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顾明楼
此前文大人已将范大人亲笔手书转录上呈,此时若闹出人证失踪一说,便是给黄德和一党当靶子,轻则参上一本玩忽职守,重则便是伪证欺君、结党营私的罪名也能扣过来。
他得了消息半刻钟也没耽搁、马不停蹄就往兴庆府来,一路上跑坏了好几匹马。
党项是游牧民族,建国又短,还不曾有这样官官相护的事态,百花闻言蹙眉道:“大宋朝中竟有人能只手遮天、蒙蔽圣听”
狄青沉默了片刻,又道:“公主应当明白,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百花听出他是想借着巴勒一事试探她的处境,转头岔开话题道:“即便如此,你去宥州再寻两人岂不方便,何必千里迢迢跑来兴庆府”
“要在宥州数万军民中寻到忠义无畏之士,实在如同大海捞针;再者,就算找到,区区小卒在高官权臣的重压之下,难保不会倒戈——金明砦那两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如今也不知是被灭了口还是逃走了。”
狄青垂了眸子低叹,字里行间满溢着无力感,“敌暗我明、敌众我寡,实在是防不胜防,正因如此,狄某才冒险而来,斗胆向公主讨一个人。”
百花闻言微微抬头,挑眉笑道:“狄指使为了两名无关紧要的士兵便献了一计釜底抽薪,不知这回又打算用什么来换呢”
狄青听得这一句便知她已应允了,心下立时豁然开朗、笑道:“公主若有所求,狄某万死不辞。”
百花狡黠道:“包括,要你替他留在兴庆府”
此时晨光微明,百花披着浅杏色软毛织锦的披风,一头长发如墨般润泽,她微微抬着头,乌黑的眼珠闪着光泽,竟让狄青想起云台山上的小鹿来。
狄青微一恍神,大大方方笑道:“若我应了,便是不忠不义之人,公主又怎么肯用呢”
百花笑着揭过这茬,正经分派起来:“我在翔庆军有一处宅子,你且去那候着;人一要到,我自会派人给你送信。”
狄青道:“公主还不曾问我那人的名字。”
百花扬起嘴角,语气有些轻快的得意:“卢政。”
第70章 好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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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有些鱼肚白时,珊瑚听得外头没了说话声,这才推门出来。
银杏树下两人并肩而立,静默无言,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瞧着这都像是一对儿璧人,真是可惜了。
两人听见动静转身,只见珊瑚福礼道:“方才回屋瞧见衣袖上有血迹,想是狄指使身上有伤。”
狄青穿着夜行衣看不清楚,伸手一摸才发现上臂处已濡湿了,他满不在乎地笑笑:“前几日受的皮外伤,路上无心关照才会如此,不妨事。”
“你打些热水、替狄指使清洗换药;天亮了便让索迪尔拿着我的鱼符送狄指使去翔庆军旧宅里。”百花一席话说罢、转身往正屋里去了。
珊瑚进花厅点亮了灯,引了狄青入座、这才出去打水拿药。
...
此时四周静静的,屋内没有点香,北窗开了一道缝隙,窗外新生草木和修剪过枝桠的清香钻了进来。
临着花厅北窗摆了一张大案,狄青不好走进,只依稀看得上面摆着些物件儿,远远地便能看出华贵精致得很。
进门左手边立着一抬六扇的丝帛泼墨山水的屏风,此时半遮半掩地守在一旁,露出窗边的竹覃绒毯来。
狄青粗略地打量了一圈,心里知道这屋里都是些名贵的东西,但他置身其中,只觉得柔和而亲切。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名眼生的女使提着个精致的食盒进来,福礼道:“见过狄指使,奴婢提了早膳来,狄指使风餐露宿的,可别饿坏了身子。”
狄青也起身谢礼,却听得那女使咯咯笑道:“狄指使不必客气。”
两人正说着话,珊瑚也端着水进来了,伸手要替他清洗换药。
狄青忙道:“狄某不敢劳烦,还请二位姑娘由狄某自便。”
珊瑚笑道:“也罢,平日里都是白芷做这些,我也做不来;一会儿公主要去校场,我们便告退了。”
待到出了房门,白蒿雀跃道:“狄指使当真俊得很呢。”
“不仅模样好,身手也了得,我若是同他交手,只怕过不了三十招。”珊瑚跟着夸了两句。
白蒿一听愈发来劲:“我瞧着狄指使对咱们公主也好,陛下那样看得起他,若他肯为大夏效力,做了咱们驸马爷可不美”
珊瑚忙伸手拉她,喝道:“这话可不能胡说,让人听了还以为咱们公主巴巴地要跟着人家呢。”
“怕什么,哪日真要替公主挑起驸马来,就是配这世上最好的男子都不为过,至少、也得是狄指使这样的。”白蒿得意道,“怕他们闲话做什么,让人听了保不准笑谁呢。”
珊瑚说着就要打她,正色道:“可不许说了,别让公主听了闹心。去去去,去厨房看着点公主的早膳。”
白芷替百花换好了衣裳,转头瞧见珊瑚步伐轻快地走进来,打趣道:“珊瑚姐姐这样高兴,莫不是捡着钱了”
珊瑚笑道:“我在笑白蒿是个眼皮子浅的,满口都是夸狄指使俊呢。”白芷听了也抿着嘴笑。
百花懒得搭理他们,起身拿了弓箭便往校场去,经过花厅时忍不住转头瞧了一眼——这人有什么本事,怎么惯能逗人高兴似的
...
狄青这半把个月来都日日夜夜绷紧着心神,此时骤然松懈,仿佛置身世外桃源一般。
这将明未明的时辰,像极了十年前百花到云台寺的那个清晨,只是此刻他手中的米粥带着花蜜的甜香,桌上摆着的馒头小菜也比斋饭精致许多。河源书吧
他悠悠地用着早膳,面上有些不自觉的愉悦神情。
...
百花晨练回来时狄青已出城了,她解了汗湿的衣裳滑进浴桶,周身的疲惫似乎融进热水里,随着水汽消散了。
她仰头阖眼养神,半晌又叫白芷进来:“让珊瑚去一趟贺府,托贺兰姐姐打听打听延州俘来的卢政如今发派到哪里当差了。”
白芷应了,又催促她起来。
百花叹道:“我心里烦得很,你再添些热水来。”
白芷应了声出去,百花伸手拨乱水面,轻声喃喃:“青唐路.....青唐路....”
百花在净室赖了小半个时辰才肯起来,白芷替她细细擦开了头发,又将备好的绒面披风给百花系上,叮嘱道:“今天日头虽好,风却有些大,公主湿着头发、仔细着凉。”
屋里开着一扇小窗,只有些微微的凉意,百花拢了拢披风、心不在焉道:“我记得父亲那有一副十分详尽的堪舆图,你去长平阁取来。”
说罢往书房里用早膳去了。
...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白蒿来收拾食盒时多看了两眼碟子里的点心,多嘴道:“公主素来爱吃槐花麦饭,没想到狄指使也爱吃,满满一碗都用完了。”
百花头也不抬,挑眉道:“我瞧着你还挺关心他的。”
白蒿嘿嘿笑道:“不关心,不关心。”说罢捧了食盒往外跑,差点撞倒正要进屋的白芷。
偌大的舆图被徐徐展开,百花走近两步,似乎要将那小镇小寨的名字都瞧清楚。
她记得野利先生讲过,丝绸之路从河西走廊,经敷川或成纪直抵长安,可如今横山一脉军事戒备,若要打通这条商道有如痴人说梦。
...
时辰还不及正午,白蒿却来通报,说是皎月斋来客了。
百花跨出门去,只见一女子牵着裙摆跨进皎月斋来,举手投足都是说不尽的风情;待到走到台阶下,那女子盈盈福礼道:“问公主安。”
百花迎了她进书房,笑道:“贺姐姐怎么亲来了。”
“多日不见,心里挂念着公主。”贺兰眨眼轻笑。
两人往窗前坐定了,贺兰才道:“说来还怕公主不信,公主要打听的那位卢将军,如今正在军器监里烧炉子。”
百花大喜过望:“真有这样的巧事”
贺兰笑道:“倒也不算巧,那地方闷热难耐又不易出入,添炭烧火更是一刻偷懒不得,是最下等的差使了。”
“放他出来要几天”百花问道。
贺兰明眸一抬,笑道:“这等低贱的厢军,找个由头销了号就是了。只是要劳烦公主手书一封给我父亲,过两日便将人送到府上来。”
一盏茶的功夫,百花写好信搁了笔,瞧见贺兰正细看着舆图消磨时间。
舆图向来是高官贵爵才可参阅,贺府供职的衙门都同这搭不上干系,百花不由得奇道:“贺姐姐会看舆图”
第71章 槐花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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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舆图不像从前家里那一张、旧迹斑驳,图面似乎也详尽了许多。
贺兰不着痕迹地转开眼去,垂眸笑道:“从前祖父教的,都快忘干净了。公主今日是看些什么”
贺兰氏从前是豪族,贺兰的祖父受了恩惠能留下一两张舆图也是常事。
百花见又提了不该提的,忙佯作无意道:“近来吐蕃重新开辟了古吐谷浑路,西域客商绕道河湟可直趋汴京,旧时这路因战乱荒废了,如今倒比丝绸之路还热闹了,当真是天行有常。”
贺兰媚眼一抬,好奇道:“公主也想重建丝绸之路”
百花望着那舆图摇摇头:“如今两国交战,要越过横山去,除非人人都长了翅膀。”
贺兰饮了一口茶,笑道:“那倒也不必,咱们越不到横山那头去,让宋人越过横山这边来就是了。”
百花闻言微微一怔。
两人说话间白芷已封好了信递给雪儿,贺兰盈盈福礼道:“贺兰学识浅薄,方才空口妄言,还请公主莫怪;既得了书信,贺兰便告辞了。”说罢由白芷领着去了。
微微泛黄的舆图之上,横山如同蜿蜒的伤口。
百花静静地看着横山山脉,原本紧蹙地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是了,他们越不过横山,宋人却是能越过的。
...
夜里李元昇下朝回府、白蒿早已等在门上了,忙请他往皎月斋用饭。
小院儿花厅里摆着一桌子新奇菜式,李元昊笑道:“怎么今日吃起槐花宴来了。”
百花正在一旁净手,听了转头笑道:“再过十来天这花便要开败了,趁着鲜嫩的时候摘来吃,免得糟蹋了。”
说话间瑾瑜递了帕子过来,李元昇接过来擦手,笑道:“你爱吃槐花麦饭,往年还要指望着翔庆军送来,如今这一园子都任你吃了。”
瑾瑜笑道:“厨上也知道公主好这个,特蒸了两屉备着。”
李元昇心下虽觉着两屉也太多了,却仍是笑道:”既是公主喜欢,多做些也无妨。”
白蒿听了吃吃地笑,百花只当做没听见,擦干手往一旁落座了。
...
桌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槐花菜式、并两碗凉着的汤羹,百花端起青瓷的小碗来,用瓷勺轻轻拨弄,瞧见里头一枚枚小小的花样儿,心里登时暖暖的。
她小的时候、每每到了春天,小炉子上的砂锅里就咕咚咕咚地滚着鸡汤,鲜美的香气飘得满院皆是。
娘亲将小桌抬到院子里,压出梅花的汁液来和面,白梅和出白的面团,红梅和出粉的面团,和好的面团下了剂子,擀得薄薄的、用小刀刻出花样子来。
一篓子小饼儿带着梅花的香甜,用清清爽爽的鸡汤一滚,她一顿能吃下好几碗去。
她怔怔地想着,低声笑道:“如今兴庆府也时兴这样的吃法了。”
“说来还是咱们府上的厨娘先做的,去年冬日里做了几回梅花汤饼,众人看了都喜欢;不想今年入了春,外头也兴起吃这个。”瑾瑜带了几分得意,笑道,“厨上想着王爷和公主都没赶上,便拣巧儿做了这槐花汤饼来凑趣。”网
李元昇奇道:“兴庆府近来才时兴的,阿皎早吃过了不成”
“从前还在宛州的时候便有了,到季了满街都是叫卖的。”百花淡淡道。
...
白日里晴照当空、万里无云,夜里也是月明星稀,清冷的月光照得小洞庭里满目清晰。
水面平滑如镜,倒映出夜幕中一轮将圆未圆的明月,好似玉珏一半。
李元昇同百花二人从梅园里挂了清出来,悠悠地往湖心亭去。
百花心里装着事,一路上都垂着眸子出神,哪有往常的活泼爱笑,李元昇见了问道:“怎么非要这会儿来”
百花心不在焉道:“爹爹白日里忙着,只怕哪日又接了差使、要回河西走廊了。”
李元昇伸手摸摸她的头,叹道:“阿皎,国事繁杂.....洪州边上的部族发了疫情,今日诸位大人都被留在宫里了。”
百花本没有半分怨怪父亲的意思,不过是睹物思人、触景伤情,心里又记挂着青唐路的事罢了。
此时听见洪州发了疫情,她忙道:“洪州发了疫情可有分派太医去救诊吗”
李元昇长叹一声:“太医院无人能治。而今之计,只能封锁城池、安顿部族,遏制疫情的扩散。”
太医院众人食君之禄,本不该用这样的借口来搪塞,百花闻言又惊又怒:“无人能治疫情一发便是成千上万的百姓流亡,太医院就这一句无人能治吗”
李元昇转头摸了摸她的头,叹道:“阿皎,生在大夏国,太医说无人能治,便是药石罔及了;不然,先帝太宗也不会病入膏肓、含恨而终。”
百花经这一提,骤然想起从前的许多事来——
那时候她刚踏上大夏的国土,爹爹说老国主重病在床、情况危急,谁知这一病,竟病到了不省人事,病到了赵永哥谋反、陛下即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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