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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之庭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黄粱水
他们俩都没从想过,有一天他们会以这样的身份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沈秦筝一直看着他走上前来,终于开口:“……皇叔。”
此言诛心。
“唔咳咳咳咳——”
李肆气血上涌,在胸腔颤动一阵猛咳。他摊开满是冷汗的双手,掌心赫然是一团沉郁的黑血。
他看着沈秦筝面无表情地跪在他面前,惨然大笑:“哈哈哈哈,皇位唾手可得,侄儿当真是好算计。父皇啊父皇,您真是偏心。”
昝太傅躬身上前来,将早已准备好的禅位诏书拿上来,给李肆递了朱笔:“皇上,请您赐笔上印。”
李肆接过来。一旦他写上年号盖上玺印,这朝廷便从今日改弦更张了。李肆的手一直止不住的颤抖,将上面的朱砂都都抖落了些。
朱砂洒在黄卷上洇染开来,像未尽的淋漓鲜血。
而当李肆才写下一个“立”字,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闹哄哄的声音,时不时伴随着太监的惨叫与兵戈相交的铿锵声。
兵变了!
沈秦筝飞快回身看向韩泽,看到的只是韩泽等众臣的大惊失色。
京畿司与羽林军还等在九门之内的信号,但李肆答应禅位,并没有人发出信号来啊!外面发生了什么!
皇宫大内能持兵器的除了羽林军便是禁军与千牛卫。可今夜事发突然,又正好撞上禁军与羽林军换防,千牛卫就算是插翅飞进来,也不可能突破外有京畿司内有羽林军重重屏障,到达这里啊!
宁远侯就算知道了京城的消息,也有朔方三万兵将其挡在城外。
哪儿来的兵!
嘈杂声越来越近,跪在堂下的众臣也有些惊慌。
李肆好不容易从嘈杂声中分辨出了一句“护驾——”他在天元末年的入宫厮杀的勇气立刻涌上了全身,他当机立断,立刻丢了朱笔,抱起桌上的玉玺揣在怀中,奋力向外跑去。
礼部郎中一看不好,立刻上前拉着了李肆的袍袖。李肆用尽全身的力气挣脱,趁那些在跪在地上腿还麻着的老臣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跑出了御书房。
门被狂暴地扯开,李肆高声吼道:“乱臣贼子谋逆,诸君救驾!!救——”
“驾”尚未来得及说出口,一支穿云箭自远处射了过来,瞬间钉进了李肆的喉咙。李肆生前最后一句话还没有讲完,就没了气息。他在弥留之际看了一眼那箭的方向。说也奇怪,那处闹哄哄的,但是他一眼就看见了被众人围在中央,安坐在马上的燕王。
燕王正嘲讽地看着他,他身边的弓箭手又松开了手。
皇帝的鲜血飙到了一个内侍身上,下一刻箭雨倾盆一般射·进了御书房。
群臣尖叫!
李肆倒在地上,睁大眼睛想:“多熟悉啊父皇。”
九年前,天元皇帝驾崩,他也是这样看着自己的兄弟们自相残杀,最后他像燕王一样在一旁冷眼看着,最后在群臣簇拥下坐上了皇位。
傀儡一般当了九年的帝王。
他看了一眼被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死士拼死保护的沈秦筝,想必那就是先帝留给他的“听音阁”。
他最后嘲讽地想道:“黄雀在后。朕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接过来。”
“公子快走!”突围进来的死士一边用剑劈开随之而来的箭雨,一边拉着沈秦筝向后门躲去:“秦国公与宁远侯联手闯入九门,兵部调来西南淮南驻军入京,沈将军在城外孤军难敌。腹背受敌,我们被骗了!”
原来就在他们刚入京的当口,早有准备的千牛卫与羽林军立刻火并。在御书房死一般的静寂的时刻,外面的人早已杀红了眼。燕王李熠打着“救驾”与“拥立新皇”的名头闯进了宫中。而九门之外的京畿司此时还弄不清里面的状况,只好先跟着燕王一起杀入了大内。
三方兵马混乱地打在了一起,在各种防不胜防的误伤和挑拨离间的号令下,终于各自为政,成了一盘散沙。
天意弄人,兵部在沈寒林的授意下早早调来准备反了的军队,借着此时的名头,摇身一变成了“勤王军”,西郊城外的三万朔方兵马与他们同途殊归。
各路心怀鬼胎的势力竟在今夜撞在了一起。
沈秦筝心下一片空白,他抓住身旁人的手:“莫青呢?”
身旁的死士哽咽了一下,将怀里的鸡血石珏塞到了沈秦筝手上:“莫大人没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流矢向着沈秦筝飞速而来。死士眼疾手快的将沈秦筝拉到身后,但手中剑已经来不及将流矢劈开。
死士看了看殿外已经围过来的千军万马,将心一横用左肩迎了上去。
飞箭立刻扎进了肉身,穿过了他左肩的“阳炎”刺青。
沈秦筝双目霎时瞪大,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周围的死士已经从这名死士手中接过了他,带着他冲向了前面的包围圈。
中箭的死士将长剑在肩头一划,染上了流出来的污血。他笑着对沈秦筝说:“‘画影’陈寿之,公子保重!”然后他转身用这柄毒剑,杀向了层层包围而来的士兵。
刀光剑影的血色与火光,再一次映红了长安城漆黑一片的天。
王侯将相尽枯骨,青砖黛瓦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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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更。





无尘之庭 黄雀
“阿行?”
被反绑的沈秦箫冲已经不省人事的徐行小声叫了叫,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他轻轻动了动酸麻的手腕,暗想:“也不知过了多久了。”
他们进了国公府,还没开始问明白所以然,就被哄着喝下了一杯茶。
徐行毫无戒心一口吞下,而沈秦箫当时不知怎么的,心中突然跳了跳。他在喝下去的同时捂住嘴,往嘴里丢了一颗他娘给他随身备着的解毒丸。
果不其然,羊毛出在羊身上,这茶里的药也是他们天姥山杏子坞的。就算他此刻醒来,感觉内里的七经八脉依旧平静无波,丹田内空无一物。
他舅舅真是下毒的高手。
就算他及时服下解药,内力也被暂时封住了。若非如此,就国公府绑人这手法,哪里困得住他。术业有专攻,京城里的人心眼奇多,但力气活却未必比得上江湖人。
到底是因为什么要把他们关起来呢?看国公府这样子,并不像燕王要谋反的架势啊。
这时他的右肩不知怎么,突然一阵剧痛。
沈秦箫狐疑地看向自己的右肩,他没来由得开始有些心悸,加快了活动手腕的速度。
冬月里衣衫穿的厚实,京城天冷,大家的脖子早都捂严了。沈秦箫并不知道在他锁骨正中心的位置,一枚阴鱼图案正微微泛着光。
“公子!”
身旁的死士瞠目欲裂,死死地盯着沈秦筝刚刚被流矢伤到的右臂。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发丝凌乱,毫无体面,每一个人看上去都那样的疲惫不堪。眼中杀上了头的猩红还没有退去,手上的长剑却已经快握不住了。
从刚开始的二三十名死士,到现在身边站着的寥寥五人,不过才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而已。
沈秦筝咬牙,将钉在右臂的箭矢拔出来,然后挤出了自己的声音:“唔!没,没事……”
他们身边还有历经万难才与他们汇合的少数羽林军将士。
京畿司统领随着嘴里嚷嚷“拥立新皇”的燕王一道逼近了御书房,才知道自己弄巧成拙,坏了大事。发现一见逼宫失败,章和皇帝被自己手下的人一箭射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倒戈了燕王。燕王闯入殿内挟持了一众瑟缩在角落的老臣,羽林军统领同沈秦筝只有三面之缘,此时还在御书房内不知安危,归根到底也只是听诸位老大人的命行事。
到了这个份儿上,宫墙内早已乱成了一锅粥,所有人都是稀里糊涂的只能跟着身旁的人一起行事,丝毫不敢出风头。而燕王带着燕王府与秦国公府的府兵当了众人的主心骨,自然成了内城里的一面旗。
何况现在外城情况乱作一团,谁都不明白事情到底怎么样了?这种时候只有审时度势,才能保全自己。
而困在宫墙内的他们,已经被燕王带来的人团团围住了。
接替陈寿之的死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朱雀门,只要他们能突破这层包围冲到朱雀长街上,就能与外围的羽林军汇合。羽林军副统领与千牛卫尚在厮杀,而他们再不济,也比仅剩下的五名“听音阁”死士强得多。
尤其是对方还带着弓箭手。
他用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睛扫了一眼剩下的四人,他们心领神会都微微一点头——死也要将公子护送过去。
“慢着!”
身后传来了一声不大但却一下刺入他们几人耳中的声音。也许是因为这声音太笃定又自信,与现在的境遇实在格格不入,因此此音一出,周遭便立刻安静了,追杀他们的人停下了手。
这是机会!
那死士看准机会,当即反手握剑要同身边一人带着沈秦筝飞身而起,一道踩着前方密密麻麻的人头冲过去。
他想的太简单了。
一只弩箭在他刚碰到沈秦筝手臂的当口便射穿了他的心脏。这样近的距离下,弩箭带起了一阵强劲的推力。死士往前匍匐两步,轰然倒地。
他还没有来得及将遗言说出口,就再没了声息。
“‘灭影’赵寻,公子保重。”
“哟,这不是那位沈大人吗?”
身后的燕王笑意吟吟地走近:“都让你们慢着了,怎如此冥顽不灵?”他的身旁是方才放箭的京畿司统领钱方有。
沈秦筝肝胆俱裂,眼中似要滴出血来。
燕王李熠轻蔑地看着他道:“我看他们几个比不上常在你身边那个嘛!挺厉害,死的时候竟自爆尸身,杀了本王不少人。听音阁里都是些什么妖人,连血里也带着剧毒。”
沈秦筝的怒火一瞬间冲上了百会穴,甚至快要冲破皮囊爆发出来了。
“你这阴险的小人。”沈秦筝怒吼:“犯上作乱的逆贼。”
“到底是谁犯上作乱!”燕王向着一拱手,朗声道:“尔等串通内务太监,胁迫朝中重臣,谋害皇上与太子,妄图窃国篡位,幸得秦国公大义灭亲,与本王携手救驾,尔等还不快快伏诛,束手就擒!”
传位诏书他从御书房逃离时没来得及带走,因此此刻他的皇孙身份只是空口无凭,如今站在这里的只能是刚从章和皇帝驾崩的御书房里逃出来的户科给事中,沈秦筝。
更要命的是此事东窗事发,沈寒溪私带兵马入京,跟他更是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住口!你们竟然这样污蔑本官!”他一甩长剑上的鲜血咆哮道。
“污蔑?”燕王放肆地大笑出声:“皇上如此信任于你,你却胆敢唆使叛军伤其龙体!”
他蓦地从怀中拿出了金牌:“圣上有旨,即刻捉拿钦犯沈秦筝押入天牢!其他人就地处决,拿人头者赏万金,封千户!”
哪儿来的圣上!李肆早就断气了。
可此时哪还有人听沈秦筝分辩。金牌一出,如皇帝亲临,就算皇帝死了也是一样。
何况此时知道情况和不知道底细的全部都三缄其口了。
燕王此言一出,已然将此事说死,所有罪责都将有沈秦筝一人承担,其他人既往不咎。
剩下还在身边挣扎的羽林军闻言立刻顺势倒戈,将长枪对准了中央这五人。还有人不断地向朱雀门传信,朱雀长街上的喊杀声逐渐消下去了。
周围四名死士当机立断,他们快如闪电一般刺向左胸上的刺青,然后将外袍一扯兜在了沈秦筝的头顶,将他兜了个严实,齐声高呼:“公子躲好——保重!”
下一刻,他们四人中两人飞身向着城门方向腾空而起,另外两人飞向了燕王与钱方有,然后心有灵犀一般,一齐拉了腰间的引线。
“嘭——!”
四具尸体在黑压压的头顶上方炸开,炸得血肉模糊。
“躲开——”
燕王大叫一声,同时立刻蹲下一手抓了一人挡在上方。飞溅的血块混杂着血雨齐刷刷地淋下,一旦沾上便引来了士兵的惨叫。
那四名死士在头顶绽放成了四朵转瞬即逝的烟火,用最后的气力化为了武器,为沈秦筝炸开了一条荆棘丛生的血路。
沈秦筝颓唐地跪下去,他听见了血肉撕裂的声音,但他甚至没有勇气掀开他们的遗物,去睁眼看一看这满目惨烈的疮痍。
都是他的轻信与懦弱,导致了如今的结局。
这世间终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爆炸声过后,无数人倒在了地上呻吟不止。
京畿司统领钱方有被那血肉劈头盖脸砸了全身,登时便断了气。而燕王李熠,因为早有防备地躲在了几人身后,踩着他人的性命苟活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从身上那几具死尸下探出身来看一看,确定安全了才狐假虎威地站出来。他的身旁又涌上来一批潮水般的将士,将他簇拥在中间,防止妖人再使什么妖术。
看到只剩沈秦筝一人,他的胆子终于大了起来。他带着一名侍卫走向那跪在地上的人,然后隔了几步远用剑鞘挑开他身上的血衣。
沈秦筝双目通红的看着他,那是恨不得要将他剥皮抽筋,生啖血肉的模样!
燕王嘲讽地开口:“成王败寇啊沈兄。哦不对,我应该叫你——”
他用口型比了比,再次放声大笑。
——殿下。
这两个字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他心中终于涌起了千万的委屈:“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托身在皇家。
“为什么?”燕王震惊道:“为什么被他们当作弃子吗?你竟然不清楚缘由,时至今日还希望他们看你一眼,竟还在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奇哉怪哉!”
沈秦筝浑身一震,他一下子失语了。
是啊!他心底确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希冀,竟将自己的命运托付在其他人的看重上。
时至今日,所有人包括莫青的死,都是他的咎责。
沈秦筝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泪如雨下地放在心口喃喃道:“阿箫……”
那里面是他那晚擅自割下来的一缕青丝。
燕王又走进了他身侧,嘲讽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殿下,你大势已去了,束手就擒吧。左右我也是你的叔叔,保你活命算不得什么难事。”
活命?
用听音阁的兄弟手足拿命换下来的,活命的机会吗?
沈秦筝仰天大笑,笑得声嘶力竭,他低下头看了看血迹斑斑的长剑。
这样苟延残喘,蝇营狗苟地在这人世间偷生?
他有什么面目去见阿箫?
他如何对得起将听音阁交给他的先帝?
长剑刎颈,果决而悲壮。然后无助地倒在地上,诸事一身轻。
原来死并不疼,有的只是解脱的愉悦与舒爽。
朦胧中,他好像听见有哭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是谁在哭呢?好心疼啊。”
“哥!”
“哥——”
※※※※※※※※※※※※※※※※※※※※
我这个魔鬼……心好痛。




无尘之庭 离恨
“老公爷,燕王成了。”
“天要变了?”
“可不是,你听这声儿。要易主了,喏,咱们府这位……”
“在哪儿呢?”
“朱雀街。”
“哎哟哟……”
“外头兵荒马乱的,虎子快进屋,回来睡!”
“听说有个官儿捅了天啦。”
“死了?”
“说什么死了,要说薨了!没见地上这是羽林军的人吗?羽林军什么人,皇上的侍卫!那可是保皇上平安的!”
“这是要抄九族吧。”
“铁定嘛。”
“谁家啊。”
“说是那边永兴坊的将军府,没见那门口都围满了?”
“哟,那不是……那边也得……”
“说是大义灭亲,不过反正那刺杀当今的官儿活不了了!”
“新皇是谁啊?”
“好像是皇上的弟弟,燕王。”
沈秦箫从国公府逃出来,一路被这样的梦魇困得无法挣脱。
将军府怎么了?抄什么九族?燕王真的谋逆了?跟将军府有什么关系?
直到他内力一点点恢复,终于能看见九门,从外城被鲜血染尽的青石板一路进入内城,畅通无阻。平日里这里由禁军与羽林军一同看守,寻常人根本进不来。
但是今天,却没有一人前来阻拦。
北边的安上门依旧紧闭着,城门上站着满满当当的士兵,火光冲天,冷铁泫然。九门里的厮杀声渐渐消下去,露出了天边寂静的死意。
几乎不需要多想,他就像是被直觉牵引着走。沈秦箫当即立断从光禄坊正对门的角楼潜进了城墙内。平日里这地方也都是看守,可现在也是尸横遍野。
怎么了?
他终于挤上了城墙,哆嗦着拿出从国公府偷出来的御赐金牌,终于穿过城墙上的重重人流,闯到了朱雀门的门楼前。
这一路他的脑子里一会儿一片空白,一会儿纷繁复杂,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滋味。他透过城墙的垛口,终于鼓起了勇气向九门内看去。
他看见密密麻麻的将士用长枪指着一个狼狈不堪的男人,他的脚下很湿,像是被泼了很多盆水一样。天色太晚,那人背对着他,他看不清那是谁,他只是莫名的心慌。
他看见人群中另一个男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近这男人的跟前,好像对他说了什么。
然后,他听见了熟悉的笑声。
“……哥?”
沈秦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人是他从来温文尔雅的二哥吗?
四周更寂静了,静得甚至能听见城墙内铁甲摩擦的声音。
他看见那个人跪着仰起头,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架在了自己的肩上。
“不要……”
“不要!”
“不要——”
死意已决的长剑并没有因为他的喝止而停下动作,也并没有因为他翻下城墙而改变自己的去意。
沈秦箫终于看清了他转过来的脸——
那张不甘,遗憾和痛苦的脸。
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男人的鲜血染遍了长剑,喷洒在早已被鲜血浸透了的朱雀大街上。
“哥!”他踩着千军万马的头顶,飞奔到他面前。
“哥——”可惜太迟了。
他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接住了沈秦筝的身体,然而才刚刚碰到,他的手上已然是滑腻血腥一片。
长剑“哐铛”落地,沈秦筝那紧紧攥着香囊的手,被沈秦箫一把抓紧,捂住了脖子上的伤口。
根本止不住。
“哥,我是阿箫啊!”
鲜血已经浸湿了沈秦筝半边身体,他锁骨处的阳鱼印记偷偷闪了一下,然后逐渐暗淡无光,消失不见。
“哥,你别说话……你……别动啊哥……”
沈秦箫已经看不清他的脸,眼泪模糊了沈秦筝所有的轮廓,但是他根本不敢擦,他根本不敢看清怀中人的模样。
“原来是阿箫啊,怎么到这儿来了,你怎么没有好好睡着呢?待你醒来,一切就稳妥了。”沈秦筝模模糊糊地想。
“秦国公世子!放下弓箭!”燕王认出了来人是谁,连忙向周围的人喝道。
沈秦筝终于生出了一点力气,反手将他捂在伤口处的手握在手心里。
最后一次握在手心里。
说也奇怪,长剑划破皮肉的那一刻,他只觉得无限的畅快与解脱。可是现在,那处正在汨汨流逝生命的伤口却带来了剔骨抽筋的痛感。
他方才那种身处在虚空中的错觉转眼消失不见了,他被沈秦箫拉回来现实里。
回光返照似的,他猛然生出了力气,然后将手上还在滴血的香囊塞到了沈秦箫的手上,然后缓缓抬手去够他的脸。
那沾满灰尘的脸,以及被泪水遮盖的寒星一般的眼睛,他得去为他擦干净才好。
这是他的阿箫。
血流得太多,回天乏术了。
他尝试了几次,终于发出了声音。
“阿……阿箫……”
“哥,我在……我在的哥……”
沈秦箫抓住他冷若冰霜的双手,紧紧按在脸上,好像这样就能把活人气传给他。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将颓丧的沈秦筝一揽,背在了背上。
“我带你去找顾太医,他能救你的哥……”
周围本来被??将士围得水泄不通的长街为他开了一条通道,他立刻背着奄奄一息的沈秦筝向内城飞奔而去,
“哥,你会没事的哥……有我在你会没事的!”
“阿……”
沈秦筝觉得自己最后偷来的那点力气快随着鲜血流空了,已经快要挽不住他的双肩了。
沈秦箫一边全力往前跑一边哭道:“我在的,哥,我听着的……我陪你说话哥……”
“阿箫……”
“好疼啊……”
最后一丝力气用尽,手臂再也没有攀住沈秦箫的肩膀,只是自顾自地垂下去。
冬夜刺骨的寒风吹走了最后一丝余温,终于吹到了城门的尽头。
所谓《鹧鸪天》有云:
浓情蜜意不自由
人伦亲义几绸缪
一夜风月不可遏
祸起萧墙多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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