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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半渡
斥候早就打探明白,郝摇旗到了蒲圻后不断收容溃兵,手下的人马最少也有两万七八,如果一点粮食都不给,万一激怒他来攻打崇阳,就是因小失大了。
汪克凡摇了摇头:“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今天给了他五十石,明天他会再来要一百石,哪怕你一次给上五百石,他下次就会要一千石……”
上次袁宗第过境而走,左右都是一锤子买卖,给他些粮食无所谓,郝摇旗却守在崇阳旁边,什么时候想要借粮,派个使者坐着船就来了。他手下将近三万人马,那就是三万张嘴,三万个能吃能拉的大肚汉,崇阳的存粮虽多,也供不起这样一支大军。
早晚那一天,郝摇旗还是会翻脸,崇阳把他养得兵强马壮,自己却断了粮草,不用再打,直接投降算了。
在他的解释下,许秉中终于放弃了借粮的打算。
“把那使者打发走吧,千万别把话说死,能拖一天算一天……”
虽然明知不可能,许秉中还是存着最后一丝侥幸,希望郝摇旗出点什么意外,不来进攻崇阳。
……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郝摇旗的兵很快就来了。
大顺军离城十里下寨。
这是一个非常谨慎的选择,对于立足未稳的进攻方来说,有这么长的距离作为缓冲,可以从容应对城中守军的袭扰。
但同时这也意味着,大顺军没有围困崇阳的打算,郝摇旗带来了一万五千人马,不可能在这么大的半径上形成完整的包围圈。如果他想彻底歼灭恭义营的话,就该离城墙更近些,把包围圈再缩小一些。
他打算把汪克凡逼走!
攻打这座县城,和攻打那些村寨一样,都要考虑成本和收益,如果守军拼死抵抗,伤亡太多就不划算了,最好的结果就是把明军逼出崇阳。根据斥候打探的情报,崇阳城中粮草充足,如果能顺利拿下来的话,短时间内再不用为粮食发愁。
当然,这需要先把城中的守军打疼,打得他们不得不跑。
郝摇旗查看崇阳城防之后,也意识到这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他没有急于攻城,而是修筑营寨,打造器械,耐心进行着各种准备。
城上城下,明军和顺军遥遥对峙,十来天都互不相扰,但所有人都知道,大战已经一触即发……
……
与此同时,大顺军和清军正在向九江节节逼近,左良玉为避锋芒,准备率部继续东进,临行前却发现何腾蛟不见了,询问手下军将,才知道他乘人不备跳了长江,生死不知。
左良玉顾不上追查何腾蛟的下落,点起兵马离开九江,不料当天夜里突发急病,咳血三升而死。
他死后,众将推举左梦庚为主,继续沿长江东进,弘光朝廷急忙抽调江南四镇主力拦截,与左部连番激战,左梦庚军心不稳,被击败……
南明弘光朝廷成立之初,朝野上下都以为可以仿效南宋,划江而治,最少也能支撑个百八十年,但事实上,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就灭亡了。
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但左良玉“清君侧”是一个重要的军事诱因,此时多铎的大军已经进入江苏北部,兵锋直指南京,史可法困守扬州孤城,手中缺兵少将,南明江南四镇主力却被抽掉一空,和左梦庚你死我活的打内战,致使江北防线门户大开,多铎攻破扬州,长驱直入……
江西方面,阿济格乘船顺流而下,终于在九江以西四十里追上了李自成,雷霆一击,击溃了大顺军将近十万人马。
李自成戎马半生,起落浮沉,九江之战是他最后一次惨败,几乎输光了家底,大顺军的老营被清军攻破,大将刘宗敏,军师宋献策,以及大批随军家属被俘。
刘宗敏和李自成的两位叔叔直接被杀,宋献策却不愧江湖神棍出身,玩了几手小小的法术,就把一群没见过世面的满洲土包子唬得一愣一愣,被当做异士能人,受到礼遇款待。
李自成本人率残部突围,好容易摆脱清军的追杀,走小路向通山一带撤退,意图翻过九宫山重入湖广,与蒲圻一带的郝摇旗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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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 第十一章 木驴车和鱼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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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三阙一,郝摇旗在崇阳东、西、北三个城门外扎下了三座大寨,单单空出了南门,给明军留出了一条逃往通城的道路。..
这就是兵力占优的好处了,郝摇旗一万五千人马,可以在每座大寨摆上五千人,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同时发起进攻,这三个方向无所谓哪个是主攻,哪个是佯攻,可以根据战场形势随时转换,使守军顾此失彼。
但是郝摇旗还是有所侧重,把主攻的方向摆在北门。崇阳和大多数的城市一样,县城的形状也是东西向的长方形,从北门突破有利**速展开部队,将守军分割成两半,还有利于尽快抢占粮仓,以免守军逃跑以前放火焚烧。
很平常的一个早上,清晨的薄雾中突然冒出一排排木驴车,崇阳攻防战毫无征兆地开始了。
一声炮响,鼓号大作,大顺军从营寨里鱼贯而出,在城墙前一千步的位置列阵,正对城门封住了道路。藤牌兵在前,长枪兵居中,弓箭手在后,阵前摆设拒马枪,以防明军冲阵。
他们的任务是掩护攻城部队,防止守军出城袭扰,今天真正唱主角的,是那些木驴车。
木驴车,其实就是改装的鸡公车,由一名士兵推动前进,前方用坚韧的毛竹做成护板,上面敷着厚厚的湿泥,可以抵御箭矢鸟铳和火箭的攻击,车上满载着装满泥土的麻包,用来填平护城河和外壕。
随着郝摇旗一声令下,二百多辆木驴车一起向前推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噪音。
“散开些,再散开些!一排二十辆木驴,其他人在后面跟着,小心石砲……”
有军将骑着马来回指挥,带着一队骑兵跟在木驴车的旁边,他们的任务是保护行动迟缓的攻城器械,并为护板后面推车的士兵指路。
离城墙五百步,三百步,一百步……,渐渐接近了外壕,城上的石砲开始射击,接二连三的石弹呼啸而来,紧接着,木驴车进入了弓箭的射程,只听护板上笃笃连响,不断被箭矢命中。
石砲,其实就是投石车,这玩意威力不小,但结构复杂,操作不易,基本上没什么准头,能不能打中目标全看运气。大顺军的木驴车之间很松散,城上的石砲接连不停,却始终没能命中木驴车。
终于,有一辆木驴车被跳起来的石弹蹭了一下,西瓜大的石弹带着巨大的动能,虽然被坚韧的毛竹护板弹开,木驴车却猛地一歪,露出了护板后面的士兵,“噗,噗……”几支羽箭射来,那名大顺军的士兵中箭倒在了地上。
没了“驾驶员”,木驴车轰然倒地,摔得七扭八歪不能用了,后面跟上的木驴车默默绕开它,继续向外壕逼近。
第一辆,第二辆,第三辆……,越来越多的木驴车把麻包扔进了外壕,这个过程难免要露出手脚,最为危险,城上的羽箭更加密集,不时有大顺军的士兵中箭受伤,几辆木驴车倒在了地上,但绝大多数都安然无恙,又拉着车子慢慢退了回来。
郝摇旗在阵前观战,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精心准备的攻城器械终于显出了效果,扔下了一千多只麻包,只损失了六辆木驴车,这个数字完全可以接受,如果用人背着麻包往上冲,伤亡会多上十倍,二十倍……
按照这个速度,再来几趟就能填平大半外壕,造出几条宽敞的通路,为明天的进攻扫平障碍。
“让弟兄们歇歇再上,慢一点无所谓,尽量小心些,别他娘的白白送死……”
打仗没有不死人的,郝摇旗并不心疼那点伤亡的士兵,却心疼那些损坏的木驴车,为了打赢这一仗,他把蒲圻周遭的鸡公车几乎搜罗一空,损失一辆就少一辆。攻破外壕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鹿角阵、梅花桩、护城河……甚至崇阳城墙,都要靠木驴车冲锋陷阵,必须省着点用。
整整一天,大顺军向崇阳东门、西门、北门同时发起进攻,顺利填平了大部分外壕,伤亡不大。城上的明军却似乎束手无策,除了用石砲和弓箭进行反击外,没有其他的动作。
第二天,郝摇旗加强了对北门的进攻力度。
木驴车的数量增加到三百辆,一起发起进攻,在它们中间,又出现了几辆笨重硕大的桥车,车上有竹排木板做成的飞桥,可以搭在壕沟上面形成通道。
“哐,哐……”笨重的竹排飞桥落了下来,搭在外壕的对岸,加上已经被填平的大部分外壕,这道障碍被彻底扫清了。
外壕后面,是密密麻麻的鹿角阵和梅花桩,鹿角阵的作用类似于铁丝网,梅花桩都用短粗的木桩制成,露出地面二尺来高,用来拦阻各种攻城器械,如果派藤牌手上去用刀斧慢慢砍,在城墙上各种武器的打击下,肯定伤亡惨重。
但是,大顺军却早有应对之策。
木驴车冲了上来,把装满泥土的麻包直接倒在鹿角和梅花桩上面,根本不去清理这些障碍,而是要在上面铺出一条通道!
离城墙的距离更近了,木驴车也变得更为密集,城上的石砲弓箭比昨天更为猛烈,大顺军的伤亡不断增加。
但是这种情况早在他们的意料之内,大顺军并没有惊慌退却,而是沉着地继续向前,一辆木驴车被击毁,更多的木驴车跟了上来,几条麻包铺就的道路缓缓向护城河推进着。
大顺军的弓箭手也来支援,在外壕附近站成稀疏的队列,一边向城墙上回射,一边躲闪着石砲射来的石弹,一队藤牌手跟在木驴车的后面,有“驾驶员”中箭受伤就立刻接替。
飞石,箭矢,伤亡,惨叫,往来穿梭的木驴车,扔下一只又一只麻包,不断向前推进的通道……,一个白天又过去了。
到了晚上,郝摇旗调上来几支生力军,把白天的部队换了下去,人休息,木驴车不休息,继续挑灯夜战。一直战到三更天,郝摇旗终于传令暂作休整,这些木驴车都是赶工改装出来的,既要运送大量的麻包土石,还装有沉重的护板,一天下来损坏了不少,需要进行修理。
不过,他在城墙前摆了一支精锐的部队,看守着好不容易铺成的通道,这点辛苦是必须的,否则明军趁夜出城搞破坏,就能把大顺军辛苦一天的成果全部毁掉。
夜色中火把点点,城上城下都弥散着苦战之余的疲惫,汪克凡刚刚摘下头盔,吕仁青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云台兄,这仗不好打呀!”吕仁青神色焦虑,一指远处正在退去的木驴车:“郝摇旗搞来这么多乌龟壳,我看不怀好意!”
“什么意思?”汪克凡反问。
“只为了填平外壕和护城河,一两百木驴就够了,我刚才算了一下,三个城门加起来足有五六百辆,郝摇旗打造这么多木驴,看样子是想搭鱼梁道!”吕仁青一脸郑重之色,提醒着汪克凡。
鱼梁道,就是用麻包土石垒起一条上城的通道,崇阳城墙不过三丈来高,郝摇旗先慢慢扫清外围障碍,慢慢铺就一条高出地面的通道,等到填平护城河后,几百辆木驴车一起涌上来,一起扔下麻包土石,足够把鱼梁道垒到崇阳城头。
崇阳城防最大的弱点,就是城墙低矮,郝摇旗能想出这个办法,明显动了一番脑筋,也正中恭义营的软肋。
如果失去城墙的保护,恭义营一千多人马,两千多青壮,绝不是一万多大顺军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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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 第十二章 暗藏的杀手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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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阳城中兵马不多,吕仁青手下的矿徒虽然刚刚成军,这两天也投入了战斗。在守城的过程中,吕仁青发现大顺军有搭建鱼梁道的企图,急忙找来提醒汪克凡。
汪克凡赞许地点了点头,夸奖道:“仁青说的不错,郝摇旗准备了十来天,憋的就是这个主意……”
鱼梁道,是郝摇旗jg心准备的破城之法,如何破解,关系到能否守住崇阳,其中关键所在,就是要打掉那些木驴车。
郝摇旗jg心准备了这么久,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才把数百辆鸡公车改装成木驴车,如果将其摧毁,短时间内很难再搞出一批,鱼梁道战术自然破产,崇阳也就守住了一半。
但是,木驴车像是这个年代的装甲车,不好对付。
它的前面有坚韧的毛竹护板,弓箭鸟铳打不穿,护板上敷有湿泥,不怕火箭的攻击,车子的个头不大,石砲很难直接命中……,除非有jg确度更高,杀伤力更强的火炮,才能对其造成威胁。
当然,木驴车并不是没有弱点,这玩意儿行动缓慢,本身没有任何战斗力,只要能杀到近前短兵相接,就能轻易消灭它们,但是,郝摇旗对此早有准备,派了一支人马始终堵在城门前,就是为了防止恭义营出城袭扰。
以恭义营长枪阵的野战能力,对上水匪固然所向披靡,对上久经战阵,兵种齐全的大顺军胜面就不大了。
随着汪克凡的分析,战局的脉络渐渐清晰,吕仁青略一犹豫,迈上一步,昂然请命。
“待贼寇迫近城墙,我愿率部缒城而下,毁去木驴!”
吕仁青的办法很直接,等到大顺军过了护城河,他率领敢死队用绳筐吊下城墙,破坏那些木驴车。
这里面的危险不言而喻,下城容易上城难,大顺军肯定会拼命保护他们的攻城器械,一旦落入重围就回不来了。吕仁青刚刚当上副哨官,正是要拼命,要立功,要证明给大家看的时候,因此毫不畏惧,迎难而上。
“这是拼命的法子,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也只能这么办。”汪克凡微微一笑:“不过,我还藏有一招杀手锏,出其不意用出来,也许能破了他们的木驴。”
“噢?云台兄有什么好办法?”吕仁青一喜,他前些天忙于cāo练矿徒,对城防上的细节不太清楚。
“这是孟百户出的妙计,我可不敢居功……”
汪克凡从军以来,一直在恶补冷兵器战争知识,崇阳使用的各种守城战术,一半来自于兵书,一半来自于孟宝等人的建议。
孟宝祖上军户出身,也算是个将门子弟,不敢说家学渊源,传子不传女的看家本领还是有几招的,在他的帮助下,崇阳才建起了这么复杂的防御工事,虽然稍嫌重复繁琐,但的确给郝摇旗制造了很多麻烦。
崇阳城墙低矮的弱点非常明显,汪克凡对此早有考虑,和孟宝等人反复商议后,针对敌人可能采用的各种进攻手段,准备了好几套应对方案。
对付鱼梁道,汪克凡还藏着一招后手。
“这一招用早了不行,用晚了也不行,必须看准时机才能出手……”
这么长的城墙,郝摇旗可以选择任何一点进行突破,到底会在哪里搭建鱼梁道,还是一个未知数。如果太早暴露机关,不能摧毁足够多的木驴车,就只能像吕仁青说的那样,缒城而下去拼命了。
在明天的战斗中,大顺军将填平护城河,向城墙发起进攻,主攻方向就会暴露,汪克凡隐忍几天,等的就是这一刻……
第二天一早,大顺军果然向崇阳发起了猛攻。
仍然是一样的战术,只是木驴车变得更多了,在郝摇旗的命令下,东门和西门的攻势已经停止,全力进攻北门。
麻包铺就的道路起伏不平,也高出了护城河对岸一大截,大顺军的桥车用不上了,完全靠木驴车填埋护城河。
到了护城河边,终于进入了恭义营鸟铳的shè程,明军的火力加强了不少,木驴车冒着铅子箭矢倾倒麻包,彼此间的密度越来越大,城上石砲的命中率明显提高。不断有木驴车被击中,被摧毁,不断有大顺军的士兵中箭受伤,掉进护城河,但是护城河里的麻包也越来越多,终于渐渐冒出水面。
进攻的间隙,大顺军的骑兵统领策马回阵,向郝摇旗报告战况。
“启禀将军,我军在护城河上筑起两条通道,稍加修整就可通过马匹木驴,不过损失了四十二辆木驴车……”
“没关系,所有木驴都给老子冲上去,今天一定要攻上城墙!”郝摇旗前两天jg打细算,此刻却如同牌九抓到至尊宝,毫不犹豫就推上了所有筹码。
从阵前取土的稻田,到城墙下的护城河,五百多辆木驴车排成了两条线,像传送带一样运送着麻包。终于,第一辆木驴车推过了护城河,大顺军阵中立刻响起了一片欢呼。
“唰,唰唰!”
城上突然飞下几条绳索,绳索顶端都挂着挠钩,啪嗒一声撞在木驴车的护板上,立刻死死咬住了毛竹之间的缝隙。城上的明军一起使劲拉动绳索,把这辆木驴车拽得歪歪斜斜,露出了挡板后面的大顺军。
飞蝗如雨,枪声大作,第一个冲过护城河的大顺军士兵英勇阵亡。
更多的木驴车冲过护城河,更多的飞索挠钩甩了下来,拉倒拽翻了一辆又一辆木驴车,城上城下的弓箭手疯狂对shè,鸟铳的shè击声响成一片,烟雾弥漫。
在大顺军弓箭手的掩护下,城上的明军都失去了准头,把飞索一把扔出去后,赶紧藏在女墙后面,不管挠钩抓到了什么,都一起用力拼命拉拽。
“啊!啊!救命!”
一名大顺军的士兵被挠钩抓住了盔甲,生生被拽到了半空中,吓得啊啊大叫,城上的明军立刻盯上了这个活靶子,弓箭火铳一起招呼,转眼就把他shè成了血葫芦。
见明军的飞索挠钩如此难缠,顺军领兵的将佐一声令下,冲上来两百名藤牌手,藤牌手一手举盾护住自己,一手挥动单刀,砍断抓住木驴车的飞索挠钩。
木驴车一拥而上,不顾城头石砲的轰击,拼命向前冲,两条麻包铺就的鱼梁道渐渐抬高,渐渐露出雏形。眼看离城墙越来越近,鱼梁道前进的步伐似乎不可阻挡,城墙上突然呜呜作响,飞下来几根巨大的擂木!
夜叉擂!
夜叉擂用巨木制成,又长又粗,分量十足,表面全是四五寸长的铁钉,身披重甲的战兵被撞一下也会飞出老远,当场毙命,擂木顶端系着铁索,与城头的绞车相连,可以多次重复使用。
“嘁哩喀喳”,几辆木驴车被夜叉擂撞到,像粗制滥造的玩具般四分五裂,三四根擂木一次攻击,就扫平了一大片木驴车。
“冲上去,都冲上去!给老子拼了!”胜败在此一举,郝摇旗毫不心疼,催促着木驴车继续往上冲,这点损失都在他的预料之内,没什么大不了的。
城墙上的明军奋力转动绞车,将擂木缓缓向城上吊去,准备再次使用,但是这东西沉重异常,几十名青壮一起推动转盘,擂木上升的速度还是非常缓慢。
趁着这个空当,大顺军的木驴车密密麻麻冲了上来,城头上石砲拼命shè击,飞索挠钩漫天飞舞,火铳弓箭像飞蝗雨点般shè下来,摧毁了一辆又一辆木驴车,但是,更多的木驴车成功地冲到了前面,不断扔下大量的麻包土石,鱼梁道一点一点地抬高,一点一点向城墙逼近,越来越近!
郝摇旗来到了外壕前,一边观战一边估算着,没有问题,虽然木驴车的损失迅速增加,但是按照这个速度,足够把鱼梁道搭上崇阳城头。
在他身后,是两千名jg锐的披甲战兵,只等鱼梁道搭成,就会第一时间冲上城头,将守军一举击溃。
胜利在望!
正在这个时候,崇阳城上突然甩下了几道绳索,绳索上吊着巨大的竹筐,忽忽悠悠滑下城墙,转眼间竹筐落地,里面跳出来十几名明军,迎着鱼梁道冲了过去!
郝摇旗不由得一愣。
明军在最后关头缒城而下,意图短兵相接摧毁木驴车,早在他的意料之内。大顺军数百名藤牌手和弓箭手,还有一百多名骑兵保护着木驴车,哪怕明军派二百人下城,也足以将他们消灭。
两百人,应该是守军的极限了,鱼梁道就这么大点地方,再多的人也施展不开,而且会干扰城上的擂木石砲……郝摇旗却没想到,明军只下来十几个人。
十几个人,这不是送死么?而且他们没有“跳荡”冲上鱼梁道,而是直接下到城墙底部,朝着不断落下的麻包土石冲了过去。
他们要干什么?
郝摇旗心中突然一惊,急忙催马上前,向着鱼梁道上密密麻麻的木驴车放声大喊。
“回来!都回来!快撤下来……”
他话音未落,眼前突然腾起了一片巨大的烟尘。
像发生地震一样,鱼梁道突然向中间一凹,稍稍停顿了片刻,然后轰的一声塌了半截,后面的半截鱼梁失去了平衡,来回扭动两下,终于稀里哗啦地裂成了几块,也彻底垮掉了。
鱼梁道上挤满了木驴车,如雪崩般被甩了出去,互相碰撞摔到地上,沉重的护板和无数麻包从天而降,此刻都成了最可怕的杀手,大顺军士兵的惨叫声中,几百辆木驴车变成了一堆堆劈柴。
城墙下面尘土弥漫,谭啸等十几个明军都像土人一样,手里还拖着机关木栓,却顾不得上城,正在兴奋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贼你妈!”郝摇旗全明白了。
明军暗藏的杀手锏:陷军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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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 第十三章 郝摇旗为什么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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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军坑,就是大型的陷阱,挖好之后盖上木板,表面用泥土草木伪装,走上去和平地一模一样,但是一旦发动机关,就会拉倒木板下的立柱,使敌人掉进陷阱。
汪克凡在城墙前挖了一排又深又大的陷军坑,专门对付各种攻城器械,当郝摇旗孤注一掷,集中大量木驴车抢修鱼梁道的时候,派出敢死队下城扳动机关,一举将其摧毁。
郝摇旗的木驴车损失大半,残存的只有一百多辆,不够再搭一条鱼梁道,崇阳暂时安全了。
第二天一早,明军的哨兵发现大顺军好像撤走了,汪克凡立刻派出斥候查看,只见到几座废弃的空营,郝摇旗和大顺军的主力都不知去向……
……
崇阳西门外的大道上,几名明军斥候骑着马缓缓而行,一边查看着周围,一边交流着骑马的心得。
“南人乘舟,北人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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