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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行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抱瓜
听僧人们把问初夸的天上有地上无,更让人好奇他本人是何许样子。
此刻问初才回来不久,还未歇息洗去风尘,若现在去定会打扰,晌午过后法显才去拜访问初,她也跟着一道去看一看。
两人来到药堂,在僧医的带领下去到问初的禅房。
天色微阴,室内光线黯淡,一袭素色僧袍的僧人手持医卷正在翻阅,神情专注认真,沉静的侧脸在淡光里勾勒出一个轮廓。
独显出一种淡然明净的禅意。
只见他的侧身的翦影,就让人感觉到静,非单纯的平静,而是一种经世俗磨砺却又超脱的灵静,这种感觉连法显身上都没有。
她突然就有些明白这和尚的不同寻常之处。
法显弯起唇角,合十问候道:“法显前来拜会问初师父。”
闻声,问初抬头望来。
浓眉高鼻,面容清癯,一眼看去给人的感觉平平无奇,只是眸子里的空明,又让人觉得极有智慧。
见着来人问初展颜一笑,放下医卷起身相迎。
“能再见法师老僧倍感欣喜。”
问初笑了笑,目光扫过花千遇时微顿一下,旋即又道:“两位请坐。”
两人在案前落坐。
花千遇隐目观察着他,问初有所察觉却不甚在意。
他看向法显道:“听药堂里的弟子说,老僧下山后是法师代为讲法,如此还要多谢法师顶替这项事务,给老僧解决了不少后顾之忧。”
“问初师父严重了,法显前来禅院多有打扰,帮些忙而已不足挂齿。”
问初慢慢笑起来,面上浮现看好的意味:“法师还是这样客气,若慧都给老僧讲过除却平时的讲法,念经祈福,与人解惑也都是法师所做,百姓都说很是喜爱新来的讲法师父。”
法显稍弯一下唇角,并不居功。
随即,转变话题道:“听闻问初师父下山是为秋月山庄一事,可是都办妥了?”
关于此事方丈简短的向他提过,问初是去医治秋月山庄的少山庄。
问初颔首:“少庄主体内只剩下一些余毒,无甚大碍再服用几贴药就可复原,老僧就提前回来了。”
他调转眼眸瞧着花千遇,是似而非的说:“江湖人士来禅院内学习武艺倒是有趣的很。”
望来的目光平淡,却又有一种极深的洞察力,被这样的眼神所注视着,会让人感觉身上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花千遇不觉神经一紧,很快又放松下来,淡定的回视他道:“禅院武学精妙只是不传外人,再高明的武功藏于深山注定不能发扬光大,如果就此淹没岂不是可惜。”
江湖上对于武功心法一向是忌讳的话题,各宗各门费尽心血创造出的功法,自然会藏着掖着哪有人会宣扬出去。
她这话相当于是在挑衅。
法显匆匆看她一眼,急忙打圆场:“问初师父莫要见怪......”
话还未说完就见问初摇了摇头,他面色如常,没有因为花千遇的这番话而不悦。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该是你的不求则来,不是你的也无须刻意去执着。”
问初面含深意的望向两人,也不知是在对谁说。
花千遇则认为他是在隐晦提醒不要打洗髓经的主意,看来他料想到她们来的目的,那么也就更加表面六年前缘行将洗髓经的事透露出去的真实性。
她越琢磨又觉得这话里还有一个关键点,只有存在的事物才能强求,如果没有洗髓经,他也就不会多此一言,劝告她不要去再找。
难道洗髓经真的存在于南山禅院?
法显又熟络的和他寒暄片刻,为防花千遇又言语不当惹祸,也未聊多久就告辞离开,两人离开后问初放下医书,去了一趟厨房。
临近黄昏时隐安去了一趟药房,在门外就闻到一股子烤红薯的香甜气息。
进门之后果然看见,案面上放着几只烤好的大红薯,表皮黑红微焦还在冒着热气。
问初手里拿着一只红薯,剥的满手都是灰。
站在门口的人影遮挡了光线,他抬眼一瞧,缓言道:“方丈师兄怎么来了?”
隐安步入室内,盘坐在对面,看着他半点都不着急还有心情吃红薯,心下无奈叹息。
“老僧不来找,还不知问初师父何时来方丈室说无念的情况该如何解决。”
当年问初决心救下无念,将他带上山收为徒,又未能解决靖王府冤案,如此便埋下隐患。
仇恨在无念心里与日俱增,时日一久便积累成魔障,如今的他空修有佛身,心已似魔。
往日他一直隐忍未动,不过是碍于吴尚涛位高权重,轻易不会离开京都。
现如今黄河水患严重,灾民遍地,吴尚涛主动请任随行去怀庆府督察赈灾,表面上来看是于民有利,至于背后真正的原因,免不了和贪污受贿有关。
可是往深处想却又觉得立不住,朝廷官员贪污赈灾粮自古有之,吴尚涛若想要取得一份不必亲自赶来,手下人会替他处理妥当,他却在这个时机去怀庆府,不得不让人深思。
不管他为何会来,无念是一定会有所行动,灭族仇人就在眼前他不会忍得住。
思及此,隐安轻摇了摇头,心里百感交集。
无念初入禅院时便看出他隐有心魔,执着于仇恨势必也会连累南山禅院,身为住持维系禅院的安宁是他的职责。
最初不同意让问初收无念为徒,后来又渐渐生起一些感情,无念这孩子事事都好,若不是为妄执所累,定会前途无量。
问初慢腾腾剥着红薯,回了一句:“不着急。”
隐安微皱眉道:“还不急,无念最近频繁下山,问初师父就不怕他……”现在就动手。
后面的话他不说,问初也明白。
朝廷派来赈灾的车队离南岳城越近,他心底忧虑就多一分,唯恐无念一去不复返,偏偏问初还交代,目前不要去干涉无念,也不要去阻止他。
这和放任他报仇有何区别,着实想不通问初在卖什么关子。
问初咬一口热气腾腾的瓜瓤,点头道:“味道不错,刚出炉的烤红薯要吃吗?”
隐安责怪的看他一眼:“你还有心情吃红薯。”
眼前剥开的烤焦外皮里是红金色的瓜瓤,冒着丝丝香甜热气,实在是诱人。
隐安顺手也剥开一个大红薯,软糯香甜的红瓤吃进嘴里,哈着热气说:“真甜。”
突然间滞了一下,又想起来正事,直盯着问初道:“无念的机缘已经到了,咱们也该有所行动。”
知晓他所指何意,问初慢悠悠的说:“时机不对,还需静待。”
看他这幅无论何事都老神在在,尽在掌握的样子,隐安即便略有忧心,还是决定暂先观望,低叹一声道:“你是一点都不心急,等你那宝贝徒弟真出意外,倒时可别后悔。”
言尽于此,不由就生起几分恨铁不成钢。
“你看看人家天台寺的法显法师,神秀疏朗,观自万法,无念差了他何止一筹,如果再引发师徒矛盾,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问初吃完红薯,拿起布擦去手上的炭灰,含笑望着隐安别有意味的说道:“他的执念并不比无念要少。”
隐安眉头微动,转瞬明白他是何意。
“有情皆苦,离执悟入空性确实不易,然而无念却已生魔心,问初师父准备如何点醒?”
他一脸请教的看过去,目光微微揶揄。
问初微微一笑:“佛曰不可说。”
隐安被他堵回去,状似不满的说:“说不清,道不明,所以佛曰不可说,一说即是错,你修禅就修到跟老僧拌嘴上去了。”
问初失笑道:“生命中有些事情,是定数也是机遇,老僧相信无念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他说的是选择,而不是会渡过此劫。
隐安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沧桑起来。





梵行 第一百二十四章一场空
风日晴和,秋色连波。
少越山凉亭外站着一个人,长身如玉流过云影,衣袂随风而动,墨玉似的双眸望着山顶。
崇山峻岭之间,笼罩在云雾里的禅院若隐若现,庄严肃静的好似西天佛国。
在此之前,他从未发觉离那里这般远过。
望在眼底,却好似永世都难以触及。
手指捻动持珠的速度快了几分,眼里浮现一片无奈的苍凉。
悟了同未悟,无心亦无法。
至今他还是不明白,以后也没机会悟到了。
一丝幽幽地微叹自心底响起。
这时身后传来响动身,无念没作反应。
繁森密林里走出一个身穿玄色衣袍的男子,抬步上前拱手揖一礼。
“世子,赈灾车队会在叁日后到达南岳城外二十里的梭子岭,此处也正如梭子一般狭隘,两岸夹山,道路艰难最适合设伏。”
无念静静立在原地,沉默不言。
微垂的目光望着千里烟波,眸子也染上些许渺茫。
秦非看他一眼,明白他心里的重担,暗自叹了口气又继续禀报打探来的消息。
“车队带了两支精兵,约四十余人,这些的精兵不足为患,以利箭击杀片刻就能干掉大半,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吴尚涛贴身随行的刀客。”
“此人名解池,江湖人称解百刀,少年时学刀有成,不出几年便登顶一流刀客,据说和他较量过的人极少有能让他使出一百刀,往往百刀之内对手便已身亡。”
“解百刀性情阴晴不定,亦正亦邪,得罪了不少人,五年前被众多高手围攻,身受重伤险些丧命,可惜他大难不死被路过的监察御史李锦所就搭救,李锦是宰相一派平日就给吴尚涛处理一些腌臜事,他看解百刀武功高强就以权财为诱让其为吴尚涛效命,解百刀也未推辞顺势便成为幕下刀客。”
一五一十的叙述完,秦非在心里对比了两者的武力,凝重道:“属下虽未见识过解百刀的刀法如何,但根据情报来看应在属下之上。”
“世子,你......”
他想问无念有几成胜算的把握,他在靖王府时只是武功平平远不及几位堂兄,拜入南山禅院时日尚短,修习再玄妙的功法也稍差气候。
如果胜算几率不大,他宁愿无念不要去报仇。
无念没给他机会问出来,转头吩咐道:“两日后你在山下等我。”
秦非一顿,沉声道:“是,世子。”
无念不再开口说话,摆手让他自行离去。
秦非抬步欲走,然而又留了下来,望向无念的眼神是纠结又复杂的神情。
“怎么还不走。”
“请恕属下多言之罪。”脸上闪过重重挣扎,秦非直言道:“为了世子的安危,属下希望世子留在禅院里等待消息,不要同我等一道前往。”
见无念神色未变,他又恳求的劝说:“陆家仅剩下你这一脉,如果世子再有什么叁长两短,属下愧对王爷的知遇之恩。”
他家境贫寒,幼年土匪袭击村子父母皆命丧横刀,自此孤苦无依只能已讨饭为生,幸遇靖王将他带回王府,若不然早已饿死在街头。
靖王给了他重获新生的机会,为报答其恩德立誓此生都为王府效忠。
靖王知他志气高昂有心栽培,安排人教他武艺兵法,等他能独当一面,便封他兵户官职为王府办事。
王府里还有些少年同世子年长不了几岁,往常练武都是一起,他们虽然是下人却是和世子一同长大,关系异常亲厚,原以为能亲眼看见世子继承靖王府,仕途平安顺遂。
谁料王府突遭灭门之灾,他们这些曾经的下属也全被革职流放,路途上又被吴尚涛下暗令截杀,保护世子的时被亲兵冲散,至此再无世子消息。
后来,听说流放去凉州的靖王府子嗣全部命丧黄泉,茫然过后便是难以置信,他不信王府的人全都死绝,他用尽一切方法去寻找,等再联系到世子时他已出家为僧。
直到现在还记得,身着僧袍的世子喊他施主时,那双悲凉的眼睛。
那时他想或许这是最好的结果,宁可世子忘记仇恨在山上过清净平淡的生活,也不想他再卷入没有尽头的残酷斗争里。
然而世子最终的选择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命他召集靖王府还残存的人手准备复仇。
那一刻他便知道,他那个温良恭让的世子再也回不来了。
无念敛目,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威压:“计划如期执行。”
此言也意味着他决心不改。
急乱自脸上晃过,秦非祈求道:“世子,你就听属下一句劝千万不要去,吴尚涛赶往怀庆府本就让人生疑,明摆着是为了诱你进网,说不定他们别有伏击,这时出手于我们不利。”
万般阻拦却也是为他好,无念神情稍柔,道:“若是如此,我更不能让你们去冒险。”
秦非一怔,抿的紧直的唇边浮出一丝笑,略有感触的说道:“靖王府覆灭之时我就没想过要活着,现在还留着一条命只是放心不下世子,倘若能替世子报此大仇,那么我死也无憾。”
无念摇了摇头:“你们打不过解百刀,如果我不去你们也是白白送死。”
“可是世子你呢?”
“我自有办法。”
秦非一脸不信任。
为了打消他的顾虑,无念解释道:“我练了禅院里的无相功。”
秦非诧异的看他,微微有些惊喜。
早先听闻南山禅院的无相功,无形无相,精微渊深,是除了洗髓经之外最上乘的心法,以此为根基可以自如施展佛门绝技。
无念修习此功他们的胜算又大了几分,转念想起他所习尚短,可能要面对埋伏在暗处的刀剑,不禁又忧心忡忡。
他还要再劝,无念先他一步开口:“莫要再说了,即便是有诈我也要去,错过这一次很难再会有这么好的时机,我等不下去了。”
话落,淡漠的神情逐渐凝上寒霜,眼里闪过一丝戾气:“我会亲手杀了吴尚涛。”
声音冷如冰雪,透骨叁分。
他不死。
他亦无法解脱。
每天闭上眼,眼底便是一层血色,至亲之人的惨叫,刀划开皮肤鲜血喷溅的声响,没日没夜回荡在耳旁,时刻不在折磨着他。
有时梦里他能感受到一点曾经的温暖。
醒来之后,便是无边的孤寂。
整日念经对佛,心里也只有血海仇恨。
方丈说的对,他已有魔心,不及时收手入魔也只是早晚的事。
他从不将这话放在心上,因为他就没有打算再活下去。
无念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药堂的,等他回神时便是熟悉的繁忙场景。
捣药声隐约夹杂着药汤沸腾的鼓动声响。
空气里飘荡着草药味。
寂寥内心有了一丝鲜活气。
他跨进院门,身形突然一顿。
问初就站在药房门口,余晖照在他身上揉着淡光,侧脸轮廓柔和,那一双睿智的双眸平静的望过来。
无念一时有些恍惚。
那年问初将他从冰冷,绝望的深渊里拉上来,也是这么看着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感觉温暖。
浸透骨髓的寒意慢慢散去,无念唇边勾出一抹笑。
“师父。”
问初淡笑着道:“今日下山辛苦了。”
无念眸光微闪,愧疚自心头散开,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话。
师父关心教导他,他不仅不能报答师恩,还要辜负他的一片好心。
“你回来的正好,药房里还有几炉药需要有人看着火候,别熬过头了。”
“好。”无念应了一声,和问初一同进药房。
他熟练的拿起药台上的蒲扇给炉子扇风,掀开瓦罐的盖子看了看药汤,是否已到该灭火的火候。
问初就在他旁边坐下,拿着药杵捣药。
手里控制着力道,药杵碾碎草药落在石臼,笃笃的声响一下又一下。
捣药声里又传来他平和的声音。
“为师回禅院之前收到若净传来的信,说他们已到怀庆府正在救助灾民,所带的药草不够要去附近的山里采摘,而真正严重的问题里,灾民满山,遍地饥荒,银钱换的米快不够分,便想让为师打听一下朝廷的赈灾粮何时会到。”
无念微顿,转眼看他。
问初搭着眼皮继续道:“为师便托少庄主代为打听,传来的消息说车队即将到达南岳城,米粮之后还跟着陛下派来的治水名臣潘季。”
“潘大人是都水监总督,擅长治理河渠水患,经验丰富,为人廉洁,勤恳,有他在黄河水患的问题定然会有所改善,也不会有更多的百姓流离失所。”
这应该是令人高兴的事情,不知为何无念隐生出不妙感。
师父见他后不谈他的修行,也不问他下山去了何处,反而提及怀庆府水患,还是以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猜不透的感觉让他很不安。
他细瞧着问初,后者低垂着眼,脸上无半分波动。
琢磨原因为何时,问初忽然间抬头洞悉的目光望进他的眼底。
心一下子被悬起。
问初意有所指的说:“为师还听说宰相也和潘大人一道而来,路上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刀剑无眼潘大人恐也会凶多吉少,黄河无人治理水患,两岸百姓该如何?”
无念怔住,心里的忐忑感隐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骇人的冷寒。
他动手去杀吴尚涛,除却前行的赈灾粮,后方的车队在乱箭穿射之外不会留下活口,也就意味着一旦动手潘季绝对会死,他死后黄河无人治理,水灾泛滥会有更多的人遭殃。
虽然朝廷还会再派人治理河道,但是等人找好也为时已晚。
理清前后关系,晕眩感突如其来,只觉得头脚轻飘飘的,一种巨大的茫然和荒谬向他袭来,浑身又冷又寒,偏偏喉间气血翻涌,他莫名想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现在数万人的性命,挡在他复仇的路上,也在他的一念之间。
那他这么多年的筹谋又算什么?
一场算计,一场空。
…………
悟了同未悟,无心亦无法。——出自五灯会元。




梵行 第一百二十五章两难
他尝到了血的味道。
腥甜,浓稠。
当时陆渊挡在他身前,伤口涌出的鲜血溅了他一身,有一些顺着脸流到了嘴里,就和现在的味道一样。
亲卫和家人为了救他,一个一个死在他面前,他痛恨那时的自己无力去反抗,隐忍多年苦练武功就为今天。
可是却告诉他什么都不能做,一己私欲会害了无辜之人,潘季是无辜的,百姓也是无辜的,可是他们陆家四十一口人命就不无辜吗?
无念握紧拳头,眼眶在一瞬间变得酸涩滚烫,喉间血腥气不停的往上泛,心脏也跟着抽痛起来,彻骨的冷寒蔓延至全身。
他僵硬的抬头。
看向问初时,眼神茫然的像个懵懂的孩子。
“师父,我想不明白。”仿佛被利刃划过的沙哑嗓音,一字一字都染着悲痛。
捣药声陡然一停。
问初平静的看着他,让他继续说。
“佛经上说善恶报应,因果循环,可这世间的事桩桩件件无一不在证明,好人不一定会有好报,做恶者也不会遭到应有的报应,甚至手上沾满鲜血后仍然能享终身富贵和权势。”
“如果恶人都得不到应有的惩处,那学佛还有何用?”
问初面露思索,点了点头瞧着他说道:“这倒是好问题值得人深思,等你想好了告诉我,我再替你解答。”
无念苦笑一声。
时至今日,依然看不懂问初的幽默,如果他能真正想明白,也就不会再过问他。
他虽然出家为僧,心里却还是不信佛,也不信轮回报应,今世的仇为何要等到来世的报应,况且来世真的会有报应吗?谁也说不明白。
问初看他呆站的落寞身影,于心不忍的摇头低叹。
随后,指着其中一罐药汤,对无念温声说:“药熬好了,你去给王施主端过去吧。”
无念应声回身去拿瓷碗,黑浓的药汤到入碗里,苦涩的热药气冲上头。
难闻又刺鼻的药味好像一下让他回到许多年前。
彼时靖王府还未覆灭,母亲教他和弟妹分辨草药,炭炉上搁着药罐,热气飘逸,门外是啼啭鸟鸣声,和煦的阳光透过窗子,一缕一缕的照进来。
药房里溢满了柔光,温和明净的画面让灰暗的记忆变得澄清,只触及一瞬光亮,时光如同流沙飞逝。
转瞬,便是满眼空幻。
曾经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无念眼里刚升起一丝温度,骤然间冷沉下去,心里笼罩上一层浓重的阴霾。
灭门深仇让他如何去放弃……
手去端碗时才发现碗面上有一抹血,同时掌心隐隐传来丝丝痛楚,翻掌去看短浅伤口里渗出斑驳血迹。
方才用力狠重指甲掐入肉里,现在才察觉。
抹掉那一缕鲜红,无念端着碗出药堂往旁侧的药舍而去,这里安置着前来禅院治病疗伤的百姓。
进门之后,见有一僧医来回忙碌照看病患,随即走上前去询问道:“这位师弟请问王施主在何处,药熬好了。”
僧人稍加回忆,笑道:“在里间小僧带师兄过去。”
无念点头:“劳烦了。”
僧人带他到里间,屋里有几张床,其中一张上面坐着一位,病容苍白,身子羸弱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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