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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赤军
是勋暗中摇头,要这位董公盛虽然史上无载,也算一时才杰之士,就光自己刚才跟他聊的那些话,天赋不在张德容、贾梁道之下,只可惜年纪尚轻,经验不足,这表演才能么,实在是差得太远啦。自己好歹狂点“察言观色”天赋的,这要还瞧不出来他心里有鬼,直接一头撞死算了。
这会儿是勋的心里很踏实,终究已经回到自家地盘儿上啦,身旁好多仆役,堂外还有部曲,董蒙就光孤身一个——他当然不能把家奴带上郡府大堂——自己又何所惧他?所以也不挑眉毛、瞪眼睛,甚至也不冷笑,只是微笑着温言而谈,仿佛仍然在夸赞董蒙一般:
“或非公盛主谋,乃受家中长老所托也。董勋寄寓河东,由来日久,卿等安能毫无所察?以某料来,卿家欲留董勋,以为晋见袁氏之阶,而近袁氏败于官渡,乃不得不弃之耳。”
董承虽然跟董太后同出于河间董氏,但关系相当疏远,而且他很早就隶属于董卓麾下,跟着跑去了关西,此后再没回过老家。在这种情况下,董勋投奔河东董氏,有多大可能冒充董太后的族人,却一住年许,不被察觉,要最近才突然被人发现鬼鬼祟祟?而且即便察觉到他勾结卫氏,没有亲口明,董蒙又怎么能够确定他的真实身份?
是勋本身就是冒名顶替、李代桃僵的角色,他当年花了多少功夫,设计了多少戏份儿,才取得是家人的信任?这还是基于他本人在真的氏勋身边儿呆了好多年,利用八卦天赋把乐浪氏家摸了个底儿掉的前提之下。他不相信,这年月,还有别人比自己更会演戏?
顺着这个疑点,把事情倒过来想,那便一切豁然开朗了。董勋当日逃出许都,投奔河东董氏的时候,并未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而董家就此把他藏了起来,并没有绑送朝廷。为什么不肯出首呢?原因很简单,因为那时候河东还是王邑所治,并非曹家的地盘儿,而且许都远在千里之外。并州就在左近。董家也瞧得出来袁、曹必有一战。那么,将来得着机会把反曹之人献给袁氏,从而使董家攀上袁家的战车,那不是一条妙计吗?
此奇货也,可“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可是他们料想不到,仅仅半年以后。是勋就亲入河东,赶跑了王邑,从此河东郡彻底成为曹家的地盘儿。不过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董家仍然捏着这枚奇货,不肯放出来,因为袁、曹还没有分出胜负来不是吗?
董勋肯定想要杀是勋报仇,但是勋才到河东的时候,连部曲还没有招揽哪,仅仅带着张既和几名吏便巡游各县,甚至还亲自跑董家门上去联络感情。那时候他干嘛不动手啊?偏要等到今天?其实不是董勋不肯动手,而是他被牢牢捏在河东董氏手里。没有董氏的首肯,他啥事儿也办不成。
一直要等到袁绍在官渡战败,而是勋也曾一度领兵突出河东,杀入并州,虽然最终退了回来,却并不能算战败,董家这才知道天下大势已变,曹家占了很大的赢面,再窝藏着董勋那就很危险啦。该怎么办呢?秘密地处死董勋吧,就怕事机不密,漏出风声;献出董勋吧,那不反而会被是勋给揪住把柄吗?
所以他们就故意设计了这么一出劫驾救驾的好戏,先让董勋劫持是勋,想要杀害是勋,再等紧要关头,让董蒙去杀死董勋,救下是勋的性命。如此一来,既可借口才始察觉董勋的真实身份,又可利用董蒙的救护之恩,来抵消董勋的劫虏之仇。
嘿嘿,还真是好算计啊。
虽然这一切都仅仅是猜想而已,并无证据,但这年月,本来断案就不怎么讲证据嘛,况且董蒙是聪明人,响鼓不必重棰。所以是勋稍稍一点,董蒙当即就蒙了,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主公真明察秋毫,蒙知罪矣。实家中长老窝藏董勋,是蒙献计,以此为解……”
“公盛,”是勋继续温和地提示董蒙,“卿可知破绽何在?”
“请、请主公明示。”
“董勋执械劫我,卿突出杀之,便无投鼠忌器之念乎?”
这就是最大的破绽,是勋那时候落到董勋手里,随时都可能一刀下来,被砍作两段,董蒙竟然毫无顾忌,一脚踢开门,上来就是一箭。即便他对自己的弓术再有信心,就不怕董勋一时没能死透,反身给是勋一刀吗?要想解释这个疑问,答案只可能是:本来那就是一场戏,董勋之所以啰啰嗦嗦的不马上动刀,就是等着董蒙来救,当然啦,他料想不到董蒙突施了辣手……
董蒙闻言,真是懊悔无地——可是又不敢把这懊恼表现在脸上,只好低垂着头,连声道:“主公之智,蒙感佩无地。”
是勋轻轻点一点头,接着又抛出了第三颗重磅炸弹:“此为一石二鸟之计,既解董勋之难,又可嫁祸于卫氏——那个卫霄,料为卿家密使潜于卫家者,然否?”
世家大族之间既有勾结,也有矛盾,互相埋伏几个间谍,那本是题中应有之意。倘若卫霄跟他手下人真的是奉命跟董勋勾结,董蒙就没必要杀人灭口,留下他们,正好做收拾卫家的铁证啊。
董蒙这回连话都不出来了,只得连连磕头。是勋站起身,缓缓走近,双手把他搀扶起来:“罢了,前事已矣,公盛再不必自责——且坐。”董蒙面如死灰,哆哆嗦嗦地返回到自己的食案后面。他知道也没啥可解释的了,只好表忠心吧:“主公海量宽宏,不罪人,人敢不结草以报主公大德,虽效死而无憾也!”
是勋微笑着举起酒杯:“且饮,为公盛压惊。”两人干了一杯,董蒙这边儿杯子还没放下来呢,是勋似有意似无意的,突然又问了一句:“然则,真的董勋现在何处?”
“哐当”,董蒙把整张食案全都给碰翻了……(未完待续。。)





汉魏文魁 第十章、不合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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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词汇叫做“逻辑”,源自古希腊语,本意为词语或言语,引申为思维或推理,纯为音译,在是勋所处的这个年代、地域的语言当,自然是不存在的。倘要替代,或者可名之为“理”,不合逻辑,便是常谓的“于理不合”。
是勋前一世很喜欢看推理剧,虽说他本人的逻辑思维、推理能力也就平平而已,但放在这一世,还是可以傲视大多数士人的。具体到推理剧上,其实真正的精品少之又少,很多桥段乍一看挺象那么回事儿,但是细节不值得推敲,一推敲便于理不合。
关于董蒙设计,使董勋劫持是勋之事,也是如此,若往深里一层想,揣度涉案每个人的心理状况,大有于理不合之处。主要便是:董勋究竟知不知道董蒙会杀他灭口?倘若知道,难道真肯坦然赴死吗?倘若不知,董蒙又是如何说动他来劫持是勋的?劫持之后,他的下场又会如何?难道还期望是勋饶过他吗?好吧,就算是勋宽宏大量,不追究此事,他终究是朝廷钦命的要犯,是勋跟他何亲何故,要为他隐瞒,而不是立刻逮捕起来法办?
所以极大的可能,这个董勋,并非真正的董勋!
他或者只是一个貌似董勋之人,董蒙诓来劫持是勋,骗说事后即斩真董勋以代,让他得以逃出生天;或者,那根本就是董家的死士。
当然啦,这世上不合逻辑的事情很多,真实往往比小说更为荒诞,所以是勋也只是猜想而已,并不敢妄下决断。故而他特意安抚董蒙,让对方先放松下来,然后再当头敲上一棒,以期求得真相。
果不其然,他分明是猜了。董蒙吓得连食案都给撞翻了。是勋不禁轻轻摇头:“公盛,卿之心智,尚须磨炼啊。”这分明就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要说是勋不恨董蒙,那是不可能的,终究董蒙设计,就把他吓了个半死,感觉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又硬生生给拔了回来。然而弄死董蒙是很简单的,想要通过董蒙牵扯出董家来,却并非那么容易,况且,通过此前的交谈,是勋觉得董蒙此人可用。若能就此捏住他的把柄,将其收于麾下,岂不比一刀杀了他更有价值吗?
公元二百年,什么东西最贵?人才啊!
一方面,多少想要泄一泄心愤恨,另方面,也必须仔细揉搓。才能让这个怀揣小聪明的家伙死心塌地追随自己,故而是勋不肯一次把底牌亮完,而要反复敲打董蒙,把他一会儿高举到天上,一会儿又抛掷在深谷,再踩上两脚。套用后世一句话,这短短的十分钟时间内,董蒙的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似的。忽高忽低,折腾得他五内如煮,理智濒临崩溃的边缘……
于是是勋再温言抚慰,略加探询,董蒙终于竹筒倒豆一般,主动把前因后果全都合盘托出。
董勋是在“衣带诏”政变后不久,携三名忠诚的家奴。逃到河东来的,投于董氏本家。董氏长老商议之后,觉得奇货可居,便将其藏匿起来。以期将来袁、曹大战,袁家占了上风以后,可以奉献出去——河东郡内大姓,卫家有卫觊、裴家有裴茂,皆在曹氏麾下,为了跟他们对抗,董氏是相对于倾向袁氏的。董蒙因为不好读书,在家地位很低,负责一些杂务,就也被牵扯进此事去了。
董蒙本人是反对长老们的想法的,他认为董勋非足为宝,反是祸端,不如一刀杀了,献于曹氏为好,可惜长老们不听他的。后来是勋出镇河东,巡游各县,突然撞上门来,那时候长老们还并无算计,故而没想让董勋跟是勋碰面,更想不到让董勋去劫持、谋害是勋。
此后是勋征裴徽及柳氏弟为属吏,而独不及董氏,董氏便起了杀心——其实不怪是勋,董家跑出来见客的全是一票腐儒,他压根儿就没兴趣——欲使董勋刺杀是勋,若成,则可趁乱控制郡府,将河东拱手献给高幹,若其不成,及时把董勋抛出去,也未必便会惹祸上身。他们还计划着启动隐藏在卫家的卫霄,打算祸水东引。
董蒙对此更是坚决反对:你们以为曹家都是傻瓜啊,董勋跑来河东,肯定是来投奔本家的,哪怕你指天划地,说董勋没来,谁信哪?董勋跟卫家有啥关系,为啥会去投靠卫家?而只要董勋一度藏身在董家,则家族身上的污点就难以抹去,匿而不报本是一罪,匿而又使其刺杀郡守,罪之二也——那么大一个钦犯,藏在家里,难道就不会派人监视吗?要说谋刺之事都是董勋一人所为,族内无人知晓,套用是勋《讨袁绍檄》里的话:“乃以为天下皆眚者耶?!”
可惜那票利令智昏的废物长老,还是不肯听他的良言相劝。
不过等到董家做好了谋刺是勋的计划,却一时没能得着合适的机会——是勋随即就北上永安,去跟高幹见仗去了,等回来以后,身边儿部曲已全,光靠董勋跟他三名家奴,压根儿便近不了身。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董家却又不想刺杀是勋了,无他,因为袁绍已在官渡战败,眼瞧着形势有点儿不大妙。尤其因为邻郡的关系,太原各大姓和河东各大姓常为婚姻,相互间都有沟通,太原郭氏已经算投了曹了,王氏跟是勋暗通款曲,高幹只是怀疑,董家可打听到了确切的消息。这袁家倒还只是小挫,并州高幹,底儿都快给人掏空啦!
于是董氏长老们开了好几天的会,最终决定,算了,咱还是跟卫氏、裴氏他们一样,傍着曹家吧。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想起董蒙当日的金玉良言来,于是召他前来咨询,说咱们现在把董勋献给是太守,如何?董蒙这个气啊,你们早干啥去啦,如今董勋藏匿家已一载有余,如白染皂,洗都洗不干净啊——现在献出去?那不是亡羊补牢,那是自掘坟墓!
长老们说,那咱们不献了,直接把董勋宰了,挖个坑埋了,你看如何?
董蒙觉得也不妥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消息泄露,董勋曾经在董家藏匿过,是勋或者朝廷追究起来,到时候人死不能复生,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他想来想去,最后就想出这条计来了。
他久闻是勋的大名,想来是勋是能够猜到董勋曾经长期藏匿在董氏族内的,只是自己临危相救,卖了他一个人情,想必他便不好深究。终究董氏为郡内显族大姓,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董勋又已经挂了,一般官员,谁会想着深挖根源,去跟偌大一个董家敌对啊。
他当然想不到,可能也无法理解,是勋对世家大族的憎恶,没事儿还想搅出点儿事来呢,这主动把把柄凑上去,哪有不抓的道理?是勋一口喝破:“此番使董勋劫我,乃为公盛之所计否?”董蒙就扛不住了,只好跪下认输。
他敢不认输?是勋可能确实不会对付董家,但肯定要取他董蒙的小命!眼瞧着因为这件事,族长老也肯听取自己的意见了,是太守还想收自己做门客,原本不受待见的支族小,前途骤然一片光明,这时候当头一棒,要把这种种憧憬全都抹杀,他又怎能不肝胆俱裂,被迫将奸谋合盘托出?
真的董勋,已经宰了,尸体埋在哪儿哪儿,劫持是勋的假“董勋”,本是族一名奴仆,因其身型与董勋相近,故而命之为代——当然啦,董蒙事先没告诉他,自己将会取他的性命。
董蒙伏在地上,磕头磕得额头都肿了。是勋居高临下,冷冷地望着他——他有点儿笑不出来了。此人设计,虽有漏洞,大面上还是妥帖的,要不是自己深挖其根,换个别的人来,除非贾和、郭奉孝,否则还真未必瞧得破;最可怕此人杀伐果断,毫不手软,连真董勋、假董勋、卫霄,还有帮忙演戏的一干人等,全都清除掉了,丝毫也不手软。人才啊!要不是经过这么一翻搓磨,自己还真不敢用他。
前因后果道明,很多疑点也便豁然贯通了。为啥假董勋唠唠叨叨的,半天不下手呢?为啥自家四名部曲都只是被绑了起来,却一个都未有伤及性命呢?董蒙是不想过于得罪自己,才能用救命之恩来抵消窝藏之罪。哼哼,自己早就应该想到的呀,各种影视剧,反角杀人前要是一句话不说,那被杀之人必死,要是先啰嗦半天,肯定有缓儿啊,情节就该大转弯啦。
是勋上一世在看那些影视剧的时候,就下过决心,自己要是哪天当了反角,想要谋害他人,肯定一句废话不说,死也让对方做个糊涂鬼!虽说自己上一世其实没啥机会谋害他人,但到了这一世么,嘿嘿~~
当然啦,该说的话,必须还得说,比方说倘若是真的董勋,真要取自己性命,也总需要说一句“某乃董勋,先父讳承,今日杀汝复仇”吧,至于自己后来那些问题,就可以彻底无视了。
于是是勋便伸出手来,按在董蒙的肩膀上,长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卿,欲为董氏之主否?”




汉魏文魁 第十一章 魔鬼之声
是勋是宏辅,乃当世善辩者也,有战国纵横家之遗风,此事天下知闻。只有是勋知道,就自己这点点儿口舌之能,其实放到后世不算什么,即便拉到大学生辩论比赛里去,都未必能得名次。所以善辩,前提必须是明于大势,并且深晓人心,当天下大势已经彻底改变以后,当所面对的是史无所载的某个聪明人,没有预先足够的谋划,他就未必能够说服谁了。
比方说面前这个董蒙,从卫氏别业一路返回安邑郡署,路上是勋除了推理案情之外,就是反复思量,该当如何说服董蒙才是——当然啦,那时候他还并不知道董蒙此人可用,没有将其收入门下的想法,说服董蒙的目的,只是为了挖掘出事情的真相。
是勋可以通过推理猜想出事情的大致因果,具体细节,终究是无从得知的,非得董蒙亲口承认才行。而即便董蒙亲口承认了吧,也把主要罪责都推给了家中长老,尽量把自己描绘得跟小白兔似的善良无害——有多少真实性?注了多少水份?是勋分析不出来。
然而是勋瞧出来了,董蒙心中充溢着对族内长老的不满。就辈分和亲疏、嫡庶而论,其实董蒙在族中的地位本不应该那么低的,倘若他肯用点儿心读书,多少能通一经,或许当日是勋往访,长老们就要把他将出来待客了,期望能够被郡守相中,聘为僚属。是勋说他当日所见,皆“腐儒”也,董蒙深表赞同——虽然他不能明说,但表情已经出卖了心中所想,那意思大概是:身逢乱世,通经何用?长老们皆目眚者也,似我这般珠玉,却偏偏不受青睐!
是勋最善于察言观色,当下抓住了董蒙的心理。并且趁着董蒙精神濒临崩溃的时机,及时撒出诱饵去——“卿,欲为董氏之主否?”
董蒙闻言大惊,不禁抬起头来。愣愣地望着是勋。是勋与他四目相交,也不说话——董蒙是聪明人,很多话不必要说得过于明白,说多了,反而着相。
只听董蒙结结巴巴地问道:“主、主公欲待如何处分董氏?”
是勋和蔼地一笑:“吾何有恨于董氏?然而董氏为郡内大姓,如此首鼠两端,吾又如何得安?虽然,欲通袁者,皆家中腐儒也,与公盛无涉。若公盛能主族中事时,吾其无忧矣。”
这不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吗?利用这个机会,把董家那些老朽全都扯下马来,我扶你上台,你从此得以一吐胸中积郁。大展长才,而我也可以放心董家,相信他们不会再跟袁氏有所苟且,此非你我皆得其利之事乎?
——董蒙认为是勋是这样想的,是勋自然也希望对方认定自己是这样想的。然而事实上,是勋的目的,是要趁机给河东显族一大重击。削弱他们的实力。
他在前一世曾经读过不少穿越文,很多作者喜欢把世家门阀描绘成主导社会舆论,甚至一定程度上能够主导历史发展的一大势力。写小说肯定要如此,要竖立一个强大的敌对面,给主角创造一重又一重的压力和危难,然而在真实的历史上。世家门阀作为一个整体的阶层,确实在魏晋以后,直到唐朝前期,拥有巨大的力量,然而散至个体。却也不过尔尔。
更重要的是,在这年月,包括世家、寒门、庶民在内,任何一个阶层都缺乏足够的阶级自觉性,他们很少能够站在统一的立场上去看待社会问题。这也是是勋敢于发明印刷术的主要原因,从历史大势来看,印刷术使获得知识的成本下降,使知识在一定程度上得以普及,是动摇世家根基的一柄利刃,但身处局中,很少有人能够看得清,从而加以反对——再说了,单独二三个体就算是先知,又能掀起多大风浪来?
曹操当年在兖州,不仅仅是处死边让而已,还为了稳固自身的统治,利用手中的权力,大肆打击世家门阀,后来“小霸王”孙策在江东也是这么干的——因为世家出于门第的优越感和地方保护主义,不肯与外来者合作——所以才遭到反噬。可即便曹操在兖州已经搞得世家侧目,要是没有张邈、陈宫领头,没有吕布入兖,各家族也闹不出什么大事儿来。普通下点儿小绊子,岂曹孟德之类雄才所畏惧者乎?
魏晋以后,世家基本上垄断了朝中高级职务,也就是说,朝廷皆为各大家族所把持,所以他们的力量才能更上一个台阶,甚至可以左右天子的废立、王朝的更迭。但在“九品中正制”出台之前,就总体而言,他们却还做不到这一点——单个的世家根本无法与王权、霸权相抗衡,更多的世家,则利益很难统一起来。
所以是勋在没有真凭实据的前提下,固然收拾不了董家,但如今把董蒙捏在手中,有他的人证,那便并非难事啦。当然,董家与其他家族不同,祖上为儒家之圣,世代还与刘氏皇族联姻,身为儒生和汉官的是勋,做事不能做绝,否则必遭物议。
倘若是柳氏或者卫氏,那便毫无顾忌了,可连根铲除之也。这也是董氏敢于嫁祸卫氏的缘由所在——朝中只有一个卫觊为援,那又算得了什么?是勋真想干,分分钟可将其扫平。
既然不能一脚把董家彻底踹翻,那还不如收入自己掌握之中——眼前的董蒙,不就是个最好的枪手吗?董蒙有智慧,有野心,有怨气,更重要的是,如今他已经被自己揪住了小辫子,轻易脱身不得啦。一朝之臣,有忠有奸,一族之内亦然,而这董蒙,分明就是个奸的,大可以毒攻毒……
“今天下纷乱,汉室衰颓,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正仁人志士奋发之际,亦英雄壮士建功之时。而卿虽抱宏图远志,养至德殊才,却为家中老朽抑压,不得显扬于世,吾实为卿憾之……”
是勋的声音是那么柔和、深沉,在此刻的董蒙听来,仿佛身陷梦魇之中,得闻世外之响……只可惜这年月佛教才刚传入,还不流行,否则他大概会本能地想到:这难道便是魔鬼诱惑世人的声音吗?
于是在是勋的引导下,董蒙迷迷糊糊地写下了整件事情的过程,并且签下姓名,按下指印。当然啦,前因后果,关键之处,做了微妙的修正——
董勋自去年逃离许都,来投河东董氏,族中长老商议过后,即将其藏匿于家中,董蒙并未参预此事。董氏暗通袁绍,欲使董勋刺杀太守是勋,即夺河东,以献并州高幹。董蒙探得蛛丝马迹,即密斩董勋。长老等计不能授,乃另募死士,与卫氏族中宵小卫霄同谋,借送油之机诱出是勋,欲谋害之。董蒙得讯,乃亲往相救,并出首告发族内之谋……
总之,把董蒙给摘干净了,非但无罪,抑且有功。而且他此前密斩董勋,一方面忠诚于朝廷,另方面也不欲使族中阴谋外扬,后不得已,才始告发,真忠于君而孝于亲之典范也。只可惜,自古忠孝难以两全……
当日夜半,张既即率河东郡兵包围了卫氏本家,示以卫霄首级,及董蒙供词的副本。卫氏家主亲赴郡署请罪,并极言不预其谋,皆卫霄个人之所为也。是勋自称遇刺受惊,不肯出见,只使门客王凌与之折冲,最终卫氏推了族内两个年轻人出来当替罪羊,并献上田百顷、粮万斛,以资郡中所用,终于暂且撇清了关系。
董氏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翌晨,秦谊率领郡兵,在闻喜县令的引导下包围了董家。预先按董蒙所指,掘出了真董勋的尸体,持之相示。董氏家主攀墙而问:“太守欲族董氏耶?”秦宜禄就马上冷冷一笑,回复道:“董氏之罪,已上奏朝廷,三公其断!如今能使董氏之祀不绝者,唯是侍中也!”
世家大族,广有田产、庄院,户口繁盛,即便突袭,其实也很难一网打尽,好在是勋本来就没打算把董家连根铲起。大族本有家奴、壮丁无数,真要是执械相抗,没有成千上万的兵马,还真未必能端得下来,所以是勋为了保证河东郡内的安定,也并不真想跟他们见仗。要是直接说:“董氏之罪,必族!”那就再无缓和的余地啦,起码闻喜县内便要大乱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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