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顾明楼
带着温度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手中冷硬的铁甲,周遭寒得透骨的河水,和身后厚重的、踏实的温暖。
楚清听她半晌没出声,转眼竟瞧见百花耳根都红透了。100文学
“阿皎。”楚清长叹一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世上能让她为之心神恍惚的,怕是只有那位天将了。
“张元救我”百花噗哧一声笑出来,眸子里的惆怅一闪而过,“他的射御还不如我呢。”
...
后头几天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送往皎月斋的邀约也全被挡在雨幕外头。
百花乐得清闲,成日窝在小书房里看书写字,偶尔也望着雨幕出神。
算来,她在这皎月斋也过了数百个雨天,从前只觉得悠闲惬意,可如今不知怎的,竟有几分难言的落寞。
许是因为安亲王府太大了,空空荡荡的小洞庭也只她一个人住——在夏州军器监府上,贺兰天天与她为伴,逢年过节还会叫上陶然居的一桌席面一同热闹热闹。
绵绵细雨下得透了,竟有些倒回春日里的凉意料峭,新翻的泥土吃足了水,带着新草的清香飘散在空气中。
天气一凉,百花又换回了春日里用的白狐狸毛大氅,只是在这湿冷的空气中,左肩仍在隐隐发疼。
她抬手抚上旧伤的位置,心神却恍惚着——
不知道延州有没有下雨。
也不知道、他身上那样多的伤口,下雨会不会疼。
...
四月初八这日竟是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马球场设在皇宫西内苑含光殿外,四周观赛席上挂了防风的纱幔,草坪上八方都竖起球门,球门上各色彩旗招展,颇有几分盛大的热闹。
野利皇后一袭银白宫装,头上的金凤东珠头冠圆润端庄、熠熠生辉,比之从前的大妃卫慕氏更多了几分威严的气势。
左数第三次位坐着的女眷到得早,这头迎了皇后入座,回到席上来便忍不住地嚼舌根:“今日兰美人没来,我瞧着皇后娘娘的心情舒畅不少,走路都带着风呢。”
“赏夫人,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心怀宽广,还是不要妄加揣测的好。”宁蒗氏低头呷了一口茶,义正辞严地打断众人八卦的念头。
赏氏面上赔着笑,嘴上称着是,心里却是千百个不服——仗着夫家一时压过去,说起话来就这样不客气,果真是小人得志。
余下几位夫人也碍着宁蒗氏的面子不肯多言,转头又说起旁的事来。
“听闻百花公主回来了”有寒食宫宴不在受邀之列的女眷问起。
赏氏瞥了一眼宁蒗氏,压低了声音道:“可不是吗,寒食节那日回来、闹得阖宫里都知道,皇后娘娘还特意让天霜姑姑去关照关照。”
“百花公主是上过沙场的,想来骑术精妙,”一旁年轻些的妇人听了忍不住赞扬道,“二来人也是头等的标致,打起马球来定是好看的。”
众人听了都是点头,唯有赏氏冷笑一声,低头轻声道:“只怕今日,还有更好看的呢。
第108章 七宝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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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接一阵的风从毬场上席卷而过,吹得那招展的彩旗恣意翻滚着,似乎要将这艳阳的光影都打碎了。
四周的男客女眷陆陆续续到了,周遭的气氛比这四月的暖阳还热闹几分。
这头提起了百花公主,立刻就有人道:“百花公主如今也有十七八了,怎得还没个打算”
有刻薄些的妇人冷笑道:“那位挑剔得很呢,满兴庆府地瞧不上,能作什么打算”
“话倒也不能这样说,百花公主写过《掌中珠》、献过铁鹞子,那是何等的人物——只怕放眼整个大夏国、也没几个能相配,哪能算作挑剔呢”
“池夫人,我可听闻贵府上早就请了人去安亲王府上说媒,可惜啊、还没进门就被挡了回来——啊,这是不是叫作,吃不着葡萄、反倒嫌葡萄酸啊”有人忍不住拆穿,腔调中带了些不言而喻的笑意。
“你!你少血口喷人……”
这头眼看着就要闹起来,却不知谁低声提了一句“安亲王府的人到了”,一时众人都住了口、齐刷刷地朝外望去。
只见轻晃的罗帐后头缓缓走来几人,当头的女子长发辫作几股,利落的窄袖短褂用红丝银线镶的边,脚底一双掐金的小皮靴颇为俏皮。
在座众人都见惯了百花铁甲红袍的明艳飒爽,只觉得今日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甜美。
方才还满脸讥讽的池夫人不由得生出了满腹的不甘心,这头恨自家丈夫只是个四品文官、挣不下什么勋爵;转头又埋怨自家大郎空有这吃葡萄的心,却没个讨功名的本事。
百花悠悠往前走着,又不好四处张望楚清的位置,心里只盼着她早些瞧见自己;不料没走出几步,就瞧见前头信步走来一人——正是寒食节传话的天霜姑姑。
听闻皇后娘娘已到了,百花面带歉意地告了罪:“晨起跑了两圈马,不想就来迟了。”
“虽是晚了些,却不算迟,”天霜和和蔼蔼笑道,“公主对今日赛事如此上心,娘娘也不会怪罪。”
四周意图交游的女眷认出了天霜,也只得打消念头、目送着一行人往前去了。
毬场两旁的客座挂的是青色的帷幔,唯有主帐挂的是雪白的月影纱。
纱帐轻柔通透,百花还未走近便迎上皇后娘娘含着笑意的目光;她也不等天霜上前,自行撩了帐子往里间问安。
野利娘娘方才点了头,还未开口招她坐,身边一袭月白长袍的少年郎起身拱手道:“百花姐姐安好。”
“宁哥儿也来了,怎么不见明哥哥来”百花回了礼,难得遇见他、也乐得同他拉拉家常。
这白袍少年乃是野利皇后的次子宁令哥,年方十五,和太子李宁明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清秀干净、内敛知礼。
三人都是好静的,平日里虽无甚交游,心里头却装着亲近之情,颇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思。
“皇兄今日进定仙山去了,说是有些疑惑要请路真人指点迷津。”
百花早就听闻太子沉迷道家修炼、跟着路修篁修炼气功,心中尚有微词——如今大夏国尚佛学,当朝太子却投身道教,难免招人话柄;转念又想着陛下和皇后娘娘也并未干涉,索性点点头揭过不提、又向一旁的几位低阶后妃问了安。
野利皇后见状微微颔首、笑着伸手招她来,关切道:“听闻和市不太景气,本宫瞧你都累瘦了。”美女窝小说
“到底是臣侄见识浅薄,想不出好的法子办得更兴盛些。”虽也是这样亲切的寒暄,百花心里却不似同卫慕氏说话一般轻快、总有些莫名的拘谨。
“到底是个女儿家,哪能斗过中原那些年逾半百的老狐狸呢”野利皇后拉了她的手笑道,“这些个错综复杂的政事,还得交给盐铁司去处置。”
“姐姐不必谦虚,父皇常常夸赞姐姐有胆识、有学识,又说此番不是姐姐固守夏州,只怕冶铁务都要被宋人夺了去。”
宁令哥平日里寡言少语,自然不会什么奉承人的伎俩,百花便也不推脱,只是笑着鞭策他两句。
日晷方指到“巳”,众人便听得毬场上一阵密集的鼓点,忍不住地抬头望去。
擂鼓声停,有宫人捧了大小不一的锦盒摆上主案,主裁官朗声报着今日球赛的彩头:
有翡翠玉荷叶式洗一件、白玉鳌鱼花插一樽、金丝软锁甲一件,又有金累丝点翠花囊一只、金镶玉蝶碧玺花蝠簪一支,并上鱼目大的东珠一斛。
众人听得屏息凝神,尔后更是惊叹声四起,或是称赞皇后娘娘好大的手笔,或是自嘲不曾见过这样好的东西、又或是摩拳擦掌志在必得。
主裁官唱罢彩头,这才说起今日的赛程——较之往日的男女各赛一轮,今日还新添了一场组队赛。
虽是借着打马球的由头,已有婚配的人家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看看热闹,上场展露的都是些风华正茂的少年男女。
百花瞧着那荷叶笔洗卷曲的姿态生动、里头还高浮雕一只青蛙,虽瞧不太真切,想来也是个有趣的物件;心里虽是喜欢,却也打定了主意不去出这个风头。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马球场上已是红飞翠舞,天霜见百花没有半分起身的意思,上前恭恭敬敬道:“公主头一次来打马球,奴婢领您去场上。”
百花见推脱不了、便也不多话,闻言起身向众人告了请、跟着天霜出了帷帐。
待到缓步走上毬场时,四周已是莺莺燕燕、五彩缤纷。
这头百花还未看清众人的模样,便有着妃衣红裙的少女迎上前来,施施然福了礼、口中笑道:“咱们这三脚猫的骑术,一会儿在公主姐姐面前,怕是就要露馅了。”
百花见她生得一双笑眼,又有一对儿浅浅的梨涡,甜美娇俏得教人讨厌不起来。
“孙家妹妹好巧的一张嘴,可惜公主还认不得你这个妹妹。”一旁莲青长裙的女子含笑挤上前来,“臣女金明见过公主。”
那孙家娘子倒也不恼,只是再施一礼,娇娇笑道:“恬恬见过公主,常言道一回生二回熟,姐姐如今认得我了,一会儿还请手下留情。”说罢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百花瞧她这模样矫情做作、有些可笑,只笑着同她点头回礼、却不答话。
不料孙恬恬却似得了天大的荣宠一般,满脸都是藏不住的洋洋得意,金明还欲开口再嘲她两句,却听得一旁的主裁官说话了。
百花转过身去,心里却仍自恍神——
这样棋逢对手才算痛快吧。
现在想来,从前含山那些讽刺和奚落从未得到过回应,会不会比她更委屈些
第109章 第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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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项的女儿不是江南的柔柔烟波,而是黄土高原间恣意纵横的清风,柔和而有筋骨、自由而有力量。
百花立在一旁等候区的罗伞下面看着场上来去自如的少女们,虽瞧着年纪都不大,却早已脱去了玉鞍初跨柳腰柔的楚楚可怜,举手投足间皆是连骑击鞠壤、巧捷惟万端的志在必得。
珊瑚估摸着一场比赛少说也要一两刻的功夫,心下担心百花站得脚酸,轻声劝道:“下一场还得好一阵子呢,公主要不回帐子里等着”
“这里近,看得真切些。”百花头也不转地答了一句。
场上十六名女子分作八队,人人都穿着颜色各异的衣裳,若放平日里自然是青春洋溢的姿态;可置于今日毬场之上,彩群飘舞间令人眼花缭乱,若是再离得远些,就真瞧不出什么来了。
珊瑚招呼着宫人去搬只锦凳来,回过头也跟着百花聚精会神地看起比赛来。
人群之中,粉衣红裙就是孙恬恬。
不想她看着娇滴滴的,打起马球来可一点不含糊,出手又迅捷、又利落,或是月杖转圜截住球势、或是长臂舒展打出长杆……一盏茶的功夫便进了两回,自然赢得不少欢呼和青睐。
场上左奔右突的雕文七宝球牢牢抓住许多人的心弦,眼看着不过你来我往十几个回合,竟忽然听得一声清响——第一场赛毕了。
孙恬恬三颗球拔了这头筹,待到礼官引到主案前、不假思索地捧起了那一斛东珠,同队更年长些的姑娘巴巴地望了一眼,又巴巴地望了那主案一眼,终究还是无可奈何。
“这孙娘子好俊的功夫,是哪个孙府的”百花见她有趣得紧,忍不住生出几分好奇。
珊瑚凑近了低声道:“孙培源孙大人新调往宥州任兵马总管。许是到了说亲的年纪,孙娘子母女都未曾跟去任上。”
“说亲了”百花忍不住回望一眼,瞧那孙家小姑娘不过十三四的年纪,难免有些惊讶。
再转念一想,这兴庆府里的女子大多都是这样的年纪便定了亲,如她一般耗过二八年华的少之又少,也难怪皇后娘娘肯出面张罗了。
方才下场的人陆陆续续散了,四周又有女眷陆陆续续往场上来。
待到绕过这围栏进来,百花见前头一人颇为眼熟,再走近些才瞧出是楚清的贴身女使秋雨。
秋雨三两步跨上前来,灿灿然笑道:“我家娘子不放心,非得让我来瞧一瞧这马具有没有什么蹊跷。“
百花同珊瑚对望一眼,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句话的功夫、四周的骑手都到了,珊瑚二人并肩退了出去。
百花翻身上马坐稳,忍不住多看了那脚蹬一眼——楚清这样疑神疑鬼,闹得她心里也有些不踏实了。
...
同百花一队的是太医院属家的四姑娘,想来是个拘谨腼腆的性子,直到上马备赛了才怯怯地过来问安;百花冲她点头回礼、又听得一声锣响,四周人声鼎沸一起,第二场球赛便开了。
这些个养尊处优的贵女哪比得上沙场上瞬息万变的敌军,百花只听得那锣声一鸣,抬手便是一手长杆将那球抛得老远,紧随着夺路而出。书吧达
四周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忙拍马去赶,殊不知落后这许多步又如何追得上,不过是眼睁睁地看那球滚入系着大红彩旗的球门罢了。
开场不过一息的功夫就进了这第一球,四周自然是一片哗然。
欢呼声和喝彩声落在场上众人耳中,俨然变成了奚落和嘲笑,方才还相互敌视的几队竟同仇敌忾起来,可恨不敢明面上阻挠百花,便盘算着如何暗地里使些绊子。
百花虽是头一次打这马球,却觉得比战场上那千钧一发的局面轻巧许多,这头夺了开门彩正是兴致勃勃、回头又要再打。
不料方才小白兔似的贵女们登时张牙舞爪起来,有的踏出运球赛道前来冲撞、有的假借截球的功夫攻击赛马……每每百花快跨入己方防区,一群人更是一拥而上、只管围堵住她,谁还有功夫管那球在谁手里
百花被左右阻挡着施展不开,座下白马又屡遭暗袭击、一惊一乍地稳不住,一来二往正有些气闷,忽而又听得三声锣响。
众人听了都勒马停住,方才行事逾矩的几人更是立刻红了脸、还不等礼官进来便自行下了马往外头去了;队中罚下一人,剩下那人自然也悻悻跟着退出去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参赛的队伍堪堪减掉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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