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尔尼诺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天北闻秋
厄尔尼诺 R for Reception
盼望着,盼望着,冬天来了,寒假的脚步近了。期末考试结束后,一行人踏上去补习班的旅程。
叶循一直对这种劳民伤财的行为不屑一顾,但现在他把之前自己说过的话都抛到脑后,盘算着一路上可以获的快乐——
比如说,叶循把两个人的身份证拍上前台的时候,很有一种开房的快感,而且是光明正大的。
当然了,事实上也就是在开房。他很轻佻地把房卡塞进周南涛的胸前口袋里,凑近了压低声音说:“今晚,408,不见不散。”
周南涛配合道:“叶总,这种一般都要配套给一张银行卡的。”
叶循笑得弯起眼睛:“不急不急,明早就给你。”
酒店房间居然是黑红配色,黑色的背景墙,深红暗花的窗帘,床头灯的灯罩垂着细细柔柔的红流苏,使得灯光也有些暖色的暧昧。雪白的床单上还放着一支红玫瑰,叶循叹道:“这是像蜜月房啊!”
周南涛环视四周,皱着眉头地从书包里取出一瓶八四泡腾片,装在空瓶子里加水泡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瞬间弥散开来,叶循猝不及防被这气味呛到,脱口而出:“我草!”
说完才觉得似乎有点不礼貌,连忙干咳了几声缓解尴尬:“咳……这是,干嘛呢?”
“消毒。”周南涛又取出一次性手套戴上。
“那,要我帮忙吗?”
周南涛转身盯着叶循看了几秒钟,神色非常复杂:“你要是受不了这个味道的话,还是先出去等会吧。”
虽然帮不上忙,但哪有让对方忙里忙外,自己在外面等着的道理!叶循坚定道:“不,我就在这里就好。”
于是叶循捂着鼻子跟在周南涛后面,看着对方用消毒液把房间里里外外擦了一遍,上到洗手池下到马桶圈。叶循叹为观止:“你也太讲究了吧!”
“没办法。”周南涛说,“想到他们用脏抹布擦来擦去我就浑身难受。”
他又用酒把马桶圈擦了一遍,叶循跟着蹲在马桶旁边,又被医用酒的气味迷醉了。
“你在家也这样啊?你家里人……受得了吗?”
“不啊。”周南涛答道,“而且我爸妈都是医生,只有比我更讲究的。”
叶循瓮声瓮气地呢喃:“怪不得……”
“好了。”周南涛站起身来,“开窗通一下风吧,我们去吃饭。”
叶循夺门而出,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周南涛关上门,有些疑惑地看看他:“至于吗?都是稀释过的了……”
“当然至于。”叶循严肃道,“可能细菌还没死,我先归西了。”
“我觉得还有点好闻……”周南涛低声自语,“那你刚刚还在房间里待着干什么?说了在外面等我就可以。”
“开玩笑的啦!”叶循立刻嘻嘻哈哈地改口,“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叶循以为这是洁癖的极限了,然而晚上回来,他看到了更震撼的。
周南涛从行李箱里取出一套床单,开始铺床。
叶循目瞪口呆:“我能咨询您一个问题吗?”
“什么?”
“以后你和你对象来酒店开房,你不会还要带一次性床单吧?”
“……”周南涛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才说,“可能吧。”
叶循说不出话,他想到以前自己用抹布给对方胡乱做家务的行径,非常感激周南涛的不杀之恩。
叶循虚心地问道:“那你看到我这样,会觉得难受吗?”
“不会啊。”周南涛说,“我只有一点点点洁癖,只要求自己,不要求别人。”
叶循悄悄低头向关松求助:“请问你有过特别洁癖的前任吗?”
“有。”
“后来呢?”
“分手了。”
“那要是我找到一个洁癖男朋友该怎么办呢?”
“分手。”
“……”
“等等。”关松问,“你该不会是还在追周南涛吧?”
“当然了。”
“你居然追了这么久?你到底是不是认真的?还是被魂穿了啊?”
“一开始只是想玩玩啊,觉得追这么保守的人很有趣。”
叶循沉吟片刻,他想到琴房里叶循说的“但我喜欢”,还有那时候自己的心跳。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犹豫。
“但现在……好像有点玩上头了。”
厄尔尼诺 S for Silence
叶循向来是夜行生物,总归这什么补课他是一句也不想听,上课的时候就找个后排的角落,睡个天昏地暗。晚自习的时候就和周南涛坐在一起,看书做题,顺便还能帮周南涛答疑。
程圆圆坐在不远处,歪着脑袋看看周南涛,疑惑地转头问关松:“叶循什么时候给人讲题还这么耐心了?”
“谁知道呢?”关松一副神神道道的样子,“他想一出是一出的,你又不是第一天见他。”
“他们俩好像最近关系很好。”程圆圆说,“我好像第一次看到叶循有这么……正常的朋友。”
关松皱起眉头:“我不正常吗?”
“你最近很不正常——你已经很久没有找男朋友了。”
“因为我长大了。”关松扑过去抱住她的腰,“我有你一个女朋友就够了。”
程圆圆对对方胡搅蛮缠的流氓行为无可奈何,低头做自己的题去了。她却不知道叶循支着脑袋,无不羡慕地看着她的方向。
——女生真好,可以随便搂搂抱抱。
至此,叶循基本还沉浸在即将与心上人同居的快乐里。直到自习快结束的时候,忽然惊闻噩耗:带队老师晚上要没手机。
按照叶循的脸皮,他本来可以誓死不从,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如果他再有点心思,甚至还能理论一番“你凭什么没我的财物,侵犯我的合法权益”。但问题在于他现在身边还有个人,周南涛肯定不会和他一起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要是对方交了他不交,自己一个人玩手机也很尴尬。
叶循经过仔细的思考与计算,最终忍痛上交了自己的手机。交上去前还特意嘱咐:把我的和周南涛的放一起,明天早上好拿。
手机没有了,夜生活不能没有。周南涛回房间洗澡的工夫,叶循飞奔出去买了一包卤味零食。等他回来的时候,周南涛连头发都吹干了,电视里放着尴尬浮夸的青春偶像剧,穷极无聊的周南涛靠着床板打瞌睡。
开门的声音还是把周南涛惊醒了,他睁开眼睛,还有点迷糊地看向叶循。叶循身上还带着寒气,把一袋吃的放在床头柜上:“你先吃,给我留一点就行!”
周南涛坐在床边吃鸭脖,叶循在浴室洗澡,隔着一道磨砂玻璃,只能听到水声哗啦啦地响。
如果有手机可以玩,那叶循就算洗一个小时,再把这一包零食都吃完,他也不会多给一个眼神。但现在他的注意力无处安放,单调的水声就变得格外清晰起来。水声大了,水声小了,水声停了。他的思绪不自觉地跟着想,泡沫被揉搓起来了,泡沫被水冲走了。
直到水声停了许久,浴室里传来窸窸窣窣拾东西的声音,周南涛才惊觉自己的想法有些奇怪了。没事做想别人洗澡,这也太冒犯了——说得更严重一点,这也太痴汉了。还好里面不是个男生,不然这想法也实在过于流氓。
他倒是没有想,自己怎么会和一个女生开一间房呢?
叶循穿着睡衣从浴室里出来,半长的头发没有吹干,也没有仔细梳理,湿漉漉地散落在肩上,有细小的水珠不时顺着发梢滚落下来。
他很自然地坐到周南涛床上,并且凑了上去。周南涛一愣,呼吸忽然有些僵硬。房间里的暖气很足,叶循只穿了一件很单薄的睡衣,胡乱地扣了扣子。他看到一颗小小的水珠从叶循的刘海上滴落下来,落到脖子上,又顺着锁骨滑下去。
真白。他想,真是娇生惯养。
叶循身上一股湿热的潮气袭击了他,带着洗发水的香味,是浴后特有的气息,显得太过慵懒和暧昧。也许是他还没有从之前自省的紧张里缓过神来,也许是他被这样黏腻的气氛感染了,周南涛的心跳不受控地加快了。
他感到自己的胸腔颤动,下颚发紧。他开始心虚地忧虑,他的心跳声会不会被对方听到。
然而叶循只是从袋子里拿走了一块豆干,那一股湿气就到了他能感受到的范围以外了。他还疑惑地看看周南涛,问:“你怎么吃这么慢?”
周南涛暗骂自己自作多情,恨恨地对着手里的食物发泄。他开始认真地考虑是不是叶循的头发太长,才让他有了许多奇怪的遐想——如果对方是板寸,可能就没这么多事了。
哪怕对方喜欢男生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永远不要自作多情——周南涛时刻认真地警醒自己。为了掩饰自己一瞬间的慌乱,他开始寻找话题,转移注意力:“看电视吗?换个频道吧。”
“看电影吧。”叶循说,“遥控器你拿一下!”
“要看吗?”周南涛问,“这都十点多了,看完什么时候了,明天要困死了。”
“困就睡呗。”叶循教唆道。
“哥,不是所有人都是花钱来上课睡觉的。”
叶循才笑眯眯地说:“我是说看个催眠一点的,看困了就睡嘛。”
周南涛却道:“看都看了,干脆看个刺激一点的吧。”
他拿起遥控器选电影:“诶,《咒怨》你看过吗?”
“……我不喜欢看日本电影。”
“那《闪灵》呢,怎么样?很经典的。”
“……”叶循沉默了一会才说,“这也过于刺激了吧。”
周南涛像是很惊讶地问道:“你不会是害怕吧?”
叶循撑着强硬的形象,严肃道:“首先我要声明,我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我只是不喜欢这种故意利用人的认知局限和心里漏洞制造恐怖氛围的手段,以及极具冲击性的镜头带来的单纯的感官刺激。我认为这样的刺激没有任何美感,只能造成生理和心理的不适……”
“怕就说怕嘛。”周南涛打断道,“很正常,又没什么丢人的。我是觉得你比较……叛逆,呃,特立独行,才觉得你会喜欢这样的片子。”
“看猎奇恐怖片是小孩子对父母的叛逆,对这个世界的叛逆有更高级的做法。”叶循嘟囔道。
他索性抢过遥控器,自己翻看起来。忽然他想起什么,问周南涛:“你喜欢看恐怖片?”
“不喜欢啊。”周南涛说,“不过也不害怕,没什么感觉。”
“那你的意思是,因为觉得我喜欢才要看的?”
“不然呢?”
叶循的心情忽然多云转晴,他停在一部片子上,问:“《模仿游戏》看过吗?”
周南涛摇摇头。
“那就这部怎么样?”叶循满意道,“入围了奥斯卡好多奖项,拿了最佳改编剧本,很值得一看。”
“好啊。”周南涛说,“你看过?”
“我……嗯……没有。”
厄尔尼诺 T for Trick
他当然是在撒谎。电影他早看过几遍了,但总是两个人都是第一次看才更有气氛。
叶循依然以吃东西为由坐在周南涛床上,自然地靠在床头,伸手把灯都关上了。
“这样才像看电影嘛。”他说。
叶循还开了一瓶鸡尾酒,想给周南涛也开一罐,被周南涛以酒量太差为名严词拒绝。叶循多次劝说未果,无不遗憾地自己喝起来。
满屋子只有电视的光线。龙标出来了,映得人满脸泛绿。
“这片子讲的是艾伦·图灵的故事。”叶循说,“人工智能之父。”
周南涛点点头:“我知道他,图灵测试。据说乔布斯是他的粉丝?苹果的logo是那个他咬了一口的毒苹果。”
“你知道的很多嘛。”叶循笑,“不过这是假的,乔布斯辟谣了。但他的确是个优秀的科学家,是个很杰出伟大的人——是我的偶像。”
本尼迪克特扮演过一个著名的天才,但他这次扮演的天才却与福尔摩斯不同,并不是恣肆张扬,而是敏感内敛。
电影中的图灵失去了他少年时的恋人克里斯托弗,而把破译德军密码“enigma”的机器命名为christopher。那个不善言辞的害羞男人,把他对初恋情人的爱安放在对数学的爱之上,让它们流芳千古。
世界上还是有一些东西比英雄末路,美人迟暮更悲哀的——是对天才的摧折。周南涛是在别人的赞扬声里长大的,他可以说是优秀,但深知自己和“天才”这样的字是完全不沾边的。他成长的环境平和温暖,他有父母师长的关怀,他认真地走着别人羡慕的路,做一个符合一切规则的好孩子。
因此他对聪明到任性的人有着与生俱来的羡慕。他像是一列火车,在铁轨上保持高速运行,但他不能脱轨,因为他知道结果不可控。于是他羡慕天上的飞机,更高,更快,有更广的天空。
也因此,他对叶循格外包容。他羡慕这样的聪明和自在,也希望叶循能永远保持自己的任性。
电影沉默的时候,空气里就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灯光也沉默了,只有电视映出光怪陆离的影子。
洗过澡的身体懒散地倚在床上,暖烘烘的暖气蒸起一点酒气,整个人都隐没在黑暗里,慵懒得叫人不想说话。
这时候他们可以看着屏幕交谈,不因为交流时没有直视对方而失礼。
“我以为你喜欢更传奇一点的数学家。”周南涛说。
“他还不够传奇吗?”
“不,我的意思是……更洒脱一点的,比如有个数学家,好像很晚才开始学数学,很年轻的时候就决斗死了。”
“伽罗华?”叶循笑起来,“十六岁学数学,现代群论的创始人之一,二十一岁死于决斗,据说是为了爱情。”
“是他——这比较符合你的人设。”
叶循大笑起来,笑了半天声音才弱下来。他忽然问:“那你不喜欢图灵吗?为什么呢,因为他是同性恋?”
周南涛终于偏过头去看他,用很奇怪的目光。但叶循的眼睫低垂着,看不出神色,只有屏幕上的光在他的眼睛里流动。
“怎么忽然这么说?”周南涛说,“如果我是那么狭隘的人……算了。”
叶循得了肯定的答复,立刻开始卖乖:“开玩笑的嘛!你怎么会是那种人!”
他知道,周南涛省去的后半句是,如果他是那样的人,怎么会选择与他做朋友呢?
周南涛不和他搭话,叶循沉默了一下,又开始得寸进尺。他的呼吸和心率都告诉他,自己有些紧张。然而他还是伪装成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是忽然无意间勾起了这个话题,用顺口一问的语气问道:“哎,那认真说,你怎么看他这种人呢?他这种……有杰出成就,但私生活不被认可的人。”
周南涛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叶循又拿起酒喝了一口,压制自己的紧张。他的酒量明明很不错,但这一瓶鸡尾酒下去,脸却感觉有点烧了。
忘记看看这酒到底多少度了。也许这样想着,却像睡着了似的,没能拿起手里的瓶子看看。
他忽然想到,也许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并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酒。这样的认知多少让他放松了些,也多了一点莫名的自信。
“没什么可看的,我尊敬他,感激他,并且认可他整个人。”周南涛说,“我不觉得他的私生活有什么问题。”
他感觉叶循有些奇怪,叶循也会拿这样世俗的眼光来看一个杰出的科学家吗?他说:“这不像是你会问的问题。”
叶循掩饰地笑了笑:“因为我是在问你啊。”
“那你是觉得我会在意?”周南涛有些不服气,“我平等地尊重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他喜欢男人也好,女人也好,结婚也好,单身也好。我希望大家都有更多选择的机会和权利。图灵作为一个天才,最后因为取向被压迫到死,他也……太可怜了。”
叶循迎上周南涛的目光,既然问了,索性就问到底:“是吗?人前说平权人后骂恶心的人,我见得多了。你呢,如果放在你自己身上呢?如果你的孩子是同性恋呢?如果你本人被一个同性恋追求呢,你会觉得恶心吗?”
周南涛被他说得一愣。他想起唐远风,他刚才义正辞严,但他确实对唐远风朦胧的示意感到抗拒。但为什么呢?这种感觉却又不是恶心。
叶循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又咄咄逼人了——都要怪酒。叶循总觉得自己的头有点晕,大脑运转起来不太顺畅了。酒已经喝完了,他还无意识地用牙齿摩擦着瓶口的边缘,缓慢地思考着补救的话。
却听周南涛说:“不会。”
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叶循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他清楚地感觉到心跳的频率在原有的基础上又提高了一个档次。
这次不能怪罪酒了。叶循觉得自己今晚心跳加速的次数有点过多了,他终于见好就,飞快地转移话题:“其实图灵活得没有这么憋屈,他是个很可爱的人。他很开朗,又帅,很招人喜欢的,而且也不和别人隐瞒自己的性向。”
这个设定有点熟悉。周南涛说:“像你一样?”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叶循毫不客气,“但他长跑也很厉害,我不行,我在运动方面是菜鸡——除了踢毽子。”
他接着说:“图灵的一生有过好几个情人,他都没有可以隐瞒过,他很坦然地接受自己,还要去告诉别人。他一直在坚持自己,他的一切选择都是对扭曲的世界的抗争,他很叛逆,我喜欢他。”
电影的片尾曲还在放,已经放了许久 好像一直没有尽头。
“我希望你也是。”周南涛说。
“什么?”
“没什么。”
叶循想了想,却嘿嘿地傻笑起来。他觉得头晕得厉害起来了,还有点泛恶心。这酒后劲还挺大的,他有些懊恼地想。
但趁着夜色与酒意,他还是问了许多平时不知道怎么问的问题。他索性借着酒劲最后撒起娇来:“周南涛。”
“嗯?”
“我喝多了。”
“啊?”周南涛连忙开了灯。叶循的脸的确泛起红色,从脸颊到耳朵。人倒是很平静地盯着他,看着有点呆。
“大晚上的,基本是空腹就在喝酒,谁叫你喝了那么多。”周南涛有些无奈地埋怨他。
叶循觉得很有趣,周南涛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总像个老妈妈一样呢?
叶循原先皮肤白,脸红起来就显得特别红。周南涛看着他红成猴屁股的脸,忽然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了一下。
捏完才想,这个动作是不是太不合适了。其实直男之间做什么都很正常,但和叶循在一起的时候,他却常常有许多微妙的自我约束。
叶循却想,他的手指也太冷了。
“周南涛。”他下意识地叫。
“嗯?”周南涛紧张起来,难道是被捏了一下不高兴了吗?
过了半晌,叶循却只是重复道:“我喝多了。”
那一点凉意还残留在他脸上。明明屋里这么热,他的手指怎么能那么凉呢?叶循想。
厄尔尼诺 U for Unicorn
叶循第一次和男生的恋爱发生在十三岁。在此之前,他刚刚和自己同桌的小女生分手,是对方甩了他,因为他不能给自己抄作业——他连自己的都写不完。
叶循并没有很伤心,他觉得那个小女生太幼稚了,和她谈恋爱根本是因为无聊。他从小就是很早熟的,把自己混在一群幼稚的小屁孩中间,找点乐趣是很难的。
但小孩子也是很现实的,他虽然脾气不大好,但好在有一副好皮囊。于是从幼儿园到初中,小姑娘们都热衷于做他的女朋友。
可他也有些腻了。他父母忙着做生意,对他是美国式的放养。吃穿不愁,足够自由。想玩游戏?那就玩吧,不要在现实里也打起架来就行。想谈恋爱?那就谈吧,不要把对方小姑娘搞怀孕就行。再找女朋友,也没有办法给他带来新鲜感了。
无趣啊,无趣。
在分手的第17天,叶循去学钢琴。他端庄温柔的钢琴老师去生孩子了,找了一个小年轻来代课。叶循是很不屑的,他学了很多年钢琴,很难得能遇到喜欢的老师。
钢琴老师其实只有二十岁,自己还是个学生。穿着白衬衫,看起来沉默又腼腆。这个老师看起来比他更像一个乖学生,身上有一股很干净的皂香,像青春小说里写的那样。
最初相遇的时候,他对这个钢琴老师并不满意。但也并不是什么坏事,他又有合理的理由不学钢琴了。他有了新的叛逆对象,他开始寻找新的乐趣。他刻意地迟到、翘课去网吧、挑老师的刺。但老师从来不会生气,任劳任怨地等他,找他,最后无奈地叹一口气:“你怎么那么爱闹?”
他把琴盖上,趴在上面:“我爸妈都不管我,你管我干嘛?”
“我拿了钱,当然要对我的工作负责。”老师说,“你不喜欢我吗?”
不喜欢吗?他自己当然知道不是,他只是享受这种叛逆的乐趣,享受把老师惹得无可奈何,又对他无计可施。
老师是一个很好看的人。叶循很清楚地记得,老师的眼睛特别漂亮,睫毛长长的,却不翘,很乖顺地垂着。很久以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对老师格外的注意。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从小到大,从来都是他对别人散发魅力,哪里轮到别人在他面前散发魅力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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