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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半渡
一场谈话下来,傅冠自认已经摸清了对方的底线,汪克凡虽然有些胆大妄为的想法,但总的来说还在他的接受范围内。
只说中兴大明,没说效忠朝廷,对支持桂王的翟式耜也比较宽容,综合各种迹象来看,汪克凡对隆武帝谈不上忠诚,他们之间更像一种合作关系……得出这个结论后,傅冠并没有太吃惊,因为汪克凡这一年来的种种表现,就不像一个忠臣孝子。
“这些年轻书生啊,多半还记挂着烈皇帝,总是偏袒桂王一方,嗨,其实这大明江山,只要姓朱就好了,当今圣上一样是太祖皇帝的子孙嘛。”傅冠以为,汪克凡到底是秀才出身,和天下大多数士子一样,都觉得隆武帝血统不正,所以不够忠诚。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隆武帝这种皇室偏支,威信实在太差了,哪怕他自己也常常冒出一些不敬的念头。
说到底,还是东林党当初种下的祸根,要不是他们急于抢夺拥立之功,和郑芝龙联手推隆武帝上位,今天哪至于这么多麻烦。幸运的是,自从汀州遇险后,隆武帝一年多来励精图治,威信在不断提高,朝局也趋于稳定,如今的南明,终于有了一点国家的样子。
傅冠见惯了朝堂上的风风雨雨,对某个皇帝也很难全心全意的忠诚,按照他的理解。汪克凡和他是一样的,对大明充满忠诚,否则也不会誓死抗清。至于到底是哪个皇帝坐龙椅嘛,其实都无所谓。
当然,从现在的情况来说,楚勋集团和隆武帝已经紧紧绑在一起了,所以他要尽量帮助隆武帝维持他的统治,打压广西官场的时候,都察院更充当了急先锋的角色。傅冠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一心想把翟式耜彻底搞垮,所以才给汪克凡出了那么个主意。
汪克凡没有答应。
傅冠反而觉得一阵轻松。
这种腹黑之术毕竟上不得台面。他没有对汪克凡解释其中的用意,从汪克凡的表现来看,似乎也没有理解其中的妙处……这样子也不错,阴谋诡计只能一时得逞。改变不了国家大势的走向。这些脏活都交给自己这个老头子,让汪克凡少搀和些,将来转弯的余地也更大。
最起码,他不会变成王莽。
说完公事,气氛就比较随意,傅冠突然问道:“听说马吉翔送了你两匹瘦马,可有这回事?”
汪克凡大汗,尴尬说道:“都是人情应酬。不收的话,马吉翔的面子上不好看。我回头把她们两个打发了。”
扬州瘦马就是个俗称,到了傅冠嘴里,竟然还真的用“匹”来当量词。
“那也不必,你看着合适就收了吧,诗华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妒妇,应该开枝散叶,多添子嗣。”傅冠谆谆劝导。
“……”汪克凡无语。
到现在为止,他只有一个儿子,凡是长辈都怂恿他纳妾,毕竟这个年代小孩子夭折的情况太多了,一根独苗太不保险。
汪克凡却对此不以为然,时间还长着呢,想要儿子将来机会多得是,再说只要遵守一定的卫生习惯,就能极大的避免小孩子发生意外。
想到这里,他突然心中一动,说道:“我准备把家人带回湖南,请伯父恩准。”
从长远看,儿子不能一直留在桂林,得带到身边亲自教育,汪克凡没打算把他培养成穿越者的复制品,但起码要有高于这个时代的胸襟眼光,也许在几十年后,这份基业都要他来继承。
在历史上,很快就要出现两个有名的少年英主,一个是满清的康熙,一个是俄罗斯的彼得,他们都统治着一个庞大而落后的国家,但总的来说,彼得的表现远胜康熙,俄罗斯从此一步步甩开中国,成为列强之一,清王朝却在“千古一帝”的统治下,逐渐沦为列强瓜分的对象。
十几岁的康熙比较冲动,冒险一击,侥幸除掉了鳌拜,又冒险一击,侥幸除掉了三藩,然后一辈子吃老本,除了炫耀木兰围狩的个人勇武外,再没有可吹嘘的功绩,清王朝迅速走向衰落,和康熙的固步自封有很大关系。
像康熙这种档次的,汪克凡还看不上,自己的儿子,最少也得按照彼得的标准培养。
未来的一百多年,是西方崛起的关键时期,中国不能再掉队了。
汪克凡一直坚持锻炼,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自信可以长寿。
但这还不够。
希望,终归寄托在下一代人身上。
……
听说要搬回湖广,全家上下都高兴坏了,没有一个人反对。
青春作伴好还乡。
收拾东西,准备行李,汪克凡本来想把桂林的宅子卖了,隆武帝却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派人送来了一幅亲笔题写的门楣——“梁侯府”
汪克凡之所以卖房子,倒不是缺这几个钱,关键是不想太招摇,被隆武帝搞这么一出,反而更加招摇。宅子肯定是卖不成了,只好留几个家人看着,反正说不准什么时候再来桂林,有这所宅子也方便一些。
两天之后,第一批的粮饷物资基本凑齐,汪克凡辞别皇帝,押着物资乘船返回湖广。
傅冠亲自来送行,又是一番殷殷嘱托。
汪克凡一一应下,哪怕他并不是完全赞同傅冠,也没有反驳和争辩。
傅冠时不时以老谋深算自居,但总的来说,老爷子还是比较直爽,大咧咧的一个人,欺骗了他,多少有些内疚。
这是没办法的事,汪克凡和明朝人的思维方式完全不同,价值观念差距太大,真要是把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会被看成大逆不道的怪物,谁都不会接受。
穿越者在灵魂上是孤独的,眼前的世界和旧时空的记忆交织在一起,总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善意的谎言,只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罢了。
汪克凡要的东西太杂,户部兵部和工部凑了个七七八八,还有些实在没有,就给银子充数,最后交到他手里的,除了各种物资和杂造工匠之外,还有六万多两白银。
户部尚书路正飞有些忐忑,他当初拼命哭穷,现在却多拿出一万多两银子,简直是自己扇自己的嘴巴子,好在汪克凡通情识趣,感谢一番就大大方方的收下了,根本没就这个问题纠缠。
“这小伙子不错,难怪深得圣眷,年轻轻就做到封疆大吏。”他当即表示,这只是第一批粮饷物资,后面的几批都由他负责,保证不会有一点克扣延误,及时送往湖广前线。
临登船的时候,何吾驺竟然也来了。
作为百官之首的当朝首辅,何吾驺没有亲自送行的道理,更何况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兵部吏部两尚书郭维经。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何吾驺把汪克凡叫到马车上,进行了大约二十分钟的谈话,然后拱手告辞,和郭维经匆匆离去。
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傅冠得着个机会,悄悄询问,汪克凡微微一笑,低声说道:“他们是来示好的,郭维经准备辞去兵部尚书,由文安管尚书事。”
所谓管尚书事,和后世的副职主持工作差不多,兵部尚书空缺,兵部左侍郎主管兵部事务。
“怎么会这样?”傅冠皱眉说道:“他们要什么?”
“礼部尚书,还有东阁大学士。”汪克凡说道:“他们还给我塞了个监军,广东学政林佳鼎。”
……
马车转过街角,突然停了下来,挂在车窗上的帘子挑开一条,何吾驺远远看向码头方向。
爆竹炸响,锣鼓唢呐大作,汪克凡的船队终于离开,驶向湖广,驶向前线,何吾驺默默无语,身子一动不动。
“象冈先生,对谭泰这一仗,汪克凡真的能赢么?”郭维经突然问道。
“我不懂兵事,但汪克凡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何吾驺转过身,看着郭维经说道:“这次委屈你了,辞去兵部尚书的职位,却还是不能入阁。”
由于吏部尚书太过重要,按照大明惯例,郭维经一直没有入阁,辞去兵部尚书也一样,而吏部是南党的根据地,绝对不能交给外人。
“这倒没什么,只是个虚名罢了,卸去这个担子反倒轻松些。”郭维经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吏部,在兵部只挂个牌子,实权被左侍郎文安和右侍郎李永茂瓜分把持,分别代笔着楚勋集团和东林党,双方不相上下,势均力敌。
何吾驺点头道:“是啊,只靠咱们这几个人,办不成多少事情,必须多多提携后进,林佳鼎若能立下些军功,回来就任礼部侍郎,再入阁就顺理成章。”
在隆武朝廷里,南党号称第一大党,在内阁里却只有何吾驺一个人,势单力薄,非常尴尬,所以一直想再添个人,但是,郭维经、苏观生这样的大员都另有要职,不能入阁,所以必须培养新人,林佳鼎,就是南党的重点培养对象。(未完待续。。)
(.)





残明 第十三章 归乡
人事调动是最麻烦的,高级官员的人事调动尤其麻烦,何吾驺虽然和汪克凡达成了初步意向,具体实施起来还有很多流程要走,其中也有很多变数,汪克凡离开桂林后,何吾驺经过精心运作,终于把南党骨干林佳鼎派往江西前线,担任监军。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费了这么大的劲,就是为了把林佳鼎送进内阁。
内阁是明王朝的行政中枢,权力很大。
内阁的权力主要体现在“票拟”这道程序上,也就是代替皇帝批阅全国各地送来的奏章,如果皇帝疏于政务或者比较孱弱,内阁的意见就会成为最终结果,比如万历皇帝未成年的时候,小孩子不管事,首辅张居正就大权独揽。
皇帝如果比较强势,内阁的权力就会相对降低,但仍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影响皇帝的决策,哪怕像崇祯这样刚愎自用的皇帝,也离不开他们的意见。
打个不太准确的比方,内阁的作用类似于秘书处加高级顾问,有参政议政的权力,有一定的发言权,而朝廷六部只有行政权,想和皇帝说点事,送上去的奏章先要经过内阁。
内阁的设立,最大的作用是废除了宰相,加强了皇权。请注意,是加强了皇权,而不是削弱了皇权,所以明代内阁制度和现代的君主立宪制度完全不同,八竿子也打不着。
在明朝以前,朝廷六部都隶属于宰相,皇权和相权互相制衡,到了明朝,内阁的权力从来没有对皇权形成过威胁,哪怕像张君正、严嵩这样的狠人,比起历史上有名的权相也差了很多。
内阁只有参政议政的权力。没有决定权。
内阁会受到内庭司礼监的制约。
隆武帝早年命运多舛,也没有受过相关的教育,刚刚登基的时候,对国家的运行模式两眼一抹黑,对内阁的依赖性就很强,东林党跟着又风光了一年。后来隆武帝渐渐成熟。凡事有了自己的主张和见解,内阁的权力就开始下降,到了最近这一年多,隆武帝的变化更加惊人。驳回内阁票拟的次数越来越多,但奇怪的是,何吾驺却觉得内阁的权力并没有减小,反而在不断膨胀。
原因很简单,隆武朝廷当初缩在福建,又有郑芝龙掣肘,可管的事情再多也有限,现在朝廷却直接控制了两广和江西,而湖广、贵州乃至于福建、四川多少也能插手,总的盘子成几倍的扩大,分到内阁的权力也跟着变大。
“隆武帝有英主之气!大明中兴有望!”文武百官都觉得有了奔头,也各自打起了小算盘。
刚到广东的时候,文武百官还比较团结,到打赢湖广会战后,风雨飘摇的隆武朝廷终于稳定下来,秉承多年来一贯的传统,窝里斗的现象迅速抬头,争权夺利的斗争骤然变得激烈。
首辅在内阁里的地位最高,远远超过其他的次辅群辅等,但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何吾驺需要一个能为他拉仇恨,挡子弹,冲锋在前的小弟,却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内阁不是说进就能进的,最少也得是六部侍郎这个级别,还得是翰林出身,虽然在特殊时期条件松一些,但普通的地方官还是想都别想……哪怕像苏观生这样的大佬,因为是国子监的肄业生,没有拿到学位证,就在入阁的门槛上绊倒了,最后当了两广总督,却还是没能入阁。
苏观生的资格不够,另有够资格的人。
何吾驺最近听到风声,隆武帝有意把文安之调回中枢,十之**会入阁。
文安之,湖北宜昌人,1592年生,天启二年进士,曾任南京祭酒,现任四川总督,这位老爷子在三峡川西地区的影响力很大,和容美土司是世代至交,还是荣美土司的乘龙快婿,而容美土司,却是土家族最大的土司王,雍正后来有一句话——“楚蜀各土司,惟容美最为富强”。
虽然掌握着朝廷大义,又有土司王的支持,但文安之的运气实在太差,碰上的都是张献忠、豪格这样狠角色,所以主政四川一年来,没有做出什么政绩,朝野间对此也非常理解,没人把责任推到文安之身上……面对实力强大的敌人,能基本保住贵州地盘就不错了,谁要是不服气,自己上去试试!
老爷子快六十的人了,搞敌后抗战肯定不行,所以一直呆在贵州和川东,如今隆武帝准备对四川采取更积极的策略,就打算换个人出任四川总督,同时把文安之调回中枢。
当过国子监祭酒的人,等于是中央党校校长,这样的资历肯定会入阁,那老头一直在学校里工作,在官场上的位置比较超然,不党不群,朋友没有几个,和南党的关系更是一般。
和文安之类似的官员,还有不少,何吾驺的危机感很强。
南党,代表的是两广士绅的利益,本能排斥外省的官员,而朝廷里最近对两广新政不断,其中不少都是雷厉风行的手段,何吾驺觉得隆武帝越来越琢磨不透。
南党需要同盟。
东林党日薄西山,隆武帝也不待见他们,这个落水狗不打,简直对不起君父黎庶,两广士绅,当然不能和他们合作。
而让出一个空头的兵部尚书,和楚勋集团结成同盟,再把林佳鼎送进内阁,这笔买卖赚头不小。
唯一的问题是,林佳鼎是去捞军功的,楚军万一打了败仗,后面的算计就全都泡汤。
何吾驺对此却充满了信心。
汀州救驾,赣州战役,湖广会战,哪一个难度都不小,楚军都能获胜,那江西之战肯定也能取胜。
为了确保不会出现意外,何吾驺特意嘱咐郭维经,一定要站好最后一班岗,给江西前线送去足够的粮饷军需。
……
汪克凡离开桂林前后,大批的百姓也纷纷返回湖南。
当初孔有德侵入湖南,百姓们被迫逃进两广和贵州,这些日子背井离乡,寄人篱下,吃了不少苦头,听说湖南被官军收复,兴高采烈地一起踏上返乡的路途。
刘婶一家人,就是返乡大潮中的一朵小小浪花。
刘婶四十出头的年纪,丈夫死得早,年轻轻守寡拉扯两个孩子,苦熬了十几年,燕子衔泥般一点点攒薄产,从牙缝里省钱购置了两亩四分地,一双儿女也渐渐长大成人,儿子娶妻生子,女儿还待嫁闺中,除了家长里短的一些琐碎烦恼外,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了。
没想到祸从天降,清军突然南侵,刘婶一家被迫抛下房屋田地,随着难民逃到了广西。
好容易回来,刘婶却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心里惴惴不安,老老小小在湘潭县下了船,又急匆匆走了三十里路,眼看着到了自家村头,刘婶抿了抿花白的头发,一脸紧张的神情。
听说湘潭这几个月反复过兵,鞑子兵,官军,白毛毡,甚至还有番鬼红毛扇子兵,当兵的可没有好东西,不定把家里祸害成什么样了。更要命的是,这次逃难的时候被贼儿偷了包袱,除了些银钱外,还丢了那两亩四分地的地契,这块地可是全家的命根子,万一有什么意外,简直过不下去了。
怕什么来什么,刚到村头,媳妇玉兰就尖着嗓子叫了起来。
“哎呦!哎呦!哎呦!谁把咱家的地种了!”
刘婶腾腾向前急冲了几步,抬眼看去,只见眼前一片绿油油的稻田,稻苗已经有一尺来高,庄稼打理得颇为精细,但明显是抢时节补种的,在年前还能收获一季晚稻。
“这不是明抢么?我去把它都拔了!”女儿小红也是个泼辣性子,弯腰一把拽出几株稻苗,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莫祸害庄稼!”刘婶担心惹事,连忙拦住她说道:“咱们先回家看看,回头再打听出了什么事。”
大家一起冲进村子,却发现村子里有些生人,顾不得理会他们,直接来到自家门前。
大门虚掩着,门上的锁头却不见了。
刘婶猛地停了下来,又一步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扇向里面看去,脚下却突然一软,瘫在了地上。
屋子里面,家什被砸得稀烂,满地都是各种碎片垃圾,连灶台都被砸穿,稍微值点钱的东西都不见了。
家徒四壁。
(.)




残明 第十四章 越是艰险越向前
刘婶一家,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按理说像他们这样卑微的百姓,无论碰到什么遭遇都不足以惊动太多的人,可谁也没想到,因为刘婶的两亩四分地,竟然在长沙府乃至整个湖南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家被毁了,地被占了,日子过不下去了,刘婶决定告状。
她本来不想告,因为占了那两亩四分地的是楚军的退伍伤兵,官府面上的人,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自己的地契丢了,十之**打不赢这场官司。
但她不得不告,这块地是全家人最后的指望,被人拿走就断了命根,哪怕希望渺茫,也得试一试。
儿子刘大成是个老实木讷的性子,见了穿官衣的就害怕,楚军退伍老兵身上的旧号衣在他看来也差不多,拦着刘婶不让告状,儿媳妇玉兰和他大吵一架,抱着小孙子回了娘家。
刘婶甩下刘大成,带着女儿小红找到里长,请他帮着说合把地拿回来,没想到在里长家又见了几个穿号衣的,听说叫什么“工作队”,专门下乡来丈量田亩的,平时威风凛凛像土皇帝般的里长,在他们面前声音都低了八度,乖巧而温顺。
一个二十多岁的后生是他们的头,听完刘婶的话,说道:“没地契可不行!回去找找吧,把地契拿来,这块地可以还给你。”
“怎么不行呢?刘家几辈都住在这个村子,我嫁过来也二十年了,乡里乡亲都能作证,那两亩四分地就是我的呀!”
“就是因为乡里乡亲的,所以他们不能作证,作证也不算数,我们只认地契。”
“总爷,您行行好,我家地契被贼娃子偷跑了。”
“那我没办法。要是仅凭几句话就把地还给你,下个人也会这么说。”
“麻烦您查查行么?官府里应该有鱼鳞册的。”刘婶心里越发慌张。
“都被烧掉了,找不到了。”那后生却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语气越来越生硬……
好说歹说都没用,刘婶这块地,被当做荣军田发给了伤残退伍的老兵,村子里这种现象还有十多家。工作队的态度是能拖就拖,总得把这一季庄稼收完。
兵荒马乱的时候,难民的死亡率居高不下,他们扔下的田地总难么荒着又太浪费,所以都被楚军退伍伤兵拿来耕种,如果难民回来讨要。就拖着把这一季晚稻收了,如果难民不会来,这块地就理所当然归了退伍伤兵。
刘婶这种情况非常特殊,工作队长察颜观色,知道她说的应该是真话,但退伍伤兵都是自己人,多少有些偏袒。现在把地还给刘婶,地里庄稼的归属还得扯皮,于是就借着没有地契的借口,给她碰了个硬邦邦的钉子。
刘婶却如遭雷劈,以为这块地再也拿不回来了。
哀求,纠缠,哭闹,那工作队长也是个年轻后生。压不住火,最后翻脸用强,命人把刘婶一家赶了出去。
为了把地要回来,刘婶又想了很多办法,找到粮长等士绅求情,请他们帮着说话,但一听说对家是楚军的人。无论士绅官吏,还是宗族长辈,没有一个人愿意出头。
所有的办法都没用,刘婶只好到湘潭县里去告状。
意外的是。她在县里碰到一个“好官”——湘潭县令王夫之,让这件事突然发酵,闹得不可收拾。
王夫之人品差了些,学问却不错,朝廷开的第一次恩科没赶上,第二次恩科就高中二甲,外放湘潭县令。
在外人看来,王夫之可以说是一帆风顺,令人羡慕,背地里不知该有多么得意,但实际上他们却冤枉了王夫之,自负才高却只中了二甲进士,被挤出了前程远大的翰林院,被挤出了政治中心桂林,最后外放到湖南当个七品县令,王夫之其实非常郁闷。
刘婶一家告的是楚军的人,换做别的官员,肯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甚至会采取高压手段强行把这件事压下去,王夫之却不愿这么做。
他想做个为民请命的强项令。
这本来倒也没什么,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那块地本来就是刘婶的,刘婶本来就占着理,只要据理力争和楚军交涉,就能把地拿回来。
但是,王夫之却存着邀名的心思,对楚军的很多做法也看不惯,一心把事情搞大……
……
汪克斌在衡阳呆了半个月,兵工厂重新开工后刚刚松了一口气,突然接到调令,到长沙府参加丈量地亩的工作。
农耕社会,土地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围绕土地和地赋产生的名堂也最多,说到底都是为了尽量扩大自己利益。地主、自耕农和佃户想尽各种办法逃避赋税,朝廷的鱼鳞册上早就是一笔烂账,和真实的土地出入极大。
该入册的没入册,入册登记的数量却少了很多,水田变成旱田,旱田变成了抛荒地……反正朝廷按着鱼鳞册收税,没有入册的土地就少交一份赋税。
围绕着土地赋税,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链,士绅地主上上下下结成了攻守同盟,当年孙传庭在陕西清查田亩,打击地主豪强,就得罪了一大票人,在背后不停垫砖把他搞垮了。
对庞大的地主阶层来说,孙传庭其实只是个小角色,哪怕崇祯帝和多尔衮也对此无能为力,而李自成不信邪,一直不和地主阶层合作,最后就兵败身死,清王朝直到雍正年间,费尽力气才搞了个“摊丁入亩”的小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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