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教第十年

    “那是，那是。”李海毫不谦虚。

    踩着上课铃，贾明轩才悠悠然进入教室，看着台上早就将上课的英语老师。大喇喇地走回自己座位，继续趴着睡觉。今天要不是搭老妈车出门，他才懒得这么早过来。

    英语老师抬眼皮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继续讲课。这个时候，很多学生已经不是老师重点关注对象，平均分是考核依据，但不是唯一标准。最主要的是本科上线率，所以学校特地召开了年级会，制定了临界生计划。

    实验室、图书馆、会议室等能被用上的屋子都被排上课，晚自习每班在大考中估算在本科线附近的学生被称为临界生。单独出来进行薄弱学科的辅导，在班内自习的就剩下尖子生，以及所谓的学渣。

    学渣们乐得悠闲自在，尖子生们自己学的游刃有余。只有临界生每天课与辅导灌得满满的，晚上还要熬夜补作业，每天过得昏天黑地。

    李海终于跨入临界生范畴，他兴奋地接连起了几个大早来学校背书，以庆祝自己人生中最灿烂的时刻。

    陈一思有些郁闷，昨天自己老妈来学校问老班，为什么自己儿子不能进辅导班。老班一句话就撅回去了：“您得问问您儿子怎么没考进这个范围，辅导一不收费二不违规三不属正常授课范围，您实在没法要求我们面向全体。”

    陈一思妈妈回家就提溜着他的耳朵骂：“再吃你就成猪了，就不能好好学吗你还想不想上大学了。”

    陈一思捂着耳朵叫：“疼疼，那我也得是那块料啊。”

    “你不学怎么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

    陈一思气得嚷到：“我最恨的就是自己飞不起来，自己下个蛋拼命叫蛋飞。”

    老妈愣了一会儿神，醒悟过来抄起笤帚追着胖子满屋子跑，一时间，鸡飞狗跳。




第125章 期末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任教第十年 ”查找最新章节！

    对李月来说，考试反倒比平时要轻松一些。

    早上5：30她就从家里出来，冬天实在太冷了，骑车太难受，她索性早起半小时，走路上学。从家到学校，需要走过三个街区，过5个红绿灯。黑漆漆的街道，只有路灯孤独的站立。

    路边树坑里还有未化干的积雪，脏兮兮的半化成冰状，早已没了最初的洁白轻盈。偶有清洁工骑着黄色的三轮车，一边走一边清扫街道。红色毛围脖拉到眼睛下面，靠近鼻尖部位已经结了一些细小的冰晶。

    走热了，她拉开毛围脖，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她呼出一口气，白色的哈气在灯光下消散开来。她喜欢这么安静的街道，与夜晚不同，同是黑漆漆的凌晨乖的像睡着了的宝宝。同是黑寂的夜晚却透着**、混乱与不堪。

    拐进最后一个街道，路边早点铺子冒着热腾腾的蒸汽。她走进去，还没有说话。忙着包小包子的大姐笑着说：“一屉包子，两杯豆浆对吧早装好了，在那边箱子上，自己拿啊。”

    李月笑笑，将准备好的零钱放在箱子里，拿起装好的早点。出了早点铺，穿过小区，再过一条马路，就是学校的正门。进门，刚好6：20，汇进人群走进教学楼。

    李月每次只吃两个小包子加一杯不加糖的豆浆，剩下的都留给贾明轩。将剩下的早餐放在暖气上温着，她摊开一本小说开始看了起来。她不喜欢那些晦涩难懂的课文，也不喜欢跟学习有关的任何文字。

    偶然在贾明轩家翻到一本的葬礼，一下子就被吸引了。他家有一个大大的书房，好像是他爸爸留下的，总是打扫的干净，但是已经好久没有人看过那些书了。最显眼的位置还有一套平凡的世界，她现在看的就是这套。每次看完一本，再好好放回去换一本。

    她没想过自己高三竟然会爱上了看书，不踢球的日子一直在想自己能干什么。无所事事一年多，突然找到感兴趣的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贾明轩6：50进了班，从后面半抱了一下他。李月皱眉，他身上还带着外面冰冷的气息，伸手推开他。

    贾明轩不在意，脱了羽绒服，熟门熟路地拿了早点开始吃。“你最近对我挺好的嘛”

    “我一个人吃不了。”李月面无表情继续读书。

    “就是大冬天的还得早起，比较痛苦，你天天起这么早干嘛我不是说书不用着急换回来吗反正我妈也不知道少了哪本”贾明轩倒骑在她前桌的椅子上，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嘟囔。

    “你要不想起可以不吃。”李月从书中抬起头，她正看到田晓霞冲进大雨中，有些心不在焉。

    “你说你怎么喜欢看这么老气的书”贾明轩两根手指捏着书皮说道。

    李月抬手拍掉他的手指，老班恰在此时进了班。

    “咱们第一节课语文老师答疑，8：00班长组织大家整理考场，8：30进考场，跟以前一样。”说完扫了一眼还在吃早饭的贾明轩。

    贾明轩在老班的注视下懒洋洋地走回自己的座位，李月继续看书，正读的出神。手里的小说被人突然拽走，她皱着眉头抬眼看去，原来是老班。

    “先别看了，一会儿该考试了，背背语文的默写背诵。“老班转身欲走。

    李月拽住他：“还我。”

    老班有些诧异，“考完试找我来拿。”

    “现在就给我。”李月不放手。666文学网

    “不是，我说你怎么回事快考试了，还看小说你最起码临阵磨枪也得磨一磨吧”老班有点火大。

    “您给我，我不看了。”李月坚持。

    “不行，考完试再找我。”老班也坚持。

    李月不撒手，老班脸色开始变了。

    大家都抬起头来，看着僵持的两人，有些奇怪平时很少主动说话的李月怎么突然今天犯起倔来。

    “你跟我出来。”老班压住火说道。

    “您先把书给我。”李月不动。

    “你还想不想上了课不听，也不学习，成天看什么闲书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吗你爸每次家长会都要到学校来闹一次，你还想让老师怎样”老班实在气愤不已。

    “和我没关系，把书还给我。”李月今天不知道发什么神经。

    “你出来，听到没有”

    “先把书给我。”

    老班急了，直接转身就走。李月拽的很紧，只见老班的袖子刺啦一声被扯出了口子，李月跟着踉跄了一步。

    “你到底想干什么”老班吼道。

    “我不想干什么，你以为我想呆在这吗要不是那个人逼着我必须高考，我早走了。什么破地方，一天到晚就是学习学习学习，你们还能有别的吗什么高三什么狗屁高考md，谁愿意呆在这儿，一天到晚不是没收这个就是没收那个。要不就是找家长，你找啊，找去，爱找谁都行。”李月激动地大声叫喊，额角的头帘飞起来，露出一道狰狞的疤痕。

    老班目瞪口呆，不知道李月到底发什么疯。就见她随手拿起外套，冲到外面去了。贾明轩跟着冲出教室，追着李月跑远了。

    当然考试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耽误，大家看完戏后该背书的背书，该刷题的刷题。赵海霞看着门口发了一会儿呆，想李月一定是压力太大了，自己之前也是这样的。

    李月语文缺考，在老班的办公室站了半天，等到她爸骂骂咧咧地过来接人的时候，已经考试结束接近中午了。老班气愤地对着那个男人描述早上的事情，末了加了一句：“我们没有能力教育这样的学生。”脸上带着终于出了气的轻松。

    男人铁青着脸将她拖回家，自然免不了一顿打，晓霞的死印在她的脑海中，就好像自己的一切希望也都消失了一样。

    皮带一下一下抽在后背上，她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是心里越来越麻木。男人边抽边骂：“老子都快被裁了，你还拿着老子的血汗钱糟蹋，补了几万块钱的课。一天到晚就知道看闲书，我让你看闲书，让你看……”

    他一边骂着一边咬着牙狠狠地打。



第126章 假期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任教第十年 ”查找最新章节！

    期末结束，寒假开始，高三党却依然起早贪黑。

    出成绩的第二天，老班开始训话。从成绩到纪律、卫生，再到学习时间、习惯、规范，最后到努力程度、学习态度。无一处无毛病，无一处令人满意。

    李月在靠墙最后最后一位，她趴在桌子上似听非听。假期补课要一直到小年，年后初六即开始。中间算算有12天的假期，对她来说刚刚好。

    既不用呆在家里忍受男人的责打，看着女人的冷脸。又足够时间跑一趟奶奶家，好好歇几天。奶奶家在河北偏远山区的一个小村子，出屋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田里一年种两季粮食，冬小麦和夏玉米。过年回去的话，还可以看到绿油油的小麦苗遍布田间。孩子们穿梭其间嬉戏玩闹，冬天小麦苗正在分孽、长根时期，这个时候还要适当的踩或压一下，避免叶子长得太快浪费营养。

    那个时候，跑累了就回家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嚷着：“奶奶，饿死了。”

    掺了棒子面的金黄色面条出锅，放上几根煮好的青菜，再淋上自家炸得酱，她每次就能吃下像脸那么大一碗。

    奶奶会笑着说：“慢慢吃，有的是，姑娘家家的吃太多，小心将来嫁不出去，知不道”

    每次她都会笑眯眯地说：“不知道，嫁不出去就一直吃奶奶做的面条。”

    奶奶用手背蹭掉粘在她嘴角的酱，“哼，大了就不这么说了。”

    老家的方言总是管知道吗叫做知不道，每次奶奶问，她都会调皮地说不知道。冬天在小麦地上奔跑，春天迎着风放风筝，夏天的夜晚去捉知了，秋天在玉米山上打滚。

    那个时候的她总是被晒的黑黑的，养的壮壮的，跑得飞快，却心情飞扬。初三毕业，跟爸妈回了城。住在狭小的单元间里，再大的三室也比不过老家的院子一个角。

    每天两点一线，学校、家。马路上车水马龙，没有了可以奔跑的天地，心也随之缩小。面对陌生的环境，除了适应就是不停的适应。面对标准的普通话，她要一点点纠正自己的口音。面对男生对她黝黑皮肤的嘲笑，她会在晚上使劲用美白洗面奶狠狠地洗。可是面对老师的严厉，她即使拼了命也仍然一知半解。上课听着老师标准伦敦音的口语，有的同学与老师对答如流，她愈加自卑自己只会卷面上的英文。

    其实李月初中的成绩尚可，不是尖子但也不太差。只是初上高中的不适，巨大环境的转变带来心理的落差吞没了她。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被排斥，没有朋友，没有鼓励与安慰。再次面对父母的责骂，她终于爆发了，可是接下来是更加疯狂的责打，渐渐地变得麻木，抽烟喝酒交朋友，成绩一落千丈。

    只有入选学校足球队，奔跑在操场上，风吹起发丝飞扬。喜悦的心情才又羞涩地露个脸，体育组大张说：“丫头，高三毕业直接考体大吧，你体能这块没问题，不过文化课需要稍微努把力哦。”

    李月傻呵呵地笑，绿色人造草间，一个露出洁白牙齿肤色黝黑的女孩子开心地笑。她真的开始尝试努力学习，直起腰听课，一道题一道题开始啃，不懂就问。一年多，成绩终于有了些起色。就在她抱着希望上了高三之后，父亲专断地到学校把足球队给她辞掉之后，李月疯了一般在家闹了好久，每次都是换来狠狠地打骂。热点书库

    于是，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每对父母都从自己出发做自认为对孩子好的事情，却从不问问孩子愿意吗李月每月花着几千块的补习费，住着高档小区，吃饱穿暖。却从来感觉不到快乐，心里的麦田早已七零八落，没有了当初的生机勃勃。

    老班在讲台前嘴巴一张一合，李月渐渐困意来袭。小说被没收之后，一直没有还给她。期末成绩单在桌面上委屈地皱起眉头，晚上的遭遇估计还是会被撕得粉碎。

    那本小说不知道被老班随手放在哪个角落了，她想着怎么也得买一套，别让贾明轩妈妈看到。晓霞死了，孙少平的希望也消失了，接下来会怎样李月开始十分强烈的想要知道，可隔了这么几天，似乎也淡了心思。

    贾明轩歪着脖子看她，最近李月很奇怪，一天都没一句话，到学校就一直趴在桌子上，什么也不干，看她却又没睡觉。他皱着眉头，相约她到家里聊聊，年底了，老妈一直在家，也不方便。约在外面，她又总推脱说补习没时间。

    李月知道最近自己的状态很不好，做什么都没有意思，最关键是晚上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她就一直争着眼看天花板，等黑夜过去，然后踏着黑去学校。头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吃不下去饭，即使被逼着吃下去，也会转眼吐出来。

    短短一周多的时间，她已经瘦了七八斤，妈妈终于急了，和男人商量带她去医院看看。男人不屑地扔下一句：“她饿了自然会吃，矫情什么，甭搭理她。”

    李月闭了闭眼睛，世界在她眼里变成了灰色，现在能支撑她的就是马上放假可以回老家了。所以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再坚持一下，就快回到熟悉的大院了，回去看看奶奶，好想吃家里的面条。

    假期补课不紧不慢的进行，没有了课间操，时间似乎宽裕了些。可是老师们越发亢奋的布置任务，每个人都会说：“这是高三最后一个黄金假期，要想翻身必须利用好这个假期，因为别人偷懒的时候，只有你学习，你才能进步！”

    一个课间没在班，李海苦笑着看堆积在桌子上的七八张卷子。讲台前还有课代表在分卷子，卷子如雪片般飞下来。

    “语文两张今天必须完成，明天联排可咱们要用。”

    “数学一张卷子必须做完，明天挑重点讲解。”

    “物理一张卷子今天必须完成，明天咱们该开始下一块的复习了啊！”

    “化学一张卷子明第一节课前交，我可没多留，做的好的同学顶多半小时完成啊。”

    ……

    每天对多时有十几张卷子，李海想着要是一直攒到高考完，摞起来会不会比他还高到时候卖废品不知道能卖几块钱呢



第127章 新年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任教第十年 ”查找最新章节！

    腊月二十三，新年的气息越来越浓。

    街上开始搭起帐篷摆好各式鞭炮礼花的摊位，很多大人带着孩子兴奋地站在旁边挑选。男孩子们拿着摔炮开心地跑开，女孩子则挑了大把的竹签子一般裹着粉红色纸的礼花笑盈盈地走开，偶有三五个年轻人抱起大捆的礼炮说笑地离开。

    菜市场和超市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从早上一直到关门络绎不绝。大家都在开心的置办年货，早市摊位上成箱的小橘子、香蕉、花生、瓜子被人们搬走，福字、对联、彩灯透着年的喜庆。就连花市的生意也是特别好，一车一车的花被人们搬回家装点美好的日子。

    李月穿过早市的街道，从人群中挤过，准备买一些奶奶爱吃的山楂卷带回去。车票早就已经买好了，虽然躲过了大学生返乡**，还没迎来春运的高峰。但是车票也不想平时那么好定，从北京站出发有直达的高铁，再转两趟公交就能到家了。

    她从半年来攒的钱中取出来一部分，分作两沓，一部分用来买东西路上用，还有一部分给奶奶。爸妈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他们总说接奶奶来城里，却总是以工作繁忙照顾不了而一推再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