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教第十年

    王韶华头上的白发更多了，有点不符合她现在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她泡好茶，坐了下来，抬手将鬓角的碎发抿其。脸色苍白，脸颊却透着不正常的潮红，她好像一下子瘦了几十斤，精气神全都随着体重散尽了一样。

    “初老师，我不想岩岩的抚养权落在他爸爸手里，那个女人又回来找他了。最近半年凭着以前的老关系，他多少有点起色，不知道倒腾的什么，反正是挣到钱了。”王韶华低声说着。

    “您——什么时候查出来的大夫怎么说”初夏岔开话题。

    “大概8月份从老张那回来就觉得不对劲，以前也会有疼得时候，吃点胃药也就过去了。但是后来一直疼，新换的工作又比较紧。”她笑笑，“嗨，能要我这么大岁数的，除了那点老面子，还能靠啥那些大学新毕业的，脑子活精力足，电脑操作各种新鲜事物接受起来又快。我只能靠熬时间，不然怎么对得起老朋友一直疼一直疼，也没时间去瞧瞧。上个月实在忍不住了，张岩把我送过去要求必须查一下，结果就查出了毛病。”

    初夏张了张嘴，却又觉得实在说不出话了。

    王韶华红了眼圈，靠在沙发背上继续说：“我只告诉我妹了，大夫说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吧。我其实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只是担心岩岩，我们娘俩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刚过两天舒心的日子，又……”

    她抬手捂住嘴无声的呜咽了几声，没等初夏安慰，迅速翻过手背擦干泪水，咬住嘴唇深吸了一口气。

    “他爸爸刚回来最开始还每周见一面，松笼点的时候会给岩岩点零花钱。那女人回来后，就又不见了，前两天发了条信息。”王韶华把手机递了过来。

    ‘岩岩妈，周云回来了，我俩的孩子已经一岁了，长得很像岩岩小的时候。实在对不住你们娘俩，我不能抛下她们，孩子太小了。她说上次走是因为觉得对不住你，想让我们团聚，这次回来也是觉得孩子这么小没见过爸爸，觉得实在对不住他。而且提前打听了咱们根本没有复婚，所以才又找回来的。你帮我借的救急的钱，我晚一点再还给你们，岩岩那就多靠你照顾了，毕竟他大了，没有我也可以生活的很好。我跟周云商量，现在公司刚有点起色，我们准备到南京去看看能不能拓展一下。”

    初夏看着短信中那句’毕竟他大了，没有我也可以生活的很好。’不禁捏紧了手机，手背上暴起了青筋。

    王韶华看着初夏，苦笑着说：“这样的爸爸还能要吗他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我们的死活，我是瞎了心，看他有悔过的意思，把换房子给岩岩留着上大学的钱拿给他还账。我实在不想看着他在亲生儿子面前这么破落。我和我妹商量好了，希望以后岩岩住到他们那里去，我妹夫一直对岩岩比较好。我就是不放心岩岩接受不了这件事，您一直对他很好，所以我想求您件事。”

    初夏看着王韶华突然立起身来抓住自己的手，“初老师，我打算安置好了，就一个人先走，只和他说我受不了了，打算自己过清闲一些的日子。只当他妈自私，想自己图舒服去。您不要告诉她我得病的事，这样他会比较好撑过去。我妹那边都嘱咐好了，他在学校就得靠您了。”

    初夏吓了一跳，这算临终托付吗“这怎么行您这不是让他觉得又被抛弃了吗”

    “总比我死在他面前好。”王韶华坚定地看着她，带着恳求的目光。

    从张岩家出来的时候，脑袋有些晕晕涨涨的。初夏想这么大的秘密该怎么保守啊，我不过就是一个老师，陪他三年，怎么就成了临终被托付重任的人了呢可是看着那张惨白的脸，又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再想起这一年多张岩的变化，那么年轻阳光的少年，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呢她叹口气，无奈极了。

    这件事压得她实在没有什么心情再干别的了，这个元旦一点节日的气氛都没有，身边的人怎么接二连三的不顺呢初夏很晚才上线，给q那端的大北发了条信息：“班里又出了点事，回头和你细说，我现在也屡不清楚。好闺蜜又失恋了，不，也不能说是失恋，只是换了男友，可是心情很不好，我需要陪陪她。很抱歉，假期不能见面了，等下一次我请你吃饭哦！”

    滴滴滴，大北的头像亮了起来。“成，正好我准备回趟家。半年多没回去了，我妈那都磨叨了。”热搜小说

    “老家”

    “对了，我没告诉你，我不是北京人吗我家河北保定的。”

    “哦，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啊！”

    “好。”

    “你什么时候回来”

    “过完元旦吧。”

    “那你什么时候走”

    “回来就得走，4号的票。”

    “还去乌干达”

    “不了，换个地，kenya。”

    “安全吗”

    “还好，听打前站的同事说经济条件比乌强一些。”

    “哦，一定要注意安全。那再回来什么时候”

    “至少半年吧，公司正在开拓非洲业务，现在正是工期最紧的时候。”

    “哦。”

    “不早了，赶紧休息吧，回头再聊。”

    “ok”

    下了线，初夏看着渐渐暗掉的屏幕，愣愣的坐了很久。

    大北从电脑前站起身，把刚拿出的衣物又开始往行李箱里放，透过墙壁传来‘go，coverme，fallback…….’的游戏声。王强又开始熬夜打游戏了，这是通州区一幢普通老式楼房的顶层两居室，住了三个年轻男孩，都是大学毕业没有多久在一起工作的年轻人。




第76章 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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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劫难很喜欢一个人，就会一直来找你呢’初夏靠在后门门镜上看着最后一位正在认真做题的张岩。

    对于家里发生的事情，他似乎毫无察觉，只能说王韶华瞒的很好。高一刚入学的情景还能回想起来，后来的进步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他妈妈能回家。这要是他妈一走，恢复原样可怎么办她揪揪头发，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临近期末，老师们又开始与时间赛跑，抢占体育课完全常态化了。这天连上了三节数学课后，陈子旭把笔一扔，抻了个懒腰：“md，老子都快变成阿尔法了。胖子，中午咱去台球厅啊我知道利民街新开了一家。”

    胖子打了个哆嗦，“我不去。”

    猴子嘎嘎笑，上前探身要拍他屁股：“你丫屁股是不还没恢复呢”

    “滚，老子不喜欢男的。”胖子怒吼。

    李海蹦了过来，“哪儿哪儿带我去。”

    张岩听见他们聊天，从后面一把攀上李海的肩膀，嘻嘻笑着说：“我给你留的练习题还没做完吧中午留下来陪我做习题，我跟班主定好上她那问题去。”

    李海苦着脸：“老大，您爱学习不能老拉着我吧我没有那么远大的理想与高端的学习目标。”

    “嗯你说啥”张岩手臂一紧，搂紧了他的脖子问道。

    “没啥没啥，老大，我要做个goodgoodstudy，daydayup.的好学（念二音xiao）声。”李海半蹲下来，搓着手打着哈哈。

    猴子鄙夷到：“张岩，真没发现，你咋被孙晓蕾同学踹了后就改喜欢男生了呢哼。”说着骄傲的一撩头发扭着腰走回座位去了。

    “呸，你才二椅子。”李海恨恨的骂一句，转头看着张岩瞧着他乐，赶紧堆着笑脸说道：“老大，您笑得我发毛，我不玩不玩哈，陪您学习。”

    “别糊弄我啊，别忘了你新买的那个啥还在我家存着呢。小心哪天我直接给你送家去，你家老头啥反应我就不好说了。”张岩笑眯眯地说道。

    “老大”李海哀嚎一声。

    中午给学生讲了一中午题，初夏这两天忙的实在有点累。下午偷着跑回宿舍准备眯一会儿，正睡得香的时候，电话疯狂地响起来，她迷迷糊糊地接起来。

    “初夏，赶紧到校长办公室来。”初夏迅速拉开手机，耳朵还是被震的嗡嗡的。她茫然了一会儿，赶紧爬起来朝办公楼跑去。

    刚到三层，就听见一个男人在上面喊，“你们学校能不能给个交代不能我马上去教委，你们tm的连个孩子都看不住，拿钱不办事是吧tm的站着茅坑不拉屎，操，当老师的就没tm一个好东西。”

    “您先别激动好吗我们马上调查到底怎么回事，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答复。”张校长的声音传来。

    老马在拐角处拦住初夏，把一头雾水的她带到旁边的2会议室。

    “你们班陈一思下午第一节没上课，你们知不知道”

    “啊没上课”

    “没请假没到校，你们不知道联系一下家长吗”老马气呼呼地说。

    “马主任，我确实不清楚。”113小说

    “你班下午第一节什么课”

    “应该是——英语课，对，是英语课。”初夏肯定的说。

    “打电话，让她过来，顺便你回班把班级日志取回来。”

    初夏应了声，赶紧跑出去办。

    校长室里的男人还在吵，拍着桌子越骂越难听，张校长也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办公室的胖主任也赶紧跑过去跟着劝，都要闹成一锅粥了。

    韩春平跟着初夏紧赶慢赶地跑上楼来，两人气喘吁吁的大眼瞪小眼看着老马。老马顾不上两个人，拿出班级日志迅速翻起来。1月12日，手指快速向下滑，数学、语文、物理、数学、体育，只有上午五节课的记录，下面一片空白。老马问：“你上课前查人没有”

    “我哪有功夫查人，马上该期末考试了，赶着测单词都没时间呢。”

    “没工夫查人安全你负不负责学生都丢了你都不知道吗”老马吼道。

    “就那些玩意儿，天天上课还不够他们睡大觉的呢，我怎么知道差谁哪天不迟到个一两个”韩春平脸红脖子粗。

    “一节课都没来，下课你不知道联系一下班主任问一问吗”

    “忘了。”韩春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闷着头生气。

    “你”老马压了压情绪，“陈一思他爸在台球厅看见他儿子上课点还在打台球，把人台球厅都给砸了，孩子都跑了，正找校长正兴师问罪呢。”

    “啥”韩春平傻眼了。

    “要是找不到孩子，你就等着挨处分吧。”老马抛下一句不搭理她了，转头对初夏说：“马上联系陈一思，看能不能找到他，另外赶紧把你班班级日志从头翻一遍，没填的补全。”然后出去了。

    初夏一边查着之前的日志，还好，欠缺的不是很多。班长还比较负责，每天盯着老师在签到，就今天感冒没到，结果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她咬着笔头想陈一思能跑哪儿去

    校长办公室还在闹，老马过去和张校耳语了一阵，张校瞪了他一眼。掉脸陪着笑脸对陈一思的爸爸说：“您看，今天我们确实有问题，任课教师下午上课的时候没有及时查人，但确实记录了缺勤情况，也是没来及联系您，正准备下课就给您打电话呢。”

    “你们学校怎么管的人那么大一活人都跑台球厅去了，一节课都没发现你们怎么教书育人的”陈一思爸爸仍然不依不饶。

    “您看，我们确实有我们管理上的疏漏，我们会责成教师向您道歉，并且保证严格管理。”

    “道歉管个屁用我送孩子上这来是学习来的，最起码你们得保证把人看好不是吗”

    张校点头示意老马上前，老马凑到跟前：“您先消消气，先坐下，咱们现在先找孩子要紧，您这么大动静别再把孩子吓着。“他转转眼珠，”吵架不管用，咱先找孩子要紧，我派出所有认识的人，别着急啊。”

    几个人正说着，初夏闯了进来。老马呵斥：“你进来干什么出去。”

    “马主任，张校，我知道陈一思在哪儿了。”

    三人齐刷刷看过来，“找到了”

    “嗯，不过得我一个人过去，你们别跟过来。”初夏点点头。



第77章 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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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车将初夏放在沿河公园门口，已经下午五点多了。太阳西斜，金黄色的余晖洒落在公园里，冬日凋零的树木显得园内格外冷清。

    初夏沿着河道一边走一边找，冬日的冷风顺着结冰的河道吹过来，她抬手哈哈气，出来的急没来及换外套，只有一件上课穿的棉短外衣。走了大约五六百米，她来到篮球场外，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身影躲在镂空铁栅下。她赶紧紧跑两步，低头穿过一片低矮的柏树，灌木丛后面显出陈一思瘦削的身影。

    “陈一思”，初夏喊了一声，终于松了口气。

    陈一思抱着胳膊站起来，一边蹦蹦跳跳地跺着脚，一边哆哆嗦嗦地叫：“夏哥”

    “我的天，你怎么没穿外套赶紧跟我走。”初夏一边看着嘴唇都被冻紫的陈一思，一边赶紧脱下身上的棉服，伸手披在他身上。

    陈一思拽着衣服紧跟在初夏身边，“夏哥我爸呢”

    “你爸在学校呢。”初夏没好气。

    “夏哥，我不想见我爸，他非打死我不可。”

    “知道你爸会打死你，为什么要跑出去为什么为什么”初夏气不打一处来，伸手狠狠地拍了他两下。

    “夏哥，我错了，我就是玩高兴了，忘了时间了。哪想到会碰到我爸”陈一思嘟嘟囔囔地低着头说。

    “我看你长不长教训！”初夏恨恨地说，“赶紧跟我回去，冻感冒了又得请假，马上该考试了。”

    陈一思乖乖地跟着初夏回了学校，进了校门先被安置在办公室。初夏那他没有办法，赶紧赶回校长室。

    “张校，陈一思找到了，在公园来的。没什么事，他说——”她踌躇了一下，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陈一思爸爸，“他说，他不想见他爸爸。”

    “什么”男人蹭的站起来。

    “您先别急，陈一思也是被吓到了，我再和他好好谈谈。晚一点您再接他回家可以吗”初夏赶紧劝到。

    “你们不看好学生，能出这样的事吗”男人仍旧不依不饶。老马抬手示意初夏出去，她关上门还听见里面一直在说，不外乎严加管理，追究责任之类的。烈火书吧

    找到学生没发生什么危险，初夏心里多少还是放松了些。泄了气，却觉得浑身疼，摸摸额头有些发烫，连日没有休息好，再加上今天在外面跑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还是扛不住了。初夏想着得看看陈一思，勉强撑着回了办公室。

    陈一思喝了热水，贴着暖气坐了会总算暖和过来了。初夏没敢使劲批评他，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天，一直到晚上七点多才算把他安抚住。陈一思妈妈来把孩子接走后，初夏已经快站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