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顾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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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开春,朝廷终于下了诏令择选将士以镇边疆,狄青得了补奉,选为三班差使、殿侍兼延州指使。
茶肆里的说书人已换了本子,改说公案故事,这一日讲的是狄仁杰纸扇断案——民宅有女遇难,屋里全无作案痕迹,只独独一把纸扇。
“狄仁杰心头一动,立刻着人将张成押到;那张成一见那纸扇,自然吓破了胆。狄梁公如何断得这纸扇案欲听详解,还请各位看官明儿再来。”
狄青人出了茶肆,展昭笑道:“狄兄不妨猜猜这狄大人是如何破的案”
狄青笑道:“贺氏女子死在四月里,还是阴雨连绵的日子,哪里用的着扇子,这是一处不合;文人墨宝向来只题字、号而不题姓,这扇子上姓名俱全,这是第二处不合,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过这狄大人从哪知道这字是李秀写的,我却是猜不到了。”
展昭笑道:“那话本子里写的是,狄梁公刚来长安那天,偶然在杏花楼避雨,偶然瞧见墙上李秀的题字;再见这扇面,自然就想起来了。”
狄青觉得离奇得很,笑问:“展兄以为,这世上有能过目不忘的人吗”
展昭却不答他,只笑道:“两年前和狄兄在茶肆同座的那位娘子如今已嫁了人,前几日在毛料铺子里选了一块毛皮。狄兄以为,这衣裳要做给谁穿”
如今汴京已过三九,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哪里用得着毛料,如此一想,这衣裳是做给谁的,自然不言而喻。
这事奇不在此,而在展昭不过两年前见过玉玲儿一面,狄青不由得惊道:“展兄认得舍妹”
展昭同他听了一年的史诗战事,如今终于靠公案故事扳回一城,心里得意得很,转头望向狄青,勾起嘴角道:“狄兄以为,这世上有过目不忘的人么”
狄青瞧他洋洋自得的模样,忍不住伸手一拳直打他右肩。
展昭瞧他身形一动,忙侧身躲了开去。
狄青打他不得,哪肯罢休,当即脚步虚换,转到他身后去,这一拳打出,又被展昭险险躲过。
茶肆外是条小街,往来过客不多,二人索性在此交起手来:狄青脚步轻盈、出拳刚直;展昭虽机敏灵巧,却也不敌他圆融步法,愈发占了下风。
两人过了几十招,狄青却不再换步法,左手发力直直格挡了展昭双手,右手出拳直取展昭面门。
那一拳在展昭鼻尖堪堪停下。
展昭初次见他身手,惊道:“好精妙的功夫。”
狄青亦嘲讽他道:“展大人不是有过目不忘的功夫不妨也学着打一打”
展昭听他这一句,也伸手给他一拳;狄青却不躲开,受了他不轻不重的一拳,二人便笑着往醉霄楼喝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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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的日子定在四月初,张衷和李宜也得了诏选,使了些银子便分到了狄青队上。
三月末的时候,玉玲儿和郑裕回了门,权当给狄青三人饯行。
吃饭间玉玲儿果真拿来了皮毛衣裳,张衷和李宜见自己也有份,一口一个好妹妹地奉承着,嘴都乐得合不上了。
郑裕早知玉玲儿对狄青颇为敬重,自然也感同身受,道:“舅兄去了延州,事事都要小心。边疆不比汴京里便宜,好在你们三人可以相互照拂,也好让我们安心些。”
众人本来只顾着说笑,郑裕开了这个头,两个妇人倒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玉通家的也没个儿子,如今得了这三个义子,这一年来隔三差五就大包小包来探望她、没完没了地听她说话,教她心里那份说不清的遗憾也没了影子。
这时再想起这些,玉通家的忍不住鼻子一酸,哽咽道:“儿啊,去了那些地方,万事都得小心。你们记着,人先得活下来,才能说别的;要是命都没了....”
玉通家的还未说完,就被玉通低声打断:“什么没命,说什么浑话!”
玉通家的忙抹了泪笑道:“是了是了,你们三个都是好的,菩萨会保佑你们的;等你们去了,我就天天吃素,替你们挣些功德。”
玉玲儿亦是泪眼盈盈:“三位哥哥此行西去是为建功立业的,妹妹也没什么好嘱咐的,只能做了这皮毛衣裳,西北天寒,仔细别冻着。”
郑裕瞧她眼圈发红,忙伸手拉了她、柔声哄道:“你一针一线缝的衣裳暖和得很,哪里就会冻着呢。”
张衷忙笑道:“是了是了,这衣裳这样好,我恨不得天天穿。”
“我听闻西北夏日里热得很,六月里也穿着衣裳,还不给你捂出一身痱子来。”李宜也笑。
众人闻言皆开怀笑开,将这离别的怅然暂且搁下,复而推杯换盏起来。
第29章 塞上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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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京汴梁一路往延州走,越往西往北,绿野愈发稀疏,裸露出地表松散的黄土来。
狂风一吹,便是铺天盖地的黄沙漫漫。
过了陕西的地界后,路变得崎岖坎坷起来,五月的日头毒辣得很,领队的将领担心士兵在烈日下走得久了容易脱水,只得走一程歇一程。
行军的速度渐渐慢了,四月初从汴京出发,直翻过了六月,狄青一行才到了延州。
狄青十六岁才下了云台寺,从来没见过外头的世界。
他幼时听师父念“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便想边关应是黄沙漫漫的不毛之地;此时置身这边关重镇,虽觉风沙略大,却也不显荒凉,城中风物同宛州也无甚差异。
再一细想,这玉门关位于河西敦煌,在瓜州和肃州之间;而西夏的大部领土都在玉门关以东,想来也是有春风吹拂的。
军中许多将士亦都以为这延州偏远荒凉、寸草不生,此时瞧见和汴京里一样的城墙合围、民众商贩络绎不急,一时都大喜过望,嬉笑着东张西望。
张衷嘿嘿笑道:“我还当延州是什么鬼地方,如今看来,也不比咱们枫林寨差了。”
“是啊,从前听人说起边关如何如何荒凉,可见是唬人的了。”
狄青摇头笑道:“盛唐时期,中原王朝的疆域直至沙洲以北,那时候的边关在河西走廊尽头,自然是荒凉不毛之地。如今大宋退守延州,离河西走廊颇远,自此再往西夏境内数百里,都还是沃野。”
李宜两年来随着狄青学了许多诸国旧史,听得这话恍然道:“如此说来,西夏境内倒和延州相去不远。党项人壮大得如此之快,原来是占着沃野之故,难怪更比从前的突厥、匈奴更狂些。”
大军在延州城外停留了一炷香的功夫,便依知州范雍之令分散往诸防事处驻军。
狄青一行分往的营房在城内、低屋连着偌大的校场,众将士每日卯初起练,日落而歇,一日不可懈怠。
狄青虽是无品官,却也有单独的住处,不似张衷李宜二人还得与诸小卒同住。
可张衷二人虽然出身草莽,却也从不缺银子花,哪里和别人一起睡过通铺,因而心里别扭得很。
七月里暑气正盛,众人在太阳底下耗了一天,正是筋疲力竭、心浮气躁,张衷也顾不得计较、并李宜几人早早地收拾下就睡了。
夜里众人正睡得酣,张衷却闻见一股子恶臭往鼻子里钻,伴着更有鼾声如雷般轰鸣;他眼皮子沉得很,眯缝着瞧见一旁不知何时有人贴着他睡着,衣裳汗湿透了也不脱,湿漉漉地蹭到他身上来。
张衷心头厌恶至极,伸手将那人往外推去,哪知那人睡得跟死猪似的,推他不醒;他气闷转头,往李宜那头睡了些,只片刻,又觉背后湿漉漉地,起身一瞧,果真见那人靠了过来,他心底一股无名火正盛,抬脚便将那人踹下铺去,借着月光一瞧才知是队里的毛谷。
那毛谷酣睡中被人狠狠踹了一脚,翻滚着跌到地上,睁了眼还迷迷糊糊地,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当即上前一步要打回去。
张衷瞧他大个子扑将过来,往旁边一闪,叫那大块头扑了空,回身又是一脚,将他踹到通铺上去。
一时房间里的鼾声都停了,同屋几个都起身闹腾起来。
李宜醒来听见屋子里乱哄哄的,撑着起来点了灯,转眼瞧见张衷毛谷二人已扭作一团,又忙去拉开。
张衷一边躲毛谷,一边笑骂他秃子、又说他是西夏人的杂种。
毛谷年纪尚轻却早早秃了头,本就忌讳这事得很,哪里肯忍他,一边骂着粗话,一边抄起桌子就要砸他。
众人喧闹间,已有值守的将士到了;屋内的将士登时敛声回到铺上,张衷毛谷二人也噤若寒蝉。
来人厉声斥责了几句,问明了情况、便将张毛二人提到外头去了。
...
狄青第二日卯初起了身出门,正好撞上着急忙慌前来寻他的李宜。
两人快步往校场走去,言语之间李宜已将事因经过一一说明,狄青镇定道:“你先往校场去,切勿耽搁了操练。三弟的事有我去周全,你且宽心。”
狄青心里盘算着军中斗殴这罪名说来不小,他们又才到延州,统军将领若要拿张衷二人当靶子,杀鸡儆猴也是合情合理;正思索间见得迎面来了一男一女:那男子宽眉细眼、方脸宽颌,那女子则是圆眼厚唇、面容不善。
出征前展昭曾与他提了几位延州的将官,却不曾说过这军中还有女将;狄青拱手与那男子见礼,唤他刘副将。
刘副将还未答他,却见那女子面有怒色,问道:“张衷、毛谷是你手下的人”180小说
狄青忙应了,又听那女子厉声道:“下属军中斗殴,脊杖八十;指使连坐,你,午后也去领二十杖。”
狄青观她神色语气,想她也是刚愎自用之流,反笑道:“末将以为,张毛二人都是新兵,纵有斗殴之事也实属正常。”
刘副将喝道:“新兵又怎么样,要是不处置他们,以后军中有什么纪律可言”
“末将并非为他二人开脱,只是,民间斗殴致死尚只判处流放三千里,可折脊杖二十、配役一年。”
那女将怒道:“军中和民间岂能一样如今知州大人正愁新兵法纪涣散,他们此时犯事,正好从重处罚、以正军纪!”
狄青笑道:“若要杀鸡儆猴的话,这刑罚也不算重,只是不能在营房里草草杖责作罢。不如报请知州大人,令三军观礼。”
刘副将本就讷于言,此时听他油嘴滑舌,怒道:“统制如何处置军务,也是你一个小校能过问的吗”
“这话倒有理,”被称为统制的女子却是面色稍缓,思索片刻道,“你和我去见知州大人,与他说说这事。”
刘副将见狄青说动了她,忙殷勤道:“杨统制,我跟你去吧!”
那女子回头冷眼看着他,道:“你同我去到时候知州问你两句,你答得上来吗我们走!”
刘副将热脸贴了冷屁股,目送着二人离去,一肚子闷气被憋得无处撒,气势汹汹往校场去了。
...
却说狄青二人得了通传,往衙门里去面见范大人。
范雍正在批阅公文,听见二人来了,搁笔问起何事,杨统制拱手道:“昨日夜里有人在军中斗殴,末将已将闹事者拿下,请大人从重责罚,以儆效尤。”
知州范雍尚且不知发生何事,被她一句“从重责罚”弄得莫名其妙,蹙眉问道:“且将事因经过详细说来。”
杨统制本也不善言辞,忙给狄青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你来说。”
狄青笑道:“范大人,末将队里都是汴梁来的新兵,初来乍到、还未适应这延州营队生活,难免有些龃龉,昨天夜里有些口角。杨统制见大人为军纪涣散而烦忧,特请大人从重责罚二人,以警示三军。”
杨统制不曾读过书,不懂狄青这些文绉绉的词儿,只听得责罚、警示这些话,便点头附和。
那范雍听了那二人是新兵,又不过有些口角,犹疑道:“以重刑而震慑三军,便可令新兵令行禁止吗”
杨统制早知知州大人会问及这些、才叫了狄青来,闻言忙给狄青使眼色。
狄青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朗声道:“昔有秦皇,选贤任能、不吝高官厚禄以招揽,法度森严、不以身位厚此薄彼。秦人治国犹如治军,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民勇于公战、怯于私斗;军如臂使指、所向披靡。”
范雍见此一小校侃侃而谈,倍感惊愕,又听得他继续道:“然而,一夫作难而七庙隳,是为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有书曰:盛世施仁政,乱世用重典,末将以为,如今世道尚安,延州守军已寡弱而畏敌,当施之以宽,以长我军士气。”
“至于军纪涣散,”狄青一顿,见范雍侧耳细听,勾起嘴角窃笑道,“杖责八十和杖责二十,都挺疼的。”
范雍朗声笑道:“好,好!好一番见地,你叫什么名字。”狄青拱手道:“末将延州指使狄青。”
杨统制别的听不懂,后头两句却听懂了,心头已明白自己着了狄青的道了,忙问道:“范大人,那...那两个新兵如何处置”
范雍笑道:“交由狄青处置罢。”说罢又转头吩咐狄青,“难得有个好学明理的,你若想读书,每日操练完毕,可往此处来寻我。”
狄青如蒙大赦,笑着谢过范大人,与杨统制二人退了出来。
…
狄青本和杨景和并肩望外头去,不防她突然回头,狄青下意识往一旁躲开,不料这女子出手却有破竹之势,肩头便挨了她重重一拳。
这头还没缓过来,狄青又见她飞起一脚踢来、来势迅猛、不容他躲闪便踢中他右臂。
狄青心里一惊,打起精神往一旁躲开。
杨统制打他不着,双目圆睁着冷哼一声,狄青正欲开口同她解释,却听她骂道:“卑鄙无耻!”说完便转身去了。
狄青望着她挺拔的背影笑着摇摇头,便往黑屋里提人去了。
第30章 大白高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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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衷本来怒火正盛,要和那大块头拼个你死我活,却不料惊动了值守的卫兵,大半夜的竟被提到这来。
进了这又小又密的黑房,毛谷身上的臭味发散开来,倒愈发浓重了。
两人进了黑屋不敢再吵,加之白日里累得很了,竟一人一角地靠着墙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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