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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骨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澈
“那便这么定下了。”朱见濂立刻应道。
杨福点点头,多了几分肃然的神情:“待我将这件事禀报皇上后,便找机会去看万贵妃。”
“此事不急,从长计议。”
“不,非常急。”杨福忧心道:“汪直有个好友叫王越,一旦证明淮王是清白的,王越也会被放出来。他如今已经怀疑了我的身份,若万贵妃那边不能速战速决,恐怕后患无穷。”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垂下眼帘:“而且,我答应了沈姑娘……”
他的话没说完,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朱见濂一时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拍拍他的肩,没有言声。
淮王见状,也知眼下只能如此。他站起身,走到朱见濂面前,将他拉到旁侧,压低声音道:“事情到了这个节骨眼,本王也不再拦你入京。但是,有一个要求,你必须做到。”
“您说。”
“本王看杨福的样子,应是下定决心去对付万贵妃了。你得答应本王,别把自己搅进去,最好也让杨福放弃。若他能平安隐退,本王是愿意替他谋求后路的。”
朱见濂沉声思虑。原本,在他入京的考量中,也是想要参与此事的。杨福不能将行动告诉尚铭,势单力薄,或许唯有自己还能予他一些助力。
见他犹豫,淮王又道:“今日你用夏莲来说服本王,本王如今也得用同样的方式。既然汪直已经死了,夏莲的仇也算报了大半,她必定不希望自己唯一的血脉为了她而涉险,适可而止,如何?”
“若我答应,你也会答应我先前提出的条件吗?”
淮王无奈道:“我是不想答应的,可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如何?”
朱见濂笑了,终于点头:“好,那我也同意。”
淮王长长舒了一口气,于今日层出不穷的事件中,终于获取了一点安心。他缓了缓,唤来门外的随侍,正色吩咐道:“去,把杜氏给本王带过来,不得耽误。”
随侍领命而去,带着两个护卫入了禁足的院落,将命令告知杜氏。
“王爷,王爷终于要见我了?”杜氏欢天喜地,赶忙拿出匣屉里的金银玉饰精挑细选,拢了拢头上发髻,嘴里喃喃道:“我就知道,王爷还是会来找我的。呵,他朱见濂算什么,就算我再如何,王爷终归是念着我的。”
反是朱子衿看见随侍面色不善,嗅出些许不安的气息:“母妃,这事儿也来得太突然了些,我怕不一定是好事……”
杜氏全然不听,对着铜镜细细画眉:“有什么突然的,你看,如今正是晚膳时间,刚巧唤我去用餐。”
“别浪费时间了。”传令的随侍打断杜氏的话:“快点,王爷特地吩咐要马上过去,不必装扮了。”
话音刚落,两个护卫便上前架过杜氏的双臂,往院落外面带。杜氏的眉刚刚画了一半,另一头缺了眉尾,急得大叫:“哎,我还没画完呢,你们这些下人,胆子太大了!”
“您息怒,王爷吩咐了不得耽误,我们等不起。”护卫一边淡淡说着,一边连拖带拽地将杜氏拉到了淮王的书房。
“王爷,人带到了。”
“你们下去吧。”淮王的声音冷冰冰的,杜氏不由浑身打了个机灵,细细一看,屋内不止有淮王,还有朱见濂和一个面生的俊俏宦官,看衣着,这宦官职位还不低。
眼前的三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用一种漠然而锐利的眼光。尤其是朱见濂,唇角似勾非勾,颇有深意地看着她,眸中的恨意与愤懑朝她涌来,似是终于等到一吐方休的机会。
欢天喜地的杜氏顿时如同被泼了一桶凉水,浑身上下都浸出一股寒意,连带着声音都在发颤:“王爷,这……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淮王不动声色地睨了杜氏一眼,扬手指了指地面:“跪下,本王要审你。”
“为什么?”杜氏被骇得不轻,那画了一半的眉毛挑动着,显示出她的难以置信。
淮王被她那一半眉毛晃得眼疼,再次重复:“跪下。”
杜氏双腿一抖,慢吞吞地屈下膝盖:“王爷,妾身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啊……”她已做好准备,若是朱见濂提到沈瓷受辱或是秋兰被杀之事,她就大声喊冤,眼泪都已晃在眶里蓄势待发。
然而,淮王开口,问的却是:“三年前,你可曾与人做过交易,允许别人在矿场旁侧修建地道?”
杜氏千猜万猜,也没料到淮王居然问的是这个。多年前的旧事被翻出,还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下意识地否认:“没有,我没有。”
“不是你,还有谁?”淮王逼视着她:“三年前,王府这事原本就在你的管制范围。若不是你,做这件事的人也必定会经你的手。你倒是说说看,当时是谁办了这件事?”
杜氏词穷,找不到应对的方式,再看淮王一脸笃定,想必这陈年旧事应是证据确凿,支支吾吾道:“我,我好像想起来了,当年的确有这么一桩事……不过我也是为了王爷您啊,那商人出资不菲,我……”
“大胆!”淮王的手猛力捶向案几,又颤抖地指着杜氏的鼻子:“你竟是从三年前,就已有如此不轨之心,你是要让整个王府都为你陪葬吗!”
他这戏演得生动,杜氏全然被喝住,哑着嗓子道:“王爷,妾身不明白您什么意思,不过是三年前的一条地道,原本闲置着也没钱可拿,何至于牵连整个王府……”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淮王怒喝一声,将她的“所为”一一道来:“你派人模仿本王的笔迹,诬陷本王欲谋权篡位;又将地道伪装成练兵之地,意图将本王置于死地!用心如此险恶,本王岂能容得下你!”
“叛乱?谋权?”杜氏睁大了眼睛,待反应过来,立刻伏在地上哭嚎:“不,不,我绝无此意,我是冤枉的,王爷我是冤枉的!”
她的脸惊恐地抽搐着,发出不顾一切的咆哮,画了一半的眉毛如同一条蠕动的毛毛虫,狰狞得可怖。
淮王衣袖一挥:“来人,把杜氏带去官府。她图谋不轨,欺君罔上,即刻押入大牢,待皇上下旨再论惩处,不得有误!”
“王爷,王爷!”杜氏惊叫着,双腿跪着挪到淮王身前,紧紧抱住淮王的腿,又被迅速推开。她眼睁睁地看着淮王厌恶的表情,浑身都是无能为力。几个护卫走进来,要将她强行拉出,已经拖到门口了。就在这时,杜氏突然猛地抬起头,指着朱见濂咬牙切齿:“是你,都是你害我的!”
她用尽全力挣开护卫,张牙舞爪地扑过去,可还没碰到朱见濂,便再次被拖了回去。杜氏瞪着一双泛红的眼,手脚乱蹬,嘴里不停吐出污言秽语,却全然没有对朱见濂造成任何影响。他只是站在原地,一脸从容,似笑非笑。一片凌乱的模糊之中,杜氏似乎看到朱见濂唇角微张,轻巧比出两字的口型:报应。
杜氏霎时愣住,就在她发怔的间隙,护卫已将她带出了书房。淮王的脸,朱见濂的脸,渐渐湮灭不见,只余下阴暗的牢狱、冰冷的铁栅。





瓷骨 167 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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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朱见濂得到护卫回报的消息,沈瓷已安全回到御器厂,神情失落,但还算平静,并未做任何出格之事。
“只有等从京城回来以后,再去寻她了……”朱见濂叹息一声,心中又生出几分期待:“这样也好,此后,便不需再别离。”
出发的时辰将到,杨福如约赶到淮王府,看着朱见濂:“准备好了,我们出发?”
朱见濂往他身后瞧了瞧:“卫朝夕呢?”
杨福的眼色黯下来:“大清早的,她还在睡,不想让她一同去。等她醒了,休养几日,我让人送她回景德镇。”
“也好。”
两人带着护卫上了路。药玉色的天空,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渐渐地,雾散了,天边泛点霞光,透出片片鱼肚的白,潮冷的风吹过,漫在脸上身上,竟生出几分悲壮决然之意。
临路过卫朝夕休养的医馆,杨福不由回头,恋恋不舍地望去,心知自己此行凶多吉少:“此去,我怕是不能回来了。就算活下来,也还有沈姑娘的承诺没有兑现。烦恼世子替我转告朝夕,让她好生珍重。”
朱见濂正欲开口应下,眼帘微抬,转而道:“看来不需要我转告了。”
“嗯?”
朱见濂指指前方:“你看,她在等你。”
泛白的天色下,卫朝夕站在晨风中,只穿了薄薄一件单衣,瑟瑟发抖。她肩膀缩着,头发凌乱,只一双眼睛烨烨生辉,左右顾盼。那双眼盯溜溜地转动,直到看见杨福,突然便凝住了,转而渐渐湿润。
杨福再也挪不动一寸,愣愣地看着卫朝夕踏着小碎步在风中瑟瑟地朝他走过来,心口像是中了一箭,疼得他鲜血淋漓。怔了好一会儿,他才翻下马,捉住卫朝夕的小手,冰凉的触觉袭来,冻得他鼻中酸涩:“你来这里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啊……”
卫朝夕忍着忍着,一个没憋住,眼泪如同决了堤的洪水,瞬间倾泻而出:“我怕你不声不响便这样走了,你这次走了,我便再也看不见你了……”她用手背摸了摸眼泪,可没用,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停滚落:“你真准备就这样离开吗?就……就不愿跟我,道个别?”
杨福哽咽着:“道了别,我怕自己便舍不得离开了。”
卫朝夕一把抱住他:“那就别离开,留下来,那些仇恨别去管,就你和我,像之前约好的那样,我们游历天涯海角,吃遍所有的好吃的……”
杨福心中如在泣血,好一会儿,他轻轻推开卫朝夕的怀抱,不敢看她的眼睛,摇摇头:“不能……不能了……”
这条路,他已付出了太多,也欠下了太多,此刻想要再抽身远走,已是无望了。
卫朝夕嘴唇发白,仔仔细细地想了想,什么是他的“不能”,为什么又是“不能了”,她想得头晕脑胀,情谊与理智始终分不清晰,唯有冲口喊道:“那就让我同你一起走!”
杨福低下头,闭着眼摇头:“朝夕,你这是何苦……我欠下的债太多,你已经替我受了伤,这样跟着我,又能有什么好处?”
“我不要好处,我只是想多跟你在一起一会儿。”她死死抓住他的衣袖,仿佛稍一松劲,他便会怵然离去:“时间越过越少,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拥有过,也不知何时会失去。我,我从来抓不住你……”
杨福捧着她的脸,泪滴了下来,脸上却竭力笑着:“傻姑娘,你看你,这么爱吃,家世又好,应是个有福之人的。你爹疼你,日后必定会为你择一位好夫婿。什么青年才俊不任你挑呢?你的命好着呢,等你今后成了亲,我就算人不到,祝福也一定到的。”
他说完,狠下心转身就走。心道自己还是走了好,走了,她才能得到自由,才能放下心去找别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时缘起,又是怎样在克制下到了今日这番境地。此生与她的约定,大抵是做不到了,可这情谊已在心底结了一道疤。想到她今后若是嫁给别人,他会痛,但又觉得庆幸。无论她跟着谁,大抵都比跟着他更好吧……
他的步子沉滞,听见她在身后无望的啜泣声:“杨福……你要去报仇,我不拦你。我受了伤,也不给你去添乱了。我只求你,求你考虑考虑我。我不想挑什么青年才俊,也不想要你什么胡乱祝福。我这人的命好不好,就指望着你了……”
杨福的脚步顿住,一阵微风吹过,眼里好像进了沙,如何也睁不开,有液体不可抑制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入唇中,咸涩的滋味。
卫朝夕轻声哀求:“杨福,努力回来,行吗?”
他握紧了拳头,不敢答话,咬得唇角渗了血,也没鼓起勇气回头看她一眼。这番道别,似乎还缺了几句话没说,可他还能说什么呢?此去漫漫,不可回头,既是错缘,何必不忘……
他翻身上马,回避她紧凝的眼,于晨光熹微中,渐行渐远……
******
另一边,回到景德镇的沈瓷,并未如朱见濂所料的消沉怠工。刚回到御器厂,便招来此次运瓷的负责人,问道:“明日送入京中的御瓷,可都备好了?”
“都备好了,运船已经靠岸,前两日已陆陆续续将瓷器搬了上去,就等着明日出发了。”
沈瓷道:“这次运瓷,我要亲自去。”
“啊?”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太突然了……”
沈瓷担心被朱见濂留下的人阻拦,又补充道:“此事先不要声张,心中知道便好,明日我会直接登船。至于厂中的事务,我自会安排好。”
这次运入京城的瓷器中,最重要的,便是“天字罐”。同为斗彩瓷,却是挑选了其中品质最为上乘的,在罐底下写一个天字作为底款。花纹多绘以山水纹饰,有大器风韵,却端庄秀丽,宛若大家闺秀。天字罐,敬天子。她要借机入宫,等到淮王府的恩怨解除后,想办法拆穿杨福的身份。
纵然她在地道中无法动手,可心底的仇怨终归不能轻易放下。她恨杨福,已不仅仅因为他杀掉了她的父亲,还因为他那张一模一样的脸,逼得她误将汪直当作仇人。
如今,真相大白,可一切已无从挽回了。
次日,沈瓷在送行运船之后,并未下船。朱见濂留下的护卫措手不及,眼睁睁地看着沈瓷随船离开,想回去通报,却连世子都已不见。
朱见濂和杨福在赶往京城的途中,遇见了皇上指派给杨福的九十余精兵,将之前叛乱一事解释为误会,众人一齐打道回京。他们人数众多,行路难免慢些,因而与沈瓷的水路相比,也只早到了两日。
就在这两日,朱见濂与杨福一同面圣,将杜氏诬陷淮王叛乱一事告知皇上,皇上大怒之际又觉宽慰,感喟道:“幸好淮王并没有真的叛变,不过是妇人因爱生恨的无知之举。这妇人该罚,淮王打算如何处置?”
“凭皇上吩咐。”
皇上想了想,道:“此欺瞒之举,着实令人忿忿,不过念在她一介女流,见识短浅,又未酿成大祸,也不宜处置过重。不如淮王休了那妇人,且娘家一切官职全部革除,如何?”
皇上的处置还算仁慈,不过,虽然并未处死,但那一封休书和官职全革,也足够杜氏再也翻不了身。闹了这么一遭,朱子衿那刚定下的婚事,想必也成了一场空。
朱见濂伏身道:“皇上处置得当,臣没有疑义。”
“话还没说完呢。”皇上道:“杜氏有如此作为,也有淮王管治不当之由,她做出这等荒唐事,居然无人发现,同样当罚。”
此话果不出朱见濂先前预料,他忙道:“回皇上,父王身体欠佳,没有心力料理这些事。这些,都是臣在料理,有所疏忽,也不怪父王……”还未等皇上开口,朱见濂便继续道:“臣有此疏漏,愿主动让出淮王世子之位,让更有能力者担当。不知如此责罚,皇上可否批准?”
皇上略略一惊,道:“此事并未严重到需要你让出世子之位,事情既然已解决,不需闹这么大。”
朱见濂却是心意已决:“有错误便需承担,臣并无逃避之意。”
皇上见他如此态度,竟觉有些感动:“这……你同淮王自己去商议吧。”皇上摆摆手,静了一会儿,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舒了一口气,唇角勾起,笑道:“朕就知道,王越是朕的心腹大臣,怎可能会参与此等谋逆之事。眼下,淮王既然是清白的,那王越也必定是无辜的了。去去去,快把朕的兵部尚书放出来,好生安抚安抚。还有你,汪直,当初和王越有关的证据是你呈上来的,恐怕伤了他的心,你快去见见他,把话说清楚,莫让他心存怨恨,怪罪在朕的头上,明白了吗?”
杨福心中一颤,却只得硬着头皮回道:“明白。”




瓷骨 168 再议疑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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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福当然不敢去见王越,他纵然能骗过皇上及朝中众官员,却知道自己骗不了与汪直情同兄弟的王越。他按照皇上的命令放了王越后,便赶忙躲了起来,与朱见濂一同谋划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取下万贵妃的性命。
果不其然,王越被放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寻找汪直。这些日子,他脑中总会时不时浮现出“汪直”在殿上指认他的眼神,那般疏离中带着防备的神情,每每想起,总让人心惊肉跳。是自己在山西带兵打仗时发生了什么事吗?又或是两人间有什么误会?为何他改主意放沈瓷离去,之后又将沈瓷的朋友留在府中?疑团重重,他总觉如今的汪直已非往昔,可看着那张熟悉又膈应的脸,又令他不敢朝更深处怀疑。
可是他找来找去,奔了好几个汪直常在的居处,却没寻到他的人影。
刚传令放自己出来,便全然不见人影。汪直……这是在故意躲他?
意识到这点,王越更是心中郁郁,积攒数日的情绪不得倾吐,
敛容屏气地回了府中。
刚入府,便看见自己的亲卫候在门厅。
“将军。”
王越皱眉:“你怎么在这儿?我方才不是让你去查督陶官沈瓷的消息吗?”
“已经查到了。”
“这么快?”
亲卫抽了抽嘴角:“她就在京城。”
“她不是去景德镇了吗?”
“是,刚刚才到的京城,从景德镇运了新一批的御瓷而来。”
“她现在在哪里?”
“刚把瓷器交给京中官员,如今下榻在客栈。”亲卫道:“按往常的规矩,御瓷按等级分给皇室和嫔妃,而最好的则交予皇上,若皇上有意,便会召见。”
王越不耐烦地打断:“别说这些没用的,带我去找她。”
******
王越去了沈瓷下榻的客栈,报了身份,下人不敢怠慢,忙将他请了进去。
他心情有些急躁,用力拍了拍门,听见里面一个清澈的女声:“谁?”
“我,王越!”
沈瓷之前听敲门声,还觉得这人实在没礼貌,此时听说是王越,再顾不得这些,忙打开门:“快请进。”
王越大步迈进去:“无意打扰姑娘,只是最近遇见一些事情,实在想问问。”
沈瓷替他斟了一杯茶:“您尽管问。”
王越也不回避,直言相问:“沈瓷姑娘,我走以后,汪直身边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沈瓷已猜到他是为汪直而来,但为确认,仍多问了一句:“你为何这样觉得?”
王越撩了袍子坐下,手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我总觉得,我这次回来后,汪直整个人都变了样,似乎藏着些蹊跷……不仅如此,连西厂的地位都一落千丈,甚至被东厂反超。沈姑娘,你比我晚离京,先前又与汪直处得近,可知是为什么吗?”
沈瓷喉咙动了动,张开嘴,却没说出话。
“沈姑娘?”
沈瓷深深提起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波浪滔天的心平静一些,终于开口:“汪直,已不是从前的汪直了。”
“……这话什么意思?”
“现在管理着西厂的这个人,并不是真正的汪直。”沈瓷垂眸,声音极轻,带着细微的颤抖:“现在的汪直,真名叫做杨福。在尚铭的帮助下潜伏多年,就为有朝一日能够取汪直而代之,振兴东厂的地位。”沈瓷斟酌一番,还是将朱见濂和卫朝夕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隐去,继续道:“就在你回到京城之前,尚铭的手下同杨福上了苍云山,然后……”
她喉咙哽住,停了声,王越急问:“然后怎么了?”
沈瓷缓了缓急促的情绪,艰难嚅嗫:“然后,汪直坠入悬崖,再下山时,人就已经换成了杨福……”
一瞬间,王越浑身的经脉都好似被抽去了一般,他瘫在椅上,好半天才极轻地确认:“你的意思是,汪直掉下苍云山的悬崖,已经……死了?”
沈瓷没答话,闭上了眼。
“杨福是假汪直,杨福是假汪直……”王越喃喃念着这句话,如同魔怔一般,与杨福相处的种种片段不停跃出,那种惊惶、慌张、犹疑、不安,此刻都被无限放大,昭示着那人身份的虚假。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王越难以置信:“好端端的,汪直干嘛去什么苍云山啊?”
沈瓷的声音更轻:“是我同他去的……我以为……”
她话音未落,王越已是红了眼,站起身,猛地一拍桌,震得地面都抖了抖:“你同他一起去的?你亲眼看着他掉下去的?”他暴跳如雷,已经红了眼,彷徨之后是愤怒:“杨福是假的,是假的!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说?若真是汪直,以他的性子,又怎会放你离开……你选择沉默,难道,难道……是为了让杨福将你送上督陶官的位置?”
沈瓷不停摇头,王越每一句反问都像是锥着她的心,刮骨般的疼:“我没有,没有……不是不说,而是我也刚在江西知道此事。那日,我虽与汪直一同上山,最后却是独自下了山,之后发生了什么,都是前几日才知晓些许。然后,我便立刻借着运瓷的缘由赶到了京城,为的便是拆穿杨福!”她咬咬牙,沉声道:“这不仅是为了汪直,更是为了我自己……枉我最初误将汪直当作杀父仇人,杨福,才是我真正的仇人。”
王越将她的话消化了好一阵,才慢慢问道:“杨福是你的杀父仇人?”
沈瓷点头:“此事过去已久,详述起来又是一番故事。”她理了理心绪,挺直了背,竭力平静道:“其实,就算今日王将军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王将军。从景德镇到京城这一路我都在想几件事,也同汪直有关的,想要同你说一说。”
王越握紧了拳头,重新坐下来,可身体依旧止不住地颤抖,良久才问:“你是想说尚铭吗?他策划杀了汪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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