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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骨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澈
汪直本来也不想把事情搞大,开口说了两个字:“沈瓷。”
淮王微愣,他只知道沈瓷这两日住在驿站,全然没想到她与汪直有交集,甚至还奉了万贵妃的旨意。
往昔同夏莲的回忆爬上心头,淮王虽然忍气吞声,却不代表不恨,瞬间又对沈瓷多了一分不满,执意要将她和朱见濂拆散,下令道:“把沈瓷带过来。”
朱见濂急在心上,干干迈出两步,又临时收回。他不能与淮王有更多冲撞,若是淮王逼急了将他盯得更紧,他此行的计划恐怕难以实施。
不一会儿,沈瓷从院间的拱门里堪堪走来。汪直一见她便迎上前,蹙眉问道:“你这几日是被关起来了?没事吧?”
沈瓷眼风扫过朱见濂一张铁青的脸,福了福身道:“谢汪大人关怀,不过是身体不适,误了回瓷窑的时辰。”
汪直听着她语中生疏之意,已无暇分辨真假,瞧着沈瓷的确面色不佳,再问:“可有找医师看过?”
“淮王世子请大夫看过,已经好多了。”
“既然好多了,便收拾收拾回瓷窑吧。”汪直话是对沈瓷说的,目光却看着朱见濂。
沈瓷没立刻回答,同汪直福了福身,低着头走到朱见濂身旁:“小王爷。”
他咬着牙看她:“一定要走吗?”
沈瓷轻声道:“贵妃娘娘的口谕,是真的。”
谁人不知,如今后宫真正的掌权者是万贵妃,不可轻易作对。朱见濂明白了沈瓷的意思,嘴唇紧抿,无力感从胸口蔓延到指尖。
“小王爷想让我留下,却没告诉我一个合理的理由。我回瓷窑,却是真的有要事需做,我还是希望……自己能没有任何罪责牵绊地回去。”她抬起眸打量他:“小王爷,您能够理解我吗?”
朱见濂微微阖上双目,没了别的话语可选,慢慢道:“能。”
“那请小王爷容许我回到瓷窑,可以吗?”
朱见濂看着她,心里明白,她并不是在等自己回答,她早就已经做好了选择。这样的小瓷片儿,可为自己顺从柔软,但她坚持的那一部分,自己从来无法撼动。
朱见濂睁开双目,望着她清秀的面容,她略微发白的唇,唯有定定回道:“好。”
沈瓷不忍见小王爷如此神色,又道:“五日后的假期,小王爷若是不嫌弃,沈瓷还会过来……。”她停了一下,又凑近他耳边道:“答应小王爷的约定,我也是不会忘的。”
她最后一句加重了语气,既是为了宽慰小王爷,也是想要提醒他,当初她答应与他回江西时,小王爷曾许诺离京前的日子可由她自己安排,如今他允她回到瓷窑,也算是践行他当日诺言。
淮王见情势已定,方道:“汪大人,人已经放到你面前了,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请先回去吧。莫让无关的人看到你带着亲兵闯进来,还以为本王犯了什么事。”
汪直亦不愿再看沈瓷同朱见濂在这儿啰啰嗦嗦,下巴扬了扬:“既然如此,便不打扰淮王修养了。沈瓷,走。”
朱见濂面色愈发沉冷,沈瓷深看了他一眼,仍然猜不到他心中筹谋。再福了福身,缓步随汪直离去。
*****
前院侧旁的假山后,杨福静静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汪直,在遇见朱见濂以前,他便在京城专门受过长达两年的训练,只为模仿汪直的一举一动。因而,后来朱见濂再找人教他,不过提点几语,他便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汪直行事,向来为所欲为,不顾章法。这一点,杨福已是了解得很清楚。可纵然他已作为汪直的影子活了好几年,今日的情境依旧让他大开眼界。
朱见濂将宠爱的女子关在驿站,却又被汪直强行夺走,这样一幕好戏,背后掩藏着的枝枝蔓蔓,能有何等作用?
杨福小心隐去身形,悄悄回了住处。篮子里放着卫朝夕昨日送来的大红苹果,他洗干净咬了一口,静心思索。板凳还没坐热,忽然见门底多了一张字条,是马宁留下的暗号:朱见濂要见他。
朱见濂原本便痛恨汪直,经过今日一事,更被戳中了软肋。待沈瓷与汪直离去,淮王也被抬走,他才慢慢回了房间。
桌上碧色的茶汤已是凉透,朱见濂浑不介意,端起饮了一口。茶盏是上好的南宋黑釉,釉色中透着兔毫般细密的筋脉。茶叶沉淀在底部,配上这如幻玄妙的纹路,如同鬼蜮的独眼,在黑夜中诡谲凝视。朱见濂心境不宁,忽感头皮发麻,一个扬手便将茶盏抛掷出去,黑釉茶盏跌落在地面,碎得四分五裂。
当马宁带着乔装的杨福赶来时,恰看见一地破碎的瓷片。朱见濂却好似浑不在意,任意踩上去,脚底又发出一阵阵轻微的碎裂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投向等待的两人:“妖狐夜出的案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发生,也可能再也不会发生。趁着风头还在,我们伪装一起案子,借此拿下汪直。”
马宁试探道:“伪装?那难道要杀害无辜的人吗?”
朱见濂指节叩击着桌面:“自然不会。只要戴面纱的白衣女子鬼鬼祟祟地出现,汪直自然会来,不至于挨到死人的时候。”
马宁松了一口气:“说得在理。”
“不过,此时万万不能露出同淮王府有关的把柄。就算我们是伪装,但这风险太大了,一旦被抓住,没准之前妖狐夜出的罪名都给我们扣上了,所以万事必须小心。”朱见濂说。
马宁听得心惊:“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利用别的案子怎么样?妖狐夜出如今盯得紧,万一露出了马脚……”
“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若是更小的案子,汪直都是先派手下去,不到关键时刻,不会亲自出手。”
马宁犹豫着点点头,表示理解。朱见濂又看向一直没有开口的杨福:“杨兄弟,你觉得呢?”
杨福只是傻笑:“计谋什么我也不懂,你们跟我说怎么做,我尽力配合就成。”
朱见濂鼓励般地拍了拍他的肩:“当初这妖狐夜出的事件还是你告诉我们的,到了关键时刻,我还得靠杨兄弟啊。”
杨福见他方才还面色阴鸷地盯着地上碎瓷,如今神色已变得亲善,不禁恍惚。朱见濂瞧他不语,轻轻咳嗽一声,杨福回过神来,拜谢道:“杨福……必当竭尽全力。”
朱见濂笑笑:“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
沈瓷被汪直接回瓷窑,继续新瓷的研制。
虽然如今新瓷还未成形,但它已有了一个漂亮的名字:斗彩。
取名的灵感是小王爷带给沈瓷的,釉上和釉下的色彩,一素一艳,一动一静,争奇斗艳,却又相映成趣,沈瓷自觉再找不出更加贴切的名字。
万贵妃是女子,偏爱精巧的小物什。因此,沈瓷此次做的,都是可以握在手中把玩的瓷器,体型较为娇小。能够绘上斗彩的瓷胎,都是些精挑细选的佳作。胎质细腻纯净,胎体轻薄如云,图样也必求精美。<





瓷骨 093 无影花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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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上一章的末尾一句我给删了,之前写汪直帮沈瓷找了两个画师的那几句也删了。主要是写出来以后觉得有些拖沓,对话带点学术性质。所以现在是没别的画师了。】
构想已趋于完整,沈瓷开始着手制作。
她亲手调和土与水的比例,让胎土几乎不含任何杂质,再用青花在瓷胎上双勾出纹饰的轮廓线,罩上透明釉用高温烧制。这一步,同普通的淡描青花器相差无几。之后,她又在釉面的青花双勾线内,根据纹饰的需要填以多种色彩,再入窑用低温烧制。
沈瓷尽力每一步都精益求精,只是最难的,便是色彩的描绘。
彩绘的技法有许多种,也并不是每一种颜色都能同青花搭配得相得益彰。彩色虽艳,却必须是清雅柔和的艳,才能清晰体现釉上釉下争奇斗艳的效果。
正当沈瓷犹豫图样之时,汪直发话了:“同你透露一下,你设计纹饰时,其中起码要有一幅的图案是鸡,还有一幅是猫。”
沈瓷不解:“为什么啊?”
“因为皇上尤为喜欢鸡这个意象,而万贵妃喜欢猫。”
汪直从小跟在皇上和万贵妃身边,对这两人的喜好可谓信手拈来。沈瓷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乐得咯咯直笑,随口又问:“万贵妃喜欢猫我理解,不稀奇。但是皇上为什么会喜欢鸡?我以为老虎苍鹰这些更威猛的物像更合适。”
汪直存心逗她:“因为皇上觉得鸡肉最好吃。”
沈瓷歪着头想了须臾,笑道:“你骗我的吧。皇上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难道会贪恋最常见的鸡肉。”
“哈哈。”汪直细细的眉眼笑成了弯弯的一条缝,一面说话,一面伸出手,替沈瓷正了正头上的帽:“真正的原因有两个。一来,成化元年是鸡年;二来,“鸡”和“吉”谐音,皇上相信运道命数,便觉得鸡是个好兆头。”
他的手扶在她的帽檐,不算是亲密的动作,可在他扶正的过程中,手指有意无意滑过她脑后的发,带着几丝微痒,蹭得她惶惶不安。
沈瓷退后一步,状似思考,轻叹一句:“这样啊……”汪直被迫离她远了些,手也顺势从帽子上落下,两人再无任何接触。她自以为做得不动声色,却不知汪直的毫不觉察只不过是表面。
“你呢,你最喜欢何种禽物?”汪直问她。
沈瓷愣了一瞬,缓缓道:“紫貂。”
“这可是金贵的禽物,难道你养过?”
沈瓷点头:“小王爷……就是淮王世子,他曾经送过我一只,养过两年多,如今已是病逝了。”
“……”
“汪大人,您脸色怎么看起来不太好?”
汪直只觉胸口像是被毒药腐蚀出一个洞,飕飕的凉风吹来,仿佛直接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所谓心痛,大抵便是这般感受。他正了正神色,少见地起了隐瞒之意,只说道:“无事,只是最近妖狐夜出一案刚有了新的线索便再次断掉,有些苦恼。”
沈瓷亦觉妖狐夜出的案子颇为蹊跷,问道:“什么线索?”
汪直理顺气息,长长的羽睫垂下,又睁眼扬起,慢慢道:“找到了一种可能的杀人手法。”
“所以,绝非什么狐妖鬼怪?”
汪直将方才的郁结抛开,点头道:“近日我的人得到消息,西域有人制出了一种奇毒,名为无影红。无影红毒性极强,但使用后只需一个时辰便自行挥散,验毒也验不出。因此,死者身上才没有任何伤痕,也查不出中毒痕迹。”
沈瓷诧异:“世上竟有如此奇毒?”
“更麻烦的是,这种药无色无味,只有淡淡的异香,融在汤中,寻常人根本闻不出来。”汪直蹙眉道:“可纵然如此,也不至于所有人都中了毒。所以我猜想,除了不知不觉饮下毒药的人之外,其余人应当是被强行灌入毒药,因而才有一部分人脸上出现可怖神情。没有伤痕,可见凶手手法相当利落,是武功高手。甚至有可能……凶手不止一人。”
沈瓷听得愈发心惊:“做出这样的事,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复仇,亦或只是想搅乱民心?”
“不知道,目前西厂正在整理遇害人之间的关系,看起来毫无关联,还需要调查。”
汪直噼里啪啦一堆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同沈瓷讲的都是机密之事。她一问,自己便迫不及待地答,真是守不住嘴巴。但他并不介意,甚至还有一点舒心,只随口附加了一句叮嘱:“方才的话,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沈瓷笑道:“此等大案,沈瓷自然会保密。还愿汪大人早日破案。”
汪直一哂:“你还是把你自己的事儿料理清楚吧,别等做好了新瓷,贵妃娘娘都把你忘了。”
沈瓷颔首应下,头上帽子本就宽松,因着她这一低头,又有些歪了。汪直顿时肌肉紧绷,忍住伸手帮她再次扶正的念头,装作没看见般拧了拧自己的袖口,只随意再说了几语,便匆匆离去。<




瓷骨 094 暗剑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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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后的黄昏,汪直正独自乔装在外探查,突然得到急报,称京郊有人目睹戴面纱的白衣女子出现,其身形婀娜,行踪缥缈,与之前其他目击者的描述如出一辙。
“如今可有人伤亡?”汪直焦急问。
“尚未得到消息,但往常都是在有人目睹白衣女子前后,便有命案发生。”
他话音未落,汪直已把他从马背上拉下,自己跨了上去,二话没说便挥鞭而去。
汪直明白,等自己赶到时,白衣女子必定已不在原处。但是,之前查出的无影红毒只是一种猜测,若他能在一个时辰内找到尸体,毒性便尚未挥发,好歹能够确定死因,破除京城狐妖的迷信之言。
他快马加鞭,路过王越的府邸时,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不禁刹了一脚,急躁地令守门人把王越唤出,却意外得知,王越刚得了皇上的诏令,此时应当正在宫中。
“好家伙,偏偏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没了影。”汪直未及多想,同守门人说了个地址,道:“王越若是回来得不晚,叫他来此处寻我。”
他说完踢了踢马肚子,在复又吹起的风声中说道:“若是晚了,就不必让他来看热闹了。”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汪直赶到了事发地。京郊鲜有人居住,此处唯有一座独院,单看外围,并不像有人长住。
门是大开的,一眼望去,可看见正对着门的屋子窗户敞开,两个熟悉的人影侧着脸站在屋内。汪直认出这两人皆是西厂密探,想来应该是最早发现情报之人,一边急匆匆迈入院内,一边扬声问道:“情况如何?”
他走了七八步,渐渐发觉不对劲,这两人不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且姿势僵硬,毫不动弹。汪直放慢脚步,手不动声色地按上剑柄,目光虽未动,但整个人已经沉浸下来,蓄势待发。
“砰——”的一声,院门从背后关上。
与此同时,破空之声从天而降,三道凌厉的黑影朝他劈头斩来。三人皆是蒙面,剑气搅碎西风,来得又狠又快,一看便知下了死手。汪直没想到此处有这等危险等着他,但也不至于失了阵脚,他目光闪过一丝寒芒,拔出长剑,凌空倒翻,险险掠过惊鸿剑气。那三人却是不依不饶,紧逼而上,未几,又有六人从隐蔽处杀出,竟个个都是经过训练的好手。
汪直的武功虽然不在他们任何一人之下,但多人联手,又事发突然,没过多久便觉得吃力难挡。眼前的九人分两层围住他,剑指中心,训练有素,已是形成围剿阵法,看样子竟是专门为他设置的陷阱,已在这里等候他良久。
杀气连连翻卷,汪直挥汗如雨之际,扬声发问:“你们是何人所派?”
剑风未停,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问题。
逼人的剑气,催得枝头枯木惊颤不已。汪直身陷囹圄,无路可进,又无路可退。他知道这样下去,自己必定气力渐失,支撑不下。索性不管不顾,以勾剑之法穿行其中,在降低防御的同时,也将对方的阵法打乱。
勾剑之时,一道剑光划过他的胸口,留下长长的血痕。汪直没功夫检验伤势,他足尖一点,逮准了对方阵法混乱的时机,腾然而起,越过屋檐,呼吸急促地往外逃去。
蒙面的九人立刻追了上去,不欲给汪直丝毫喘息的机会。汪直用手捂住胸口,血从指缝间一股一股往外涌,天地都好似颠倒过来。他拼力支撑,不敢松懈,眼下这队人就是奔着杀死他而来的,一旦他此时倒下,结局只有一个。
可惜就算他轻功再好,也是受伤之躯。渐渐地,视线中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影影幢幢,琢磨不定,他感到肩膀被人从后扣住,下意识地回身挥斩,几番缠斗过后,终是支撑不住,彻底倒在了地上。
蒙面人绷紧肌肉,挥剑欲斩,锋利的剑刃即将落在汪直脖颈上时,突然从拐角处飞身袭来一道身影,二话不说,一脚踢在蒙面人的胸口,使其连退数步,方才站稳。
“敢伤我兄弟,看本将军怎么收拾你们!”王越手腕一提,一剑长虹如同数道光影,破风前去。蒙面九人再度举剑,欲形成包裹阵法,如同方才刺杀汪直一样搞定眼前这人。
但很快,他们就打消了念头。
仅在片刻之后,王越身后便有二十亲兵一字排开,他将汪直护于身后,分寸不让。
“撤!”审时度势后,蒙面首领快速发出了命令,九人迅速朝侧旁的山林里撤去。
“你们,给我去追!”王越同身后的亲兵下了命令,自己则留下照顾汪直。他扯下一片衣料给汪直的胸口粗粗包扎,再将其放在马背上,一转眼便发现殷红的血液已浸透了白布。一时再顾不得其他,急急返回城中,扛起汪直直奔医馆。
*****
“大夫,他怎么样了?”王越搓着手站在大夫身旁,同样的话已是问到了第三遍。
“我这救人呢,你别吵行不行?”老大夫终于忍耐不住,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兀自继续手中动作。王越的心提到嗓子眼,却不敢再说话,憋着嘴,眼巴巴地看着汪直昏睡的面容,一点劲都使不上。
良久,老大夫才站起身,瞟向王越,没好气地说:“行了。”
“行了是什么意思?”王越瞪大了眼睛。
“行了,就是能活命,残不了。这人身体素质不错,扛得住打,没有意外的话,睡一觉,明天早晨就能醒。他伤口虽然深,但并非要害,修养个十天半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王越长长舒了口气:“那就好。”又啰啰嗦嗦地向大夫问了一番医嘱,才命人驾来一辆马车,本想将汪直送回汪府,又担心贼人再袭,自己照应不上,转而将汪直安置道了自己府上。
事实上,还不到第二日清晨,只在半夜,汪直便醒了过来。他忆起黄昏之事,再看眼前并不是自己的房间,差点把这儿当做阴曹地府。他尝试着起身,胸口猛地袭上一阵剧痛。这痛令他放下心来,有感觉,说明还活着。他再看四周,虽然光线昏暗,但在月光的映照下,屋内的陈设也能瞧清一半。他心觉熟悉,半晌后终于想了起来:这是王越府中的格调。
想到是王越,他便不客气了,扯着尚是沙哑的嗓子喊道:“来人!来人!”
守在门外的护卫推门而入:“汪大人有什么需要?”
“我要见王越。”
“现在?”
“现在。”
护卫犹豫片刻,想着自家主子与汪直关系甚密,还是去通传了。
王越是军人,半夜被叫醒本就是常事,并未生气。听闻汪直醒来,他甚是激动,只披了一件裘皮大衣,便疾步赶去。
“小汪汪,你可算是醒了。还疼不?”王越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汪直的床沿上,力道太足,震得床榻微微一抖,连带着汪直受伤的胸口也震得疼了起来。
“疼,当然疼了。”汪直咬着牙,拧了一把王越腰上的肉,当做报复。待听到王越如他所愿沉哼了一声后,才问道:“今日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到了你这儿?”
王越笑得得意:“你被九个蒙面人刺杀,打不过,千钧一发之际被我救了,就是这样。”
汪直没在意他的洋洋自得,只问道:“抓住人没?”
王越的表情霎时低落:“没有……”
汪直眉毛挑了挑:“你一个都抓不住?”
王越叹息一声:“若是我,肯定就已经抓住了。但问题是……你当时危在旦夕,我只派了手下去追。我手下带去的这二十个人看起来声势浩大,但其实都是我随便带的花拳绣腿。那九个人武功都不弱,山林里又易于掩藏,最终还是没能捉到……”
“你啊,怎么能让他们全部给跑了呢……”汪直颇为无奈,不过想到王越是因为自己才错失了追捕的良机,心下又有几分柔软。他闭上眼,复又睁开,问道:“提前到现场的那两个西厂密探呢?是否遭遇不测?”
王越摇摇头:“没有,他们只是被劫持,但并未被灭口。可见对方是专门冲着你来的,他们做得很小心,几乎没有说话,而且全程蒙面。”
“全程蒙面,必定是怕被人发现端倪,牵扯更广,多半是朝廷中人。”汪直眯起眼,狭长的眸中闪着考究般的魅惑:“你觉得,会是谁出手便要置我于死地……”
“最可能的,自然是东厂,但此事说不准。你还是先好生修养吧。”
汪直点点头,将目光聚于王越脸上,又伸手拧了一把他的腰:“还得多亏你,今日及时赶到。”
王越怨怼地护住腰部:“别跟我说谢啊,听起来生疏。”
“我也没说啊。”汪直一哂,笑道:“对了,我的伤,大夫怎么说?”
“并无大碍,只是需要安心休养几日,不得下床,勿让伤口再裂开。”
汪直唇间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突然话题一转,颇有深意地问道:“沈瓷明天该放假了吧?”
王越撇嘴:“人家姑娘放假,肯定要往淮王府跑的,你惦记什么啊。”
汪直不作声,那双明眸背后仿佛酝酿着一团烈火,将他的脸点染得愈发俊美逼人,良久,悠然道:“我受重伤了,脾气不好,你这里的人我都看不过眼,嫌弃得紧。所以,你应该去找沈瓷帮个忙,让她趁着明后日空闲,来照顾一下身受重伤、情绪不稳的我,对不对?”
“啊?”王越一愣,待反应过来,不禁用手指着汪直:“你你你,真不要脸啊……”<




瓷骨 095 隐忍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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