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顾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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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仍带着些凉意,挟裹着槐花的清香铺满了整个小洞庭。
李元昇到皎月斋时已洗尽风霜,换了一身藏青的长袍;百花正在翻着账册,听见白芷来报,忙放了本子去迎他进来。
父女两许久不见,都是说不尽的高兴,百花拉着李元昇的手臂笑道:“听瑾瑜说爹爹留了络腮胡子,怎么舍得剃了”
李元昇抬手摸了摸下巴,满脸的不在乎:“边关烈日风沙厉害的很,蓄些胡子好受些,回了兴庆府用不着、自然就剃了。”
百花颇为不信,笑道:“爹爹分明就是懒得打理罢了。”
“一群大老爷们儿在一块,自然是拣着方便的来。”李元昇也不否认,嘿嘿笑道。
百花正想打趣他两句,这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佯装无事地笑笑:“春梅谢了许久了,前两日刚剪了枝;槐花倒是开了,香得很。”
李元昇叹道:“今年也没赶上挂清,过两日天气好些咱们一块儿去。”
两人这头正说着话,瑾瑜已把饭菜都张罗好来请了。
安亲王府的厨娘许久没有这样大展拳脚的功夫,把这大半年来的长进尽数张扬出来、汤菜甜品摆了满满一桌。
李元昇骤然对着这饕餮大宴竟有些水土不服,只用些西湖牛肉羹下饭吃。
百花见状便让撤了大半的没动过的菜赏给下人,也算大伙儿都给李元昇接风了。
瑾瑜应声撤了几盘下去,转头又吩咐厨房熬些清淡的粥预备着;待到两人用得差不多了,这才让人端了漱口的茶水,复而又上了两杯观音来。
李元昇二人用了茶、悠悠地往湖边散步消食去。
夜风微凉,百花披了件杏色滚红绒边的披风、好不俏皮可爱。
李元昇听她说着琐事,忍不住打趣她道:“枢密院几位大人曾与我来信,赞‘令爱沉着冷静、进退合宜,乃是国将之材’,怎么我只听得些家长里短的。”
百花摆手笑道:“几位大人不过看我是女儿家才如此抬举,不然,黎廷哥哥战功赫赫、也不见他们这样夸过。”
李元昇道:“黎廷虽然英勇果敢,却担不起‘沉着冷静、进退合宜’八个字。”
百花仍是不敢当:“三川口一战是陛下亲征,我既未杀敌、又不筹谋,论功行赏也轮不到我这里,可见是谬赞了。”
李元昇远在甘州,对宋夏一战不过有所耳闻,这时才细细地问起来。
百花自小就听闻李元昊如何如何用兵如神,待到亲眼见过陛下领兵还是忍不住溢出了满腔的溢美之词、手舞足蹈地同爹爹讲起来。
李元昇瞧她双眼放光的模样,忽地想起了许多年前他第一次在王府打伏虎拳的时候,百花也是这样双眼放光、拍手叫好。
第68章 青唐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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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小姑娘自顾自地说着前线战事,哪里知道李元昇已将十年的光阴重新数了一遍。
待到说完大帐劝归一事,百花长叹一声道:“军中好大喜功之人颇多,要不是野利娘娘的二位兄长附议,他们才不会善罢甘休。”
“如此说来,枢密院的奉承也不算空穴来风了。”李元昇笑道。
百花深以为然、点头道:“是了。他们存了心拿我当这停战的幌子,好让那些流言蜚语都冲着我来——横竖我只是个公主,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无关朝政。这样想来,还真是大功一件呢。”
坊间传言不可与之较真,这道理李元昇早就明白,因而也不提这茬了,转开话题道:“延州那位天将,果真是狄青吗”
百花骤然听到这两个字心下微微一动、复而点了点头,略过宥州重逢、捉拿巴勒几节不提,只特意将虎狼山一战细细与李元昇说了。
李元昇听了暗暗点头:“好小子!有勇有谋、有情有义,只可惜啊,不是我党项族人。”
“他放过我倒是和情义无关——他是一行大师的弟子,想来也不愿两国交恶生灵涂炭,若杀了我岂不是南辕北辙。”
李元昇伸手揉了揉百花柔软的顶发,不由得想起他十七岁的时候——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那个时候的阿沁也不过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而他的阿皎,如今也是十七岁,却已是满心的两国交恶、生灵涂炭了。
...
第二日一早,李元昇便入宫述职了。
百花卯正起时吩咐珊瑚往宁国公府上递了帖子,待到日落西山的时候才听见珊瑚说宁国公府仁多娘子到了,百花闻言搁了账本、起身提了裙角就往外跑去迎她。
楚清坐完月子后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今日又穿了件叶绿色水纹凌波涧裙,脸上只细细地画了眉、此外再无铅华,素净的一张俏脸映着日暮时分柔柔的天光,当真是清水芙蓉、天然无琢。
楚清骤一见她、双眼便有些红红的,遮遮掩掩地对琥珀笑道:“你瞧瞧她,堂堂公主也去学写勾栏瓦舍的伎俩,特意弄出这风流可怜的模样来。”
百花看了一天的账本,发髻难免有些松了,她闻言抬手拢了鬓发到耳后,拉了楚清的手亲热道:“小半年不见了,你有没有什么不好”
楚清白她一眼,阴阳怪气道:“我哪里有什么不好,要是真有什么不好,也不用你虚情假意地来问。”
百花笑着松了手、转身往屋里去,一面乐道:“如此说来我也不用再假作关切了,我带回来的那两坛酒,回头还是送到小汪洋夫人那换两盆茶花罢。”
楚清一听这个哪里还绷得住,三两步追上去拉了百花的手:”好妹妹,我知道你待我最是真心的。你那是什么酒”
百花也不爱逗她,只问道:“你可用过晚膳了”
楚清摆摆手道:“想着你这儿就有好酒,哪里还有心思用晚膳;再来,夜里晚膳一用心里便腻腻的,岂不是糟蹋了好酒。”
百花懒得理她,只让白蒿吩咐厨房熬些蜜粥、再做些清爽的点心一并送来皎月斋。
楚清也不去管她,只是拉着她求道:“如今夜里也不凉了,咱们不如去梅园里头喝,省的每次都在你屋里拘着。”
...187小说
卫慕氏灭族那年,百花移了几十株槐树到梅园来,如今长势喜人、已和梅树平分春色了。
天气一暖和,米粒似的小穗迅猛地生长着,微绿渐渐褪成琼玉般的白色,到三月末时已热热闹闹地抢了绿叶的风头,恣意地散发着清甜香气。
瑾瑜命人送了几盏绢纱宫灯来,暖光柔柔地从细纱中透出,和暗香亭四周的月色溶在一起。
亭子中央的木几上摆着一套青瓷的酒具,旁边又有几碟子精致的点心。
楚清举起那酒壶晃了晃,不满道:“这样小一只酒壶,也不舍得装满了。”
白蒿忙劝道:“这酒厉害的很,就这一壶也了不得呢;娘子喝前千万要先吃些东西,不然一会儿要叫肚子疼了。”
百花闻言忙拉住楚清正欲斟酒的手,硬塞了块槐花米糕给她,楚清不肯罢休,仍是伸手揭了壶盖。
那酒酱香突出、幽雅细腻,登时溢满了暗香亭,楚清闻之欲醉、叹道:“这才是好酒,咱们平日里喝那些,只能算作葡萄汁。你这酒叫什么”
百花悠悠地喝着粥,笑道:“这是这是鄜延路承平寨的东西,军中就叫‘承平香’了。”
“好没意思的叫法,依我看,要叫满庭芳才好!”楚清这头说罢、又谄媚道:“你弄了多少回来”
百花笑道:“就这两坛,你可得省着点喝。”
楚清大失所望:“大老远带这两坛回来,你也不嫌累得慌。”
见她得了两坛还不知足,百花幽幽道:“承平寨小的很、人口不过万余,军中数千将士才分了百余坛,小汪洋将军还没得喝呢。你若是不想要,我便拿去换茶花了。”
“万余人的寨子也累的你们去打难不成,你们原就是冲着这酒去的”楚清奇道。
百花放了勺子,和她说起虎狼山遇伏一事来,又道:“眼见攻不下保安军,这才调头往承平寨去的。”
楚清听了不住地啧啧称赞,又道:“不过他这样轻易放了你,难免有人在背后闲话了。”
百花轻叹一声又道:“月前他从宥州劫了两名俘虏走,作为交换,将吴昊在军中带动舆论的人交给我了。”
楚清目瞪口呆:“他怎么会认识吴昊的人,难道真是天将下凡了”
百花掰弄着玫瑰饼不搭话,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说话间楚清已喝罢一碗粥,推开碗便迫不及待地斟了酒满饮一杯——这酒酒体醇厚、回味悠长,楚清喝罢连连摇头:“等到四月里哥哥回来了,我舍他一点尝尝,不怕他不去找路子买酒。”
百花奇道:“两国早已停止互市了,河湟能买到宋朝的货品吗”
楚清替百花斟了一杯,这才娓娓道来:“此事说来话长,大约是宋夏交战后,河西走廊便走不通了;恰好吐蕃境内也有一条古道,旧时叫做‘吐谷浑路’,据说北魏时候便可从那条路走到天竺去,只不过后来因为战乱荒废了。
大宋朝廷为了维系和西域各国的贸易来往,便让吐蕃人重新开辟了这条古道,西域各国的贡使、商人如今都绕到河湟,直趋宋朝都城。”
第69章 照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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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域往大宋,数十年来都只一条河西走廊,大夏的军队也就是仗着这一点,才对河西走廊严加控制,向来往的客商课税。
此时骤然知晓这旧吐谷浑路,百花难免心生不安。
楚清饮罢一杯酒、又道:“不止如此,唃厮啰还在青唐城设立了榷场,甚至派兵护送商队;听哥哥说,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商人从那条道途径青唐城去往汴京,更有商人在青唐城定居,久而久之,那条路便被称作‘青唐路’了。”
百花沉默良久,叹道:“原以为占领河西走廊便能扼断大宋的贸易咽喉,殊不知天下之大,大白高国不过在这四面楚歌的腹地上。”
楚清方才连着喝了好几杯,此时后劲上来了、便拉着百花闹:“阿皎你怎么不喝,你快陪我喝。”
百花拗不过她,再喝了三四杯便觉得脸上火烤似的烫起来,方才想的事情也没头没尾地混入繁杂的思绪中去。
楚清提起酒壶轻飘飘的,揭开盖子一倒才发现已没酒了,忙高声叫白蒿添酒。
一旁伺候的几人走来瞧见这情景,都忍不住地掩嘴笑,珊瑚见楚清醉里失态,关切道:“要不就让娘子歇在这里罢,喝成这样送回去也不好交代。”
琥珀道:“娘子的软轿向来是直接抬进垂花门的,不必担心闹得别人知道。若是夜里留在这了,明儿早上哥儿醒了见不着娘亲要闹的,只怕到时候才是瞒不住。”
百花神思已有些飘忽了,强撑着去拉瑾瑜、让她备轿送楚清回去;说罢摇摇晃晃地起身、要回皎月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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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瞧见百花是被搀着回来的,忙取了温着的醒酒汤来,又道:“喝了这几杯,只怕明天起来要头疼了。”
几人七手八脚地忙着,待到给百花洗漱罢了、换了干净的中衣,一切收拾妥当才伺候着她歇下了。
承平寨这酒后劲虽大、却不上头,百花安安稳稳睡了一夜,醒时只觉得有些口渴。
此时四周还是漆黑一片,百花伸手推开窗户、瞧见月儿还挂在树梢上,便知道已是后半夜了。
她估摸外头值夜的珊瑚多半睡着了,便自己撩了帐子起来倒水喝。
正当此时,只听得东窗上轻响三声,随即有黑影闪过。
珊瑚睡得浅,被那声响惊醒、叫了一声“公主”,随即起身推了窗一跃而出、追着那人去了。
百花搁了茶杯,伸手取下一旁挂着的披风,也跟着跃了出去。
那黑衣人跑出几十步去便堪堪停住,回头却见珊瑚的长剑已送到了;他侧身躲过,右手去夺珊瑚的剑、左手拉下面罩,低声道:“姑娘手下留情。”
珊瑚见他伸手来拿剑,忙转身回肘去挡,听得这句时已收不住手,这一肘结结实实地打在那人右臂上。
待到看清楚那人的模样,珊瑚又惊又喜道:“狄指使”
话音未落,只听得远处有人厉声道:“谁在那里”
狄青方才奔出几十步,故意选了处背光阴暗的地方才停下来,巡逻的侍卫从亮处望过来瞧不真切,为首的领队正欲前来查探,先出口问了一句。
夜风簌簌中,只听得女子清越的声音:“是我。”
领队听出百花的声音,拱手行礼道:“更深露重的,公主当心身体。”说罢领着众人去了。315
狄青站在原地,瞧见火光的暖意一去,周遭都是冷冷的月色,百花静静地站在清辉中,恍若遗世独立的仙人一般。
两人中间隔了十几步,狄青却不上前、站在原地拱手赔罪道:“深夜惊扰实属无奈,还请公主见谅。”
百花微微点头:“无妨,先移步皎月斋说话。”
夜里皎月斋都上了闩,白芷几个还睡着,珊瑚便从正屋的窗子里回去开门,余下二人悠悠地往正门上去。
百花一步一步踩着月光,低声道:“狄指使好身手,知州府也罢了,连这守卫重重的亲王府也进得来。”
狄青低叹一声,声音里满是歉意:“贵府上守卫森严,若非白日里进不来,狄某也不会如此失礼了。”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正门上,狄青抬头瞧见门头“皎月斋”三字隽逸洒脱的,两旁又题着“耿耿忆琼树,天涯寄一欢”,只觉得风雅得很;珊瑚迎了两人进来,复又闩好了门退下去了。
皎月斋里种了些银杏,春日里已长得枝繁叶茂了,百花转头道:“怎么延州出事了”
“刘平将军身陷投敌恶名,此前从宥州讨回的两名士兵也突然失踪;河中府御史衙门经此一节只怕已失信于官家,刘将军家两百号人性命危在旦夕。”
狄青是在回延州的途中知晓此事的,张衷李宜二人正一路地寻他,请他早做打算。
孙富二人失踪,河中府的人即便到了延州,查无人证也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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