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教第十年

    窗外高楼大厦快速倒退出视线，土地逐渐露出它的本色，连绵不断的黄土以及落光了叶子的杨树单调的重复又重复，但是在她眼里是那么美丽，压抑了很久的心情就在回家的喜悦中慢慢放松。拨通电话，告诉妈妈自己已经上车，电话那头絮絮叨叨的嘱咐注意安全，到站一定提前打电话，爸爸回去接。挂断电话，她扬起嘴角，心里慢慢开出一朵朵花儿来，“回家，真好！”

    坐在爸爸车上，看着窗外熟悉的树挂，感受着压过厚厚积雪的酸爽。她靠在玻璃上吐出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塔小说

    爸爸在前面开车，一边笑一边问道：“还是回家好吧坚持去北京后不后悔”

    关敏没法回答，后悔吗多少还是有的，最主要是离家太远了。

    “安磊很忙吗他调离学校是不是不放寒假了”

    “嗯，他给你和妈妈、哥哥都带了礼物。他刚过去，还在适应阶段，不好请假。等暑假不那么忙了，会请假回家。”关敏脸不红心不跳的撒了谎。

    “嗯嗯，男人忙事业是对的，就是要这样上进才好。带什么礼物啊，我宝贝闺女能回来就是最大的礼物，你妈都想死你了，给你做的小鸡炖蘑菇、酸菜排骨，还有土豆炖豆角。”

    “哇塞，太棒了。”

    父女俩一路说说笑笑，扫清了她身上的疲劳。在家十天，除了吃就是睡，再就是赖在妈妈身边不着三不着四的瞎聊着。妈妈摸着她柔顺的头发温柔的笑，哥哥带了嫂子回来一起闹，还是小时候那样就知道和她抢电视。小侄子口齿不清的“姑姑，咕咕”的叫，给了大大红包，拿糖逗得他追着自己满屋子跑。

    一岁时光，一时静好。

    临到要走，她十分不舍，一边收拾行李箱，妈妈收拾了很多东西，准备让她带回去给亲家。她看着满箱子的东西，皱着眉头抱怨：“太沉啦，妈，不要这么多。”

    “带上，这边你爸送你，那边让安磊接你不就好了。”妈妈轻松地说。

    关敏一下子噎住了，她没法再说下去，也没法解释。只好默默的把箱子压了又压，单膝跪在上面使劲拽着拉链。

    爸爸看见，赶紧把她拉起来，“我来我来。”迅速按紧拉严实。

    十天，安磊一个电话都没有。她心里别扭着，也没有拨电话回去。直等到上了火车，坐好，手里翻来覆去的摆弄着手机，想要不要打回去。

    正犹豫，手机响了：“喂上车了吗”

    “嗯。”

    “我开车去接你，到了给我电话。”

    “嗯，好。”挂了电话，关敏不争气的抽动着鼻子，忍住自己的委屈的泪水。




第83章 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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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这是我过得最有意义的一个新年。在尼日和贫民区的孩子们一起吃了一顿大餐，你不知道他们吃到炖肉的表情有多逗。非洲人都喜欢舞蹈，他们真的是天生的舞者，一个简单的djembe，大家载歌载舞，围着篝火那种原始的开心，有机会你真的要来感受一下。

    山区信号不是很好，这边的基建还没有完全跟上，所以我基本过着原始人的生活。不是有信号手机没电了，就是手机状态良好连接不到网络。看见你的留言了，有个人惦记感觉很不错哦。我们一个国家一个国家做过去，看见很多开心不开心的人和事，年轻的时候能有这些经历还是很不错的。

    等我回国讲给你听，先给你说一句有意思的话，你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怎么翻译吗想到了告诉我。”

    合上电脑，从桌子前的窗户望出去，三层窗前的树似乎隐隐有了绿意。她打开窗户，寒冷的空气铺面而来，却带着初春固有的湿润气息。初夏深深吸了一口气，最令人欢喜的季节马上就要来了。

    张岩此时正身处三亚的天涯镇，他拿着张字条一家一家找去。一直走到临海的一家客栈，对了对名字，他收好字条进门。

    “老板，年前是不是有个叫王韶华的女人，大概四十多岁。中等个子，头发有些花白，嘴角下有个黑痣。”张岩清晰的描述着。

    柜台前的中年女人仔细地翻着手中的记录本，指着一个名字说：“这是不是你找的人”

    “对，就是她，她住哪间”张岩喜出望外。

    “303，临海的那间，属于长租，不贵。”女人回复到：“你是她什么人”

    “那是我妈妈。”

    “我看着她好像不怎么开心的样子，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女人有些好奇。

    “没怎么，我妈心情不太好，出来自己散散心，我这不来接她来了嘛。”张岩敷衍着。

    上了楼，敲门半天没动静。张岩又快步走下来，问老板妈妈去了哪里柜台前的女人想了想说：“可能海边散步去了吧，每天固定早晚出去两次，都是吃了饭出去，中间几乎从不下楼。”

    张岩道了谢，走到客栈临海的露台。真美，这家客栈临海而建，木质结构。从围栏下去就是沙滩。沿着围栏种满了各种花草植物，此时三叶梅开的正盛，紫红的花朵托起蓝色的大海，极目远眺，天空与大海连接在一起，无边无际。温润的海风铺面吹来，掀起他的头发，好舒服啊！他随手坐在露台边的椅子上，眯起了眼，沙滩上有刚出海回来的渔民，小孩子围在渔船旁边等着渔夫从网上摘下各种海里动物。五颜六色鲜艳异常的海鱼引起游客的惊呼，不一会儿有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大声叫起来：“妈妈，妈妈，有海马，海马呀！我的天。”

    温暖的三亚，油彩般景色，充满烟火气的客栈。张岩想，妈妈还是为自己找了个好地方。临近擦黑的时候，妈妈才从海边慢慢走回来，她赤着教，穿一件素色连衣长裙，围着一件浅蓝碎花披肩，散着头发任由海风随意吹乱。

    夜色里，那样苗条的身影，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风姿卓越自信非凡的女人。张岩突然动摇了来的时候的决心，他站在木梯底层等着她。

    妈妈走近看清站在那里的张岩，愣住了，然后随意的笑笑，拉着他的胳膊往上走，轻声问：“吃饭了吗老板做的菠萝饭很好吃，妈妈带你去。”

    母子两个对坐着，张岩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妈妈。神色反而比在家要好很多，只是脸色还是略显苍白疲惫，披肩下支棱起的肩骨显得更加瘦削。他赶紧低下头使劲吞起饭来，桌面上妈妈的手露出一节节的指骨，似乎还没有筷子粗。

    王韶华抬手拍拍他，“慢点吃，不着急，不够咱再要，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从来不会慢慢吃饭。每次都急得不行，吃饱了就下楼找伙伴玩。”搜搜小说

    “妈，咱们回去去医院再看看，好不好也许有办法呢”张岩艰难地说。

    “岩岩，妈妈自己清楚的很，你不要劝我回去，我们娘俩在这好好住两天。如果你非难为我，我下次一定不会让你找到。这里多好啊，我和你爸结婚的第一年就是来这玩，也是在这有了你。我一直想着有一天不忙了在这多住些日子，你能让妈妈好好开心地过过日子吗”

    张岩再也说不出话来，三亚的夜晚温润中带着些许凉爽，海风带着咸味围绕在身际，耳边哗哗哗的海浪声此起彼伏。露台上外出游玩回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吃了饭坐在桌边聊着天，感受着这喧嚣又寂静的夜晚。老板忙完后厨，挽起袖子坐在露台前，双脚锁住djembe，欢快的节奏响起。

    期待着你的回来我的小宝贝

    期待着你的拥抱我的小宝贝

    多么想牵着你的手躺在那小山坡

    静静的听你诉说你幸福的往事

    期待着你的回来我的小宝贝

    期待着你的拥抱我的小宝贝

    期待着你的回来我的小宝贝

    期待着你的拥抱我的小宝贝

    ……

    开学在即，张岩收拾好行李准备回返。王韶华坐在床边微笑着看儿子忙碌，她轻声说：“岩岩，听三姨的话，不要担心妈妈。我和你张叔说过了，他会来帮忙，有什么事他会打电话给你。妈妈会每周都发信息给你，等你放假了再来看妈妈。”

    张岩停住，低着头“嗯。”他强忍住酸楚，深吸一口气，抬头笑着说：“你要坚持到我放暑假。”

    “好，你看我这几天不是很好，比在家要好很多，这边环境很适合养病。”王韶华重重点头。

    飞机上，他盯着舷窗下那尊巨大的南海观音，双手合十，闭目祈祷：“让妈妈一定要坚持到我再来看她吧！”

    天涯镇客栈里，王韶华瘫倒在床边地板上，她紧缩着身体，死死咬住一条毛巾，浑身疼得不停颤抖。这三天，她用光了带来的杜冷丁，此时疼得满头满身冷汗。

    “岩岩，对不起，妈妈撑不到再见你了。”脑海里闪现着儿子的面庞，她终于还是晕了过去。

    youdidadidame，ihualahualayou！妈妈，这一世你生养之恩，来世必涌泉相报！



第84章 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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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后，张岩每周都会接到妈妈的短信，有时qq也会接收到海边美丽的风景照片。虽然电话很少被接通，但是在妈妈强调不愿意被打扰，想要安静养病的要求之下，张岩还是逐渐放心，接受现状。

    他开始拼命读书，越发孤寂沉稳起来，他盼着自己期末拿个好成绩去激励妈妈，初夏说过做好眼前事一切不要问。不要问，无能为力的事情不要问！

    李娜的情形却不如假期电话中了解的那样好，刚一开学，初夏就发现她有一些不正常。经常在课上发呆，眼睛会直勾勾的看着黑板半天都不再动一动的。她私底下找李娜聊了几次，但是收效甚微，不是一直不说话，就是答非所问。初夏实在放心不下，给李妈妈打了电话，电话中这个在农村呆了几十年的女性只会一再向老师保证等闲了会带孩子去大医院看看，可是现在没闹没怎么的，先将就着，希望老师多多费心之类。

    初夏不好多说，只得腾出更多时间去关注这个女孩子，让班里的同学和班干多盯着点，任课老师那边也打好招呼不要刺激到她。

    开学后，教研任务加重，这个学期学生要面对会考。在重点中学眼中不值一提的小考，却是一附中从上到下都非常重视的考试，没有办法，谁让这是一所区级第三批次录取的学校呢，且存在很多特招生。

    高二文理分科，ab分班，每节新课都要出四份不同内容和层次的练习题。初夏将任务分配了下去，每每到李明玉那里就开始拖延，不是找不到相应题目，就是还没来及出来。

    这天一早，初夏到办公室翻了半天，还是没有反应热的试卷，她不禁有些火大，转身看李明玉还在悠哉的啃苹果。

    “李明玉，反应热第四节的习题呢”她压住火问道。

    “没来及出呢，我昨天回家都十点了。”李明玉看了一眼初夏，毫不在意。

    “一周之前不是就提醒你了吗”

    “那也得我有时间啊，周末谁不休息一下啊真是的，还能把人累死不成。”

    “就你累吗我、老徐、李小凤教四个班，我还当着班主任兼备课组长，也没跟你喊过累。你教两个班，一周10课时，一周前就告诉你出卷子，你到今天还没出来，总共就一节的知识点，就是上网当现在也应该能凑一份出来了。”

    “我，我新毕业，没经验，哪有你们出题快。”

    “你没经验你都教半年了，我们也不过才第二年。谁不是一边教一边学出来的，怎么就你这么特殊你有功夫吃苹果，没工夫找个题吗”初夏也是气懵了，话越说越狠。

    老张见状赶紧过来拉初夏，“别说了，要不我出了得了。”

    “你凭什么说我我不就是出题晚了吗我妈都没这么说过我。”说完，李明玉一摔手里的苹果，甩门出去了。

    初夏看着摔在地上一摊苹果泥，心里直泛恶心，心说怎么连学生都不如。

    老张拉初夏坐下，对她说：“她就那样，你不知道。她爸妈过来没多长时间，她妹妹也过来了，托了个熟人介绍在医院做护工。我和她妹妹见过几次，别看李明玉是老大，听说家里所有人都让着她。这不前两天说买房，她爸妈把老家的房子都卖了全给李明玉了，她妹妹半个不字都不能说，家里从来都是妹妹让着姐姐。”看书网

    “为什么”初夏好奇。

    “李明玉心眼小，说是上学的时候就跑过好几次，她爸妈特不放心。”老张随口说道。

    初夏愣在椅子上，想怎么还可以这样呢两个人聊天的时候，郭威只是闷头坐在边上备课，她几乎在办公室不发一言，对初夏的要求从来都是直接执行。让出卷子就出卷子，但是质量从来保证不了，每次初夏都要改一改。后来有一次，被她发现郭威自己班使用的卷子与给到备课组的卷子根本不是一个版本，自己学生用的明显题目都是精编过的，不知道是从哪个前辈指点还是直接取用的，水平要高很多。

    对于这种情况，初夏不好直接点明，但是每次都要修改一下再印发到全组使用，这样明显增大了她的工作量，渐渐地她也有些吃不消了。

    一个备课组，5个人，16个班级。备课的时候学校要求同头同进度同练习，可是一到考试，却要因为几分甚至零点几分的差距大排队，每每考最末的要被叫去谈话。

    初夏想，一个组既是合作又是竞争的关系，大家留点私心也正常。苦就苦在备课组长，不能藏私，成绩还必须优秀，否则挨批会更严厉。

    老张不说话忙着也去批作业去了，今年带的班比前一年多，她每天也是忙手忙脚的，顾不得嗑瓜子看视频了。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初夏头脑渐渐清醒过来，发了会呆，想着李明玉不会又跑了吧一想到她万一又玩失踪，头开始懵懵的又疼了起来。

    她站起来，追出门外，在校园里找了一圈，没发现李明玉的踪影。犹豫着打开手机想要不要给她妈妈打个电话，想了半天还是发怵跟老太太说话，随手将手机放回兜里，绕着操场开始走起圈来。

    早上八点多，阳光正好，初春的天气格外明媚。想起郑大夫说的话：“春天就是要散开头发，迎风招展，放松身心，养正阳气才好！”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这本应该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光，却要被这些烦心的事情困扰，初夏不禁有些沮丧。她散开头发，开始沿着跑到慢跑起来，一圈、两圈、三圈，气息逐渐加粗，汗水慢慢浸透发际。

    “嗨，干嘛呢”张静呲着板牙突然冒出来，吓了初夏一跳。

    “诶你怎么跑出来了没有课吗”初夏停下来，擦擦汗，慢慢走着。

    “在楼上就看你跑步，难得啊想运动啦是不是最近吃的太胖想减肥”张静作势要摸她的小肚子。

    “去你的。”初夏一把扫开她的手。

    “哈，看被我说中了吧”张静开心的笑着。

    初夏看着映在柳树摇曳的枝条下那张灿烂的笑脸，心情不禁也跟着好起来，两个人笑笑闹闹地逐渐走远了。

    柳树枝上一只喜鹊好奇的看了看，“喳喳喳”的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