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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半渡
汪克凡却有点心不在焉,出于礼貌喝了几杯之后,就推脱舟船劳顿,退席回房,思索着这两天得到的信息。
从牛忠孝的反应来看,打败水匪的战功已经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但是何腾蛟对恭义营控制的很严,自己想要另立门户,中间还有很多障碍。
算算时间,再有不到两个月,李自成就将败走潼关,南下湖广,清兵跟着尾随而来,战火蔓延整个江南,恭义营面临着残酷的考验。
这些日子忙着练兵剿匪,没有充分利用了解历史走向的优势,布局的速度有些慢了……
房门突然“当当”响了两下,京福德探着身子,露出一张笑脸。
“汪将军,还没歇息吗?……”京福德客套几句,突然问道:“听说汪将军和隆茂昌有些过节?”
“谈不上过节,隆茂昌在崇阳的分号有些不法勾当,正好撞在我的手里,给他个教训罢了。”汪克凡答道。
“呵呵,现在做生意的多少都有些问题。不过,隆茂昌的确过分了一些。”
“怎么,京员外对隆茂昌很熟悉?”
“生意场上打过几回交道。”京福德说道:“汪将军若要对付隆茂昌的话,我这里倒有些证据,都是勾结匪寇,贩卖私盐,行贿官府的重罪。”
汪克凡心中一动,身子却往椅背上一靠,浑不在意地说道:“为人做事总要留几分余地,我和隆茂昌之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有盯着不放的道理。”
“汪将军宽宏大量,鄙人佩服之至,但俗话说,打蛇不死反被咬……”
“蛇太大,我打不死,再说把蛇打死了,兔子野猪也会吓跑的。”
汪克凡这个比喻完全是现代式的思维,京福德有些不太适应,楞了半晌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既然如此,倒是鄙人多虑了。不过隆茂昌背景深厚,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日后汪将军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来取这些证据。”京福德行了一礼,就要告辞。
“京员外,你是做私盐生意的吧?”汪克凡突然问了一句。
“是京良说的吧?呵呵,我只是个马前卒罢了,如今世道太乱,总得想法子混口饭吃。”贩卖私盐虽然违法,京福德却坦然承认,并不害怕。
南明时期,盐业专卖制度已经崩溃,朝廷完全失去了控制,藩王、太监、军阀、官吏,盐商……,大家都在贩卖私盐,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俨然已是公开的秘密,在这个庞大的利益链条上,京福德只是个小角色。
汪克凡笑了笑,又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京员外是想挤走隆茂昌,抢占崇阳、通城的私盐生意,对吗?”
“汪将军明察秋毫,鄙人确是有这么点心思。”京福德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情,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如果汪将军能玉成此事,鄙人必有重谢!”
“京员外误会了!我就是个军汉,不在乎被人当枪使的,帮你一次也没什么。”汪克凡仍是笑眯眯的:“不过这件事急不得,现在不是太平盛世,湖广随时可能打仗,做生意的摊子不要铺得太大了。”
就算挤走隆茂昌,两个月后战火一起,一切都打得稀巴烂,京福德这番心血就白费了。
“汪将军的意思是……?”京福德又听不懂了,迟疑着问道:“难道闯贼还会攻打武昌么?不应该呀,有左帅坐镇,他们还敢来找死?”
“这个就不方便说了,总之一句话,小心驶得万年船。”一来以后有合作的可能,二来看着京良的面子,汪克凡就顺手拉了他一把。





残明 第四十二章 拔刀相向闹盛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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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汪克凡和牛忠孝一起,来到了位于城南的总督衙门,参加何腾蛟就任湖广总督的典礼。
明朝有官不修衙的传统,国家又处于非常时期,何腾蛟没有另设官邸,只是把原来的巡抚衙门略略修饬了一下,只等今天挂牌立旗之后,就算正式开衙。
以湖广总督节制西南五省的军务,自明朝开国以来还没有先例,对湖广官场来说更是一件盛事,前来观礼的文武官员络绎不绝,三品以上的大员也是接踵而至。武将中以左良玉之子,平贼将军左梦庚为首,其下的总兵、副将、都指挥使等等足有数十人,汪克凡只是个低阶的守备,混在里面显得非常扎眼。
何腾蛟亲自站在大门前迎候宾客,左梦庚上前两步,对何腾蛟抱拳行礼。
“今天是何军门大喜的日子,家父本说一定要来,但他老人家不巧染上了咳血症,病体沉重,不能出门,只好命小侄代为参见,请军门海涵。”
这是代表着他的父亲左良玉,左良玉被封为宁南侯,属于朝廷勋贵,足以与封疆大吏分庭抗礼,所以两人以平礼相见。待何腾蛟还礼之后,左梦庚又跪下行庭参大礼,这是代表他自己,何腾蛟笑着受了半礼,伸手把他扶了起来。
“令尊的病要紧么?我这里倒有几个名医,不妨让他们去看看。”
“多谢军门,家父只是偶感小恙,歇几天就不妨事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从左梦庚身后转出一人,俯身向何腾蛟拜了下去,何腾蛟一看到此人,连忙侧身让开半步,俯身对拜,口中连称不敢。
“黄道长乃铮铮君子,莫要折杀了愚兄,还请受我一拜……”
这人就是被朝廷免职的黄澍,他没有穿戴官服绶佩,已经换做了寻常文士打扮,神态中却不见失意落魄,越发的清高孤傲。
“黄某人已被朝廷免职,如今是制台(总督尊称)驭下的一介草民,道长这个称呼还是免了吧。”
“哎——,黄道长只是被奸佞构陷,起复就在早晚之间,日后必为我大明栋梁!”何腾蛟说着话,上前拉起黄澍的手,与自己并肩而站,态度十分尊重。
总督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权力非常大,唯一有所忌讳的,就是小小的巡按御史。巡按御史虽然只是七品,却直接隶属于都察院,不受地方的管辖,有权对封疆大吏进行监督和制衡。
何腾蛟当巡抚的时候,就和黄澍一直斗个不停,互有胜负,谁都没能占到明显的上风。不过两人同属东林党一脉,黄澍现在罢职丢官,已经变成了一只死老虎,何腾蛟对他的敌意顿时消失,把他看成了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
黄澍所作所为,不过是求名罢了,马士英在士林中已经成了过街老鼠,跟着踩上两脚,也能落个忠义正直的好名声。再说黄澍有左良玉做后台,南京方面新任命的巡按御史迟迟不敢来武昌赴任,何腾蛟也少了一层掣肘。
堂堂总督对一介布衣如此礼遇,立刻引来文武官员的赞合之声。
“黄道长不畏权贵,直言敢谏,是我士林表率!”
“马士英就是个奸臣,黄道长打得好,大快人心!要是我在的话,定一刀砍了他的脑袋!”
“唉!朝廷昏聩,奸臣当道,阉党之祸又在旦夕之间矣!”
“无妨,有何军门这样的忠臣,马士英也不能一手遮天……”
汪克凡站在人群后,冷眼看着这一切。
马士英虽然不是力挽狂澜的国家栋梁,但也不是祸国殃民的奸臣,他的执政方针和东林党没有多大区别。但是,东林党却一心要把他,乃至弘光皇帝扳倒,不顾南明朝廷内忧外患,只热衷于内斗,忙着争权夺利。
明末的东林党已经走火入魔,成了拜屁股教的信徒,遇人先看对方的屁股,如果没有和东林党坐在一起,就定要口诛笔伐,置于死地而后快。在他们眼中,没有合作,没有妥协和让步,只论成败,只有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无所不用其极……
“小兄弟,你就是汪克凡么?”突然有人上来打招呼,四十多岁的年纪,头戴乌纱,身穿飞鱼服,一看就是二品以上的高阶武官,脸上却颇有沧桑之色,陕西口音。
牛忠孝与他相识,居中介绍,此人就是左良玉麾下的金声桓,和他一起的还有两人,一个是李国英,一个是徐勇,都是总兵一级的大将。
李国英不爱说话,徐勇却颇为健谈,拉着牛忠孝聊了起来,金声桓却对汪克凡更感兴趣,盯着他上下打量。
“才是个五品官嘛,是守备么?”
“回金帅的话,末将刚升的守备。”汪克凡行了个礼:“当初多有得罪之处,一直想向金帅赔罪,今日才得着机会。”
当初救下京良一家的时候,汪克凡抓了一个纵兵作乱的千总,就是金声桓的部下,但是汪克凡的身份太低,连赔罪都不够资格,这桩公案就一直悬而未决。
“你放心,我老金不是小心眼的人。那帮哈怂(陕西话,坏蛋)都欠收拾,三天不挨鞭子,肉皮子就痒痒。”金声桓大咧咧地说道:“听说你仗打得不错。怎么样?愿不愿意跟我干,保你个游击将军!”
牛忠孝与徐勇攀谈正欢,没有注意到有人在挖他的墙角。
“金帅错爱,末将愧不敢当,恭义营不归左大帅调遣,怕是……”
“哎——,不要婆婆妈妈的!一个小小的守备罢了,只要左大帅开口,向何腾蛟要个人,还不是手拿把攥的事情。”金声桓一指牛忠孝,不屑地说道:“老牛就是条看家狗,带兵打仗屁都不懂,你跟着他就废了。”
牛忠孝觉得有人提到他,仿佛还不是什么好话,一脸茫然地扭过头来。
“金帅,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看家狗?”
“嗬,你们当侍卫出身的,不就是看家狗么?怎么,老牛还不服气?”金声桓毫不顾忌地撇撇嘴,又对汪克凡说道:“小兄弟,带兵打仗其实很简单,赏罚公平就能让弟兄们卖命,打胜仗的就要升官,升大官,打败仗的就砍了他的脑袋,老牛连这点都做不到,还跟着他混什么?”
牛忠孝脸涨得通红,要冲上来理论,汪克凡却挡在他的身前,对金声桓一抱拳。
“多谢金帅垂青,我们湖广人,吃不惯陕西的面条。”
金声桓两眼一瞪,上下看了看汪克凡,随即又哈哈大笑:“好,好!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什么时候在恭义营混不下去了,再来找我,老子亲自给你下三碗裤带面……”
正在这个时候,周围突然鼓乐齐鸣。
“天使到!”
随着一声高呼,代表弘光皇帝的钦差到了。
为首是个三十来岁姓杜的太监,双手捧着个黄缎面的锦盒,里面装着圣旨。在他身后跟着二三十名扈从和锦衣卫,摆开整齐的依仗,隆重而庄严。
旗杆下早已摆好香案,何腾蛟率一众官员跪下接旨,杜太监取出圣旨宣读。何腾蛟加封兵部右侍郎,总督湖广、四川、云南、贵州、广西五省军务。
明朝的总督都要加上都察院和兵部的头衔,以节制地方上的文武官员。何腾蛟原来就挂着都察院的右佥都御史头衔,所有文官都受他节制,这次又加封兵部侍郎衔,也就拥有了兵权,在理论上,连左良玉都成了他的下属。
南明只剩下长江以南的半壁江山,湖广的位置非常重要,再加上左良玉拥兵自重,弘光帝为了文武相制,把何腾蛟提拔到五省总督的高位上,与史可法、袁继咸等重臣并列。
但是四川在张献忠手里,云贵和广西也都自成一体,何腾蛟真正能控制的还是湖广一个省,左良玉又一向桀骜不驯,兵权上也插不上手,说是五省总督,其实和原来的湖广巡抚没太大区别。
杜太监宣旨完毕,又取出两面弘光皇帝亲笔书写的门旗,和圣旨一起交给何腾蛟,躬身向他贺喜讨赏。
何腾蛟取出事先备下的一封银子,笑呵呵地赏了杜太监,然后在来到大门前。大门上早就换好了牌子,只是上面遮着一块红布,何腾蛟伸手扯着绳头,拽掉了牌子上遮着的红布。
“湖广总督部院”
一片恭贺声中,两面御赐门旗也被升上高高的旗杆,在风中扑簌簌抖动。
“督绥五省”
“整肃川湖”
挂牌立旗,湖广总督衙门正式开衙。
训话,参拜,所有下属官员一一上前贺礼,轮到汪克凡的时候,何腾蛟着意夸奖了他几句,引来一片羡慕和妒忌。
汪克凡刚要退下,何腾蛟又叫住了他:“云台,等下莫急着走,我有话问你……”
正在此时,人群中突然起了一阵骚乱,汪克凡回头一看,只见几名锦衣卫一起拔出绣春刀,团团逼住了黄澍。




残明 第四十三章 君子可欺之以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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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突然发作,举刀逼住了黄澍。
见到突然动了刀子,在场的文武官员都不知所措,呆呆地看着,站得近的唯恐殃及池鱼,纷纷后退让开。
左良玉的部下久经战阵,反应最快,亲兵大将纷纷亮出兵刃,先把左梦庚护住,又把那群锦衣卫围在当中,两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左梦庚撩开官服,露出里面套着的软甲,腰间赫然缠着一柄软剑,他“刺啦”一声扯出软剑,剑尖光芒闪烁不定,耀人双眼。
“何制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老夫也不知道……”
见到左梦庚竟然身藏利刃,手下的亲兵大将更是气势汹汹,何腾蛟不禁又惊又怒,脸色变得刷白。正在慌乱之间,几名湖广武官冲上来护住了他,最前头那人身穿五品武官服色,手中没有兵刃,赤手空拳就挡在左梦庚面前。
汪克凡一指那群锦衣卫,高声喝道:“锦衣卫只是要抓黄澍,不过是场误会,何制台面前,还请小侯爷收起兵刃!”
左梦庚眨眨眼反应上来,转身一把抓住杜太监的脖领子,软剑抵着他的咽喉,满面狰狞,目露凶光。
“杜公公,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武昌府闹事!”
“不干我事,小侯爷饶命,小侯爷饶命啊!”
被亮闪闪的软剑指着,杜太监早唬得魂飞魄散,心中后悔不迭。人人都说武昌府是龙潭虎穴,不敢来传旨,只有他为了贪图捞些外快,才讨了这趟差事,不料此刻白刃加身,闹不好就要交代了这条小命。
“若是伤了钦差,宁南侯的面子上怕不好看。”汪克凡上前劝道:“小侯爷莫急,在这武昌府里,还怕锦衣卫翻了天么?”
“嗯,有理!”左梦庚点点头,收起了软剑,又对杜太监喝道:“杜公公,赶快放了黄大人,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是,是,我这就去……”杜公公颤悠悠向前奔去,扯着嗓子叫道:“权习,权千户,权祖宗,你要干什么呀?快把黄大人放了!”
太监的嗓音本来就尖,他此刻又带上了三分哭腔,虽然在嘈杂的人群中,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围在周围的士卒们往两旁一让,闪出了当中的锦衣卫,他们都举着绣春刀,正和武昌府的士卒对峙,为首那人也举着一份黄色的圣旨。
锦衣卫千户,权习!
“卑职这里也有一道圣上的密旨,事出机密,先前没有告诉杜公公,得罪了。”权习展开那道圣旨,读了起来:“谕湖广总督何,宁南侯左:原湖广巡按御史黄澍,实为奸宄小人,诖乱社稷……”
这份圣旨是给何腾蛟、左良玉的上谕,让他们配合锦衣卫千户权习,抓捕钦犯黄澍,旨意中还给了权习很大的权力,让他“便宜从事”,务必要把黄澍抓捕归案,押解回南京严办。
“黄某人无罪!左将军救我!”黄澍被两名锦衣卫反剪着胳膊,模样狼狈,见到权习拿出了圣旨,心中也怕了起来,连忙大声呼救。
包围的士卒出现了一丝松动,他们虽然是只对军阀效忠的私兵,但面对大明数百年累积的帝王权威,也有些迟疑,都一起看向左梦庚,等他取舍予夺。
左梦庚却是个草包公子哥,犹豫着拿不定主意。
这十来个锦衣卫不难对付,如果是在荒郊野外,可以直接杀人灭口,只需一声令下,就能将他们乱刃分尸。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方手里还有皇帝的旨意,公然动手,和造反也没有多大区别。
让锦衣卫带走黄澍更不用想,天下人谁不知道,东林党和左良玉是一派,阉党马士英和江南四镇是一派,双方正斗得你死我活,一步也让不得。朝中的文武百官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何腾蛟等人也在现场看着,要是他们以为左良玉怕了,东林党斗不过马士英,必然会倒向“阉党”一方。
更何况黄澍和左良玉私交深厚,他这次和首辅马士英闹翻,就是为了给左良玉出头,逃回武昌府之后,也一直藏在左家军中寻求庇护,如果在眼皮子底下被锦衣卫带走,不亚于被人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金声桓见势头不对,和徐勇对视一眼,跳了出来。
“扯淡,这肯定是矫诏!黄道长是忠臣,皇上怎么会拿他?不要中了马士英的奸计!”
“不错,杜公公身为朝廷天使,天子近臣,怎会不知道皇上的心意?这锦衣卫千户必是马士英的爪牙,篡旨矫诏,要陷害忠良!”徐勇一挥手:“来呀,给我擒下这伙恶贼,一个也不许走了!”
他们都是带兵打仗出身,一向心狠手辣,碰上麻烦最喜欢用武力解决,这盆脏水泼得虽然并不高明,却是以力破势,快刀斩乱麻的手段。
亲兵们举起刀枪逼了上去,锦衣卫人数太少,连连后退。黄澍眼看得救,挣扎着想要脱身,权习却突然上前举起绣春刀,紧抵在他的脖子上。
“若不能将钦犯押解回京,卑职唯有血溅五步,将其格毙当场!”他又高声叫道:“何军门,你身为五省总督,难道也要抗旨不尊么?”
没想到他如此勇悍,众人都是一愣。
徐勇却突然笑了,和气地说道:“没想到权千户倒是条血性汉子。不要着急,大家都是奉命当差,有什么不能商量的……”
趁着他说话的工夫,金声桓退后两步,悄悄叫过一名弓箭好手,准备放冷箭射死权习,抢回黄澍。
但是,何腾蛟却拦住了他。
“金帅真的以为那是矫诏么?”何腾蛟压低嗓音说道:“事情闹得这么大,压是压不住的,此人绝不可杀,否则对你家宁南侯不利!”
何腾蛟虽然发迹于史可法的赏识,但并不是正牌的东林党,与此相反,他还暗中和马士英联络,利用东林党和“阉党”的斗争进行政治投机,从而长袖善舞,平步青云。
如果左良玉真的和朝廷翻脸,他这个湖广总督也就失去了价值,所以必须出头化解这件事。
“小侯爷和金帅放心,我一定把黄道长完完整整带出来。”何腾蛟分开众人,来到权习面前:“权千户,让本宪做你的人质,放开黄道长可好?”
“卑职不敢,黄澍乃朝廷钦犯,何军门乃五省总督,怎能相提并论。”
“本宪十分敬佩权千户的风骨,借一步说话,如何?”
权习向四周看了看,吩咐手下盯紧黄澍,跟着何腾蛟走开两步。两个人俯首低语一阵,权习犹豫半晌,终于把绣春刀插回刀鞘,把黄澍带过来,交给了何腾蛟。
周围的士卒立刻冲了上去,先接下何黄二人,又举刀枪对着锦衣卫,何腾蛟却及时开口,命士卒们让开一条通路,放锦衣卫走人。
围观众人一片骂声,锦衣卫俨然成了陷害忠良的奸臣爪牙,杜公公犹豫再三,没敢跟上去和他们一路,权习等人默默无语而去。
左梦庚一竖大拇指,笑着问道:“何制台,您跟那愣小子怎么说的?三言两语就他服软,真有一手!”
何腾蛟迟疑了片刻,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答应权千户,三日之后把黄道长交给他,押解回京。”
“嗯?那怎么行!”左梦庚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笑道:“我明白了,何制台是骗他的,兵不厌诈,果然高明!”
“君子欺之以方,老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三日后他来要人,本宪无颜以对,只能闭门不见了。”
“嗬,一个锦衣卫千户罢了,算哪门子君子!今天晚上就收拾了他,不会扰了制台的清净。”
“杀了此人有损令尊和老夫的声名,万万不可!”何腾蛟喝道:“不过是个死心眼的千户,和他计较什么?只要在湖广境内,谁也不许动他一根指头!”
左梦庚眼珠一转,问道:“听何制台的意思,是不是出了湖广,就随我动手?”
“我没这么说过。”
何腾蛟别过脸去,又对杜太监说道:“今日已没了兴致,典礼就此散了吧。请杜公公入寅宾馆歇息,晚间老夫摆酒,为公公压惊。”
说完这句话,他向牛忠孝、汪克凡几个招了招手,都是刚才第一时间冲上来保护他的武官,带着他们进了总督衙门,把其他宾客都扔在了大门外。
“这老儿,刚才差点吓得尿裤子,这会又端起总督架子来了!”
左梦庚大为不满,当场出口不逊,徐勇等人连忙劝住了他。
“这也难怪,今天算侯爷欠了他一个人情,当然要摆摆臭架子。”
“莫理他,咱们也去喝酒,叫几个清倌人梳拢一回,给黄道长冲喜压惊……”




残明 第四十四章 打一巴掌给个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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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督衙门的后堂书房中,何腾蛟板着脸,正在向汪克凡问话。一名侍女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将手中的茶水盘子放在朱桌上,趁着倒茶的工夫,向汪克凡好奇地瞟了一眼,又飞快地垂下眼帘,低头快步走出了书房。
那后生年纪轻轻,看服色不过是个五品武官,却好大的面子!
这间书房一向是府中的禁地,除了极少数的心腹人之外,哪怕是二品大员来了,总督老爷也不会在这里接见。那后生能登堂入室,还堂而皇之地坐在侧座,别看总督老爷一脸凶巴巴的样子,其实对他可器重得很。
不过那人的样子,真的很特别……,英武中带着三分儒雅,和武昌府中那些俊俏的书生,粗豪的年轻武将都截然不同。
这侍女在何府中多年,哪怕是天家贵胄,朱姓王爷也识得几个,士林官场中的人物更见得多了,不料只匆匆看了汪克凡一眼,就惹得她心中砰砰跳个不停……
“云台,若是恭义营全军出动,能否一战将宋江扫平?”
何腾蛟一面问着话,一面打量着坐在束腰杌凳上的汪克凡,见他坐姿稳重端正,心里又多了一丝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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