪直太过忙碌,不小心忘了罢。她心下不安,突然想起了什么,嚅嚅问道:“小王爷怎知顺着汪直的踪迹找我,他与汪直早就相识?”
“这个问题,属下怎会知道,姑娘还是留着去问小王爷吧。”说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欲带沈瓷离开。
沈瓷迟疑道:“瓷窑有瓷窑的规矩,不宜说走就走。眼下已近黄昏,还请您稍等一个时辰,也省得翻墙了。”
马宁目光闪动,斟酌着点头道:“那好,一个时辰后,会有马车在瓷窑外等候姑娘。”
到了酉时,斜阳的余晖染红了天角,在云朵霞片中徐徐下沉。瓷窑的人纷纷停了工,各有去处。沈瓷上了马车,七弯八拐,行了好一阵,才抵达淮王所在的驿站。
小王爷早就迎候在门口,马车停下,便上前几步,把手伸给了她。
沈瓷拉开车帘,低头便看见小王爷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有力。她迟疑片刻,不太敢伸出手去碰,两人所谓的剖开心扉,也只有上一次见面而已。小王爷寻她良久,情愫早是蓄势待发,状态转变得快;可现下于她而言,却仍是生疏。
小王爷见她怔仲,轻拉过她的手,顺力拉着她下了马车。
“还没用晚膳吧?想吃什么?”他问。
“都可以。”沈瓷腆然道:“我不挑食。”
“也是。”朱见濂笑笑,一边拽着她的手往前走,一边问:“路程可还远?”
“不远。”
朱见濂铺垫了前面几句,这才顺理成章问道:“你怎么去了那座瓷窑?连个信都没留。”
他的语气带了几分好奇,眼中却闪过一抹锐利。这抹锐利没能逃过沈瓷的眼睛,她心中一凝,没立刻回话,只笑道:“无论我在哪儿,小王爷不还是找到我了?”
他的掌心扣得很紧,有细密的汗贴了上来,笑容有些牵强,带了丝痛惜的意味,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开口:“小瓷片儿,京城不是我的地方,并不是,每次我都能够找到你的……”
沈瓷的心霎时便软了,垂下头:“我有托人给你留下口信,没想到他给忘了……”
“你拜托的人,是汪直吧?”朱见濂一幅“早有预料”的表情。
沈瓷惊愕抬头:“小王爷认识他?”
“见过两面。”朱见濂敛了笑,认真道:“汪直这个人,你不要同他走得太近。”
沈瓷不解问:“为什么?”
为什么?朱见濂总不能说自己正在算计汪直,只不咸不淡道:“这人在宫内宫外口碑极差,嚣张傲慢,怕你受委屈。”
沈瓷暗暗松了一口气,摆摆手不在意道:“这倒不会。民间流言,难免以讹传讹,他并不是这样的人。说到底,我这条命还是他救的。”
此言一出,朱见濂心底骤然响起破裂之声,将他原本就煎熬无比的情绪,推到了万丈深渊的边沿。
“他……救过你的命?”
沈瓷想改善朱见濂对汪直的印象,遂细细说道:“运瓷入京的途中,江匪从我后面挥下一刀,若不是汪直出现,现在,我恐怕就没法站在小王爷面前了。”
朱见濂顿觉脚下一软,又是后怕又是担心。汪直对沈瓷有恩,汪直竟对沈瓷有救命之恩!这个认知令他饱受折磨。若是沈瓷得知了自己的计划,又岂会容许其继续下去……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知道!
朱见濂稳了稳心绪,沉静道:“纵然他救了你不假,可我依然有顾虑。汪直在朝廷树敌众多,你若同他走得近了,恐怕会成为某些人的目标,不得不防。”
沈瓷听他此言,亦觉有道理,不忍再扫他的兴,只好点头道:“记住了。”
朱见濂瞧着沈瓷神色怡然,知道她并未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一边往前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让沈瓷不再回到瓷窑。正想着,一个灵巧的身影突然从一株圆冠榆后面蹦了出来,卫朝夕满面激动,眼里流光溢彩,朝着沈瓷就扑了过来。
“阿瓷!”她张开双臂,一把搂住沈瓷的细腰,拿额头蹭蹭她的脸,好半天才松开,将沈瓷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你怎么穿成了这个样子?像个男人。”眼睛一转,恍然大悟的模样:“哦!怪不得世子上次说你入了宫,原来是装作宦官了啊。”
“就你聪明。”沈瓷见到卫朝夕,心头一暖,捏捏她的手:“你到底还是来了京城。”
“怎么,世子还没同你说过吗?”卫朝夕撅着小嘴,目光转向朱见濂,眉毛拧起来:“光顾着自己,提都不提我,你也太小气了。”
朱见濂玩笑道:“不是小气,是气。多带一个你,浪费我多少粮食。”
“你看,还说不小气!一点粮食都斤斤计较!”卫朝夕挽过沈瓷的手,瞥着嘴道:“不理他,我们俩姐妹单独去说说话。好久不见,阿瓷我可想你了……”
沈瓷转过头看着小王爷。
朱见濂失笑:“我这话都还没说上两句,你倒好,把人给我抢走了。也罢也罢,开饭了叫你俩。”
沈瓷咬唇,朝小王爷粲然一笑,这才挪动步子,轻快得像是要飘起来。短时间内袭来的幸福让她措手不及,她曾以为自己在京城孑然一身、无所依靠,但竟幸运地得了汪直的照拂,如今,她心中惦念已久的小王爷,还有她最好的朋友居然都陪在身边。她不知自己是交了怎样的好运气,竟似枯木逢春,否极泰来。
进了卫朝夕的房间,沈瓷一眼便看见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吃食,水果点心,样样都不缺。卫朝夕坐下来,先放了一颗葡萄在嘴里,笑吟吟地看着沈瓷一身宦官服饰:“阿瓷,好久不见你,在宫里呆了这么久,可有什么好玩的事儿同我讲讲?”
沈瓷想了想:“其实宫里也没什么稀罕,每天的事儿都差不多。”
“胡说。”卫朝夕又往嘴里塞了块桃花酥,眼睛眨了眨,靠近沈瓷道:“那天我同世子聊天,聊到一半,听到有个护卫来禀报,说是汪直把你接走了,之后便全无音讯。这个汪直……不会是那位出了名的西厂提督吧?”
沈瓷笑起来:“还真就是了。”
“哇!”卫朝夕一拍桌板,连东西都忘了吃,眼中闪着机灵:“长什么样,是不是凶神恶煞,一脸奸相?”
“乱说些什么呢。”
“话本里写的啊,奸宦都是这副模样。”
“尽听这些胡说的。”沈瓷辩白道:“汪直不是奸宦,甚至是出了名的廉洁。只不过恩宠太甚,权势过旺,受到朝臣妒忌,又为文人所诟病,所以有诸多恶名。他行事虽然不够变通,但到底还是公平公正,并未诬陷忠良,只不过对罪臣不留余地罢了。”
卫朝夕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真的?”
沈瓷点点头,忍不住继续为汪直说话:“真的。他是外冷内热,看起来不搭理人,其实很好的。我刚到京城的时候,压根不认识他,便能腾出地来让我养伤。”
卫朝夕嚼着杏仁想了想,随口道:“哎,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沈瓷一愣:“怎么可能……”
卫朝夕点点她的脑袋:“别以为不可能,宦官也是人啊,人都有七情六欲,不足为奇。话说,他长什么样啊?”
沈瓷脑中嗡声一片,静了一会儿,在脑中勾勒出汪直的容貌,尽量客观地形容道:“长相……也就十**岁的样子,丹凤眼,挺鼻梁,薄嘴唇,身姿提拔,风流俊美。实话说……”她斟酌着评价:“若他不是宦者,在京城必定算是排在前列的美男子了。”
卫朝夕听她这么一形容,立马变了风向:“嗯,听你这么一说,我完全相信他不是奸宦。不仅不是奸宦,若真有这等长相,必定是忠良啊!”
沈瓷:“……”
卫朝夕拖着腮帮子,喃喃道:“其实,我也遇见了这么一个人,和你描述的很像……”
沈瓷心不在焉地问:“谁啊?”
卫朝夕张口就要倾诉,话到嘴边突然想起杨福的叮嘱,硬生生又咽了回去,吞吞吐吐道:“也没什么,就是在京城街上闲逛时看见的……”
卫朝夕向来皮厚,此时竟因为这一句话脸红起来。若是平日,沈瓷必定不会相信什么闲逛遇见。可如今,她被卫朝夕方才那句问语搅乱了心神,无暇追问。两个人各有所思,一时竟没了话。待反应过来,已不知再说些什么。恰好这时,外面的丫鬟敲了敲门,通传道:“世子殿下邀两位膳厅用餐。”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