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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风号外(民国)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薄山散人
管家回答说,回老太太的话,这出戏演的是两个新媳妇出门子,一个阔一个穷,花轿在避雨时停在了一处儿,阔的那个见着穷的那个可怜,就给了好些钱财珠宝,后来阔小姐家道中落,去给大户人家做老妈子,恰好主顾便是当初受她慷慨解囊之人,这正唱到两个花轿一处儿避雨呢。
老太太嗓门儿阔而响亮,如果勤加练习指不定早已名满天下,单说嗓门儿大小,比起台上诸位是丝毫不遑多让的。她看了不一会子便嚷嚷: 这个阔小姐薛湘灵、是叫薛湘灵的罢?她笑什么呢?
原是晚琴一场戏唱下来,满面通红、满身细汗,先拿帕子来揩,再把线帘子装上,正待重新涂脂抹粉,检场前来催促: 姑娘,马前了!快上场罢!
晚琴饮了口热茶,还未饮尽,心想着再急也总得归置利索,嗓子仍颤抖着: 不能,叫我扑扑粉。
这检场是玉牡丹的跟包儿,自然不给她留情面,正拉扯间,检场哼道: 这角儿不大,脾气倒不小!
晚琴一听,不禁冷笑道: 论脾气,我哪里敢同你们玉牡丹较高下?那若是唱砸了,也算是你们角儿的罢? 她听外头弦声款动,心想左右有师父兜着,兀自在脸上压粉,遮一遮汗迹,并没有理会。
谁知那检场的提溜着她的肩膀,将晚琴生拉硬拽到帘后,用鞋尖儿在她后心踢了一脚,晚琴便落水的旱鸭子似的踉踉跄跄地扑了出去。
薛湘灵阔小姐出阁,花轿落在春秋亭避雨,遇上了同样是出阁的穷丫头赵守贞,戏台左右各支两副轿帘,月仙与晚琴各坐在后头。趁着空闲的时节,月仙向这边一觑,只见晚琴脸上胭脂全晕得花了,红殷殷面如重枣,活似一个关公,悄声哂她: 你今儿的妆好呀!
晚琴捂着心口喘息不已,眼底有泪,恨道: 是呢,关二爷我刚唱完《挑袍》,还没来得及改脸儿呢!
月仙不晓得个中缘故,只看她上台的身段儿滑稽,脸上也不像样子,嗤嗤地笑起来,又见她用手背往脸上揩,笑嘻嘻地阻拦道: 别抹!越抹越糟。
那厢演梅香的念完了 这雨可是越来越大了 ,接着薛湘灵有一段唱,可是月仙却没动静,梅香侧耳听到轿帘后头正在闲侃,便提高了声量,又叫道: 小姐——这雨可是越下越大了!
月仙张了张口,这是唱到了 何处悲声破寂寥 还是 耳听得悲声惨心中如捣 ?经方才那么一打岔竟把词儿给忘了,月仙当下急得眼珠子乱转,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心中如捣。晚琴赶忙连比带画地向外指,月仙恍然大悟,原来是 春秋亭外风雨暴 ,如此总算是盖过一劫,二人皆吓出了一身冷汗。回想起方才的情形,这错儿犯得着实可笑,月仙的嘴角便不知不觉地勾了起来。
说老太太看不懂角儿的玩艺儿,可刚刚管家说故事似的讲过一遍,总明白一些情节。戏里薛湘灵赠囊是同情赵守贞家贫无嫁妆,应当做出些悲悯真挚道神情来,月仙这么一笑却坏了,同情变为嫌贫爱富,在老太太眼里分明是含沙射影地嘲弄王家的新媳妇呢!戏散场后,老太太要点一人给赏钱,她的旱烟管朝着晚琴一指—— 小丫儿,你过来。
晚琴脸上黑烟锅子红胭脂膏子糊作一团,大柳干了,往两边支棱着,正寻了个无人处蹲着,见老太太唤人,抬了抬眼。
老太太道: 小丫儿,就是在叫你。
她先给了晚琴两吊钱的喜封,紧接着道: 这小丫儿,模样多好,多喜庆!
明眼人都瞧得出这是胭脂膏子抹多了,晚琴闹了个大红脸儿,局促地垂首立着,没吱声儿。老太太又道: 我看你唱得比他们都强。
老太太抽的关东烟,呛而辛辣。晚琴微微别过脸,心中暗暗叫苦,因着这么一句话,她一个戏补丁把所有正牌的角儿们都得罪尽了,真是不叫人好过。
管家清清嗓子,赶忙给了个台阶下: 老太太是说,小角儿呢……虽是年轻了些,但俗话讲千金话白,四两唱,念白讲得有味儿。
老太太连连点头, 小丫儿,你还想要什么赏?
等晚琴真真儿要了二斤碎谷子拌高粱,老太太却瞪起眼睛道: 这是嫌我们家的饭吃不饱,故意寒碜我?
晚琴张了张口,只觉得这老太太若有胡子定然已经吹起来了,到底没好意思说这是用来喂鸟的。老太太又扯扯她身上穿的青衣道: 你唱的是出嫁的新媳妇儿,咋能穿黑的,得穿红! 老太太觉得自己分析得很有道理,得意地吩咐管家去扯几尺红布来做赏。
晚琴晓得那老太太根本没听说什么是 宁穿破,不穿错 的道理,再说这红料子,做个褶子太短,就算是做个小袄裁缝也会嫌给料苛刻。她却偏偏作出施舍的神情,若是自己不装作欢天喜地的模样谢过一遍,晚琴确信那吝啬老太婆会毫不犹豫地把送出去的两吊喜封给要回来。
晚琴强装笑颜,可是双颊上的笑窝到底已经漩起来了,里面大抵无酒也令人自醉,管家的手趁着有红布做掩饰,悄悄捏住晚琴的双手不放,指腹在她滑溜溜的手背上不住地摩挲。晚琴浑身过了电似的一抖,逃也似的跑开了。
她拿着东西回屋,身上不爽利,心里又发涩,一路翘着嘴巴。那厢月仙早已卸了行头,见晚琴进来,尖利的指甲在她耳朵上一拧,哼道: 好嘛,没成想,你竟出息了!
晚琴吃痛,连声告饶叫她放手,软声细气地道: 都是师父兜得好…… 月仙手上又一用力,晚琴忙道: 我唱的,比大姐万分之一也不如……
你也知道? 月仙仍不放手, 那社火上的观音娘娘是谁来扮?
晚琴已然受不住了,一张小脸儿痛苦地紧缩成一团,泣道: 我来我来!社火上那天扮观音的要唱叁堂会审,唱会审的衣裳薄,这大冷的天儿,人家都穿夹的了,我舍不得大姐受这苦!
舍不得我受苦?成心戗我的行儿哩! 月仙更恨, 你自小学的都是里子活儿,竟会唱这个?师父给你悄悄练的私功?
晚琴见无故牵连了师父,心里有怒,更加不肯松口, 我明儿一早就起来吊嗓,临时钻锅还不成吗?我现学新的!
月仙放了手,冷冷地揉着胳膊, 罢了,师父怎么着都偏你,我是后娘养的,不是亲徒弟。
晚琴钻进被筒里,背对着她,耳朵火辣辣地肿起来, 不是亲徒弟,师父能让你挑班那么些年?
月仙自顾自道: 老太太赏你是师父安排的罢?
晚琴被吵得厌烦,蒙上脑袋,暗暗在被中道: 师父才不耐烦同那老稳婆周旋。
翌日清晨,月仙醒来,没听见晚琴吊嗓,却见到晚琴在窗下伏案,她倾身去瞧,晚琴唰得将手上的东西藏在身后,涨红着脸道: 师父曾讲,戏曲是艺术,唱戏须得一些文艺方面的积累。
月仙只当是些戏曲秘典,恨不得立即撕掉才好,抢过一看,却发现是份报纸。
于是房门被 通 得打开,月仙拎着一份《大声报》笑得前仰后合,晚琴趿着鞋披头散发的,缠着她伸手去抢,怎么也抢不着,恼羞得直跺脚。月仙不依不饶地念道: 今日接到来信求助一份'我自小束胸,现已成人,有何方法可使奶部长大么?'中国受此摧残之者甚众,女子有大奶部,原本自然……
晚琴羞愤至极,尖叫着 别念别念 去捂她地嘴,哪里捂得住,月仙接着道: ……况奶头耸立于胸前,是女子之美象的表征。可以多做一些伸展活动胸腔,对奶部增大极为有益——我说你这个最不喜欢念书的怎么突然看起报来了!
俞承秋一早去溜鸟,顺便到街上淘换了块松香,回来将鸟笼挂到院中,恰撞上在院中追逐的二人,晚琴跑起来摇摇摆摆,一不留神便一头扎进了他的怀中。她的外衫松松垮垮穿得很敷衍,贴肉穿的血牙色束奶马甲被她自己嗖得揪出来扔到地上,恼恨地踏了数脚。
俞承秋瞧见一只足有一寸长的蜂子,拖一条黄色的胖尾巴,他也没闹明白大冬天为何会有蜂子,荡悠悠落到一簇花上,或许是仙人指,冬天开的那种,左摇右摆,似乎在上下端凝。他想到从前见过的一首诗,不怎么好,写的是:粉腰蜂子犹无赖,挠遍花心未肯休。那里是蜂蝶阵、燕莺巢。痴心枉做千年调……到痴心枉做千年调,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流风号外(民国) 草台班忆旧3
鸟笼中的老西儿悦耳地啼叫起来,往常师兄妹几个听见鸟叫就知道这是师父来唤他们吊嗓子。晚琴听见鸟鸣却仿佛吃了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扯着俞承秋的衣襟,已然在他怀中痴缠许久了。她慌里慌张地行礼,请安是慢功,且慢条斯理儿地蹲呢,她急得像打醋似的,俞承秋便同她戏谑, 瞧这一大清早,就给我请了个大左腿安儿!
俊丰并二宝呵欠连天地从房中走出,个个儿行了礼。俞承秋拿了胡琴,道: 今儿个去河边遛遛嗓子。
俞先生带徒弟们吊嗓子不拘地点,若时附近有山,就到山中,谓之在山中吊嗓,腔儿里有风声;若是附近有水,就到河边,谓之有水音儿;若是在城里,就去遛城墙根儿,这倒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作艺的吊嗓子都爱遛墙根儿。
极冷的天气,河边风又大,一张口便灌进一肚子西风,冻得孩子们鼻涕眼泪直流。好容易捱到上午,俞承秋让他们几个自去练功,唯独把晚琴留了下来。
晚琴早上被月仙这么一通闹,一路上揣着手,面有不豫之色。俞承秋道: 活观音,过两天社火上你有全本的玉堂春要贴,师父给你开小灶儿说说戏,再多唱几段。
四下并无他人,晚琴便同他耍小性儿,眼眸中蒙上一层薄怒: 师父明知我同师姐不对付,偏要说什么观音、小灶儿的,这样作弄我!
她把头发结成两个辫子,绕成环形垂在耳畔,讲话间一摇一动,两颊红红的,等于一只兔子,娇憨可爱。到底是孩子脾性,俞承秋这样想着,道: 同门兄弟虽有龃龉,能有多大仇?你莫生气才是。
晚琴面上怒气未消,委屈地说: 师父要的鸟食儿我也没讨来。
俞承秋嗤得乐了, 那才是在同你顽笑,倒被你当了真。
晚琴啊了一声,后悔得直打跌, 早知如此,还不如问那老太太要些糖瓜蜜供!白讨了一回好嫌!
俞承秋只是窃笑不已, 你们几个小刁嘴儿,就爱吃这些甜腻腻的。早知道你看上了人家喜宴上的供尖儿,我也不说要什么谷子高粱了。
晚琴见自己被师父取笑,哪里肯依,扯住他的衣袖驳道: 论吃饽饽点心,我们几个哪比得上您!
师徒二人笑闹了一阵,俞承秋正正脸色, 玉堂春里头,唱功最重的便是叁堂会审,虽是开蒙戏,你几时正经练过?
晚琴道: 会审这一折,净跪在哪儿傻唱,也没什么身段儿,平日里听都听会了。师父若是带我练把子,我却乐意极了。
俞先生凝眉,板起面孔, 我晓得你把子瓷实,只是你平日里给月仙挎刀的时候多,这是第一回挂头牌,叫我不得不担心。还是须得练上一练。
晚琴不敢违抗师命,散板、流水、导板各来过一遍,俞承秋赞道: 不错,一开始嗓子不用这么满,稍压一压。
晚琴道: 我唱完了,师父带我练把子。
俞承秋摇头而叹, 若是你唱的时候也像这般技痒,我也不用愁了。 他沉吟半晌,又道: 跌扑到底毁嗓子,这样罢,师父给你练一段,想看什么?
晚琴拾起俊丰落在地上的木剑,笑嘻嘻道: 宝剑入鞘!
俞承秋亦笑道: 好哇,你给师父出了大难题! 话虽这样讲,要演他本行的东西,俞先生很有热情。他背着手轻轻一抛,宝剑便从身后飞也似的落入了身前的剑鞘之中,没有锣鼓却胜于锣鼓喧天、没有扮戏却胜似浓墨重,冷清清一个观众,他的动作干净潇洒,演得很自在,他的山膀稳健漂亮,晚琴就抡不出这样好看的山膀。
想什么呢? 俞承秋问她。
晚琴想的是他小时候耗山膀肯定也吃了不少苦头,说不定还挨了板子,颊边的笑窝就浅浅地旋了起来,可是口中却道: 我给师父拿大顶。
她双手撑在地上,腿上蓄力一蹬,倒立起来,身上的衫子自然垂落,露出一截雪白的肚皮。俞承秋一晃神,就被两只小脚丫子踢中了面门,二人都木呆呆地愣了。
俞先生眉头紧锁,掩着嘴巴丝丝地抽气,从指缝中闷闷地道: 不好,门牙掉了。
晚琴眼见惹出大祸,骇得六神无主,急惶惶地掰开他的手去瞧,只见他手中空空的,牙齿完好无缺,正咧嘴冲她笑呢。晚琴气得小手在他的掌心啪啪得抽起巴掌来,口中恨恨地道: 师父骗人,该打!该打!
俞先生将她的小手一捉,触感冰凉,便道: 怎么这样冷? 于是从怀里掏出香膏给她搽手,每个指头都细细地搽过一遍,又将她双手整个包在掌心揉搓,总算是搓得有些热气。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相携着往回走,两双手捂着就没松开,俞承秋仍不忘交代道: 回去再用热水泡一泡,手僵着手势就掐不美……
几日过后,社火上踩高跷的、划旱船的、吹奏班子成排地在街巷中行过。晚琴是披着红绸穿白衣的观音菩萨,身前是玉皇大帝,左右是散财童子,身后还有黑白无常,她坐在四人抬的轿厢中,大约周围只有她一人扮作的神仙面目和善,又是个年轻姑娘,路两旁便有些 多漂亮 、 多俊俏 之类的人声传入她耳中。
她朝着围观的人群一排排看过去,庄稼人黝黑的面孔上都写着苦悲,却没有一张为她所熟习。晚琴自从被鸨儿买了来,只记得自己是保定人,老爹爹姓白,具体住哪乡哪庄,父母什么模样,还有什么亲眷,一概不知。老爹爹以为她去给京中有钱人家做使唤丫头,却不知她转手却被鸨儿带进了烟花柳巷。晚琴心想,爹娘呵,若你们今日能瞧见我,就叫老天让一只喜鹊在我头顶鸣叁声。
结果吹奏班子敲锣打鼓一路,吵得半个带翅膀的活物儿也没见,却听得近旁卦摊上的瞎子连声叫道: 问观音何以倒座,叹世人不肯回头——不肯回头,呜呼呀——
晚琴喉间一堵,暗道晦气,她扮的又不是什么倒坐观音,这疯话可真真儿奇怪。
到了晚上,城隍庙内的戏楼台基前的落地石柱上点了数十盏灯,将戏台子照得灯火通明。众人妆饰停当,只等大锣一响,晚琴在幕后呼道 苦哇 ,撕边亮相。俊丰扮的是八府巡按王金龙,戴乌纱、穿红蟒,正在候场,听得前头好声沸腾,高高兴兴地道: 呦!瞧这迎帘好儿!
月仙今日没戏码,原在整理衣裳头面,闻言手中的辑珠凤钗啪得掉到了地上,冷冷地瞥他一眼: 后头成不成,还要看她有没有那能耐!
梨园行的话讲:站死的《祭江》,坐死的《祭塔》,跪死的《会审》。是说《玉堂春》中《叁堂会审》一折,受审的苏叁往地上一跪,足足要跪上半个时辰,这大冷天儿的,又断没有旦角穿个大棉袄的道理,身上只有薄薄一层单衣,戏台上叁面通透,冷风一钻,神仙难捱。
不多时,晚琴唱完了《起解》,紧接着便是《会审》,俊丰上场,在桌后坐定。待演到劈杻开枷,趁着这个空档,月仙执一茶盏跑上台来,递到晚琴手中。还有那么长的时候要跪,再汪一肚子水,若是还想如厕,滋味不会好受,俞先生这里向来没有饮场的安排,晚琴也不想饮,无奈茶盏已经递到了手里,只能勉强喝下。
俊丰眼见她掩面微咳,一抬头眉稍轻颦、双目噙泪,又闻见一丝淡淡的酒气,心里噗通一惊。他知道晚琴向来滴酒不沾,刚刚唱完了大段,喉咙是热的,却被冷酒这样一激,恐怕嗓子要坏。果然,她叫板时嗓音微颤,胡琴响起,过门拉过两遍才重新开口。有俞先生的胡琴兜着,也不算太糟,终归是盖过一节。
她接着唱,唱苏叁七岁被鸨儿买入娼门,恩客给她取了花名叫做玉堂春,唱得那么悲切,有情有味。俊丰内心稍定,心想,叁姐这哪里是在唱苏叁,是在唱她自己哩!
待唱至 十六岁开怀 ,初次开怀的是吏部堂叁舍人王公子时,她杏眼乜斜,嗓音媚得能滴出水来,腰上柳枝儿一样摇摆,引逗得台下怪声不断。俊丰眉头大皱,端庄是青衣天字一号的要紧事体,最忌卖弄风骚、忸怩作态,晚琴那厢已是浑身虚软地以手撑地,背上隐隐透出汗来,显然大有不对。
晚琴偷偷向俞先生摆手,俞先生却会错了意,调门愈走愈高。晚琴再一开嗓,天旋地转,娇声断续,荒腔走板,曲再难成曲、调再难成调。台下人叫倒好儿起哄,直接飞来凳子茶壶,乒呤哐啷砸到台上,高声叫骂道: 什么玩艺儿,快下去罢!
晚琴臊得伏在地上,根本抬不起头来,一句也唱不出口了。俊丰前去搀扶,被她一把拂开,用尽了全身气力逃也似的跑入黑漆漆的夜幕里。俞承秋惟恐她出什么岔子,急忙吩咐徒弟几个分头寻找。
晚琴脚下虚软,跑到城隍庙后的马槽处,近旁堆放有喂马的草料,她根本站不住,一下子瘫软在草垛之上,浑身火急火燎般的热、抓心挠肝似的难受,随意解开领口,摘下头面,往地上摔得碎碎的,眼前渐渐昏沉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双腿被人搬弄起来,衣裳被徐徐褪下,她也只觉得凉快罢了。她的腿功好,时常劈着叉睡觉,由着那人将她的双腿分得开开的,双手探到她细幼的胸脯上又掐又拧。晚琴在点春时被鸨儿强戴了束奶布,自是因为早年间还以小脚小乳为美,到了这份年纪,仍只显两个微凸的乳尖。那人叼住一粒乳尖在口,含含糊糊地笑道: 小亲亲,你师父把你养得好嫩,今年可有十六岁么?像戏里唱的给你开个怀怎样?
晚琴怔忪着摇头,那人已经在她臀缝间试探起来,两片小唇儿那样滑,一下子就带着男人的手指陷入了一片潮湿温暖的境地。她竟被撩拨得愈发筋酥骨软,气息不觉间急促起来,就连手指也难以动上一动。那人接着道: 好淫妇,我晓得你心里爱我这样弄。你在那时被灌了这药进去,竟还能忍下来,我原本指望你在台上便脱了裤子求肏哩!
晚琴听他说得愈发猥亵,眼角泌出了泪,两腿间的要紧处儿却一紧一缩,流了大股热液出来。那人又道: 这药非要男子近身才得解,王母娘娘喝了我这药也要乖乖听话儿。亲亲,你实话说,是不是想被我的棍子……




流风号外(民国) 草台班忆旧4
俞承秋掌烛行至僻静处,见地上散落着甩发钗环等物,料定晚琴是在附近躲藏,便呼唤起来。他听见身后的草垛中似有呜呜的啜泣声,借着烛光去瞧,却见一个汉子一手掐着个赤条条的姑娘,一手正解裤带,他又惊又怒,暴喝道: 畜生! 一拳劈将过去,直捶得那人 哇 地呕出一口鲜血来,踉跄着抱头鼠窜。俞承秋急于查看晚琴的状况,也不再追。
烛火光下影影绰绰映出晚琴泪水阑干的一张脸儿来,戏妆未卸,晕得残红点点,俞先生心疼得叫道: 我的儿!
只见她身上不着寸缕,脖颈上紫红一片,眼眸半阖半醒,整个人都是迷的。她双手被缚在身后,乳尖胀得高高的,上面齿痕尚存,双膝亦被吊起,细腻丰腴的阴户大张,两片殷红的唇儿探出来,好比一朵牡丹吐蕊,又像戏花蝴蝶振翅,其间鼓出一个红欲滴血的蒂头,整个牝处湿淋淋地大片淌水,淫靡不堪。俞先生试探着解她手腕子上的绳索,她微微挣动几下,摇摆着腰肢一拱一拱地将屁股向前凑,口中喃喃地泣道: 亲亲,怎么半天还不曾进来?快用你的鸡巴将我的小穴捅一捅,我实在是痒的受不住了……
俞承秋一愣,两鬓与鼻尖凭空生出了许多汗意,嗓子干紧紧的,既怜且恼: 叁儿!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晚琴听到师父的声音,神志清明了一些,幽幽地睁眼,果然见到俞先生的面庞,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梦是醒,只是哭诉道: 师父,我给人欺负得好苦!
俞承秋安慰道: 无事了、无事了,师父抱你回去。
他一时解不开绳索,便脱下棉袍覆到晚琴身上,准备先抱她回房再做打算,晚琴却挣扎着摇头: 不回去,不能叫他们瞧见。
俞先生明白她不想让师兄弟几个见到这般窘状,于是吹熄了蜡烛,揽着她柔声道: 我带你回我屋内,悄悄的,他们谁也不会知道。
他借着朦胧的月色回到房中,将晚琴轻轻放到床榻上,没有点灯,摸黑去寻剪子。晚琴扭动着踢掉裹在身上的棉袍,露出一身白灵灵的光滑皮肉,俞承秋回头去捡,口中絮絮地念道: 这大冷的天儿,屋里都能呵出白气来,手巾冻得冰棍儿似的……
俞先生抬眼,只见她浑身大汗淋漓,像一件被盘玩得晶莹剔透的羊脂玉器,活色生香,他不说话了,顺着她的双臂摸索到拧在她手腕处的绳索,惟恐伤着她,只能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绞。男人的鼻息萦绕在晚琴的腰侧,引得她挺起胸脯,迷乱地哼叫起来: 好达达,且吃吃闺女儿的奶头罢!把奶奶吃得大一些儿!
剪刀在俞承秋手中握了又握,他的两颊咬得死紧,愤恨与疼惜交加: 什么迷魂汤这般狠毒,竟把我徒儿磋磨成这样?
他绞断了绳索,给她揉着手腕子,问道: 可还能动么?
晚琴的双手摆脱了桎梏,揪着俞先生的发丝将他的脸颊按到了自己的胸脯上,拼命把肿胀的乳尖往男人的口中凑。俞承秋猝不及防,被一只香滑的奶头撞了满口,推也推不开,汗珠儿和着口涎滴滴答答地往晚琴肚皮上落。晚琴见他挣扎,带着哭腔道: 小穴你不肯捅,奶奶你不肯吃,是不是要我先给你叼一叼鸡巴?
晚琴情迷意乱、情欲高涨,也全然不知、也全然不顾面前的人是何人,横冲直撞地往他的怀里摸,正中男人脐下叁寸的要紧地方。俞承秋自然晓她是药力使然,只是自己不知是被气的,也不知是被摸的,浑身乱抖,眼里怒得似要喷火: 你这小狗肚子又犯浑!哪儿来这么多怪话、哪儿、哪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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