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相

    “自然是好的，一到春耕的时候吧，我们就要借钱买种子，还有家里那些农具万一坏了的，要么买，要么借，都得村里一块帮忙，就是……就是有些人吧，拿了官府的钱人跑了，官府久而久之不是不愿意借了么利息也高起来了，这些年咱们也不借了，就问主家拿点，来年翻倍还。”

    “是啊，改政改政，也不改好噜，皇上一天想着法就改，我们只能听，万一这个东西有个不对，我们告诉谁去，说到底，还是我们百姓苦。”

    “是啊是啊，还有啊，不管人多人少，都是一样的一百文，我们家人多，除却我大伯三叔，因为户籍在一处，都归纳到我们家，这么多人一百文，能买多少种子。”

    抱怨声响起，华世宜点点头，心里又为啊翁当时的处境叹气，先帝没办法将新政继续推行，半道废除，更别提完善新法，只能让底下的百姓继续承受。

    “若是能根据人头来算借贷的钱就好了。”

    “你也就想想吧，在村口胡说就算了，出去还不得掉脑袋。”

    【青苗钱是唐中叶政府于苗青时征收的田赋附加税。来乡下问百姓一是了解一下民意，看看他们是否愿意自己租田地而不是继续帮人耕种，为出租沙苑土地做盘算。】




第四百八十五章 青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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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在村里么，谁知道啊，小娘子，你是有些见识的，你说是不是。”村妇抬头问华世宜。

    华世宜笑了笑，“这位嫂子说的是，既然改了，就得改好，才能利国利民。”

    “呀，你说得真好，跟唱戏似的好听，你一定读过书吧，怪让人羡慕的。”村妇问道。

    “读过的。”华世宜乖巧回答。

    “今年若是收成好，我也把我家闺女送去学堂，让她去考女官。”

    燕驰若有所思看向了华世宜，她跟她姐姐真的挺像的，对这些百姓完全没有隔阂，也不嫌弃他们，坐下来一说话就像朋友一般。

    “哎，说起这个青苗钱，也就是咱们在皇城根底下还能有些好日子，再往外头点，那就没这么好了，有些地方的父母官若是良心黑点，是强制要你借钱的，人家家里不想种田，也逼着你去，拿了钱，你年底就得给官府粮食，万一家里的汉子去打铁砍柴，到时候为了这一百文，还得去买粮食，也是挺奇怪的。”

    华世宜皱眉，“这是听谁说的可知道具体是哪里么”

    村妇摆手，“这我们哪知道，就是听路过的赶路人会提上几句，咱们这是官道附近，什么人都有，我们也瞎听一耳朵。”

    “原来是这样，几位嫂子，说到这个田啊，我看那边有大块沙地，怎么没人种田呢”

    “那边可不能说，那边是朝廷用来养马的，要么就是些贵人去骑马，咱们哪能拿来种地啊，就算那些贵人一年不来，三年不来，那地也是给朝廷的马用的，我们就守着这点一亩三分地，给主人家养好粮食，那点工钱就好了。”有个嫂子虎着脸道。

    “原来是给朝廷养马的，这么大一块地方，我也没看到什么马，怪可惜的。”

    “可不是么，听说每年大把大把的银子丢进去，那马瘦得还不如我家的雌骡子，你说朝廷有这钱，不如把地租出去。”

    华世宜脸色有些奇特，尹靖雁碰了碰她的腿，“笑什么。”

    “没什么。”她只是在笑，连不懂文墨的农户女子，都知道亏本的买卖吃亏一次就够了，不如因地制宜，做一些多朝廷有利的事情，军国大政，理财最为重要，皇帝把这样的重任交给臣子，自然是希望国家能够欣欣向荣，百姓们越过越好。

    “大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华世宜抬头望上看，发现苗斌手上正提着一堆的礼品，正错愕地看着她。

    “什么大人”村妇们纳闷朝苗斌看去。

    苗斌愣愣看着华世宜，华世宜已经从善如流地站起来，她率先叫道：“呀，苗家兄长怎么在此处您住这”

    苗斌是户部任职的，她现在是个外乡女子，见村民的态度都是认识苗斌的，干脆尊称他一句，苗斌也立刻反映了过来，“啊是啊，我有一远亲住在此处，我替我娘来送年礼，额你这是要去哪”

    “苗大人，你们认识啊”村妇们的眼睛不住往两人身上打量。

    苗斌看了眼燕驰，再看了看尹靖雁，笑了笑道：“旧相识，以前去别的地方认识的。”

    “几位嫂子谢谢你们了。”华世宜赶紧告辞，从另一边走上去跟苗斌汇合，那几个村妇见没人聊天了，就继续刚才青苗钱的话题在热聊，希望明年收成好之类的。

    苗斌带着华世宜她们走到拐角处，才作揖道：“大人怎会来这个村子”

    华世宜挠了挠鼻子，“放了三天假，在家也无趣，就出来逛逛，看看京郊百姓们的情况，问了一些关于青苗钱的事情，你来的正好，我也有些想法跟你讨论讨论。”

    苗斌在户部算是跟华世宜意见相投的一个人，出身寒门，又没有娶上高门妇，在户部一直不温不火做个主簿，从改换币制开始，苗斌就一直跟着华世宜，后来华世宜暂代左相后，户部大部分的事情托给了冯汤，苗斌就又沉寂了下来，前不久他给她递了个奏疏，说了酒项专利一事，她还没来得及禀告陛下，所以对苗斌，华世宜是存了提拔之心的，只不过他还年轻，户部那些事，让冯汤先给他兜着，再一步步培养。

    苗斌知道华世宜所说一定是有关于政改方向，也不顾手上东西有多少，就跟了上去，尹靖雁下意识跟华世宜保持了一点距离，只有燕驰愣头青似的往上凑，反倒被尹靖雁拉着，嘟囔道：“怎么这么没眼力劲，人家要谈政事。”

    “啊他是什么人啊”

    “是户部的主簿，这些事不该你听的，还是跟咱们瞎看风景吧。”

    燕驰点点头，没再靠过去。

    “长话短说，你知不知道民间借贷，是个怎么借贷法”华世宜刚才听那几个村妇说起来就对此事很好奇，便直接问道。

    苗斌眨了眨眼睛，想了想道：“子钱的借贷利息规矩，都是由子钱家定的，这个每户人家都不同，不过自打朝廷抑商后，这种情形倒是少了点，基本都跟朝廷借钱了。”

    “就拿现有的说。”华世宜道。

    “那就拿这个村子来说，这村子里的佃户都是盛京城官员们雇佣的农户，当然，附近的村落也都是如此，他们的积蓄少，但凡遇到红白喜事，荒年……或者是官府来收粮食的官吏，那就得问户主借贷了，等于年末，你就得给了朝廷粮食，还了钱，再跟户主五五分帐，还有利息要给，若没了余钱都不算什么最怕的就是把家底掏空了，你还得再去问主家借贷，一来二去，一年穷似一年，主家拥有了百亩良田的收成，却可以只交一户人家的赋税，那些农户可是全部的积蓄都给了主家，即便是朝廷有什么免税的好事，那也不是这些农户享受的，能有田地的人家毕竟不多。”

    华世宜点头，更加确定了自己想把沙苑租出去的想法。

    “大人在想什么。”苗斌问道。

    “年后，年后我想施行青苗法，这个之前我们在户部在核算过各项的收入支出问题，就是细节上，账目上，又要多耗费精神，不过辛苦这一阵子，造福的是全大楚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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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章 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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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斌虽然认识华世宜不久，但对于她的想法和政改方向，都是非常的支持和肯定的，她一说明年的方向，又想了想她问自己的那些问题，苗斌突然心头一震，紧接着错愕道：“大人的意思是……”

    华世宜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但也算是肯定了他的猜测。

    苗斌有些激动，不论怎么说，只要能改得比现在更贴近与百姓的利益的话，那都是大楚之福，只是她每次一个新的动向，就会引起动荡，毕竟触及了公卿士族的利益，之前那些，你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算小，有陛下给她撑着，士族们就算不满，她照样好好杵在朝堂之上，可若是再往里头探一探，牵扯出不该牵扯的，这个利害关系最后能滚多大，几乎是他这种草根出身的人所不能想象的，一旦陛下开始忌惮这些势力，为了讨好他们，放下执着，第一个该掉脑袋来让这些公卿士族满意的，就是华世宜，这个道理，他都知道，难道华世宜不知么

    苗斌喉头有些干涩，“大人深谋远虑，未雨绸缪，之前临川水患，就有女英之称，再获百姓所赠百家被，属下时至今日，才明白，大人当之无愧。”

    “制至于未乱，业广惟勤。这段时日，我一直记着这句话，能流传下来的句子，总归有其道理。”

    苗斌以一种极其敬佩的目光看着华世宜，这个十五岁的姑娘，从初见时的雷厉风行到现在的左相，每一步棋，都稳稳当当地走在原本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可是她就是这么走出来了，纵然背后有陛下的默许，可她能想到，并且愿意身体力行去做，这就已经远胜其他官员许多。

    有多少人，原本也有这样的赤诚之心，未考科举前的雄心壮志，指点江山，都随着时光逐渐消没，剩下的是什么，恐怕自己也辨不清了。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你要送年礼，我就不耽误你了，我这边了解的差不多也该回家去了。”华世宜说罢，苗斌点点头，躬身行礼，“大人慢走。”

    “今日遇见我的事情，你不必告知旁人，好好跟在冯汤手底下干，我跟他提过的。”华世宜想了想，又回头跟他说了这句话。

    苗斌诧异抬眸，转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仿佛迷雾重重被阳光拨开。

    华世宜没等他反应，对后头打了个响指，“走吧。”

    尹靖雁跟了上去，苗斌与他们道别，站在田埂边良久，转身离去。

    “你们刚才说什么了”尹靖雁悄悄问道。

    “没什么，问问子钱的问题而已。”华世宜得到了心中想要的答案，觉得不虚此行，心情也分外畅快了起来。

    “这苗斌，你是打算栽培他可是我看你们平时交情也不深啊，要不，我去查一查”尹靖雁多了个心眼道。

    “惟治乱在庶官，官不及私昵，惟其能。”华世宜说到一半想起来尹靖雁不爱读书，才想了想道：“苗斌这个人，是有其才能的，有私心的官员并不可怕，最怕的就是没有私心，就像我做官是为了什么，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也能使得家人不再受人欺凌，更多的人做官也免不得这两样，俗世中人谁不为名利财权，苗斌若真聪明，就该拿出点真本事让我瞧瞧，扶持他走得更高，若是个蠢的，主事这一职他也就到头了。”

    尹靖雁听得云里雾里，没继续追问。

    等几人回到路口，却发现马车的旁边，还有几辆马车，她眉心一跳，与尹靖雁对视一眼，居然在这遇上了使臣的车队。

    那些扎着大辫子，头戴金饰的侍女们可不就是吐谷浑装束么阮行一直在外头等着，终于见到了华世宜连忙朝她走来，“世宜。”最新小说

    华世宜见阮行也在，低声道：“阮伯伯，你们怎么……”

    阮行无奈，“这河南王刚才经过这，瞧见了你们家马车，愣是要在这等你，你们家车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故此……”

    “明白了，这是找我麻烦呢。”华世宜淡然一笑，自打打定主意要慕容桀那条命开始，原先的忌惮也都消散殆尽。

    阮行无奈摇头，“等会他要是跟你说话，你就当他是胡说八道，别往心里头去，随便应付两句就好，我自然帮你圆场。”

    “这么简单能脱身，他还能叫慕容桀么。”华世宜耸了耸肩膀，燕驰已经冷哼道：“凭他是谁，在我大楚的地界，也得认栽。”

    阮行这才发现燕驰的存在，眨了眨眼睛道：“你们如何凑在一处的。”

    “偶遇而已。”华世宜已经跟着阮行走到了马车边，侍女已经去回禀了慕容桀，所以等她一靠近，慕容桀的车帘也同时掀开，里面的一幕任凭任何人看到，都会觉得不堪入目。

    只见慕容桀这种气候敞开胸膛，衣衫凌乱，身边环绕着数名妙龄少女，都不用想就知道之前他们在马车里做什么了。

    华世宜只一眼，便别开了视线，准备上自家马车。

    慕容桀讨厌的声音响起，“怎么，大楚的左相大人，见到本王如无物了么”

    华世宜转过身，敷衍的行礼后坦然道：“我只是没料到，吐谷浑河南王喜欢在办这种事的时候，让人跟自个寒暄的，是世宜见识浅薄，还没有过这种经验。”

    慕容桀眉毛一挑，之前这个华世宜对自己便是颇有忌惮，今日却好像不在乎了，这是为何是什么让她改变，难道就凭着华清如要嫁给萧昊么那也太小看他慕容桀了。

    “华大人今日脾气不小，是谁惹了大人不快”慕容桀放开了身边的娇女，

    “出门没看黄历，偶遇拦路虎，故此心情不畅。”华世宜笑眯眯说道，当下，全部的动静都仿佛消失了，只留风声呼啸，华世宜站在原处，与慕容桀相识而笑。

    慕容桀的眉梢高高扬起，“你，很不错。”

    “多谢王爷谬赞。”华世宜并不退让一步，反而有些咄咄相逼，这样的态度可以称得上嚣张跋扈了，而慕容桀这个人，不过是表面看起来的好说话罢了，只看他的眸光便知他已经不悦。

    制至于未乱，业广惟勤。——取得伟大的功业，是由于有伟大的志向；完成伟大的功业，在于辛勤不懈地工作。

    惟治乱在庶官，官不及私昵，惟其能。——天下是长治久安，还是混乱，取决于官吏的作用。在选用官员时，不能提拔那些和自己关系亲呢的人，要任人唯贤。

    今天起太早了，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错别字若是没检查出来的大家笔记帮我标一下哈，鞠躬！



第四百八十七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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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谁高兴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被人当众打脸。

    阮行有些瞠目结舌，华世宜今日对慕容桀的态度，好似半分颜面也不想给，这万一慕容桀记在心上，要做出点什么事情来也是很有可能的。

    尹靖雁攥紧了韩念的手，谨慎地盯着慕容桀身边那些卫士。

    慕容桀长臂一挥推开了身边环绕的莺莺燕燕，好整以暇盯着华世宜道：“你的脾气，比你啊翁来得要大。”

    华世宜负手在背，任由他端详。

    “王爷看人挺准，我脾气确实不大好。”

    “那看来，是我前两日得罪了华大人，只是不知道，华大人会不会步上师太傅的后尘呢”慕容桀眼里是满满的挑衅，他在吐谷浑嚣张跋扈惯了，他大哥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把华世宜当作一个对手。

    师博明之陨落，懂得厉害关系的人都知道，他是死于政改失败，死于先帝的抛弃，他的死，只是让那些公顷贵族们的气顺势消了而已，而此时的华世宜，何尝不是在走师博明的老路，一旦失败，她只会比师博明死的更惨。慕容桀说这话，其心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