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半渡
章旷的脸色转好,和蔼的笑着说道:“章翁就不要叫了,本帅别号峨山,不知卜县君台普别号如何称呼?座师又是哪位……”
两人攀谈下来,在科举上虽然扯不上交情,但都参加过湖广本地的一家文人社团,于是就社兄社弟地叫了起来,和许秉中之间已经分了亲疏。
许秉中并不介意,又再次请章旷进城用餐,章旷却严肃地摆了摆手。
“军井未掘,将不言渴,军灶未开,将不言饿!上万将士今晚还不知在何处扎营,本帅怎能先去用饭?”
“请观察放心,汪守备已在城西筑好军营,大军可以直接入营歇息。”许秉中答道。
“嗯?哪个汪守备?”章旷两眼一翻,莫名其妙的样子。
“恭义营守备汪克凡,参加章帅。”汪克凡上前两步,躬身行礼。
他并不知道,章旷早在武昌府总督衙门就认识了他,而且对他的印象很坏,认定他是个大忠似奸的狡诈之徒,比那些粗鄙的武弁还要不堪。
“噢……,好吧,去军营看看。”章旷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转过脸不再理会汪克凡。
众人离开码头,来到了西门外。
西门外的空地上,几座军营错落相连,每一座都是土墙高耸,壕沟深阔,一看就是易守难攻的坚固要塞,营寨中建有整齐的营棚,连伙房茅厕都划好了,只要搭起帐篷就能入住。
这几座军营是汪克凡送给许秉中的人情,部队也正好进行一次土木作业的演习。
“还行,也让将士们有个歇脚的地方。”
章旷站在寨墙上举目四顾,不由得意气风发:“大军在此休整几日,待粮秣长夫齐备之后,直捣通城匪巢!”
残明 第四十七章 强攻坚城不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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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崇阳大军主帅营廨,中军厅。
今天是大军集结以来的第一次点将军议,数十名军将按品阶垂手而立,一个个神情木然,正在听章旷训话。
章旷引经据典,长篇大论,训话的时间长了,有的人耐不住性子,开始偷偷地左顾右盼,不时向汪克凡瞟上两眼。
这两三个月来,汪克凡一直在崇阳剿匪,不要说督标营,恭义营也有许多新人不认识他,但都听说过他大败宋江,以少胜多的骄人战绩。
对于武将来说,打胜仗是证明自己实力,赢得尊重的最佳方式,很多新人对汪克凡充满了好奇,有亲近结纳的意思,而那些将门子弟的军官还是和他不对付,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秀才确有几分本事,不可小瞧。
汪克凡也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这些同僚,对他们做出一个直观的粗略判断。令人失望的是,大多数将佐的身上都带着一股兵痞气,站的时间稍长,有的人就开始抖手晃腿,风纪散漫,连军人的基本气质都不具备。
陡然间一道犀利的目光射了过来,汪克凡立刻感到如芒在背。
他抬头看向目光的来处,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马上消失了,却见章旷身后一名文士肃然侍立,鼻观口,口观心,目不斜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蒙正发!
章旷与蒙家本是世交,很早就结识了蒙正发,并极为赏识。他这次升任湖广监军道,领着大军到了崇阳,立刻把蒙正发请来担任自己的幕僚,任命为军中的随军参议。
蒙正发正苦于科举无门,对章旷的邀请欣然接受。不过他有言在先,只是临时担任这个随军参议,日后还是要下科场,入士林,一定要保持在文官队伍里,决不会像某些人一样弃文就武,为了功名利禄,连读书人的气节脸面都不要了。
投笔从戎是对整个士林的背叛,汪克凡无意之中已经得罪了很多人,无论章旷还是蒙正发,都从骨子里对他充满了敌意。
“我等为官,理应上报君恩,下安黎庶,宋江匪寇一日不除,本帅一日绝不收兵……”章旷的训话终于渐近尾声:“大军两天后出发,直捣通城匪巢,务必将宋江这伙水寇一举歼灭,诸位要是没有其他异议,就回去各自准备吧。”
这本来只是句场面话,章旷身为统兵大帅,既然宣布了作战计划,大家照着执行就是了,有什么异议,也不会在这个场合当众提出。
但是,汪克凡却突然越众而出。
“启禀章帅,末将以为此战的安排不妥。”
众人惊诧的目光下,他朗声说道:“通城城墙坚固,而且背倚幕阜山,北临隽水河,地形险要,易守难攻。我军若大举进攻,宋江必定依托城池坚守,急切难以攻下……”
这个年代没有火炮、**包等攻城利器,攻城战的难度非常大,哪怕进攻方的兵力占有绝对优势,也可能几个月还难以攻破一座城池。以章旷手下部队的素质,进攻受挫失去锐气之后,未必是那些亡命水匪的对手,十有**会打个大败仗。
满清即将南下湖广,督标营和恭义营近万人马,装备精良,粮饷充足,战斗力虽差,也不能眼看着折在水匪手里,汪克凡直言不讳,想尽量挽救这支部队。
这么做当然会得罪章旷,但他不能装聋作哑。
章旷的脸立刻沉了下来,蒙正发看了他一眼,对汪克凡喝道:“放肆!你不过是个偏裨将佐,竟敢指摘大军方略,可知罪么……”
汪克凡不容他发飙,立刻硬邦邦地顶了回去:“我大明纵天子也不绝言路,我只是参与军议,何罪之有?况且章帅有言在先,末将既有异议,当然要如实讲明。”
“嗯……”章旷脸上怒色更重,瞪视汪克凡半晌,才咬着后槽牙说道:“好吧,本帅倒要听听,你有什么破敌妙计!”
“所谓上兵伐谋,攻城为下,若是急于攻打通城,水匪可以据城坚守,以逸待劳,对我军不利。”汪克凡坦然说道:“所以,我军应该先打羊楼洞,截断临湘和通城之间的通路,把宋江从通城引出来,在城外击败他……”
羊楼洞位于崇阳以西六十里,是连接临湘和通城之间的咽喉要冲,既没有坚固的城寨,地形也不利于防守,只由杜龙王一支残兵把守,比通城好打得多。
“呵呵,可笑之极。”章旷一撇嘴:“先打羊楼洞,宋江就会来救么?他缩在通城不出来,又该怎么办?”
“临湘紧挨着洞庭湖,是宋江这伙水匪的老巢,我军攻打羊楼洞,切断他们的回家的退路,宋江只好出兵来救。”汪克凡耐心解释:“当然,若宋江真的不敢来,我们就先打临湘,断其归路,破其巢穴,把通城变成一座孤城,不战而胜……”
“不用多说了!”章旷懒得再听下去,打断了汪克凡:“我以大军雷霆一击,轻易就能破了通城,何必绕去羊楼洞?大军明日就要出发,再多言就是乱我军心,退下吧。”
崇阳和通城之间有隽水河水路相通,大军粮草运送方便,走羊楼洞却是陆路,要多花好几天时间。
“强攻通城是以短击长的下策,还请章帅收回成命!”汪克凡仍不放弃,坚持做最后的努力。
“你好大胆!”章旷终于按捺不住,转身怒冲冲喝道:“牛协台,你麾下将佐如此骄横,该如何处置?”
牛忠孝作为恭义营的坐营官,如果附和章旷,当场就可将汪克凡治罪,但是,他又怎会为难自己的爱将。
“章观察请息怒,汪守备年轻,不懂军中规矩,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牛忠孝恭恭敬敬行个礼,赔笑说道:“末将以为,小心些总是没错的,不如分一支兵马去打羊楼洞,一来可以拦阻临湘水匪,以防他们救援通城,二来堵住宋江退路,免得他逃回老巢……”
这是老成持重的做法,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恭义营众将纷纷附和。以明军一万人的兵力,完全有能力分出一支偏师,攻占交通咽喉羊楼洞,把临湘和通城之间的联系一刀斩断,然后各个击破。
如此一来,既采纳了汪克凡的建议,也给章旷找了个台阶下,章旷黑着脸拗了半天,在牛忠孝等人的再三劝说之下,终于勉强答应分兵。
但是,他对汪克凡却更加恼恨。
“汪守备,既然你一再坚持,就命你率部攻占羊楼洞。”章旷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紧紧盯着汪克凡:“若是宋江逃往羊楼洞,务必要将他生擒,否则的话,莫怪本帅军法无情!”
残明 第四十八章 魑魅魍魉尽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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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新闻总是传的最快,汪克凡顶撞章旷,惹得大帅发了脾气,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开了。..
以讹传讹,添油加醋之下,传言很快偏离了事实真相。据说章帅震怒之下,请出尚方宝剑要斩了汪克凡,众将苦苦求情才饶了他一条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还是狠狠打了他一百军棍,十条性命已经去了七条,人眼看着就不成了……
听到这些传闻之后,崇阳县里很多人都坐不住了,牙行商贾心疼功果银,有些士绅也看不惯汪克凡的所作所为,他们纷纷上门,向章旷喊冤告状,揭发汪克凡的种种“罪行”。
听说汪克凡强纳军饷,擅自杀俘,还私自招募了几百名辅兵,章旷不由得勃然大怒,立刻把牛忠孝叫了过去,逼他低头,要严惩汪克凡。
牛忠孝全程陪着笑脸,态度上非常恭敬,但就是不松口,还反复为汪克凡辩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所谓事急从权,不得已而为之,所谓大战在即不宜处置领兵的将领,以免动摇军心云云……
他是恭义营的坐营官,又是牛忠孝的心腹爱将,章旷虽然身为统兵大帅,也不能真的和他翻脸,考虑到战前正是用人之际,终于把这件事暂时压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在附近州县征集的数千青壮陆续赶到,章旷做好准备之后,率领大军乘船出发,从隽水河水路进兵通城。
汪克凡要等到第二天出发,他去码头送行,在章旷阴冷的目光下,和牛忠孝没说上几句话,回营的路上,遇到了于三郎和苏汉章。
因为和汪克凡走得太近,于三郎、苏汉章和其他的牙行商贾已经结成了死对头,这几天县里谣言四起,通江商行和“金不换”处处受人排挤,日子很不好过。
“小人有一件事禀告……,隆茂昌把牌子摘了,汪将军可知道么?”于三郎急迫地问道。
“你说什么?”汪克凡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凌厉的锋芒。
于三郎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心中一慌,竟然答不上话来。
苏汉章接过话头,紧皱着眉头说道:“胡大官把‘为富不仁’的牌子摘了,还放出话来,说汪将军就要丢官获罪,鼓动那些牙行一起讨要功果银……”
隆茂昌摘牌的事情虽小,背后却有章旷的影子,非常棘手。
这里面试探的味道很浓,如果不能及时作出反击,那些犹豫观望的牙行商贾就会倒向隆茂昌,把事情越闹越大。但是,汪克凡如果反击的话,章旷就会给隆茂昌撑腰,官大一级压死人,还是拿隆茂昌没有办法。
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汪克凡要是过不了这一关,苏汉章和于三郎也别想在崇阳混下去了。
他们两个忧心忡忡,汪克凡却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
“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处理。”他轻描淡写地应了下来,打发了他们两个:“你们回去吧,继续开门做生意,该怎样还怎样。”
对汪克凡来说,这件事很简单,既然隆茂昌破坏了游戏规则,就必须受到惩罚,不能惯这个毛病。
只是如何处理,处理的时机如何选择,还需要斟酌一下……
……
回到军营,却有一个意外的客人在等着他。
吕仁青,现任恭义营提调官。
他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吃了京良等人无数白眼,连茶水都没给一杯,见到汪克凡之后,神色还有些尴尬。
“云台兄,牛协台有话带给您。章帅已上疏总督衙门,列举云台兄的罪状,看样子是下了决心,只等剿灭宋江之后就会对你下手,要是何军门发下话来,牛协台也顶不住……”
章旷身为四品监军道,初掌兵权,正是要立威的时候,本想拿汪克凡开刀,牛忠孝的态度却异常坚决,几次让他碰了软钉子。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演变成文官和武官的兵权之争,章旷岂肯善罢甘休,他虽然暂时隐忍不发,暗中却在布局设计,只等剿灭宋江之后突然发作,处置汪克凡,打压牛忠孝,彻底掌控恭义营的兵权。
牛忠孝老粗一个,搞起这种政治斗争来,完全不是章旷的对手,只能见招拆招,被动应付。听说章旷到何腾蛟那里告状,就赶紧给汪克凡通风报信,让他早作准备。
“章帅量窄,狠狠告了云台兄一状,牛协台再三嘱咐,一定要小心应对,想好该如何自辩。”吕仁青说道:“还有,羊楼洞这一战事关重大,如果云台兄能立下战功,哪怕何军门怪罪下来,也能将功折罪。”
“自辩是一定的,但只靠自辩可不成……,等打完这一仗再说吧。”汪克凡并不在意。
如今的他,已经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孱弱秀才,手里掌握着一支强悍的军队,只是这支军队行事低调,很少露出獠牙,实力还不为外人所知。这支军队,是汪克凡一手打造出来的,基层军官大半出身于他家中的佃户,又有同乡、地域、血缘关系作为纽带,忠诚而可靠,哪怕真的和章旷翻脸,也没什么可怕的。
当然,就算真和章旷翻脸,汪克凡也不会脱离明军系统,满清太过强大,穿越者如果在南明内部再搞分裂,只会死得更快。
猪队友也是队友,哪怕是一只热衷于内斗的猪,只要他还愿意留在队伍里,就不能把他推到敌人那边。
“云台兄,要我帮忙做些什么吗?”吕仁青突然问道。
“谢了,我自己能处理。”汪克凡很客气,却明显把他当成了外人。
“那个,我,我……”吕仁青犹豫再三,终于鼓足勇气说道:“我想回来追随云台兄,行么?”
汪克凡一愣,盯着他眼睛问道:“为什么?”
“云台兄,这件事是我做的差了,现在后悔得很……”吕仁青满面羞愧。
几天前他接到调令,兴冲冲地去牛忠孝那里报到,被任命为恭义营的一名提调官,本想尽心竭力干出一番成绩,不料短短几天下来,就碰了个鼻青脸肿。
提调官负军中的后勤供给,每天过手大笔的钱粮物资,上上下下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利益链条,岂容一个外人插足?吕仁青的顶头上司是一名副营官,和其他几名提调官联合起来,软硬兼施,处处刁难,打压排挤吕仁青。
这本来也没什么,吕仁青还不会被这点困难吓倒,但正好讨伐宋江的战事爆发,恭义营调动出征的过程中,组织混乱,贪污横行,积累的各种弊端全都暴露出来了。没想到明军如此腐朽不堪,吕仁青从震惊到愤怒,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明军已经烂到根里了,军队里除了贪生怕死的官兵之外,就是触目惊心的贪污**,呆在这样一支部队中,要么同流合污,要么浑浑噩噩的混日子,别想有什么作为。
与此相反,汪克凡的部队却充满了朝气,吕仁青的职位虽然不高,将来的前途却更加光明,反复考虑之下,他终于决定及时回头,再次投奔汪克凡。
“我当时脑袋发热,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要是云台兄肯原谅我,吕山一生不敢相负!”
这是明确的表明态度了。对士大夫来说,除了效忠皇帝之外,在官场上也有一个站队问题,所谓择主如择妻,在政治斗争中,选择阵营之后不能轻易背叛,否则会遭到整个官场的唾弃。
“仁青言重了,营中正是用人之际,你愿意回来帮我,当然双手欢迎!”汪克凡志向远大,一切朝前看,过去的那点小小不快并不放在心上。
想要成就大事,就得拿出点胸襟气魄,就算是黄澍、章旷之流,假如他们肯合作的话,汪克凡也不会拒绝,又怎会容不下一个吕仁青。
当然,他这番话还是留有分寸,说的好不如做的好,吕仁青经过这次反复之后,属于有“污点”的人,想要得到大家的信任,还要看以后的表现。
“那好,等打完这一仗,我就向牛协台辞官!”吕仁青非常高兴。
“不用,回头我向牛协台要人,在恭义营内部把这件事办了,不要得罪何军门。”汪克凡的这个安排更加稳妥,为吕仁青考虑得很周到,让他越发感动。
“仁青,这段时间你查一查隆茂昌,武昌府京员外有他们的罪证,派人去取来。”汪克凡直接布置任务:“还有,白霓镇的蒙家也要查,不光是于婆一家的案子,只要是枉法乱纪的行径,都要尽量弄个清楚。”
“云台兄,隆茂昌也就罢了,何必再去招惹白霓镇蒙家?”
“怎么,你对蒙家很熟悉么?”
“家慈就是白霓镇人氏,我在那里住过两年。”吕仁青答道:“蒙家在官场上根基牢稳,暗中还和绿林大盗勾结,黑白两道上都呼风唤雨,云台兄何必树此强敌?”
“道不同,不相与谋,我在崇阳立足,早晚会和这种缙绅豪门起冲突,现在只是未雨绸缪罢了。”
这番话里暗含异志,吕仁青不由得眼睛一亮。
“明白,卑职必会竭尽全力,查他个水落石出!”
残明 第四十九章 演义评话莫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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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楼洞,杜龙王军营。
噼里啪啦一通军棍,斥候头目的两股被打得皮开肉绽。
这两三个月以来,杜龙王的脾气一直很暴躁,动辄打骂手下的士卒,大小头目都不敢劝,也没什么好劝的。
宋江打破通城之后,钱粮人口所得无数,招兵买马,好生兴旺,十七家水匪有一个算一个,都跟着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说不出的逍遥快活
。只有杜龙王这一支人马守在石门和羊楼洞,费尽力气打破了两座村寨,也没捞到多少油水,天天过得苦哈哈的,大家都憋了一肚子气。
当初崇阳城下一战,杜龙王已被汪克凡杀破了胆子,前几天收到消息,朝廷又调集了上万大军围剿水匪,他差点吓得直接逃回临湘。
庆幸的是,朝廷大军没来羊楼洞,而从水路去了通城,杜龙王暂时松了一口气。但是,从前天晚上到现在,派去崇阳的探子一个都没回来,又让他嗅到了一丝隐隐的危险。
崇阳那边肯定有什么动作,朝廷大军虽然走了,老冤家汪克凡可还在那里。
日子过得这么苦,杜龙王却一直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为了收拢败兵,重聚人马。崇阳方面陆续释放了好几批俘虏,再加上其他的散兵游勇,他的部下已经恢复到两千来人。但是,这么多人都空着手顶着一个脑袋,连刀枪武器都没有配齐,如果汪克凡真的来攻,那可万万抵敌不住,只能向宋江求援。
“传令,再多派些斥候探马,给老子盯着崇阳方面的动静,发现官军立马来报!”
……
冬意料峭,枯黄的山岭连绵不绝,一条古道蜿蜒穿过山谷,在树丛的掩盖下时断时续,只在拐角高处露出几段路面。
这条古道是崇阳到羊楼洞的唯一通路,道路两旁是一片片幽深的树林,林子里寂静得有些沁人,就像有猛兽正在捕猎,随时可能出现危险。
“逢林莫入”,山谷树林中有各种猛兽,但最危险的还是人,树林中适合隐蔽埋伏,突然暴起杀出……
“当啷,当啷……”远远飘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打破了山谷中的寂静。
拜山铃!
拜山铃,是走山路的马帮客商带的铃铛,一路走一路响。有道上的朋友听见了,就知道这伙客人和绿林中有交情,手头紧的想借点买路钱,三贯五两的都好商量,真要是撕破脸动手,大家也会按照绿林规矩办事。
如今人心不古,再没有那种傻乎乎先跳出来,大喊“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傻瓜,劫道的一个比一个心黑手辣,打闷棍,放冷箭,下陷阱,无所不用其极,要是不挂这拜山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随着铃声,一群青壮汉子拐过山坡,向树林走了过来。
他们大约三四十人,一个个衣衫破旧,不像做生意的客商。走了这么长的山路,这些汉子的额头上都冒出汗珠,互相也不说话,只是机械地向前迈步。
突然,树林中一声唿哨,冲出来五六个人,向这群汉子扑了过去!
这几人手里都拎着明晃晃的刀子,看样子就是打家劫舍的强盗,但奇怪的是,他们的脸上竟然都带着亲切的笑容。
“郝老四,你他娘的还没死呢!”
“家贵,你也被放回来啦?回来就好,前两天大哥还念叨你呢。”
“张大头,老子差点一箭射死你,幸好你这大头还算好使,没忘了挂个拜山铃……”
原来都是熟人,大家都是杜龙王手下的水匪,树林里这五六个人是羊楼洞的斥候,那三四十人是刚刚放回来的俘虏。
“郝老四,老子又不欠你的钱,绷着一张苦瓜脸做什么?”一名斥候边笑边骂,亲亲热热,伸手去搭郝老四的肩膀,郝老四的脸色却更加难看,向旁边一躲,闪出他身后的一名高壮汉子。
“嗨,老兄,林子里还有别的兄弟吗?”高壮汉子问道。
“没有了……”那斥候随口答话,心里却有点疑惑,这高壮汉子气度不凡,怎么眼生的很,以前好像从没见过。
话音还没落地,高壮汉子突然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刺入他的胸口!
“动手!”
谭啸一刀刺死水匪斥候,恭义营的士兵也纷纷亮出兵刃,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其他几名斥候,只留下一个问口供。
两里之外,还有一伙水匪的探子。
把尸体拖进树林藏好,谭啸等人押着几名水匪俘虏当幌子,又向前走去……
……
正午时分,汪克凡率领部队来到了这里。
八百名战兵加三百多名辅兵,孟宝带着两百名青壮跟在后面
,总数将近一千五百人,在古道上排成长长的队伍。行军队列之间相距数百米,前面是探马斥候,中间是三哨战兵,后面是搬运辎重粮草的辅兵青壮,由另一哨战兵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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