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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赤军
只见那兔子略歪一歪头,瞟他们一眼,然后“胜似闲庭信步”地就遛跶远了——是勋总觉得这小东西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以他的弓术来论,不到三十步的距离,目标虽小,连射三箭也肯定有中的了。究竟要不要把真本事暴露出来呢?他多少有点儿拿不定主意。
正在犹豫,衡量得失,就见林子里“嗒嗒嗒”又奔出来一只鹌鹑。这玩意儿的速度比兔子还慢,若再放跑了实在有伤天理啊!于是在众公子又一轮疾射威吓以后,是勋实在是忍不住了,瞄准了狠狠一箭射去,正中鹌鹑的肚子。
众人一阵欢呼,是峻就打算抢过去把鹌鹑捡起来,忽听林中一声惨叫,象是某个奴仆发出来的声音。
众人一愣,心说难道这林子里有什么大动物不成么?是狼还是狐狸?没人敢猜老虎,那东西超出了他们的心理承受范围。
可是循声望去,随即就见到几个身影“刷刷刷”地蹿了出来,个个衣衫褴褛,却都头裹着土黄色的包巾。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是峻首先大呼:“是黄巾贼!”
这时代笼统来说,帽子可以分为三类:一是弁,也就是皮帽;二是冠,是竹编或者以竹丝为骨蒙布制成的硬帽子;三是名为帻的软帽子。理论上不管哪种帽子,都只有士人能戴,平民百姓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当兵的偶尔也能戴帻),老百姓想保护脑袋,防寒防冻,那就只有用布包头。
老百姓用来包头的布,当然是五花八门,有麻布有葛布,颜色也各种都有——但一般情况下,因为印染水平较低,所以黑色、灰色的织品比较廉价,临时征召的农民兵大多头裹黑布,就是“苍头”这个名词的由来。这时代能裹得起黄色头巾的老百姓,不可能太多,除非……那是为了某种专门目的,统一定制下发的。
那就是黄巾贼!是号称“大贤良师”的张角的门徒,一心想颠覆汉政权,取而代之的造反武装。黄巾起义闹得最凶的时候,汉朝十三州,有八个州全都遍地黄头巾,动辄数十上百万人。虽然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黄巾主力就被官兵剿灭了,但余党仍然遍布各方,尤以青、徐、兖、豫四州为最多。
青州黄巾主力原本就在东莱、北海一带活动,据说最盛的时候多达三十万人,后来朝廷委派孔融担任北海相,孔融到任后置城邑、修乡校、抚流民,虽然一度被黄巾帅张绕所败,但终于还是跟东莱太守蔡讽合力,把黄巾给逼出了境。此后青州黄巾东奔齐国,转济南、平原,然后兜个圈又入兖州泰山郡,进逼徐州琅邪国,势力越发膨胀,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可是是勋他们出来的时候,还听说黄巾主力在琅邪中部的东莞、莒县一带转磨哪,距离营陵有三百多里地,这怎么突然就绕到营陵北边儿来了?
众人一惊之下,再打量这些从林子里蹿出来的黄巾贼,只见也不过五个人而已,个个面黄肌瘦的,两个挺着粗劣的木枪,两个手执生锈的环刀,一人持弓,可是背着的箭壶里只有三支箭。本方要是聚齐了,得有二十多号人,以众迎寡,貌似并不象刚才担心的那么危险嘛。
同行的王忠王子纯,乃是高密县令王修的儿子,年方一十八岁,却是一众公子哥儿当中骑术最好,射术也瞧着最好的一个,最先定下心神。他先高叫一声,招呼还在林中的奴仆们全都出来,然后关照大家:“先上马。”那意思,就算打不过咱可还跑得过啊,我就不信这票黄巾贼用两条腿能追上咱们四条腿的。
于是众人纷纷上了马。是勋有马镫,是峻他们大多在鞍下也系了方便上下的绳编脚踏,只有那郡督邮王某的兄弟王胜王子陵,总觉得踩着家奴的肩膀上马才有范儿,结果这时候身边没有家奴,他趴着马背扑腾了好一阵子,还得靠是勋扯了一把,才勉强得上,结果伸手一摸没摸到缰绳,抬头一瞧是马屁股——还骑倒了。
就这么会儿的功夫,那五个黄巾贼呼啸一声,直直地就朝他们冲了过来。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执弓的黄巾贼竟然一边跑着,一边就张弓搭箭,“嗖”的一声便射出了一发。
一个公子哥儿应声落马,死活不知。
这一下大家伙儿全慌了神,有几个催马就逃啊。包括是勋在内,剩下几个没逃的也各自把弓给举起来了,“哗啦啦”箭如雨下,其中只有是勋一箭射中了那名黄巾贼的肩膀,但可惜箭力已衰,对方只是微微一颤,随即拔了箭再度冲上。
是勋目测,刚才这段距离得有近四十步,以自己的弓力,能正经射中目标就是菩萨保佑了,还想伤人,难哪。
正琢磨着,就见那黄巾贼竟然把才刚射中自己的那支箭搭上了弦,瞄着是勋就是一箭射来。是勋当时是吓得魂飞天外,赶紧双腿一磕马腹,胯下坐骑朝前方直蹿出去,那箭擦着他耳边就飞过去了,唬得他一身的透汗。
他心里害怕,手里可没闲着,转身便是一箭——只可惜还没掌握到骑马射箭的窍门儿,这一箭飘飘悠悠、飘飘悠悠的,也不知道飞到哪个时空去了。
转瞬间,那四个执近战兵器的黄巾贼就到了面前,“噗”的一声,一名公子哥儿就被捅了个透心凉。剩下的再不敢放对,纷纷催马,四散奔逃。
在这第二拨逃跑的人当中,是勋的坐骑最先跑起来,他大着胆子,一边用大腿夹住马腹,一边双脚踏蹬,让屁股脱离马鞍,暂时性地挺腰直立了起来。这种姿势虽然维持不了太长时间,但已经足够他扭转身来,朝身后再射出一箭了。这一箭堪堪中的,插入了一名舞刀的黄巾贼大腿,那人“啊呀”一声,单膝跪倒。
就这么一回头的功夫,是勋眼神瞟到,一团黄影如同闪电一般倏忽而来,手起一矛,抢先落跑的一名公子哥儿便栽倒在了马下。接着“扑通”一声,又有人落马——并没有受伤,根本是被吓掉下来的。
是勋不管不顾的策马狂奔。可是他骑术实在糟糕,一方面怕马跑快了自己会被颠下来,另方面也压根儿不知道该怎么鞭策才能让坐骑加速,结果才跑出去不到半里地,就听得身后又有马蹄声疾响,并且逐渐靠近。
是勋长吸一口气,故伎重施,站起身来,转身便是一箭。这一回头,他终于瞧清楚了,来的是一匹黄骠马,马上骑士身穿黄衫,头裹黄巾——所以瞧着就是一团黄——手中挺着一支真真正正的骑兵用马槊。这一箭过去,只见那骑士空出左手来,略略一扬,竟然轻轻巧巧地就给接住了。
我靠蟊贼收了某家的法宝!是勋惊得肝胆俱裂,转回头来是伏鞍狂……慢奔。正跑着呢,就听身后风声响起,本能的觉得一股劲风直朝后脑射来。他心中大叫一声:“我命休矣!”干脆脱了蹬,一个侧翻就滚落马下——还好,因为马速不够快,他又及时抱住了脑袋,所以没怎么受伤,“英俊的相貌得以保全”。
再抬起头,就见面前亮盈盈、冷森森的怒大一个槊头,槊头后面是槊杆,槊杆后面便是那黄衣骑士了。耳听得那骑士长啸一声,呼叫同伴:“留下几个活的,绑回去我爹好问他们话!”
咦,这声音好尖细啊,难不成竟然是个……





汉魏文魁 第十九章、黄巾渠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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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勋撞见的这伙儿黄巾贼一共六个人,五个步战,一名骑士,不到半顿饭的功夫就干翻了二十多号对手。
营陵县公子哥儿这方,死了一大半儿(包括几个重伤的被补了刀),光剩下是勋兄弟、王忠王子纯、沈元沈道初、郑益郑益恩和一名奴仆了,被搜过身后,拿麻绳捆成了一串儿。
黄巾这方是无一阵亡,只有一人被是勋射伤大腿、一人同样被他射伤了肩膀,还有一个被名家奴空手揍成了熊猫眼。本来家奴们应该有一定战力的,但他们只是来帮忙主子赶野物,一半人手里只有棒子,另一半两手空空,所以也陆续都被放翻。
身手最强、下手也最狠的,便是擒获了是勋的那名骑士,公子哥儿这方小一半儿是被他杀的,此外还活擒了三个。这时候骑在马上,那真是满面喜色,得意非凡。
身为阶下囚的是勋瞧得清楚,这家伙果然是个女人,而且竟然……瞧面相大概十三四岁,瞧身量可能才十岁出头,勉强一米三,细胳膊细腿,全身上下各处全都小巧玲珑……不对,是勋大着胆子瞄了一眼对方的胸部,衣衫扎得紧,竟然显出了两个小小的突起——啊呀,已经开始发育啦,这要等发育完全,是大是小,此刻不宜妄下结论啊。
啊我呸!这都死到临头了,老子竟然还有这份儿闲心,去目测女土匪的胸部大小吗?
转念又一想,反正死到临头了,此时再不yy要更待何时?
公子哥儿这一行人的坐骑,跑散了一半儿,剩下的全被黄巾贼给收拢起来了,当下他们全体上马,手牵着一长串儿的俘虏就朝东方行去。走着走着,地势逐渐增高——是勋听说营陵县东面有座复甑山,难道还有大伙贼人躲在山里头吗?
前后瞧瞧,同伴们全都垂头丧气,走得是一瘸一拐。其中郑益的情况要好一点儿,大概是大儒老爹的家教比较严格吧,虽在难中,不失其士人之气节也。情况最差的是沈元,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这哀告求饶的话就从没停过。
黄巾贼一开始当是耳旁风,懒得答理他,后来实在听得烦了,大刀片子比划在脖子上:“再多嘴,便在这里砍了你!”沈元这才“哎呀”一声,牢牢地闭上了嘴巴。
“道初,”郑益低声道,“死便死矣,何必求饶。况且,他们也定然不肯宽放我等。”
“刷”的一声,一道颈风掠过郑益头顶,原来是那名罗莉出了手:“你也闭嘴!”郑益瞟他一眼,轻轻摇头,但果然也不敢再开口了。
他们进山后不久,估摸着将近黄昏时分,拐过一道弯儿,就见山路旁突然“呼啦啦”地又冒出十好几个黄巾裹头的脑袋来。只听那跟“超杀女”差相仿佛的小罗莉欢呼一声:“爹,我们回来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这些家伙是……”说话的是一条大汉,身高约在一米八上下,瞧着虽然脸孔发黄,身上没几斤肉,但骨架子还真不小,肩膀足有是勋的两倍宽。
罗莉回答道:“应该都是营陵县里的有钱人,掳了回来,爹爹可以问问他们国中的形势,孔融那贼的安排。”
那大汉斜着眼睛打量了俘虏们一番,笑着说:“都是些雏儿,也就能背个书、迈个方步什么的,他们哪儿能知道孔贼的安排?都砍了吧。”
沈元吓得大哭,急忙叫道:“舍姑丈是即墨令,家有良田百顷、精粟千斛,汝等但有需索,无不可言,只求宽放于某!”
大汉皱一下眉头,问身边一人:“他说些什么?”那人赶紧给解释:“他说他姑爹是即墨县令,家里很有钱粮,可以让他家里拿钱粮来赎人。”
大汉仰天大笑道:“粮食我确实想要啊,可是就咱们几个人,哪儿敢去跟县令要粮呢?要的少了不值,要得多了也带不走啊。”突然飞起一脚,把沈元踢个跟头——连累得被拴成一串儿的是勋等人也全都摔成一团——喝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便是青州黄巾大帅管亥!尔等死后,可以向东岳帝君报老子的名号,帝君要是准了尔等索命,老子便洗干净了脖子等着你!”
是勋不禁一扬头,心说哎呦,又见一位名人嘿!
其实真要说起来,管亥不算太有名,《三国志》里就提了一笔——想想也知道,除非跟张燕似的后来洗白白了,否则统治阶级撰写的史书里,怎么可能为个农民反贼做传呢?
管亥在史书里露的一脸,就是率领青州黄巾打败了孔融,把孔融给围在都昌城里(这个地名,其实是勋没记住),然后太史慈请来了平原相刘备援救都昌,管亥明知不敌,就主动撤围退了,此后再无消息,下落不明。
《三国演义》里就根据这条线索来敷衍、加工,说管亥围住了孔融,孔融派部将宗宝迎敌,结果战不数合,被管亥一刀劈死。等到刘备领兵来救,管亥拦阻,关公出阵,“数十合之间,青龙刀起,劈管亥于马下”——能跟关老爷厮杀了好几十个回合,这武力值也不算低了。
当下管亥报了名,四周黄巾便一拥而上,各执利刃,就要报销这票公子哥儿们。是勋和郑益缄口不言,这回就连王忠和是峻也加入了告饶的行列。只见管亥轻轻摆手,命部下暂退,然后喝骂道:
“尔等这些狗才,就会在老百姓身上刮油水,还假模假样地自称圣人门徒,不把供你们吃穿的老百姓放在眼里!好啊,今天可以放过尔等,但尔等得先跟老子磕个头,喊三声:‘大贤良师万岁!汉朝皇帝去吃狗屎!我也一样吃狗屎!’——说吧。”
周边黄巾贼一起边笑边喊:“大贤良师万岁!汉朝皇帝去吃狗屎!你们也一样吃狗屎吧!”
那沈元还真是个没骨头的,当即跪倒在地,嗫嚅着把管亥要求的话复述了一遍。管亥偏过头来,手拢在耳旁:“大声儿点,老子听不见。听不见不作数!”沈元只好扯着嗓子喊:“大贤良师万岁!汉朝皇帝去吃狗屎!我也一样吃狗屎!饶命!大贤良师万岁!汉朝皇帝去吃狗屎!我也一样吃狗屎!饶命!大贤良师万岁!汉朝皇帝去吃狗屎!我也一样吃狗屎!——英雄~~饶命~~啊!”
管亥露出一脸不屑的表情,然后转头望向沈元身边的是勋:“狗才,轮到你了。”
生死关头,每个人的表现都不一样:有些人吓成了一摊泥,有些人还能活蹦乱跳;有些人脑袋彻底昏了,有些人还能分析事由、权衡得失;有些人听到个“死”字就斗志全消,有些人则想:“反正都要死了,老子还有啥不敢干的?!”
这时候是勋已经站起了身来,他就琢磨啊,自己要是喊了那要命的口号,这些黄巾贼真能放了自己吗?为了能活下去,别说喊“吃狗屎”了,就算真让吃狗屎,也只好捏着鼻子当是怪味巧克力啊。可要是喊了张角万岁、皇帝吃屎啥的,就算能活着回去,在士人当中还能混得下去吗?沈元好歹是县令的内侄,说不定还有机会蒙混过关,自己又算啥了?自己终究不是是仪的亲儿子,而只是一个数月前才初次见面的堂侄罢了……
死有什么可怕的?在这个动乱的年代,要是不能往上爬,活着也了无生趣吧。自己好不容易冒名顶替、李代桃僵,混进了士人的圈子,难道就此必须全都得放弃吗?难道还得过回到穷坳里那种今天不知明天死活的要命日子吗?贼老天哪,还真是不敢对你抱有任何奢望哪!
“刷刷刷”,那一瞬间,脑袋里冒出了无数的英雄人物来:黄继光、邱少云、董存瑞……思前想后,他一咬牙,一跺脚,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喵的好死不如赖活着,老子就喊了吧!
而且跟面前这些黄巾贼比起来,貌似自己才是腐朽阶级,是反动派哪,跟封建地主站在一起,顽固地抗拒农**动……董存瑞会从坟里跳出来掐死自己吧……
决心已下,才待张嘴,突然间又一个念头瞬间闪过脑海——唉唉,老子应该还在装哑巴哪……究竟是喊是不喊呢?
就这么一犹豫,管亥的眼珠子就已经瞪起来了。是峻是个好样的,赶紧闪身挡在是勋身前:“某七兄因心伤家翁之逝,已难言语矣。”
管亥又歪过头去问:“这东西又在说啥?”旁边人再给解释:“他说他这个七哥因为老爹死了,哭哑了嗓子,说不了话了。”
“说不了话?”管亥“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只可惜老子不信。”说着“当啷”一声,从腰间拔出环首大刀来,高高举起:“老子就砍下你的狗头,看你说不说得出话!”大刀挟着一道寒光,就直奔是勋脖颈而来。
眼看脑袋就要掉了,不由得是勋不扯开嗓子,当场就打算激情昂扬地高呼口号:“大贤良师万岁!汉朝皇帝去吃狗屎!我也一样吃狗屎!”可是大概是装哑巴装得时间久了,他光出了口一个“大”字,喉咙就被一口气给塞住了,急得是一缩脖子,一闭眼睛。随即就觉得后脖子上一凉,心说完蛋,也不知怎么的就顺嘴而出:“大你妹啊!”




汉魏文魁 第二十章、亥猪巳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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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亥那一刀没砍下去,就停在了是勋的后脖子上,将将擦破点儿油皮。耳听这小子开口:“大你妹啊!”心中不解,第三次歪头问:“这又是在说啥?”翻译也马虎了:“这个……可能是掉书袋,要么是方言,我也不懂哈……”
管亥挠挠头,随即收起刀来,一指是勋:“怎么样,能说话了吧?”就听那小罗莉在旁边喊:“竟敢蒙骗我爹,把他们两个全都砍了!”嘴里说两个,应该是指是勋和是峻这两兄弟。
是勋还没想好怎么解释,管亥先摆摆手:“他倒不是骗我。”环顾众人,沉稳地说道:“这种事儿老子见到过的,有人死了爹娘,有人死了儿女,一时间岔了气脉、迷了心窍,就此说不出话来,连大贤良师的符水都治不好。嘿,大贤良师真是神仙,把那人叫过去一番讲道,立码就能开口说话了。他老人家还对我们说:你们是没有讲道的神通的,你们要是碰上了这种病,就试着吓吓他,这人真到了急眼的程度,生死关头,真哑巴都能吆喝几声,更别提原本是能说话的了。今天一试,大贤良师的教导真是太高明啦!”
是勋心说,我靠,我自己都没编好理由呢,你倒帮忙先解决了问题,这都行啊?什么,张角靠讲道治好哑病,难道丫是心理医生吗?
“这样啊,”罗莉还有点儿迷糊,“既然这样,那就先不砍他们,让他们喊话吧。”
管亥又摆手:“算啦。大贤良师说过,忠臣是狗屁,孝子得敬着。这小子因为爹死了哭哑了嗓子,是个孝子,就不用他喊话了。”又一指是峻:“还有这个,敢拦在哥哥前面,帮忙告饶,挺讲义气,也一并饶了吧。”
是峻原本一口气硬撑着,听了这话,全身一软,整个人就靠在了是勋的肩膀上,差点儿把是勋也冲一跟头。生死一线,是勋虽然没有瘫软,可是也觉得脑门发胀、骨头发抖、五脏发紧,感觉就跟正做着噩梦一般。
管亥下一个指到了郑益:“你来喊。”郑益两腿还在哆嗦,脖子都是硬的,可仍然咬着牙关拒绝:“不喊,你杀了我吧。”
管亥冷冷一笑:“好,有骨气,老子喜欢!这就给你个痛快的。”大刀又扬起来了。是勋才脱死地,又生妄心,肩膀一耸,抖开了是峻,迈前一步拦在郑益身前:“这是郑康成之子,你们不可杀他!”
“郑康成?”管亥一愣,“是高密的郑玄郑先生吗?”
是勋模糊记得《后汉书》中有写,郑玄曾经避难徐州,后来回乡的时候,遭遇黄巾大军,结果一报名字,黄巾贼全都拱手跪拜,目送他离开,没人上去骚扰。是勋曾经对这段记载很是怀疑,郑玄又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没直接给老百姓施与过恩惠,一个搞学术研究的,黄巾贼也能知道他的名字,还挺尊敬他?这可能吗?
可是刚才听了管亥关于“忠臣是狗屁,孝子得敬着”那番话,他就觉得不能太小瞧了这帮黄巾贼。张角的政治口号是改天换地、改朝换代,而不是杀光贪官污吏老地主,说不定他们和士人之间的矛盾并非那么彻底不可调和。况且就面前这小队黄巾贼里头竟然还带着个“翻译官”啊,不纯是乡下土包子,说不定报出郑玄的名号来就有点儿门儿。
反正管亥刚说完不杀他,就因为一句劝说,立码翻脸不认人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应该不高。要是万一管亥听了他的话,放过了郑益,那自己不就跟郑家套上交情了吗?活着回去以后,求郑益给递点儿好话,让郑玄收自己为徒,应该不算完全的天方夜谭吧。即便管亥不听,说“郑康成又是who了”或者“郑玄的儿子照砍不误”,大不了——“我就那么一说,英雄你请便。”
他这一注倒是博对了,就见管亥上上下下打量了郑益好一会儿,微微点头:“原来是郑先生的公子,怪不得那么有骨气。郑先生的公子是杀不得的……”说到这里,突然吐气开声,大喝道:“下一个!”
下一个是名王胜家的家奴,他主子已经挂了,当下跪倒在地,连喊了三遍口号,然后哀求管亥:“我没能保住公子的性命,回去也是个死,愿意跟你们一起造反,恳请大帅收留。”
管亥拍拍他的肩膀:“好。不过我们不是造反,我们黄巾军是为了翻掉这吃人的苍天,建一个太平的黄天世界!天道轮回,苍天将死,黄天当立,这是天意,是天命,是中黄太乙的钧旨!”
当下命人解开这名家奴,带到一旁好好洗脑……啊不对,是好生抚慰。最后他站到了王忠面前:“你呢,肯不肯喊?”
王忠翻着白眼:“某不喊,亦不愿死。”
管亥笑道:“不想喊还不想死?世上哪有这种美事?”
王忠回答他:“家父守高密令,实为国中主簿,为北海股肱。郡中安排,都在某的腹内,愿以此换命。”
没等管亥询问,那“翻译官”就巴巴地跑上来解释:“他说他爹是代理高密县令,本职是北海国的主簿,是孔融那老贼的心腹手下。所以郡里防咱们的安排,他都一清二楚,希望能用这些消息换回自己一条小命。”
“好啊,”管亥一撇嘴,“要是真的,那就饶了你的小命,要是敢骗老子,嘿,老子不砍你头,却要剥了你的皮!”吩咐部下:“带到一旁,详细问来。”
他这边推搡着王忠去审问情报了,是勋、是峻、郑益、沈元四个仍然被捆作一团,就杵在黄巾贼的围困当中,谁都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是勋正琢磨着,管亥要到什么时候才肯放自己走呢?突然感受到脸侧传来一股湿湿的轻风,转过头去,却见一张娇俏的小脸正对着自己,距离还不到十公分。他这一转头,两人鼻子差点儿就撞上了。
原来是管亥之女、那小罗莉——他就奇怪了,管亥那么大个子,怎么能生出那么精致的一枚闺女来呢?那罗莉凑近了正朝是勋脸上吹气,看他转过头来,就将细长的眉毛一挑,闪亮的杏眼圆睁,低声说道:“小子,你伤了我们两个人,今天爹爹说不杀你了,但我得在你身上留点儿记号,给他们报仇!”
是勋刚才装了会儿英雄,这时候不好再放软,当下死鸭子嘴硬地……转移话题:“你应该比我年龄小,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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