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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之庭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黄粱水
“我问你啊,二公子……他……不是你哥哥吗?”
“怎么?”
“那你们这……这……”
“二哥终身不娶,我亦无心亲事。我们两条光棍也不去祸害哪家的小姐,干脆凑合着过日子了此残生,有何不可?”
“可是你总要有后人的啊!我虽然读书少,但也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庄主跟夫人他们能同意吗?”
沈秦箫转头看了他一会,然后又移开了目光:“爹娘素来疼我,磨一磨他们就好了。左右不过皮肉之苦,寻得了心之归处,受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他看向远处朦胧飘渺的山气道:“阿行,你同我情同手足,从来不分彼此。待你以后有了美眷良缘,生个一男半女也是一样的。我虽然还有一个笙姐姐,可京城那摊子事你也知道。父亲是不会再回京了的,秦国公府与太白山庄早在四年前就已经分道扬镳了。”
提起秦国公府,两人皆沉默不语,齐齐叹了口气。徐行又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去考试啊。”
沈秦箫想了想:“你觉得二哥会安心当一辈子地方小吏吗?”
徐行摇头:“二公子心有丘壑,不会甘心屈居于此。”
“那就对了。七年前朝廷那场动荡余波至此,二哥被当作皇帝向爷爷和谈的弃子,丢到了这里,墙倒众人推的道理你我都懂。可前面有爷爷跟大伯挡着,谁能给他开一条回京之路呢?”
“所以你就去了!”徐行恍然大悟,想明白其中的关窍突然又有点心疼:“可是阿箫,一边是你的亲祖父跟亲大伯,一边又是二公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夹在中间,不会难过吗?”
这话一问出口,沈秦箫沉默了。过了好久,他哽咽出声:“……怎么可能呢?”





无尘之庭 礼成
徐行等了好久,就是不见另外两个动筷子,肚子里的馋虫老早就被勾了出来,此刻口水与眼泪齐飞,饥饿共心梗一色。但等了许久,沈家那两兄弟就是不动。
主人和客人不动,他一个作陪的陪客就算脸再大,也并不是很好意思伸手去夹那盘子“黄金蟹”。
天知道那螃蟹有多好吃。
徐行看了几户已经坐定的沈秦箫,拿起茶杯默默腹诽:“我说什么来着,还撒个娇。你现在撒一个我看看啊。”
这话刚在徐行心里浮现,厚颜无耻的人下一秒就开口了:“阿哥,我错了好不好嘛。”
“噗——哎哟!”
“咳咳咳咳咳……”
“咚!”
莫青咳得已然止不住,徐行觉得楼顶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阿……阿哥……”
徐行从地上爬起来,内心深处对沈秦箫由衷生出钦佩:“高,您实在是高啊!”
阿哥?亏他叫的出口。
沈秦筝惊呆了,他被这称呼堵得啥想法也没有,甚至连气也叹不出来。
他凉凉地堵回去:“下官不敢。”
说完,他又觉得话架子打开了没说够,又补了一句:“左拾遗常在京城,下官还要靠大人多多提携。”
此话一出,沈秦箫却立刻哭着控诉道:“你竟然……你故意这样说的!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还这样拿话刺我。”他说着说着,声音竟然真的哽咽了。
到底还是真委屈,不是假悲伤。
莫青见势不妙,赶紧打圆场。他向前一步坐下来,赶紧给沈秦箫跟徐行一人夹了一筷子螃蟹肉,道:“大人心直口快。小公子你看,这是大人刚刚差点亲手烧了厨房做的包子。在南方可难得吃到这样的包子,快尝尝!”
徐行心道:“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还心直口快,你也不闲牙硌得慌。”
沈秦箫看着小碟里的蟹肉和碗里的大白包子,眼泪“啪嗒”一声砸在了包子正中心的小口上。
洒金豆子了,这可不得了!
莫青站回到原处,轻轻戳了戳沈秦筝的后背:“大人?”
沈秦筝没动。
“大人!”莫青声音又急了些,这次戳得更用力了。
“行了行了!起来,我还不知道你,这招还是跟我学的。”沈秦筝有些无奈但习以为常地给洒金豆子的沈秦箫递了个夹满蟹肉与翡翠叶的荷叶饼哄道:“二哥给你道歉,以后不这样讲话了,好不好?”
沈秦箫没理他。
“不要?我自己吃了啊。”
“吃!”沈秦箫跟街头变脸似的变脸笑逐言开,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荷叶饼:“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带后悔的!”
他小时候就练的一手出神入化的哭惨功夫,如今这功力更是炉火纯青。方才没接,只不过想把这悲喜交加的转换变得更自然一点,然而终于还是被肚子里的馋虫打败了。
他一边吃一边想着“二哥长进了不少,以前明明哭一哭他就心软了,现在竟要人怂恿了”,丝毫没管徐行跟莫青二人的目光。
徐行这时才想起自己在来时路上说的话,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他说什么来着,人家果然就是吃这一套啊!
“好好在江湖待着不好么?”沈秦筝轻轻问道:“什么时候转了性的。”
沈秦箫咬完最后一口荷叶饼:“觉着没意思,就想去考一考试试。”
“京城有你大伯,倒也算顺风顺水。我以为你会承了三叔的家业,日后在江湖上闲云野鹤,快意人生。跟困在京城里忍受腥风血雨八杆子也打不着……”
“江湖就没有风雨吗?”沈秦箫不以为然地打断他:“二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仇善恶。不论是在朝堂还是山林,哪里都是一样的。我说的对吗?”
莫青有些惊喜地插话:“哟,看来小公子这几年游历颇见风雨,已经很有些见地了嘛。”
“好说好说。”沈秦箫顺杆儿爬上去,喜滋滋地谦让:“不过一些稚嫩厥词与乡野小见,外头说出来难贻笑大方。在自家里顺嘴一说,博笑罢了。”
自家里。
这话可狠狠暖了暖沈秦筝的心窝子。京城沈家势雄,陈州太白山庄势威,永州算他哪门子的“自家里”。但这话自沈秦箫口中说出,自他耳入,却比任何人的话都要真诚且熨贴。他沈秦筝一个无家之人,有朝一日竟然还能给别人一个家,这是多大的慰藉啊。一时间,沈秦筝心里最后那点对沈秦箫入朝堂的不满与无奈荡然无存。
他有些甜蜜地想道:“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阿箫了。”
怒火在一顿饭中消弥,沈府下人们心惊胆战准备的新碗盘一个也没碎,原模原样地又放回了厨房里。
这功劳都得算在沈小公子的头上。
当晚,沈秦箫徐行两人就住进了一直给他们俩留的西厢房,一夜好梦。
今年的秋老虎迅猛得紧,连带着六月的暑气迟迟不走。天高云淡,山色绮丽多姿,正是游玩的好光景。
永州民风开放尤甚京城,月头里西南诸山便能见到一批一批的游客,男女老少皆有,都在山里游玩赏乐,时隐时现。
往年这时候沈秦筝一般也没什么事,都会与民同乐的在横山上瞎溜达。百姓们射弈钓投,样样皆。远处有你来我往的山歌相和,近处是布衣的觥筹交错,正是一派安居乐业的乐景。然而今年观察使大人身边却有了两个新鲜面孔。几日里来往的熟人不怕他,大老远在前面扯着嗓子回头吼着问道:“观察使大人,您旁边那位小公子长得甚俊,好大咯?可有了人家没有卅?”
沈秦筝大笑着答道:“这个生得最俊的乃是我远方表弟,还未行过冠礼,婚事嘛自然还未曾定下。”
“有了有了!”沈秦箫慌忙反驳,对着前面那卖猪肉的大汉大声道:“家里早早定下了!不劳您操心!”
那大汉本就有心逗他,见他上当,当即哈哈大笑起来,其他人亦跟着大笑,时不时还有白衣翩跹头戴幕篱的姑娘从树后面探出脑袋来偷偷看。
京城众世家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哪里是这些姑娘们能抵挡得住的,老早便在山间传开了——观察使大人的远方表弟生的甚好,比观察使大人还要俊朗不少,是个难得一见的人儿。
于是这几日游人空前,山间比往常更热闹。此地还留着前朝掷果盈车的风俗,一会儿不知从什么地方扔出来一个荷包,一朵鲜花,或者一个别的什么东西砸向他们周围。
莫青将接住的第六十个荷包放进提前带着的布袋子,委实惊叹:“比第一天的数量多了五倍不止,小公子真是壮哉。”
沈秦箫哪儿见过这么彪悍的民风,早就被臊得没眼看了,磕磕巴巴地结巴:“别……别别取笑我了。”
沈秦筝提着一篮子人家送的橘子打趣他:“行了,又省了一笔果品开支。莫管家少算一笔帐,开心的不得了。”
徐行一边剥皮一边往嘴里扔:“跟着阿箫到哪儿都有东西吃。嗐,我早就习惯了。”
沈秦箫恼羞成怒地吼道:“吃你的橘子,哪儿那么多话!”
这几日待沈秦箫与徐行休整好,沈秦筝就带着他们上了西南的横山。朝日而往,暮时而归。沈秦箫与徐行刚开始特别新鲜,俩小伙子跟着小猴子似的在山里跳来跳去,自从撞见一堆送花送果的姑娘以后,就再也不敢离开观察使大人五步远了。
不过也玩不了几日了,今日便是十四。子时便是沈秦箫出生之时,古来中元出生的人命格都重,要阳气压一压才好。这几日阳气甚足,而永州城最有名的算命先生已经看过了,中元节巳时正是个吉日吉时。
因着今年开年沈秦箫就一封书信来说要在永州加冠,冠礼要准备的礼服早早备好了。那时沈秦筝还有些担心没有父亲在侧未儿戏,最后让沈秦箫一句“反正十日前后都可,回去再行一遍也就是了”堵得哑口无言。
他怎么不知道如此重要的成年礼还能这样办?
这问题到今天也来不及问了,姑且这么着吧。
“二哥,二伯当年回来给你加冠了吗?”沈秦箫问道。
“父亲远在西北,那年战事吃紧他哪有那个功夫。”沈秦筝接过他的手,借力登上了瀑布前的山石:“我当年回去推延婚事,自己在宗祠里拜了三拜,就算成了。”
沈秦箫有些黯然,沈秦筝拍拍他的肩,宽慰道:“不过是自家屋里的私事,有甚难行?关了门自己将巾冠往头上一戴也就好了。成年在于心智,不在仪式。”
徐行接道:“阿箫,明年我行冠礼,你帮我好不好。我觉得我爹在我面前,我非得哭出来不可。”
“……”
众人大笑。
沈秦筝指了指山下的江流道:“待明日众礼毕,莫青备好一只船,夜晚泛舟岩壁之下。”他笑着看向沈秦箫:“我带你看看永州江上的月亮!”
七月十五日巳时正刻。
赞冠男子身着华服,眼角含泪,慎之又慎地将巾冠戴在他弟弟头上。
跪下之人亦是一身隆重。脊背笔直,顶天立地,世间又有了一位铮铮好儿郎。
始加祝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再加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三加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注】
※※※※※※※※※※※※※※※※※※※※
【注】《仪礼·士冠礼》
吾家有儿初长成,养在永州人尽知。恭喜成年啊阿箫。
下一章开车,有点激动【搓手手·jpg】




无尘之庭 泛舟
横山岩壁下是川流不息的平阳江。自西天梵境下的冰川发源,一路风尘仆仆自巫山后的凤凰谷流出,然后同千万条河流汇聚成了平阳江,在横山岩壁日日夜夜地注视中,奔流向极东而去。
由于横山山下地势平坦,还有洞庭湖水与之相连,汹涌澎湃的江流在此处逐渐缓和下来。
勤劳勇敢的永州百姓特意在横山下的江边修了一座码头,让走水路的船只能在此处稍微歇息。此举自然是一项惠民利民的好事,来往的客商有些不耐烦再往东走的,便就地在此地将货物易了。永州城近年来经济颇为景气,自然也少不了这码头的功劳。
不用说,这自然是观察使大人沈秦筝的良策。永州借山生谷,遇水开源,终于从地陷的元气大伤中喘出了一口·活命的气。
一页小舟自码头轻放,驶入了平阳江江心。小舟里只有两个人,一个坐在船头甲板出临江东望,另一个站在船尾,一手撑着船楫,控制着舟身。
“哥,你太厉害了。你竟然连这个都会!”沈秦箫惊喜地冲着船尾的沈秦筝叫道。
船已经行至缓处。秋夜水流并不湍急,这些时日又没有雨水,因此船行的十分平稳。
沈秦筝笑了笑,极目远眺后将船楫卡在船尾两侧处,然后拿起了一只长蒿撑住,云淡风轻地说:“来的多了,自然也就学会了。”
码头刚修好的时候,永州城内的情况并不是很好。到处都是流民与饿殍,就像章和二年的瘟疫噩梦又一次降临在人们头上。那段日子沈秦筝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眼圈都熬红了,眼珠子里都能看清血丝。安神香安神散安神茶都用过了,一点用也没有。最后莫青实在没法子,便雇了位永州城里最好的艄公,每晚带着他们宵衣旰食的太守来江心随波逐流。
江风一吹,船内小火炉上“轰隆隆”地热着江水煮的安睡草药,将药香铺满整个江面。
罗大夫说,让他换个地方出去走走,兴许能有些用处。
开始沈秦筝根本无心观景,喝了药躺在船舱中照常一夜睁眼到天明,累着老艄公跟着他一起整宿整宿熬着不睡,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回去。后来渐渐开始同老艄公谈心,这才开始逐渐缓解心中那份焦躁,后来逐渐能入睡了,便开始跟老艄公学着摇橹控舟,也就因此将这门手艺学会了。
这习惯一直留下来,每年秋冬都会挑上那么一段时间这样放任自流。只有这时候暗卫不会跟在他身边,他的周围只有两岸唧唧的虫声,拍打船身的水浪声以及树间呼啸的风声。
他有时候觉得听音阁像一根绳子,把他牢牢地捆着,动弹不得。所以一旦他想泛舟的时候,从不带他们。
他有时会躺在船头,半身没进船舱只露出一个身子,看着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心中的烦闷就在这顷刻间被暂时关进了一个他再也看不见的小角落里。那时的心中毫无杂念,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共陪,他想起前朝有位文豪说——“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
虽斗转星移,山河却依然永固。
好在都过去了,那些尽付于满江的愁思都随之而去,奔流到海不复回了。
沈秦筝回了思绪说:“前几年有些心焦气闷,便向人学了,自己夜半前来泛舟。”
沈秦箫羡慕极了,眼巴巴地望着他手里的长蒿,咽了口口水道:“原来你在此处这样潇洒,难怪要乐不思蜀了。这样一想,京城也没什么好的。”
“想试试?”沈秦筝看出他的用意。
沈秦箫慌忙点头。
“来,”沈秦筝将他拉过来,手把手地教他如何使蒿,“斜插·进水里,有阻力了一撑就好。”
沈秦箫何等聪明,不过几下便已经掌握:“我来试试,你去歇会儿吧。”
沈秦筝依言走到沈秦箫刚刚坐下来的地方。他回头看了看船舱内,心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莫青给他们准备的很充足,算是经验之作。大约也是知道这回沈秦筝也不会带上暗卫,因此将吃食斗酒厚衣棉褥甚至火炭烧炉等一应俱全地准备好,哪怕在江心看一整晚的星星,他们也不会冻着饿着。
沈秦筝起身进了船舱,拿了取水的瓠瓢径直在江水中取了一瓢,倒入了手中玄铁壶中。那壶原来是给他煮药的,药味儿已经浸入了壶髓里,江水一发就和着茶香飘散开来。
沈秦箫赞道:“取上江江心一瓢秋水,端得好风雅。”
“三千江水只取一瓢,多一分不要。三叔是个知茶人,”沈秦筝莞尔,“你倒也颇懂其中滋味。”
此刻船已经完全行至浅滩,沈秦箫了些力气,将船驶离了江心,往旁边放去,那里再往前便是一所深潭。
此潭名“星河潭”。
沈秦箫得意地笑道:“我本就聪明。”
沈秦筝忍俊不禁:“还有这样夸自己的吗?把船锚放下去然后过来。再过半个时辰等到月上中天,我们就能看见星河潭的风貌了。”
沈秦箫在外面将挡风的草帘卷起来,然后进船舱坐下,接过沈秦筝递给他的厚褥子搭在腿上,拿起暖炉看着火炉上正“咕嘟咕嘟”冒着泡的茶。
舱内灯火通明,并不暗淡。清冽的茶香已经浸得入木三分,秋夜的虫声在四周格外欢腾,船外的渔火在笼中安分的待着,让一团漆黑的夜色看上去一点也不孤独。
“等寒冬的时候才好。此潭连着江水,三九也不冻。那时上下天光一白无垠,鹅毛大雪中拥毳衣生炉火于此地看雪,真是浮生一大乐事。”
“哥,我真羡慕你。”沈秦箫从满眼温柔的沈秦筝手里接过一块糕,咬了一口忽然惊喜:“清香扑鼻,这是什么做的。”
“猜猜。”
“我尝出了茶香,但是我觉着又不止。”
“可听过六安瓜片。”
沈秦箫想了一想:“啊听过听过,不就是苦丁嘛。可我小时候喝过,我记得很苦,只有老人才喜欢那个。”
和老人同样爱好的沈秦筝膝盖中了一箭,顿了一顿然后状若无意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唔……永州新开了家茶糕铺子,用糯米红枣芡实与被碾成粉末的茶混和,再加上蜂蜜中和苦味,便得了这么个滋味。”
“巧!”沈秦箫又细细品味了一下:“这糕点老板真是个妙人。永州钟灵毓秀,竟还有这等人物!不过……”
沈秦筝抬头看他:“不过什么?”
“不过我虽然不常喝此茶但也知道这六安瓜片不是很少么?碾成粉那才能做多少,就算卖的再贵这成本也不回来吧。老板人是妙人,却没有一本好的生意经。”沈秦箫摇摇头,又拿了一块:“眼下商贾之道难行,路更是走的艰辛,他这是图什么呢。”
沈秦筝宠溺地长叹一声:“是啊!图什么呢?图个沈小公子开心呗。”
沈秦箫立刻反应过来,问道:“你做的!”然后随即又恍然大悟一般,美滋滋地咬了一大口:“对嘛!也就你能琢磨出来了!小时候我就知道的。”
“小公子开心否?”
沈秦箫煞有介事:“开心开心,这糕做的甚合我意!别的不说,二哥你的手艺越发进了啊。”
这时更漏突然响了一声。短短这么一会儿,半个时辰竟已经过去了。
沈秦筝起身,兴致勃勃道:“走,看月亮去!”
两人将火箱子与坐垫移到了船头,而方才行至船外时沈秦箫就已经惊呼出声了。
中元节正是祭祖日,横山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升起了数万盏天灯,那是自洞庭湖上千家万户百姓放出的。
天灯与远处的星星遥相辉映,在天地间无数目光注视下逐渐向着明月而去,天河在皎洁的明月下显得有些黯然失色。星子微微闪烁,虫声与远处模糊至极的歌声此起彼伏。
沈秦箫站在船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他觉得自己的心比刚才跳得更快了。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身边的人开口了。
沈秦箫愣愣地看向他,那一整句诗他听的并不是很分明,满脑子就只记住了“云雨”两个字。这两个字像一把火把,轻轻一点就烧光了心里所有的杂草,显露出原来掩藏在重重枯草下那赤·裸裸的欲望。
火箱里的炭火被江风一吹,“哔啵”一声,燃得更猛了些,那一声也同样不出意外的裂在了他的心上。
“哥……”
这一声催促中,他痴痴地看着沈秦筝,身体已经快过了脑子的想法。沈秦筝刚被这一声“哥”叫回头,下一刻嘴唇就被堵住了。
或者不如说是被捉住了。
他胸前的衣襟被刚满二十的弱冠少年紧紧抓着,唇缝已经被舌头顶开顺着那人的节奏与他纠缠在一起,手上乃至全身滚烫的温度全部传递了过来。
“哥……”沈秦箫嗫嚅了一声:“我知道你带我来这儿是为什么,我行过冠礼了。”
“嘣”一声,沈秦筝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线断掉了。他被那弱冠之年的男人轻轻一推,两人顺势倒进了船舱。
有诗云:
少年意气未曾殁,平生偏爱风流。
过眼江湖离人秋。
短剑藏暧昧,起式勾心愁。
惊涛骇浪浑不惧,伦常哪敌苦求。
胸臆直抒共欢游。
诓得月老线,直上孟婆楼。
末了,沈秦筝摸了摸他睡去的脸,顺着这一潭星河清辉,沉沉睡去。
※※※※※※※※※※※※※※※※※※※※
二哥是攻哈。
有完整版。




无尘之庭 引雷
这一夜清风微动,星河潭面映照着天空的繁星,让船身周围也有了无数荧光闪烁的光斑。
水面时最好的摇篮,荡漾着春心萌动的小舟,让船舱内的两只鸳鸯得以相偎,有了片刻的安眠。
他彻底疏解以后,便汲了清水给不省人事的沈秦箫做了清洁,然后将烧得正旺的银碳火箱搬进了船舱里,将所有厚褥子搭在了沈秦箫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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