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行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抱瓜
常慧和常悟心急如焚,又帮不上什么忙,看了半响,心间酸楚到无以复加,像常悟这种缺根筋的硬朗汉子,不禁也是眼底微红。
平时法显有多爱护他们,看他受罚时他们就有多难受。
八十杖后,背上已经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外表的皮肉都被敲打成细碎的肉糜,一部分黏在松木杖上,深色的木杖都染得微红,他身旁的地面上已经聚流了一摊的血。
法显紧闭的眼睫不停的抖动,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部细纹滑落往地上砸,周身流转的疼痛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喉间上涌的血气使得整个口中都是腥甜的血腥味。
那一张温润清朗的脸上也爬满了痛苦。
八十一,八十二……
众弟子全都是揪着心,一杖一杖数着,从未感觉到时间过的如此之慢。
普彻看到现在,心底也泛起一丝于心不忍,但是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又冷硬下来。
法显两次破戒,如未有重惩,如何服众。
今日住持没有出面,想来也是不想看到自己疼惜有加的弟子受罚的场景。
一百杖到的时候,离的近的弟子全都不管不顾的往前挤,想要把法显从戒坛上搀扶下来,但看他浑身是血的样子,又不敢伸手了,唯恐再将他弄疼了。
法显缓缓睁开眼,眼前发黑还有一些晕眩,耳旁传递来的喊声还是模糊的依稀听闻是在喊他。
他缓了几息,向众弟子望去轻轻摇头示意他没事,微颤的伸手去拿那几颗佛珠,捻起一颗后又从无力的指间掉落。
他想抓住,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圆润的佛珠滚在了地上。
常慧走上去,拾起那颗佛珠走到法显面前递给他。
他接过后紧攥在手里,苍白的唇线启开,沙哑的嗓音道:“多谢。”
常慧百感交集,忍不住劝慰道:“师叔,你这是何苦。”
他张了张唇,还准备说你为花千遇受了这么多的苦罪,她却浑然不知,值得吗?
话还没问出口,见法显眼底的垂悯。
他就知道了答案。
法显定然会回,他所受的刑罚只是他自己的罪,和她并无关系,自然没有什么值不值得。
不过,现在也不是伤感的时候,给法显治伤要紧,他连忙喊上常悟,两个人一起扶着法显离开戒律院到药房里去。
大夫给法显把脉诊断,除了皮外伤外以及内脏震移外,还有很严重的内伤,原因是真气暴走,经脉断了十几根。
这内伤可不是被打出来的,而是他本就有伤在身又硬生生受了一百杖刑。
常慧脑子一蒙,险些站不稳摔倒在地。
当即喊着大夫开方子抓药熬药汤。
给法显清理伤口上药的时候,又是一番折磨,因为表皮的肉都碎了,要全部用刀子刮干净之后才上药,不然肉会腐烂感染。
大夫处理这些伤口已是常态,在他眼里不是多严重,只让法显服了麻药减轻一些痛苦,下刀极快的将碎肉剔除,换下几盆血水后,伤口总算处理干净了。
敷完药后,法显支撑不住昏了过去,晚上就发起高热,他背上有伤不能平躺只能侧卧,这个姿势本就难受,眉心间紧皱的苦痛一刻未松,又出了一身的冷汗,整宿常慧都守着他不停地换敷在他额头上的冷巾。
他烧的神志不清,浑浑噩噩的呢喃着呓语,常慧凑过去听了几句,发现他念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
千遇。
一瞬间悲从心起,常慧呆坐了一整晚。
翌日,喂法显喝了药汤,他的状态还是不见好,高热不褪,昏迷了叁天不见醒来。
若没有内伤,这些皮肉伤也不会对法显造成这么重的伤害,内外相加才是大患。
见他不醒,常悟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觉远每次来看望法显的伤势都哭着回去。
他反复问过大夫,大夫说危险期过了,没有生命危险,不日就会醒来他才稍微安心。
第四日清晨法显醒了,不过精神仍旧不好,又过了几天等他能下床榻,就要去无罪崖受罚了,有罚令在身伤再重也不能免责。
无罪崖那个鬼地方,说好听点是闭关之所,难听点就是一破山洞又冷又硬,啥都没有。
想到法显重伤未愈还要整日住在那种破地方,两人就心急难安,整日忧心法显的伤势如何。
轮番去给他送药,如此过了一个多月,法显身上的伤才痊愈,只是人越发的沉默。
法显还是法显,却不再是那个暖若春风的法显了。
…………
离心求法者外道,执心是佛者为魔。——出自黄檗断际禅师宛陵录。
人在爱欲中,独来独往,独生独死。——出自无量寿经。
梵行 第八十九章念念不灭
夜色深沉,无罪崖上遍布的佛龛里,点燃着一盏盏灯火,层层迭迭,蔓延了整个石壁,在昏黑的夜幕中看去隐隐有一种辉煌的意味。
一间石室内,沉寂无声。
一盏灯晃耀着微光,明明暗暗的光影里是一尊泥塑的佛像,一手结法印,一手拈花指,眉目慈悲。
佛前盘坐着一个人,双眸紧闭,面容静淡,身着一袭雪白色的僧袍,腕间绕着一串深色持珠,个别珠体上有梵文刻痕。
他眉间金莲浮现,纯净的金光里却有几缕血气缠绕,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相互较量,光芒忽明忽暗,每次金光黯淡下去面上的神情也就越痛苦一分。
随着时间推移,两股力量胶着更烈,平缓的气息渐变急促,颈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缓缓没入衣襟。
油灯渐暗,灯芯跳跃着爆出一朵火花。
寂静中响出声来。
隐隐约约有金铃声起,还有女子的轻笑声,婉转带媚,说不出的勾人心弦。
枯寂的石室内出现一个明艳的身影,轻薄罗裳曳地长裙,足腕间皆佩戴着繁复的金玲,莲步轻摇慢缓,身姿曼妙,体态玲珑。
面容艳冶,双眸流波含春,眼尾是一抹妖娆的艳色。
这双眸子静静的望着眼前的僧人,眼里横生的媚意浓烈到有几分妖异意味。
这女子是美的,然而她身上的气息却非真人所有。
法显心底清楚,心魔劫又来了。
心魔走到他身旁,也不急着做出诱惑的姿态,反而幽幽的仿若吟诵般的念道:“忘情,忘情……”
话落,她哀怜的叹惜一声。
低垂的眸子望着法显隐忍痛苦的神色,唇角弧度弯了一弯,嘲弄的说:“可你还是念念不忘,念念不灭。”
法显眼睫轻轻颤了颤,金莲的光芒又黯淡一些。
只一句话,便道中他内心所有的挣扎苦痛。
花千遇说要忘记她,而遗忘一个人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这段时间他刻意不去想她,可是关于她的记忆还是无孔不入的占据脑海,一瞬间的恍神,诸般幻想便都是她。
这深入骨髓的情意,生生灭灭,刹那不停,又何谈去忘记。
那声音又慢悠悠的说,这次近在耳畔:“你想要忘却她,一心修佛,不成想自己才是被遗忘的那个。”
说着,便笑了起来,嘲笑的声音格外的刺耳。
心魔由心所生,自然知晓他曾经他心间的想法,只是现在看来,这想法即可悲,又可怜。
他明知不能再往下陷,定了决心要远离她,而在此之前的放纵,便如海水止渴,刀口舐蜜,短暂的满足后却会换来更大的痛苦。
见他未有反应,心魔又道:“她走时体内寒毒还未完全消解,你说她会不会找其他男人?”
“当时你也清楚寒毒入侵的猛烈她支撑不了多久,必须用男子的精元缓和,出于私心你不想让她去找其他男人解寒毒,便自己要了她。”
法显皱了皱眉,仍没有开口。
心魔所说没错,他确实是不想花千遇去找别人才多次要她,不过仅能阻止这一次罢了。
他心里也明白,她定然还会再用无心血莲,他的劝告她一向是听过便忘,下次积累的寒毒又由谁来解?
左右不会是他。
西域时她曾说过,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话竟会一语成谶。
法显心里有了细微的起伏,转瞬又消失,刹那间的心神不稳,心魔还是察觉到了,其后金莲上缠绕的血气又盛了一些,莲瓣都快被染成红色。
心魔愉悦的笑了笑,眼里透着一股子凝聚不散的妖意。
再坚固的佛心也有弱点,她会一点一点将这高筑的心理防线给击溃,到时佛就会堕为魔,为欲望所驱使,自取灭亡。
薄唇轻启,笑里又蕴含恶意的嗓音清晰入耳:“下次寒毒发作,想想她在别人身下承欢,喊对方哥哥的样子你就不心疼吗?”
“她本就是属于你的,是你先遇到她,其他男人有什么资格去插足,你完全可以将她找回关到天台寺的密室里,这样就没人可以找到,她再也跑不掉离你而去,你对她做什么都行,每日恩爱,夜夜淫媾……”
诱惑又充满占有欲的言辞在耳畔徐徐道来,旁人听到可能会心生动摇,法显的心却是更加坚定,一来越是引诱,他越清楚这是心魔的诡计,二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去伤害她。
同时他也暗暗感到心惊。
心魔存在的时间越长也变得越狡猾,不再只是单纯的色欲蛊惑,而是会攻心,引诱出心底深处最晦涩的恶意,使人心智混乱,迷失在她编织的梦魇里。
一计不成,心魔又生一计。
在被罚入无罪崖之后,法显除了那个丑极了的泥人外什么都没有拿,现在那泥人还在他怀里,一直都随身带着。
她微眯起眼有幽光在闪烁,又道:“花千遇送的泥人你还留着,你真信这是个护身符?”
法显不语,心魔垂眼看他又自顾自的说:“也对,这是她送给你唯一的东西,扔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在花千遇心中的分量,怕只如这随手捏的泥人一样不足挂齿,像她这样容色绝艳的人,会有数不清的男人甘愿拜倒在她脚下。”
“而你沉闷无趣,不懂得怜香惜玉,不会节制,年龄又大,没人会要你的,也不怪她走时连回头看你一眼都不愿。”
“这世间也只有仪表堂堂,丰神俊朗,身份高贵的男子才配得上她,说不定等他们成婚的时候,你还能去念经祈福呢……”
无论她如何去刺激法显,全都效果甚微,他根本不为所动,连睁眼看她都不曾。
心魔也不气馁,唇边甚还挂着几分古怪的笑意。
她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空旷的石室内便出现一个僧人,纤尘不染的雪白僧袍,面容清隽,眉眼温润,和法显完全相同的相貌。
僧人走到心魔面前揽她入怀抱,低头吻上嫣红的唇,舌尖启开贝齿卷着她的舌头吸吮出啧啧水声。
手抚上挺翘的雪胸,揉捏几下后扯开单薄的衣襟,登时一对莹润洁白的乳儿跃然入目,僧人动作色情的亵玩着一只丰满的雪乳,两指又拧又转,揉碾的乳珠涨红,张口含住另外一颗乳珠,大口的含咬吸吮。
心魔仰着脖颈,眼眸迷离,檀口微张低低呻吟,享受着僧人的爱抚。
宽衣解带,罗裳落地,露出一具光洁如玉的酮体,肌肤细腻雪白唯有腿间那一处艳色,犹如含露的花蕊,幽香浮动。
僧人带着薄茧的手指,在她身上游离停在那处花穴间摩挲几下,屈膝矮下身竟是直接张口含住两片花唇,心魔将腿分的更开,以便上僧人的舌头更加的深入。
舌头混搅的水声,掺杂着甜腻腻的呻吟在石室内回荡,清净空寂的气氛转变成一种难以描述的荒淫感。
法显忍无可忍,缓缓睁开了眼,面前的一幕让他的眼底,霎时凝结了一层的冰雪。
那僧人用着和他一样的脸,埋在女人的腿心间舔舐,舌头仿照交媾的样子抽抽插插,他身上的僧袍甚至还未脱下,半揽抱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子,这幅画面委实不堪入目。
怒意在心底升起,同时涌来的还有一种奇怪的燥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渴望,似乎他也想对花千遇做这种事……
意识到心底这一丝荒谬的想法,法显的脑海里哄的一声炸开了。
心魔察觉法显激荡的情绪,眼中流转的邪气更盛,她推开僧人,跨坐在他身上扒开僧袍,手指抚弄坚实宽厚的胸膛,其后解开他的裤带慢慢含入粗硕的欲根,摇曳不停地身姿在他身上起伏。
那僧人还非常配合的抱着她狠狠的操干。
法显眼底寒意加重,不忍在看面前的淫邪之事,抬手掐诀一道金色光痕飞去,两道幻影瞬间灰飞烟灭。
只是,他眉心间的一片莲瓣已悄然变红。
梵行 第九十章明悟
晨光熹微,空气清冽。
道元来到无罪崖前,登上层迭的石阶,来到法显的石室,石壁上随处可见的刻着经文,有些字迹模糊,有些刻痕还很清晰。
他盘坐在矮案后正在抄誊经文,听到走来的声响便停下笔,抬目望来。
道元恭敬的施礼道:“师叔,请随道元去一趟舍利塔,住持要见你。”
法显搁笔在砚台上,点头道:“好。”
自他去戒律院受罚,师尊一面都没见他,此时喊他过去应是为破戒一事。
两人一同下了无罪崖,往寺内走去。
寺内后院两个打扫的僧人,咋一见迎面走来的法显,皆是愣了一下,连忙合十施礼。
法显脚步稍顿也回了一礼。
他走后,两人在低声议论。
“师叔从无罪崖出来了!这么说他明悟了?”
另一名弟子奇怪的看着法显远去的背影,摸不着头脑的说:“没听说戒律院下令放人啊!”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疑惑。
那师叔是怎么出来的?
道元将法显带领道舍利塔前就离开了,法显走入塔内踏上阶梯去了最顶层。
他师尊长年都在舍利塔,寺里的一切事也都交给其师弟若虚禅师打理,就连闭关也不去无罪崖,都是在舍利塔里。
他会如此,也是因师尊那一辈的人只剩下他和若虚禅师了,其他人全都圆寂。
师尊会长守舍利塔,也是一种怀旧的心理,似乎在塔里能感觉到离他的师兄师叔伯们近一些。
最顶层只有两间房门,左侧是起居室,朝向楼梯的那一间,檀香木门开着,天光照进门里,浮尘在光芒里闪亮。
室内装饰很简洁,靠近门口是一排书架堆积着层层经卷,紫檀木的香案在最里侧,供奉着佛像,中间是一块空地,放着一个棋盘,两面各有一个蒲团。
一个眉须皆白的僧人就端坐在棋盘后,这便是他的师尊,清观法师。
他执着一枚黑棋,手停在半空还未落子,棋盘上已有黑白棋遍布一半,两分势均力敌,难分伯仲。
显然他在和自己对弈。
落子声里传来静和的声音:“鉴真来了。”
听到熟悉的和蔼语气,法显心头微颤,竟有种说不出的涩然和愧意,种种交织的情绪全部都来源于他自身。
师尊对他寄予厚望,而他却……
法显张了张口,发紧的嗓音道:“师尊。”
他伫立在门前,没进去只半垂着眉眼,手指紧攥着持珠,那谨慎的姿态,像是做错了事等待大人发落管教的孩子一样。
长这么大了,却还同年少时一样。
清观露出一个怀念的笑来,干枯的手指指着对面的蒲团,说道:“过来坐。”
法显走到棋盘前,撩起僧袍下摆屈膝盘坐下,清湛的目光望去,抿唇说道:“谢过师尊。”
清观轻笑着摇了摇头:“在为师面前无需客气。”
心间流过一股暖意,法显弯了唇角,许久未有笑意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
清观看着他,目光是悠远的:“我们师徒两人许久都未面对面坐在一起畅谈了,陪为师把这盘棋下完吧。”
法显轻点头,手执白棋,目光扫过棋盘上纵横交错的棋子,有了定论在一角落子。
清观也跟着落了一颗棋,你来我往过了一炷香,棋盘上已经下满,清观比他多叁子。
胜负已分。
法显的心情也在这一盘中渐渐平复,重归宁静,他也明白了师尊让他下棋的用意,心中升起感激之意。
“师尊的棋艺更精湛了。”
不仅是棋艺,目光也是一如既往的敏锐,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清观笑而不语。
法显沉默片刻,问道:“师尊找鉴真来,是为破戒一事。”
他知是如此,还是问了一问。
清观含笑说道:“是,也不是。”
法显疑惑了,莫不是还有其他事?
清观突然开口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让为师看看你的菩提心。”
应了一声好,法显运转严华心经,眉间浮现一朵金莲,隐隐流动着纯净的佛光,不过,有一片莲瓣是红色的。
清观望着变红的莲瓣,摇头叹道:“戾气又重了。”
法显抿唇不语。
师尊话里虽没有失望之意,他却感到无比的自愧,修行多年还为心魔所困,使得佛心受染,难以清除。
“你可知天台寺的内门为何建在千丈之上的空海山顶,远离人间世俗?”
清观问了一个和此事完全不相干的话。
法显微怔,脑海中想着问话,寺里的弟子都说是为了清净安隐便于修行,之前他也是这么认为,但是师尊由此一问,然则说明事实不如他想的这么简单,或者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隐情。
他只摇头道:“不知。”
清观笑了笑,语气渐变的沉重:“师祖看不破情障,选择了避世远离。”
这一句话所蕴含的信息不亚于千言万语。
法显微微睁大了眼睛,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
确实出乎意料。
谁能想到一手创立天台寺的师祖也会为情所困,未能寂灭圆满。
“师祖以为远离阎浮世界,就能最终放下,结果还是困囿一生。”清观慈祥的声音里含有一丝憾意。
“你认为如何能勘破情执?”
这个问题很简单,又难过一切偈问。
简单是说,执于情念,必将受困于一念,放下才得自在。
更简单的答案是永断无明,方成佛道。
这般浅显的道理谁都懂,做来却难如登天。
难的是情执的解法,可问题本身就是无解的难题。
妄念生,便会引动七情六欲,五蕴六尘全部失控,滋生种种情欲,继而会有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相伴而生,相伴而灭,灭一念是不够的,要全部都清净方可离欲。
只是妄心如流水,生灭不暂滞,如何能够勘破,而真正放下呢。
法显思索半响,回道:“知人欲,受人欲,离人欲,明白欲望从何来,才能消解欲望,做到起念不执,动念不妄,即能破除情障。”
清观摇头笑了笑,清明的眼底满是笑意。
“鉴真你太过聪慧了,遇事也只会苦思专研破解的法门,却从不曾思考折中的方法。”
有一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
毫无疑问,法显的回答堪称完美,找不到任何瑕疵,不仅消除了欲望,又灭了情执,但正是太完美了,这世间有谁能真正做得到。
折中?
法显陷入了思考,心念如电奔流不停,脑海中浮现数个答案,却没有一个能对上折中后,还能消除情执的。
这本身就是相互矛盾,互不相融的两个问题。
清观给出了提点:“你从来都没有想过,爱一人和爱众生并无不同吗?”
法显愣住了,这声音像是穿过崇山峻岭,扫开一切迷障,灵台一清,眼前霎时清明起来,世界还是世界,却不是之前的世界。
他陷入了一种奇妙的顿悟中,星空浩瀚,山川河流,世间万象皆现于眼前,万念如流星闪过,有一个念头最为强烈,他来不及抓着,只差一点。
等回过神时,懊悔中有一丝颓丧之感。
清观看他急于明悟,又问:“众生本空,佛为何要救渡众生?”
法显没有开口回答,但是他的眼里却有答案。
慈悲。
一双饱含睿明的眼看向他,谆谆教诲的说:“傻孩子,光靠慈悲是不够的,还需要爱。”
“佛连人都不爱,如何去爱众生。”
法显问:“如果爱人,不就是和戒律相悖?”
清观摇了摇头,苍老的声音里是历经世俗磨难的智慧旷达:“爱一人又和爱众生有很大的不同,爱她要像爱所有人一样,带着慈悲和怜悯,而不是占有和取得。”
法显眼里浮现似懂非懂的困惑,道理他都明白,可是这似乎也是相悖的。
爱人时,是没有慈悲的,因为你的心会偏向你所爱之人,这便是不平等。
而对她只有慈悲时,那么对所有人也就一样,这也就没有爱了。
那爱和无爱的界限在哪?
他想不明白。
见他困顿苦恼的思索,清观慈祥的笑着道:“不急,日后你就会有所悟。”
梵行 第九十一章悟道
清观将黑白棋子都捡回棋盒里,过程中法显苦思冥想良久,也不得其悟。
这种半知半解的情况很吊人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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