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蓼沨君
没了太医令,刑部只得拿当时在场的黄门侍女开刀,每天各式审问,可说到底这些人只是在殿外候着,透过殿内明灭不定的烛火看到的那一星半点,根本就没人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刑部自然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话来。
这案子一拖就是大半年,从刚开始的万众瞩目到后来的无人问津,眼看很快又要不了了之了。
第93章 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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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卢君期又跳了出来,再次上书宇文瓒,催问案子审问的结果,这次宇文瓒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倒是没有不加理睬,而是很快批还了奏折。
可没过多久,卢君期莫名其妙地牵连进一起贪污大案中,被满门抄斩,长幼不留,有人上书替他鸣不平,也被宇文瓒安上罪名下了大狱,没多久问斩的问斩,流放的流放,光这一件案子就牵连了上百人丢了性命。
经此一案,几乎朝堂上下都领略了宇文瓒的残酷手段,从此再也无人敢拿先帝之死的事做文章,先帝之死的秘密被彻底埋葬进了历史典籍中。而这段陈年旧事也随着二十年的时光变迁,渐渐被所有人尘封淡忘,可是今日居然冒出了一个自称卢君期的后人来刺杀宇文瓒。
“你是卢君期的儿子”出乎甫君凌的意料,宇文瓒非但没有发怒,反而笑了起来,“朕要是没记错,当年卢氏一族被满门抄斩,你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哼,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我是父亲的小妾所生,若不是当时尚在母亲腹中,父亲上书前又将母亲遣送回娘家,我岂能从你的屠刀底下滚过来。”
“原来如此,既然你已经保住了一条命,又为何不好好珍惜,非要入宫来行刺朕”宇文瓒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冷得让在场众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卢姓一族被你杀了个干净,我独自一人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支撑我活下来的唯一念头就是有朝一日要找你报这血海深仇。”
宇文瓒轻蔑地瞟了他一眼,不屑地道,“你跟你那个死亲一样,不过是个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的莽夫,不过朕倒还真没想到,他多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还知道事先把遗腹子送走,给自己留个后。”
“不许你侮辱我父亲,我父亲再怎么不堪,也比你这个谋害先帝窃取帝位的无耻之徒强上百倍。你以为你做得隐秘,就无人知晓了,可惜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今我用你当初对付先帝的手段来对付你,怎么样,滋味不错吧”
这句话到底是激怒了宇文瓒,他呼吸粗重,胸口剧烈起伏,突然操起书案上的一角铜镇纸狠狠地扔了出去,镇纸不偏不倚打在卢洪的额头上,登时鲜血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滴在胸前的禅衣上,殷红一片,令人触目惊心。
甫君凌自担任郎将以来从未见过宇文瓒如此失态过,不由吓坏了,忙跟着众人一同跪伏在地,不敢言语。
宇文瓒悖然大怒,咬牙切齿地道:“住口!卢君期勾结逆臣贼子,贪墨朝廷巨款,死有余辜。你一个阉人,也配朕面前如此议论的是朕的是非!”
卢洪见宇文瓒发怒,倒是高兴起来,可不多时又恨恨地道:“阉人二十年来,我忍辱负重,把自己剐成了不男不女的奴才混进皇宫,又千方百计地混到你身边当差,就是为了报卢氏一族的大仇。可惜事到临头还是人算不如天算,令我功败垂成。”夜夜中文
宇文瓒两眼中射出凌厉光芒,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问道:“还有谁参与了此事,到底有无同谋”
卢洪突然又哈哈哈呵呵呵地笑个不停,声音尖刻刺耳,让人寒毛直竖,慢慢地,声音越来越低,身子也渐渐软倒在地,抽搐了几下,就此不动了。
众人吓了一跳,甫君凌和呼延昭拽起卢洪一看,只见他嘴边涌出了大量的血,颜色紫黑,面色惨白,双目圆睁,已是气绝身亡,忙跪下回禀:“陛下,逆贼卢洪服毒自尽了。”
瞻云殿遽然陷入了一片死寂,安静地似乎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到,众人皆是屏息凝神,垂首听命。
良久,宇文瓒仿佛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声音中仍是浸润着满满的寒意:“都起来吧。”瞥了一眼地上卢洪的尸体,又怒不可遏地说道:“将卢洪这逆贼碎尸万段,扔到荒野之处喂狼!”
龙禁尉中有人依命将卢洪的尸体拖了下去,宇文瓒冷厉的目光一一扫过殿上垂首侍立默默不语的众人,突然感觉说不出的心烦气躁,瞥眼看见书案上五彩缠丝镶金兽首玛瑙杯里的马茶,端起来刚要喝,郭世荣忙道:“陛下,这茶凉了,容小人去换杯热的吧。”
“不必了,凉了倒好,正好给朕压压火。”说着,宇文瓒举杯一饮而尽,而后将杯子狠命掷在大理石砖上,玛瑙杯被砸的粉身碎骨。
众人皆诚惶诚恐地站着,不知宇文瓒的雷霆之怒还要持续多久,突然宇文瓒冷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郭世荣,明日你去大司空家传朕口谕,命他下辖的刑部火速查清卢氏一族还有些什么人,再让朕看见或听到有关卢氏一族的事情,当知会如何。”
众人心中一寒,心知宇文瓒这是下了灭族的敕令,只怕从明日起,大周又要大开杀戒,血流满地了。
宇文瓒冷笑着,欲再说些什么,突然腹中似有数把钢刀乱绞,剧痛之下,上身软软地伏在书案上,双手乱挥,将书案上的奏章全部扫到了地上。
众人见状大惊,郭世荣大着胆子上前一看,只见宇文瓒口边沁出一缕鲜血,人已昏厥,慌忙喊道:“快,快,宣太医令,宣太医令!”
太医令、太医丞携诸多太医匆忙赶到之时,见众人已围在宇文瓒榻旁,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手足无措,慌乱成一团,见太医令到来,忙闪出一条空隙来。
太医令侧头凝神搭了片刻的脉,忽然脸色大变,探了探宇文瓒的气息,右手在胸前按了几下,又在人中处用力掐了会儿,翻开宇文瓒紧闭的眼皮看了看,随后一阵窃窃私语,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呜咽:“陛下,陛下,陛下---”一连说了三个“陛下”,才啜泣道:“身中剧毒,已龙驭宾天了!”
第94章 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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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令此言一出,瞻云殿内所有人都惊呆了,傻傻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更没有人跪地痛哭,似乎从头到尾都没人听见太医令的这句话。
空旷宏阔的瞻云殿内响彻着一众太医的痛哭声,过了良久,郭世荣疾步奔过去,抓住为首的太医厉声问:“你可诊清楚了,陛下当真龙驭宾天了如果你胡说八道,该知道是什么下场!”
那太医令哭的上司不接下气,“郭内侍,陛下驾崩这种话谁敢乱说,我就算不要自己的性命,也不能送全家人去死吧”
郭世荣这才知道太医所说不假,可还是不敢置信地呵斥,“胡说,方才陛下还好好的,怎的说没就没了他一个月前遇刺后的伤不是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吗”
那太医令摇摇头,“陛下驾崩不是因为旧伤,他是中毒而亡的,他是不是方才吃了或是喝了什么东西”
那碗马奶茶!郭世荣倏然想了起来,立刻把那茶端了过来,“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太医令端起那茶盅仔细嗅了嗅,脸色大变,又掏出银针向茶内一探,拎起银针看了一眼,哭着点了点头。
郭世荣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泪纵横,头连连磕在地上,碰头有声,一下又一下也重重磕在所有人的心上,“陛下,您怎么舍下老奴去了”
“父皇-----”宇文翙泪流满面,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甫君凌和呼延昭对视一眼,也跪倒在地,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不可置信,尤其是甫君凌,感觉这一切宛若在戏里,一个多时辰前,他就亲眼看见郭世荣当着龙禁尉的面宣称皇帝驾崩了,可后来才知这不过是皇帝演的一场戏,如今又说陛下龙驭宾天,这到底是真是假。
还是再过不久,陛下又会从案几上起身,告知这一切不过是他安排好的,为的就是引出真正在背后搞鬼的人。
显然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止甫君凌一个,宇文昉愣怔在当地半晌,缓缓地转身,看着瞻云殿内众人哭成一团,满脸大惑不解,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别想再骗我,我不会再上当了。”
郭世荣膝行到宇文昉面前,拉着他的袍角,哭得不能自已:“吴王,这次是真的,您不信,可以过去探探陛下的呼吸,真的没有了!”
一言提醒了宇文昉,他疾步奔到紫檀案几前,低声唤了几声父皇,见宇文瓒完全没有反应,遂大着胆子伸手在他鼻息下一探,又在他脖颈处一摸,脸色骤然灰了下来,“父皇,父皇原来真的驾崩了!”
可是下一刻他眼中闪过一道狡黠得意的光芒,跟着冲过去揪住伏地痛哭的宇文翙的衣衫,“方才太医说父皇是被人毒死的,你说,是不是你给父皇下的毒”
宇文翙眼中满是怨毒之色,狠狠地把宇文昉的手甩了下来,又伏在地上默默流泪,一下一下地砰砰磕头。
宇文昉右手拽着宇文翙的衣衫,硬生生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恶狠狠地说:“这次父皇是真的不在了,你还演哪门子兄友弟恭的戏,给谁看呢”100文学
宇文翙的脸离宇文昉的脸不足一寸,宇文昉急促的呼吸都喷在他脸上,他无所畏惧地望着宇文昉,从他急剧紧缩的瞳仁里看见了自己的脸庞上汹涌而出的眼泪,那愤恚憎恶的眼神,几乎与眼前的宇文昉一般无二。
宇文翙轻哼一声,一掌拍落了宇文昉的手,缓缓走上前去,瞻仰宇文瓒的遗容。
宇文昉大怒,追过去便欲一拳打在宇文翙身上,甫君凌和呼延昭大惊失色,正要上前阻止,只听身后一声暴喝:“住手!”
众人循声回头,见几个人从殿外快步走了进来。甫君凌与呼延昭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禁喜不自胜。
原来来人是左贤王萧摩柯萧世蘅父子,右贤王连且昌,丞相伏湛伏夔父子,大司空尹彦恭尹贺弗父子,另外还有竟陵公主。
太好了!有这些人坐镇,宇文昉就是想诬赖宇文翙害死先帝,只怕也暂时不能得逞了。
郭世荣奔了过去,一下子跪在萧摩柯的面前,涕泪交流,“左贤王,陛下他驾崩了。”
萧摩柯双手虚扶,“郭内侍请起,我已经知道了。”
萧摩柯整了整身上的紫色蟒袍服,对着伏在案几上的宇文瓒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脸色庄严,虎目含泪,“陛下恕罪,老臣来迟了,陛下一路走好!”说着,重重地叩下头来。
身后众人不约而同地也跪在地上,行着三跪九叩之礼,仿佛宇文瓒并未离去,只是睡着了一般。
只有宇文昉还直直地站在当地,嗤之以鼻地瞧着众人的做派,不屑一顾地轻轻哼了一声。
萧摩柯眼中跳动着怒火,厉声大喝,宛若半空中打了一个焦雷,把众人吓得浑身一哆嗦,“跪下,身为陛下长子,当做表率!”
宇文昉吓了一大跳,目光不由自主向右贤王连且昌投去,大约连且昌也觉得他的作为极为不妥,不但没开口说一句话,反而装作没看见他。
宇文昉敢怒不敢言,气哼哼地跪了下来,装模作样地磕了几个头,可眼中却挤不出一滴泪。
甫君凌冷眼瞧着宇文昉的一举一动,只觉得说不出的厌恶,此时他豁然开朗,原来他方才说陛下命他出宫有要事,原来是要他把当朝权贵重臣全部请来,难道是陛下预料到他会出事,所以才连夜把他们召来
不对,不对,甫君凌暗中摇摇头,想起宇文瓒审问卢洪的情形,除了被卢洪激怒后有些失态,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好整以暇游刃有余的,这说明所有的一切都在宇文瓒的掌控之中,只是他千算万算都没料到卢洪还在那杯茶里下了毒。
可是陛下深夜把朝堂权贵重臣请来,到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商议吗伏夔没告诉自己,说不定他也不知道,可是看他临离去时那一脸神秘的样子,甫君凌又觉得事情不像看起来那样简单,到底今晚宫里在闹什么
第95章 立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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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和二十年二月十六,大周朝第二代皇帝宇文瓒驾崩于凌云宫瞻云殿内,卒年四十有一。
已是寅时了,长都此时已全城戒严,骁果卫倾巢而出,分别奔向长都四门三十八街。原本万籁寂静的夜晚里,处处充斥着青海骢高昂的嘶叫声、骁果卫口中低低的呼喝声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凌云城内,四下里灯火通明,朦胧的月华下,连绵起伏的楼台宫阙如同远山重峦,宫宇殿阁上的琉璃翠瓦反射着晕黄的月光,就似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白雾,令人看不真切。
甫君凌守在瞻云殿前,听着殿内传来嚎啕大哭,想起方才呆呆地看着郭世荣带领小黄门将宇文瓒的尸身平放在床榻上,把他的四肢手足摆正,除去身上的衣衫,取下太医令裹好的纱布,清洗着遍身的血污后,更换上一身干净的衣物。
好好的一个人,才还在发号施令,转眼就奔赴黄泉,永不能见,一想起这些,甫君凌就怀疑自己还在梦中,只是睡得太沉了,无法清醒,只要一觉醒来,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还跟昨日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动。
殿内的哭声越来越撕心裂肺,甫君凌听在耳中也是一阵阵心酸,他至今仍记得,自己极幼小时,跟随母亲进宫探望太后,被宇文瓒抱在怀中逗弄,自己称呼他陛下,他佯装生气,非要自己改口唤舅舅。
后来自己渐渐长大成人,他也越发有皇帝威严,父亲的君臣教诲一直萦绕在自己心头,他慢慢明白皇帝终归是皇帝,不是任何人的亲戚,更不是自己的舅舅,他在宇文瓒面前也越发乖觉,更不敢以皇亲国戚自居。
可如今殿内痛哭声一盛,他竟然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往日的那些时光,清清楚楚地觉察到了自己永远地失去了一个舅舅,心中的痛楚缓缓升了上来。
甫君凌重重吸了一下鼻子,把眼中含着的热泪逼了回去,缓缓转头,见扶罗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微微一笑,深深点了下头。
左贤王、右贤王和大统领已依礼退出殿外,跪在廊檐下,身后是闻讯连夜赶来的大臣,在小黄门的引领下来到瞻云殿外,也跪在阶下痛哭,整个皇城但闻一片凄惨悲哭,声震屋瓦。
这时,竟陵公主与吴王搀扶着哭得几乎昏厥过去的单淑妃走出瞻云殿,乾王紧随其后步出,吴王在单淑妃耳边轻轻道:“母妃,母妃。”可单淑妃只是一味悲痛,哭得气也喘不过来了,只得无奈地抬头望向别处,不耐烦地抿了抿嘴。
竟陵公主招手唤过乾王,乾王会意,上前顶替她在单淑妃一旁搀扶。竟陵公主上前两步,在众臣面前对着檐下跪着的群臣敛衽行礼,说道:“诸位请起身。父皇骤然升遐,留下我孤儿寡母,丧事如何操办,还请诸位替我等做主。”
群臣俯首再拜:“公主言重了,臣等岂敢。”礼毕,众臣皆站起身来。
单淑妃终于缓了过来,轻轻挣开吴王乾王两人的搀扶,径直走到左右贤王面前万福行礼,说道:“大行皇帝生前未立太子,本宫也非皇后,按礼不能主理皇帝的丧事,皇帝之下,以两位贤王最尊,如今还要请两位拿个主意。”三九
连且昌看向萧摩柯,萧摩柯还没说什么,就听宇文昉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这里的事还不是左贤王说什么便是什么,廊下的这群大臣不就是左贤王做主请来的吗”
扶罗原本对宇文瓒的两个儿子并无好恶之分,可如今一听宇文昉的话,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反感,亲生父亲死了,没见有多难过,反倒夹枪带棒地讽刺大臣,再看看一脸悲戚的宇文翽,真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昉儿,莫胡说!”单淑妃慌忙斥道,“你父皇驾崩,照例自然要召群臣商议他的身后事,左贤王做得很对!左贤王,昉儿还是个孩子,你千万莫与他一般见识才好。”
萧摩柯微微一低头,脸上神色如常,对宇文昉的挑衅之语毫无半分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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