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相

    也并非华世宜天生反骨，听到这话她第一反应是，大儒果然是大儒，仁义在心中，便可温饱，可是如今朝堂内忧外患，还任凭商户在当地结党营私做大压迫百姓，这才是祸患的开端，皇权必须紧握手中，才能守业，守太平，以君子的道德标准去约束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百姓，不觉得太理想化了么

    在方子眼中，华世宜这样忙着改变旧法的臣子，是好大喜功，为了自己的权力攀登而不断的去蛊惑女帝，并非君子所为。

    “陛下的担忧与忧虑，是为天下的子民所有。如此与民争利，实则也是为了多年来邻国滋扰所产下的年头，老朽觉得，与其压迫百姓，不如以和为便。”

    华世宜手指开始在金朝笏上刮了刮。

    “百姓所求，不过温饱康泰，家人团圆，只要届时我们与之厚利，以没其意，与盟于天，以坚其约，不是大大有利于天下人么”

    华世宜的眉头逐渐拢起，如今又到冬季，魏国暂且不提，光是吐谷浑那大片草原上的游牧部落，一到冬季就难熬，为了牲畜与女人孩子，他们只能烧杀抢掠大楚边境，以图温饱，所谓盟约，只有不愁吃穿的人才会为了君子二字去遵守，若饭都吃不饱，难道让族人饿死不成如此守旧的观念，司马淳已经不愿意听了，时移世易，新政改革在即，大楚必将焕然一新，待陛下百年后，大楚已经是兵强马壮，国库充盈，若将这陈旧迂腐的朝政再传给司马建安，大楚几乎几十年都不变，如何长治久安

    “受禄之家，实禄而已，不与民争业，然后利可均布，而民可家足，此上天之理，亦太古之道。”方孝廉见司马淳一直耐心听着，以为有戏，继续慷慨陈词。5200

    华世宜越听越觉得微妙，他这话哪里是在说她一人，几乎是将满朝文武都给说进去了，包括陛下，他说白了就是不喜欢那些依赖皇权，依附皇权想法的人。

    可陛下是帝王，若天下人都不依附于帝王，何必建立王朝，管辖子民设立官僚让民众随波逐流，等事情发生了再去抑制么病痛已经发生，那只能叫治疗，何为防范于未然。

    他这边自顾自的说的口干舌燥，司马淳只是淡定听着，嘴角含笑，不发一言，只是那笑容越发温和，方子越发觉得威严不可侵犯。

    他声音越来越小，底气越发不足。

    朝臣都跟人精似得，知道陛下这是听不进去，执意要走那与民争利之路，不由唉声叹气起来。

    李文忠急的浑身发汗，但也无可奈何，谁让他是臣，臣子可以规劝，可以死谏，但不能代替天子做出选择。

    最后，方子说罢，司马淳亲自替他斟茶，“听方子一言，受益匪浅，朕代替天下百姓，敬方子一杯。”

    方孝廉忙直起身子恭敬接过。

    “方子刚才所言，朕已明白，只是，朕也有一句话送给方子。”

    “老朽洗耳恭听。”

    “朕尚为皇太女时，随先帝务农，也尝过百姓耕种之苦，亦明白，一个国家，如同一艘船，掌舵者若有失，船之倾覆，船上的水手则要负责看远处是否有暗礁，是否有旋涡，这都是在对未来的风险作出判断，治大国如烹小鲜，换言之，一条路几十年都走得磕磕绊绊，为什么不下锄头，去掉那些使道路不平的障碍”

    方孝廉木着脸，司马淳也不指望他能明白，只是端庄起身，朗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所有的决定，都是为了大楚的百姓。”

    方孝廉长叹一口气，目光颓然无光，良久，他起身，“既然如此，老朽就告辞了。”

    “方子慢走。”司马淳亦不挽留，派人将方孝廉送出去。

    殿外，一群白鹤飞过，方孝廉目光浑浊地看着天空，挣脱开了内宦的手，“老朽自己走。”

    内宦跟在后头，只见方孝廉的脊背挺的很直，来时匆匆的意气风发，已经荡然无存。

    ps：古来政见不合太多，其实谁都没错，不同的时期有些迂腐的法子也能守一时平安。




第三百七十七章 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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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场来势汹汹的劝君，就在司马淳的谈笑间，驳了回去，也让群臣明白，陛下的态度已经逐渐明朗和强硬，新政势不可挡，所有人都会以华世宜新颁布的政令为首，再看向这个才十五岁的少女时，眼神中已经没了轻视跟厌恶，而是更深沉的忌惮。

    送走方子后，司马淳也没走上御座，反倒在殿内慢慢踱步。

    良久，等到臣子们的脊背逐渐松懈，弯曲下来，她才挑眉道：“卫相已授御命，不日即将前往皇陵陪伴太子，许是他这几日不在，中书省地议案，都能传得到处都是了，看来不找个人管一管，怕是我在清思殿里做了些什么，都得有人到处宣扬。”

    “臣惶恐！”满殿官员俯首贴地。

    “得了，你们心里想的那些弯弯绕绕，不管是黑的还是白的，都自个兜着，天塌下来，有朕顶着，那底下呢你们不拧成一股绳，还往外泼水，是觉得这天下如今太平，我这孤儿寡母是已经任人欺凌了么”司马淳年轻时，沉不住气，随着时间沉淀，已经做到了不怒自威，这样严重的话，她已经很多年没说过了，当下一个个都不敢抬头。

    司马淳叹了口气，“行了，不必做出这副惶恐姿态，华世宜何在”

    华世宜微一抬头，然后起身，跪到了司马淳面前，“臣，华世宜叩见陛下。”

    “爱卿屡立奇功，乃我大楚肱股之臣，着命华世宜暂领左相之职，率文武百官，行新政，改风气。”

    “臣，谢陛下圣恩！”华世宜恭敬再次叩首。

    不出大家的意料，华世宜的确领了卫卿的差事，可是谁也没料到，她居然是左相！左相……那可是空置着的位置，原本大家以为那以后也是卫卿的，再从下面破格录取一个代替右相的位置，华世宜一跃成了卫卿上面，虽然是个暂代，那不过也就是缓过年节。

    接下去华世宜新法实施，又在年关处理政务，招待外国来使，样样都是功勋，年节后，左相就是名副其实。

    而且陛下也没说清楚，这华世宜是暂代左相，那……那户部尚书呢也还是她那到底该如何称呼其他五部岂不是成了户部的属下，户部的倒是个个水涨船高，恨不得能近水楼台，先得了华世宜的青眼，做她的属下，以后能进中书省议政。

    退朝后，华世宜直接把昨日自己写好的关于商盟的章程交给阮行，吩咐他门几个下去研究下，盐铁司的运行，再写文书呈送至华府。

    阮行恭敬送她离去，少女的背影瘦弱坚毅，却华光万千，她不处理政务时，只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一旦涉及朝政，她便是华大人，思路大胆，敢想敢做，有着他们这些浸淫朝局多年没有的胆识，让人不得不服。

    华世宜的升令传至外头，惊倒了一片人，不仅仅是她短短半年内的一步登天，更是她所作的业绩，每一样都是能令大楚幡然一新的变化，大家心里是忐忑不定的，新政，代表了大家要去适应一个新的变化，每个过程，都有一段蛰伏期，不少朝臣看着华世宜远去的背影，摇头叹气，聪明点的，已经准备回家准备贺礼，打从今日起，卫卿一人独大的局面，彻底出现了裂缝。

    而在盛京城人人热议的时候，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孔彪被人送到了京兆府，大鱼落网，接受他的，则是新一轮的审判，只可惜率领商盟数十年的孔老精神恍惚，舌头被割，手脚俱惨，什么也问不出来，只好匆匆签字画押，不管方郑卓几个人把多少脏水泼到他身上，他也无法辩驳，只能流着泪一心求死。

    后来的后来，商盟由朝廷接管，统一物价，南来北往商贩均可入盟，百姓们再也不怕有商人囤积居奇，四大财阀的故事，正式落下帷幕，只剩下老实本分的商户，在朝廷管制下，做自己该做的生意。

    -

    华世宜成为代左相后，人人都揣测她会与卫卿闹翻，都在关注着永昌街，没想到，这两位舆论中心的人物此刻正坐在花园中，守着华慈下棋。

    “大人，门口又有送礼的，但是这次不一样，舅夫人让我来问您。”门房小厮跑来禀告。

    华世宜正在看文书，闻言抬眸道：“有什么不一样的”

    “说是金家什么亲王府的。”我看书

    华世宜眉头一扬，“你让舅母去见，看看他们说什么。”

    “是。”

    卫卿落下一枚棋子，淡淡道：“在想什么”

    华世宜把文书合上，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没什么，你之前说萧大将军，他今年可说过什么时候回京”

    她这几日忙的团团转，又把这个事情给忘了。

    “腊八后估计就到了，一个月前已经拔营回京。”

    “世宜，小卫，你们说的是萧家军”华慈抬头道。

    “是啊，爹也记得”

    “之前辛姑娘提过，我又在茶楼里听了不少，说是个将才，很是英伟。”

    见华慈也很喜欢萧昊，华世宜心里更有了计较，放下文书道：“我先去前厅看看，相爷便陪我爹先下棋吧。”

    卫卿无奈，自己明日可要出发走了，这几日好不容易能借着跟华慈下棋的借口偷偷翻墙过来，她也闭门谢客，下朝就在家待着，结果临走前还得有不速之客。

    “小卫，接着下啊。”

    “好。”卫卿扫了一眼华世宜青色的裙摆消失在视线中，才收回目光。

    华世宜到正厅，刚好碰到上茶的丫鬟，她作势让她不要声张，自个放轻脚步缓缓到了屏风后头，只见来的人确实是永亲王府的海氏，那个金小公子的母亲，而金景澄则站在海氏身后，已经说了一会子话了。

    华世宜上下打量金景澄，发现比之前看起来，成熟了许多，但她心里对这个金景澄，却并不怎么满意。

    只见海氏喝了口茶道：“上次见夫人，还是在阮家寿宴上，今日再见夫人，倒是隔了许久。”

    甘云梦笑了笑道：“是啊，不知金夫人今日前来，可有要事。”

    ps：【女相剧场】

    华世宜正式上岗啦，丞相get。

    卫卿：今天也是跟老丈人下棋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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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 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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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白了，如今想进华家大门的，自打甘云梦被封为一品镇国夫人后，人就没少过，但是华家从那日起便开始愈发低调，往常还会去参加一下家宴，现在干脆是直接谢绝一切往来，每日只有华世宜跟买菜的才会出门，可谁会去拦华世宜。

    若华世宜是个男子，设立酒局，请她前去，好酒美人相伴，哪有谈不下来的事情，可偏偏华世宜是个女子，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你能私下请人喝酒么

    在京中，她也不跟贵女圈来往，要不是海氏仗着之前跟华清如这边算是议亲过，还当真没这个机会能进来。

    海氏张了张嘴，好像没做过这么低声下气的事，不太做得来，反倒显得有些皮笑肉不笑。

    “还没恭喜夫人得陛下嘉奖，景澄，快为夫人送上贺礼。”

    “是。”金景澄拿过身后小厮的锦盒，恭敬送到甘云梦面前，甘云梦见是一支千年山参，不算特别贵重，华家如今也买得起，她就点头颔首道：“多谢金夫人。”

    “姐姐比我年长，总是夫人夫人得叫倒是生份了。”

    甘云梦握着手炉，不置可否，原先两家人订亲就说寿宴上看看，行就把亲事定下，回来后，阮夫人忙前忙后跑了两回，他家都一概棱模两可，看样子是没看上清如，今日又上门来送礼，甘云梦也只是想听他们究竟要说什么罢了。

    海氏身为永亲王嫡女，自小又是千娇万宠长大的，虽然她没怎么与甘云梦相处过，但都是出身将门，海家世袭封王，甘家到底是只是武将，虽然后来全家儿郎都战死沙场，但海氏本质里觉得，甘云梦与她这个功臣之女，海氏有着高低之分的。

    如今看甘云梦获封诰命，而她连个郡主都没靠上，心里自然堵着。

    “这个时辰，华大人应该在府上了吧”

    甘云梦不动声色，“世宜忙，一下朝又要忙其他的事情，我都很少见到她。”

    “华大人的本事，我们就算在家中也时常听说，那大小姐呢阮夫人此前说，大小姐的厨艺精湛，做的点心更是独有风味，我正想讨点方子回去。”海氏尽量说话引起甘云梦的兴趣。

    “哦清如的厨艺尚可而已，实在但不得独有风味四个字，阮夫人言过其实了。”

    海氏有些气馁，继续挺起腰板道：“其实不瞒夫人，我爹最近缠绵病榻，身子不好，胃口也不见长，日日消瘦，倒叫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心里跟火烧似得，盛京里的点心铺子我们都试过了，现在也是没办法，求到了这。”

    甘云梦却并不认为海氏说的是实话，但是人家既然都搬出了老永亲王，她再不表态，总归是让人觉得华家猖狂，如今世宜在仕途，能不树敌，自然最好。笔趣阁小说

    “如此，那我让丫鬟去给清如说一声，拿几个好克化的点心方子来。”

    海氏笑容一僵，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她相见的是人，哪里是点心方子！

    金景澄紧张得很，伸手扯了扯自家娘亲的衣袖，海氏瞪了他一眼，没办法站起身半福礼道：“姐姐，我说实话吧，我想见清如。”

    总算说老实话了，甘云梦放下茶盏，笑道：“金夫人既然说了实话，那就说到底，我是个直来直往的人，有什么便说什么，这里也没外人。”

    海氏叹了口气道：“是这样，景澄自打上次寿宴见过大小姐之后，一直念念不忘，今日来，我是想问问，华家可还有意与我家做一门亲事。”

    这话她算是舍下脸来了，不过没请官媒，估计也是怕华家拒绝，而且请官媒必定招摇，肯定让人看见，说出去也不好，还得先来看看华家的意思。

    甘云梦倒是对金景澄略满意，加上华清如年纪大了，她又无心亲事，金景澄反倒成了一个好人选。

    华世宜拧眉，她心里的姐夫人选，头一件事就是婆婆不能太厉害，免得姐姐也要遭受娘那样的委屈，结果这个金景澄毁就毁在这个娘上面，海氏看着平凡，可是性子也高傲，这样的人对上姐姐这样的性子，到底是姐姐吃亏的。

    甘云梦也是因为这点才装傻充愣半天，只等海氏自己说出，可是还没等她说话，海氏好似开了闸，自顾自道：“原先也不是这么急，只是我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是真病了，大夫说怕是撑不过明年开春，我想着，能用景澄的婚事冲冲喜也是好的。”

    甘云梦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冲喜！她们家的清如，竟然沦落到冲喜了这永亲王府未免也太拿大了！

    她直接将手炉放在了桌上，杨嬷嬷笑容也直接收起，我们家大小姐万里挑一的相貌，人品，性情，凭什么被人当冲喜的如今就是年关了，老爷子熬不过春天就死，谁家嫁女儿这么急光是成亲准备的东西都得一年半载，这还是匆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