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相

    如今朝堂上，新币改革是头一等大事，莫说是华世宜这个主管，就连底下的官员也是忐忑得很，而且这头顶上管权的还是个十五岁水当当的小姑娘，心里就更没谱了。

    古来朝纲多变，政改也是常有的事，那夭折的就更多了，一想到此节，大家都觉得还是陛下没事闲着喜欢倒腾倒腾，找来个女官，年少气盛，跟着瞎胡闹，反正没半年准得歇菜，故此也不怎么尽心尽力。

    华世宜原先是个言官，又是个女官出身，大家也没当回事，结果现在干脆暂代了户部，这可是个肥缺，还是个实权，虽说是个暂代，哪知道会不会变成直接上任。这女官榜首的待遇，都越过新科状元了，又想起状元“出身未捷身先死”，当了个郡马爷，现在拖着郡主的裙带关系，上了位，成了户部侍郎，可这到底啊，不可能给他实权，这辈子只能做个闲官，想想就惋惜。

    华世宜下了朝，就直奔了尚书省，户部的人倒是都知道她，只是她对人眼生，得认一认，内宦领进了门，华世宜环顾四周，环境倒是庄严肃穆，上方设桌案，两边各有小桌，大概是给侍郎的，后头基本是议事厅跟书架，还配有几名书吏整理记档。

    她官服就代表了身份，一进来不用多说，也知道这就是新来的户部尚书，几人都纷纷起身，本就撩开了手上的事宜在这等着她来熟悉熟悉的。

    华世宜也不拿乔，走到最前头，大家纷纷见礼。

    “我是谁就不用多介绍了，以后在这，还得劳烦各位相互帮衬，共同为陛下办好差事。”她一介绍完，底下的一个官员走出，四方脸，吊梢眉，眼也不怎么抬，行礼行的松散，“下官侍郎冯汤。”

    侍郎应该有两名，喻承彦也算一个，今日不知道怎么没来，华世宜为避嫌干脆就不问，想来家里应该有事，便点了点头，“见过冯侍郎。”

    冯汤眼皮一掀，小丫头片子，不过就是仗着陛下宠爱，和一个卫卿罢了，还到他眼皮子底下装模作样。

    冯汤一说完，下面的人就各自出来了。

    各部主事，零零散散加起来这户部十六人，还有些没见全乎的书吏。

    “嗯，我都记下了，以后大家一起共事，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也请前辈们指点，我年纪轻做事定是不足的，千万别因为官衔高低而不敢声张，我一人好，全部都好，若不好，大家一块遭难，拧成一股绳才能帮陛下解忧，我也没什么多说的，既然我来，就是制新币的，咱们先把眼前的事情给做了。”华世宜说完，低头从一旁内宦的手上取出图样。

    “苗斌、姚坚。”华世宜唤道。

    “下官在。”二人一道起身。

    “这是陛下亲自所绘制新币图样，你们先拿去打个模，做好了呈上来我瞧瞧。”华世宜说罢，那二人上前来取图案，发现跟之前的铜币很不一样，但是这是陛下亲自绘制，谁敢说不行

    “其他人都下去吧。”华世宜想了想，如今先是得看个成品，选定好了才行，便急忙让各自都退了。一品书吧

    她坐到了上首，按照她的吩咐，天下第一钱庄出来的几十款铜币，已经摆在了桌案上，她逐一研究称重，这种事，她还是的谨慎些好，而且也能对这些货币的重量有一个了解。

    正计算着呢，眼前一道阴影挡住了她，她抬起头，发现一名少女身穿书吏服饰，低眉顺眼的替她整理桌案，见华世宜抬头还眨了眨眼睛。

    “曼曼”华世宜挑眉，差点忘了，当时她们这批女官，都被分派到六部里去了。

    “嘘——”赵曼瞥了一眼冯汤，继续低头办事，见她这般老练，华世宜便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这么多铜币一个一个称她一个人进度太慢，干脆让赵曼一块帮忙，二人坐在上头拿着小称记录。

    冯汤正在对账，见状轻哼一声，女人就是女人，做事小心谨慎。

    很快就到午时，吃饭的时辰，华世宜在中书省那边有个小餐桌，她也就不在户部吃了，去那边，不然在这跟一群老爷们一块吃，也不成个体统。

    用了饭回来是休息时间，这才有空跟赵曼说说话，二人手拉手到了个僻静的屋檐下围坐着。

    “世宜，没想到你居然来户部了，还成了我的上峰，不对，是上峰的上峰的上峰，哎呀，数不清了，反正看你官越做越高，我心里高兴呢。”赵曼是个快嘴，不然也不会跟阮盼玩到一块去。

    “我也没想到能在这看到你，原本盼盼也应该有个官职可做，不过她这成亲，朝廷必定放了百日假吧”

    “是啊，其实本来就说让她辞了，原先就是博名声，有个才女的名号入得高门，现在嫁人了，说不准纪家不让她抛头露面来呢毕竟纪璞瑜到现在举人都没中呢，咱们盼盼好歹也是过了女官考核的。”赵曼家里事情乱也多，素来把人往最坏的地方想，但没什么坏心眼。

    华世宜摇头，“纪夫人和纪大人还真不一定会拦着盼盼，就是看她自己怎么想了，若是她不想窝在家里，出来办公还是好的。”

    “她如今可好了，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呀，听说回门的时候，纪家送了好多礼，可把那些贵女们眼红死了，说她嫁的好，家里的公爹婆母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丈夫么，年纪还小，现在没功名，早晚考上的，加上纪璞瑜那厮长得确实不错，在一群歪瓜裂枣里，很出挑了。”

    看样子，赵曼是不知道纪璞瑜干的荒唐事，她也不方便说，只是淡淡道：“是啊，那你呢之前我还没离宫的时候，听你说了一嘴，好像家里给你找亲事，如今你也当差了，婚事可有着落了”

    赵曼红了脸，“呸，你自己也是个姑娘家，官还比我大，还操心我了，你家呢，那个倾国倾城的姐姐，肯定上门做媒的把你们家门槛都踩烂了吧！”

    ps:币值改革正式开始，牛鬼蛇神请接招。




第二百八十七章 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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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世宜笑容一敛，默默叹了口气，这还真是没有，自家姐姐国色天香，人人见了都得称赞一句，可惜啊，以前小时候么，看上了崔家，其他世家也就没了心思，后来师家败了，因为新政失败陛下在朝臣的紧盯下，愣是不敢扶持一把，朝廷风向一变，谁还敢来提亲

    姐姐又从太傅外孙女直接掉到了县令之女，有些人家好一些的，来提亲尚且考虑，可是要么是家里婆母刁钻，要么是自个不争气的，华慈自打师天音死后，说什么都不想找一个跟他自己一样没用的男人，要是没用再加上个厉害的婆婆的，或者家里兄弟关系不好的，死也不让她们姐妹俩嫁，这不，耽误到了华清如如今这个岁数。

    “还真没有。”

    “怎么会呀我之前跟着我娘去我姑妈家，刚好呢是我舅舅寿宴，来了不少贵夫人，话里话外都在谈你们家呢。”

    “谈我们家”华世宜以为只是有他们的场合才提到她们，怎么好好的没事也会扯上她们家

    “是啊，你是朝廷新宠，又是个女子，这可是咱们大楚破天荒头一遭，其余的女官哪有参政的资格啊，加上清如姐那个品貌，原先还在观望的，现在心思都活络起来了。”赵曼嘟嘟囔囔说了一堆。

    华世宜皱眉，“观望什么”

    “啧，当然是你的官职呀，一开始想着临川水患之后，看看陛下封你什么，结果一出来成了赐婚使，那感觉不一样了呀，大家就停了心思，结果你又成了学士了，当了言官，可毕竟没实权，摸不准陛下的意思，结果没几天，你又成了户部尚书，虽然是个暂代，但是你想想，这可是个正正经经的肥差，管着朝廷经济呢，你的身价上去了，你姐姐可不是水涨船高么那些原本以为你匆匆没落的人家，这几日肯定会让官媒来你家提亲了。”

    这内宅里的弯弯绕绕，华世宜倒是没功夫去想，她叹了口气，“有好人家也就罢了，可是盛京城深宅大院，姐姐嫁过去也未必开心。”

    “怎么你这天仙似得姐姐，还想随便找个平凡的人嫁出去不成”赵曼歪头问道。

    “凡夫俗子怎配娶我姐姐，再看吧，舅母那边一定有分寸的，你若是有看到什么好的，也尽管来告诉我，我亲自去看看。”华世宜也上了心，毕竟华清如的年纪，舅母和爹都很着急，姐姐总不能一直这样被人叫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知道啦。”

    虽然有好的亲事，自家娘亲肯定先紧着自己，但是万一亲戚里有什么出挑的，介绍过去也不会错的。

    华世宜并不是一个贪慕权势的人，主要是她姐姐好就是了。

    二人在屋檐下说了一会子话，时间就差不多到了未时，又回去称重了，冯汤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又在哪做一些他看不上眼的小事，不由眼含鄙夷。

    苗斌他们回来的倒是快，大概是不想得罪这位新上来的尚书大人，华世宜这热茶还没喝下第三口，模具就摆了上来。

    “大人，您看看。”可学

    赵曼将模具呈了上来，这造币，就得是用型范浇铸的工艺，这模么就是陶范，将两面陶范重合在一块，累积叠起范包，再将铜熔成铜液，把这铜液注入范包里，待铜水冷却了，把那范包打碎，取出做好的铜钱，打磨毛刺，这样几道工序下来，也就制成了。

    这苗斌呈送上来的陶范做的倒是很好，华世宜瞧着跟图纸上长得一样，倒是没意见，“没什么问题，你先去做几个来，到时候再统计用量。”

    “是。”

    “嘁，大人，下官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冯汤看也不看华世宜，手上的事情没断，嘴却先开了。

    华世宜扬起下巴，“冯侍郎尽管说便是。”

    “这称重制模都是小事中的小事，需要如此紧张，一直眼巴巴盯着每一道工序么大人会不会太浪费时间了若是大人实在不知道做什么，大可帮忙一起看看账目。”冯汤没好气道。

    华世宜扬眉，赵曼瞥了冯汤一眼，附耳上前道：“他以前就是文大人的跟屁虫，什么都听他的，捞了不少油水，原本以为今年能当尚书了，突然横插进来一个你，所以怀恨在心呢。”

    华世宜点头，“冯侍郎。”

    冯汤垂眸起身，“尚书大人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当，只是这新币乃是新法执行第一要务，在冯侍郎眼中，成了小事中的小事，那在冯侍郎眼中，什么是大事”华世宜突然一问，倒是让冯汤一噎。

    他也就是觉得她做事磨磨唧唧不干脆，顺便在外人面前给她下点威风，免得她妄自尊大，正常晚辈肯定是谦逊的听了就罢，她还认真问起来了，问就问还笑眯眯的，整的自己像个恶人。

    他这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如今年纪都快四十四了，还在当一个侍郎，与他同期的进士里头他虽然够争气了，但突然冒出两个“关系户”，一个新科状元，与他平起平坐就算了，一个干脆才十五岁，就当了他的上峰，凭什么！就凭她一张嘴能说会道么

    冯汤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的，他好歹也能当她爹的岁数了，结果还得给她弯腰行礼。

    “下官可没这个意思，只是底下人能办的差事，尚书大人没必要亲力亲为。”

    “也并非我执意要抓着你们做事情，但是天下人都知道，官银偶尔也会出纰漏，比如我刚才称的那两枚，重量都快差了一半了，这我若是不一个个称过去，那凭肉眼，我也瞧不出啊，冯侍郎不说还好，说了我倒是要问问，这官银是儿戏么民间作坊都做的比朝廷要好！”华世宜说到这，也是发了大火的，少女拧眉斥责，愣是把一屋子大老爷们吓得不敢之声。

    苗斌擦了擦冷汗，恨不得刚才立刻走，哪知道还没走完这冯侍郎自个送到刀口上给华世宜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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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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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不说话了”华世宜环顾他们，“现在知道脸皮子薄，被我这个晚辈质问没面子在这我也不怕告诉各位，我是个刺头，谁也不怕，差事办得好，我重重在陛下面前褒奖，办的不好，趁早把位置腾出来给有需要的人，天底下有才华有学识却无法参加科举的人比比皆是。”

    冯汤老脸青一阵白一阵，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来，可他到底是理亏，这官银是分三个作坊做，分别包给了几大侯府，说是给朝廷办差，但是么，有两家都有点私心，抠多了这官银不就重量不等了么

    这么些年户部的尚书都是知道的，加上自个也有得赚，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有像华世宜这样直接说出来的是真的觉得自己的脑袋在脖子上摆着太久了么

    华世宜也不放过他们，就这么坐着，让他们干等着，手指敲在桌案上，一下一下一下，跟催命符似得。

    冯汤莫名其妙咽了口口水，这女娃子好大的官威，仗着陛下的势力就如此猖狂，再等她坐大，岂不是无法无天了

    “什么大事小事，这种话以后我不想听到，能放在户部的，都是大事，你们手上的东西全是百姓交给朝廷的，关乎了大楚的命脉，行了，继续忙你们的，苗斌，做好了样本呈上来。”

    “是。”苗斌擦了擦冷汗，忙不迭退了出去。

    华世宜眼眸一闪，看来也是时候去作坊里看看了，但现在不是时候，这个冯汤故意在人前给她下面子，她这场子不找回来，以后如何御下，喻良洲那种笑面虎她都不怕，还会怕他一个冯汤么

    经过这件事，户部每个人都吊着心办公，生怕再得罪了这位尚书大人，一听到可回家的钟声，忙不迭地纷纷告辞，往右银台门去了。

    华世宜倒是可以跟赵曼慢悠悠走这，等人一少，赵曼别提多开心了，“世宜，刚才你太威风了，你不知道，这个冯侍郎平日里就知道摆着谱，之前文尚书没了，他就觉得这尚书之位，绝对是他的，这段日子，每个人都对他溜须拍马的，拍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结果昨天圣旨一下，他人都懵了哈哈哈。”

    华世宜拧眉，“你看我是威风，可我也是在得罪人呐，你早些回去吧，我也回家了。”

    “嗳。”

    尹靖雁靠在马车上，对赵曼点头，然后凑到了华世宜身边，“尚书大人，今天感觉如何”

    “还不错，人也不多，比之前在中书省舒服些。”华世宜上了马车，闭上眼睛打算眯会。

    尹靖雁也没吵她，不过一会就到了家，华世宜下了马车，回头瞥了一眼相府，见元九刚好送李睿和晏正豪出来。

    他们三人自然也看到她了，李睿率先打了声招呼，“华大人！”

    华世宜倒是一愣，然后展颜一笑，点头颔首。

    这一笑，倒是把他们一群男人看愣了，这俏生生的小姑娘穿着一身官袍，笑起来娇俏可爱，眉宇间还有股英气，倒是跟其他的女子有种迥然不同的气质。

    李睿脸微微发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这华大人还挺俊俏。”

    晏正豪瞥了他一眼，“不知道是谁之前说她定是个母夜叉。”

    “啧，别老提旧事。”李睿说完，倒是下了台阶，奔向华世宜，“华大人，刚办公回来”

    “嗯，是啊，你们是来看相爷的”

    李睿点点头，“是啊，听我爹说琰之今日没去上朝，我跟正豪就来瞅瞅，结果没见到人，正准备回家吃饭呢。”

    “相爷的病怎么样了”华世宜转过身问元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