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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半渡
满清八旗子弟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但在江南地区,马是一种代表身份的奢侈品,一般人家买不起更养不起,除了专业的马夫和富家子弟,普通农民一辈子也不会骑马。虽然如此,汪克凡还是组建了一支小小的骑兵部队,当做将来的种子,同时充任军中斥候,负责侦查敌情传递情报等等。
马术不精,难免会出现意外,一名斥候突然惊了马!
他的坐骑失去控制,撒开四蹄沿着大道向前飞奔,转眼就进了山口,把其他斥候远远甩在后面。
“三秀,三秀,抱紧马脖子,别掉下来了……”
后面的斥候边追边喊,三秀不敢和那发狂的畜牲较劲,只死死抱住马脖子,任凭它一路狂奔,两旁的树木刷刷向后倒退着,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当一人一马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已经顺着山道跑出了十几里。
三秀勒马回头,向崇阳方向慢慢走去,路过一片密林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脸上露出警觉的神色。
自从一年前在横石里投军,三秀参加了恭义营的每一场战斗,虽然算不上百战余生的老兵,但在战场上已经有几分敏锐的感觉。表面看上去,这片林子安安静静,和其他的树林没什么两样,三秀却隐隐感到里面藏着巨大的危险,情形有些不对!
他跳下坐骑,把马拴在一颗小树上,拔出单刀护在胸前,迈步向林子里走去……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同伴们追了上来。
“三秀,快跟我们回去,出大事了!”
“怎么了?”三秀停下脚步。
“郝摇旗那厮打不下崇阳,竟然窜到通城去了,快走吧……”斥候们拉着三秀上马而去,转过山岭不见了。
密林里,郝摇旗长出了一口大气,放下了手中紧握的钢刀。那个斥候如果真的进了林子,杀掉他很简单,但是明军就会有所察觉,就会继续派人来查看,林子里藏着的大顺军就会暴露……
……
明军斥候四下打探,发现大顺军已经分兵行动,兵力较多的一股撤回蒲圻,另一股却朝着通城去了。奇怪的是,这两股人马都打着郝摇旗的旗号,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郝摇旗到底去了哪里,这个问题非常重要。
无论明军还是大顺军,主将身边的亲兵都是最有战斗力的部队,他们装备好待遇高,打起仗来以一当十,是全军中的精华。换句话说,郝摇旗在哪里,大顺军的主力就在哪里,如果判断错误贸然出击,实力较弱的恭义营将会遭到灭顶之灾。
去不去救援通城,这个问题同样令人头疼。
通城只有滕双林刚刚招募的二百新兵,城池又遭到过水匪的破坏,哪怕郝摇旗没有亲自出马,也很难挡住大顺军的进攻。友军有难,理应拼死相救,但是能不能及时赶到通城,赶到之后能不能守住通城,能不能同时确保崇阳的安全,都要划上一个问号。
恭义营众将为此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周国栋和谭啸主张救援通城,汪晟却觉得其中风险太大……但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崇阳文武事关自身安全,纷纷表态支持汪晟,争到最后,连士绅商贾都掺和进来了。
听说大顺军进攻通城,苏汉章和于三郎都着了慌,“金不换”和“通江商行”在通城开有分号,除了钱财产业之外,还有家人属下在那里照看,这下都有生命危险,两人因此来到恭义营,请汪克凡务必发兵相救。
汪克凡却婉言拒绝了他们。
苏汉章和于三郎不敢多说什么,但明显非常失望,汪克凡好言安抚一番,又亲自把他们二人送出大门,转身回到中军厅,周国栋等人立刻迎了上来。
“云台,真的见死不救,不管通城了吗?”周国栋的语气很冲,毫不顾忌汪克凡是他的顶头上司:“你不是早就说过:‘胜则举杯相庆,败则拼死相救。’怎么事到临头却是另一套呢?”
汪克凡伸手在太阳穴上点了点,对他笑着说道:“打仗得多用用脑子,把你自己想成郝摇旗,他为什么要从崇阳撤兵?”
“这个……,久攻不下嘛,自然就撤兵了,看通城比较好打,就去欺负滕双林了。”
汪克凡摇了摇头:“郝摇旗一万五千人马,兵力是我军的十倍,就算要去打通城,也可以分出一支人马继续攻打崇阳,没必要撤回蒲圻……”
众将都是一楞,仔细想来,郝摇旗的行为是有些古怪,他兵力占据绝对优势,哪怕要去攻打通城,也完全可以留下一支人马,既能牵制恭义营,又可以保持对崇阳的威胁。
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大顺军一夜之间悄悄撤走,随后却又大张旗鼓向通城进兵,仿佛唯恐明军不知道他们的行踪。
吕仁青左右看了看,见众将都是疑惑不解的样子,压下心中的得意之情,躬身行礼答道:“依末将之见,郝摇旗之所以撤兵,就是为了引诱我军救援通城!”
他的眼光比周国栋等人都要高明,早就看出了其中的关窍,大顺军如果没有撤兵,崇阳的危险没有解除,恭义营就不会去救援通城。
“不错。”汪克凡点头说道:“郝摇旗故意示我以弱,就是为了声东击西,真正的意图还在崇阳!我可以肯定,郝摇旗既不在通城也不在蒲圻,而是暗中埋伏在崇阳附近,正等着恭义营自投罗网……”
崇阳船只不多,隽水河水路也在大顺军的控制之下,恭义营去救通城,要么走羊楼洞大路,要么走龙窖山小路,郝摇旗可以在半路上从容设伏,将恭义营一举消灭,也可以趁着崇阳兵力空虚,突然杀个回马枪夺下城池。
众将都是默默点头,好像变戏法一样,戳破了那层窗户纸就没什么神秘,大家很快都想明白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真的就不管通城,让滕双林自生自灭么?”周国栋还是有些不甘心。
汪克凡沉默片刻,淡淡说道:“差不多吧。郝摇旗对通城只是佯攻,虽然兵力占优,轻骑急进没有多大威胁,滕双林要是应付不了,就不配当我恭义营的哨官!”
作为明末历史发烧友,汪克凡非常清楚,只要滕双林能再坚持几天,局势很快就会有转机。
……
郝摇旗强攻崇阳,鱼梁道却被汪克凡意外破了,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连夜撤离崇阳,分兵依计行事。
他派了一支骑兵打着自己的旗号,大张旗鼓地奔袭通城,又命辎重辅兵等等撤回蒲圻,也打着自己的旗号作为疑兵。二选一,其实两个都不是正确答案,郝摇旗相信,明军肯定会被这个障眼法搞糊涂。
他本人一直留在崇阳,而且挑选了五千名精锐士卒,在羊楼洞大路和龙窖山小路分别设下埋伏。通城的明军兵力薄弱,汪克凡肯定去救,郝摇旗布好了口袋,耐心等他上钩。
意外的是,在林子里猫了好几天,崇阳城中的明军却一直没有动静,反倒搞得自己苦不堪言。为了避免被明军的斥候发现,大顺军不敢生火做饭,天天啃干粮睡野地,将士们都快坚持不住了。
郝摇旗有心撤去埋伏,却又存着侥幸的心思,总想再等一天看看,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蒲圻突然送来一名袁宗第的信使。
那信使披麻戴孝,一见郝摇旗就哭着跪倒:“将军,陛下驾崩了!”
“什么?”郝摇旗腾地一下跳了起来,一把揪住那信使的脖领子,厉声喝道:“你再说一遍,陛下怎么了?!”
他口中的陛下,就是大顺朝的永昌皇帝李自成。
李自成九江突围之后,率残部翻越九宫山,中途带着少量亲兵查看地形,突然遭到当地团练袭击,一代枭雄死于非命。
骤然听说李自成的死讯,郝摇旗惊疑不定,伤心悲痛倒还罢了,关键是少了这棵遮风挡雨的大树,以后的日子就不好混了。
李自成只要没死,清军和明军都会把他当成最重要的敌人,调集重兵围追堵截,郝摇旗在蒲圻随便怎么折腾,阿济格也不会多看他一眼。李自成死后,清军如果回师武昌,抬抬手就能把蒲圻扫平。
“绵候(袁宗第)命我转告将军,务必尽快前往江西……”
那信使讲完李自成遇难的经过,又介绍了大顺军残部的现状,九江惨败之后,突围的各路人马慢慢聚拢起来,田见秀、刘芳亮、
袁宗第、张鼐……包括李自成的皇后高氏,现在都在江西湖南交界之处。
郝摇旗突然直起了身子,眼珠转来转去。
江西一带到处是大顺军的溃兵,现在群龙无首的时候,很容易就能收编他们,大大扩充自己的实力。况且国不可一日无君,李自成既然驾崩,大顺朝就得再立一个皇帝,自己虽然只是一员裨将,手中却有两万多人马,如果能立下迎驾太后,拥立新帝的大功……
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送到了眼前,何必躲在山沟里和汪克凡较劲?





残明 第十四章 一石换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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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摇旗派人分头传令,收拢各部返回蒲圻,准备前往江西。
崇阳这一战他结结实实吃了个败仗,好在元气未伤,只折损了六七百士卒,手下还有将近三万人马。这样一支大军长途转进数百里,开拔之前要进行许多准备工作,在蒲圻又耽搁了两天。
突然有斥候来报,从九江、黄州方向来了一支清军,最少有六七千人的兵力。清军的战斗力太强,郝摇旗急着赶往江西,兵力虽然占优也不敢和他们纠缠,率部匆匆离开了蒲圻。
大顺军走后没几天,这支“清军”进入了蒲圻……
江南五月,风和日丽,崇阳北门外还能看到大战后的痕迹,一群群青壮正在忙碌不停,清理护城河,重新挖掘陷军坑,修缮损毁的各种城防设施,拆除大顺军留下的废弃营寨。
北门五里外的官道上,汪克凡和许秉中并肩站在路旁,两人不时谈笑几句,在他们身后,是几名恭义营将领和崇阳官员,还有两百名全副武装的恭义营士兵。
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官道上闪出了一面迎风飘扬的红旗,红旗下是一支小小的骑兵队,策马疾驰转眼就到了跟前,为首那军将一身大明武官服色,鬓角额头却光溜溜的,正是刚刚反正归明的马进忠!
离着众人还有十几步,马进忠滚鞍下马,把缰绳甩给身后的亲兵,大踏步来到汪克凡面前,满面带笑,抱拳行礼。
“云台老弟,本将今日不请自来,向你讨杯酒喝行不行?”他又向许秉中打了个躬:“许大令敢守在崇阳不走,也是个硬骨头的好文官,请受老马一拜!”
许秉中连忙扶住了他:“马将军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才是我大明栋梁……”
“嗨,许大令不用给老马的脸上贴金,我既没卧薪,也没尝胆,剃了个头就把鞑子哄得团团转。”马进忠说着话一摆手,和亲兵们一起摘下头盔,露出了十多个寸草不生的大光头。
满清入关之后,曾在京畿地区推行剃发令,但是遭到了汉人的强烈抵制,甚至连北京投降的官员都不愿剃发,当时满清在关内立足未稳,多尔衮被迫宣布暂缓推行剃发令。
但随着清军不断取得胜利,多尔衮眼看天下将定,又决定重新推行剃发令,他吸取经验教训,首先对官场和军队下手,凡是投降的汉人官员和军队士卒,都要剃发“以见归顺之诚”。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条命令送到江西前线后,投降的绿营官兵多少都有点抵制,拖拖拉拉的不愿执行,马进忠却第一个站了出来,和全体部下剃成了清一色的“金钱鼠尾”,对满清的“忠诚”日月可鉴。
阿济格对他大加赞赏,当场提拔重用,并让他负责押运南征大军的大炮火药,马进忠所部独立行动之后,把清军的大炮都扔进了长江,径自返回湖广。
反正之后,马进忠所部剃掉了金钱鼠尾小辫子,全军上下清一色的和尚头,他们为了迷惑清军,沿路上一直打着绿营的旗号,无意之中却把郝摇旗吓走了。
“头发剃了还能再长出来,马将军心向大明,就是忠良之将。”汪克凡笑道:“我营中谭啸谭千总也是好酒之人,今天一定要喝个痛快……”
众人一起进城,县衙里早就摆下酒宴,酒席上说起崇阳这一战,马进忠对汪克凡赞不绝口。
“我跟郝摇旗在一个锅里搅过马勺,那货打仗还是有两下子的,没想到在云台老弟这里吃个大亏……”
马进忠也出身于陕北农民军,对大顺军知根知底,众人又向他打听江西的局势,才知道阿济格正在到处搜寻李自成的下落,并率领大军沿长江追击左梦庚。
马进忠把酒杯重重一墩,叹道:“哎,谁能想到?左帅好端端的就这么没了,左梦庚这小子不成事,正和鞑子商量投降呢!”
许秉中等人都是一惊,左良玉突然暴毙之后,麾下众将奉其子左梦庚为主,如果这数十万大军都投降满清,实力此消彼长,以后的仗更没法打了。
汪克凡却默然无语,左梦庚降清只是第一步,很快江南四镇也会投降三个半,弘光朝廷上百万军队,一大半都变成了满清的绿营,其中李成栋、徐勇、金声桓、李国英、田雄等部的战斗力都很强,后来为满清冲锋陷阵,起的作用不亚于八旗兵,而李成栋、金声桓反正归明之后,满清也把他们当做强敌,不但重视,甚至还很害怕,立刻全线收缩采取守势,然后调集重兵加以剿杀。
说起李自成的下落,众人也是议论纷纷,有传言说他死在了通山县的九宫山,大家却都不太相信。
“九宫山穷乡僻壤的,既没官兵又没鞑子,李闯一辈子大风大浪见得多了,谁能害得了他的性命?”马进忠虽然投降朝廷当了官军,对李自成还是很佩服,对大顺军也比较同情。
“这个不好说。”汪克凡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大风大浪闯过去了,小河沟里却翻了船,这种事情多了去了。”
“说的也是。”马进忠有求于人,不和汪克凡抬杠,笑嘻嘻地说道:“云台老弟,我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有件事要请你帮个忙,无论如何都得给老马一个面子!”
汪克凡微微一笑:“是要借粮么?”
“嗯……,不错。”马进忠顺坡下驴:“我从江西一路回来,军中眼看就要断粮,想从云台老弟这里支个百石粮食,将来一定加倍奉还!”
许秉中等人都是一愣,没想到马进忠竟然也要借粮,一开口还就是几百石,上次郝摇旗提出同样的条件,汪克凡不惜和他大战一场,这次又会怎么回答呢?
“眼下正是春荒,马将军部下几千人马,三百石粮食少了点,这样吧,我给你凑五百石。”
“好兄弟,够仗义!”马进忠喜出望外:“以后云台老弟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我一声,只要老马还能跑得动,一定来给兄弟帮忙!”
“大家都是友军,理应互相帮忙。”在许秉中等人惊讶的目光下,汪克凡摆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我这里也缺些东西,正好和马将军换一换。”
许秉中等人恍然大悟,汪克凡一贯都是这样,嘴上说得好好的,后面却跟着一大堆条件。
马进忠却对此领教不深,还在大包大揽地拍着胸脯:“哎——,说什么换不换的,咱们兄弟之间一切好说,我带来的这点子家当,云台老弟看上什么了,只管开口!”
他这次来带着十名亲兵,最多给汪克凡十匹战马,换上五百石粮食有赚无赔。
汪克凡的条件却出乎意料:“听说马将军那里有一批火药,咱们一石换一石,也给我五百石吧,嗯,再送我两门千子雷炮当添头,其他就不要什么了。”
“……”
一直口若悬河的马进忠突然变成了哑巴,黑着脸不说话,汪克凡却像没事人一样,不停地劝酒劝菜。
马进忠负责押运清军的大炮火药,溜走时把沉重的大炮都扔进了长江,却留下了几百石火药和小型的火炮,一路辛辛苦苦带回了湖广。这都是值钱的军需物资,而且捧着银子也买不到,汪克凡一石换一石,分明是在敲竹杠!
“嗯……”马进忠沉默了半晌,才长出一口气:“既然云台老弟开口了,老马也没什么舍不得,五百石火药,两门千子雷炮,我明天就让人送过来……”
明知是坑也得往里跳!
他从江西慌慌张张跑回来,部队其实已经断粮了,这两天在蒲圻打粮也很不顺利,军中不可一日无粮,如果再搞不到足够的粮食,部队就有哗变的可能。
马进忠身为武将,胜仗打过不少,败仗打得更多,被人杀的片甲不留也不是一次两次,为了救急吃个哑巴亏,还不至于恼羞成怒,翻脸用强。况且崇阳城防他早就看过,根本就是一个铁核桃,郝摇旗不信邪,一口咬上去崩掉了大牙,马进忠宁愿用火药换粮食,也不想打这场攻坚战。
“好,果然是个爽快人!五百石粮食,我明天就交给马将军。”汪克凡一副童叟无欺的诚信模样,端起酒杯和马进忠碰了一下,又问道:“左帅已经不在了,马将军将来有何打算?”
“听说何军门在长沙府,我准备去那里看看。”
何腾蛟从左良玉军中脱身之后,辗转回到长沙,在那里重新开府设衙,挂起了湖广总督的招牌,马进忠原来是左良玉的属下,反正之后没了上司,军饷粮草也没了着落,打算去投奔何腾蛟。
汪克凡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马进忠出身农民军,先投降官军,又投降清军,紧接着又反正归明……何腾蛟气量狭窄,肯定容不下这种反复无常之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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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 第十五章 扩军练兵和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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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戈不休,生民何罪。
每一场大战背后都是无数个家破人亡,生离死别的故事,随着江西会战愈演愈烈,崇阳又开始出现难民了。
他们大都来自九江府、南昌府一带,整个江西、南京到处都在打仗,反倒是湖广相对安全一点。(明朝的南京往往指的是整个南直隶地区,不仅仅是现在的南京市,而是江苏、安徽和上海两省一市,地盘很大。)
在这些难民中,汪克凡意外地见到了一个熟人——权习,锦衣卫千户。
权习奉旨拘拿黄澍,黄澍有左良玉庇护,始终不能得手,权习却是个百折不挠的xg子,就留在武昌府和黄澍飙上了,不抓到他誓不罢休。他有圣旨在身,又有何腾蛟回护,黄澍虽然对他恨得牙痒痒,但也只能惹不起躲得起,一直躲在左良玉军中。
等到左良玉“清君侧”率军东进,黄澍也跟着去了九江,权习知道后匆匆追去,却碰上了阿济格和李自成一场大战,几名部下都死于乱兵之中,他自己也受了重伤,被几名好心的难民带到了崇阳。
当初jg明强干的一条汉子,此刻却一脸憔悴的病容,手里还拄着个拐杖,走路一瘸一拐的,汪克凡给了那些难民几两银子,带着权习回到恭义营,去医馆找花晓月医治。
恭义营的军营旁边是一大块空地,几百名辅兵正在那里挖沟筑墙,挥汗如雨,在他们身后挂着一块横幅,横幅下面摆着一张木桌,上面放着两大桶绿豆汤。
“镐头加铁锨,鞑子的骑兵干瞪眼!”
权习看着横幅上的这行大字,一脸的莫名其妙:“他们在干什么?”
“练兵。”汪克凡回答的很简洁。
“练兵?哪有拿着铁锨练兵的?”权习更加疑惑,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练兵的,既不练行军布阵,也不练攻守厮杀,只拼命地挖沟挑土,难道就能打胜仗?
“我部下的士卒都是庄户人,铁锨镐头用得更顺手一点。”汪克凡微微一笑,没有多做解释。
南人乘舟,北人骑马,江南自古就没有强悍的骑兵,比如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部队,就以水师最为jg锐。因为南方各省不产马,没有条件组建大规模的骑兵部队,要对付号称骑shè无双的八旗兵,只能另想办法。
八旗兵之所以能够横扫北中国,不仅仅靠的是骑shè技艺,更重要的是八旗的组织特点。“出则为兵,入则为民,作战时绝无粮饷军器之运转,军卒皆能自备而行。”这是八旗劲旅行军作战骁勇神速的重要原因。
换句话说,满清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机动xg强。
所谓骑shè无双,就是指骑马和shè箭,其他的功夫却未必见长,满清骑兵并不是适合冲阵的重骑兵,更像是一支骑着马的步兵。他们身穿绵甲,手持弓箭,骑着马在北方大平原上任意奔弛,和明军交战的时候如果胜了,明军跑不了,如果败了转身就撤,明军又追不上,打起仗来自然进退自如,有胜无败。
但是因为地理条件的限制,骑兵在江南的威力并不大。
和北方的大平原完全不同,江南地区多山多水,长江流域水网纵横,水师的重要xg要远远高于骑兵。骑兵到了江南,不出百里就会碰到大江大河,都需要乘船转运,上岸之后到处都是丘陵密林,只能沿着官道大路行军,不但机动速度大为下降,而且失去了最重要的灵活xg。
昂贵的骑兵失去了灵活xg,廉价的步兵就有了机会,镐头加铁锨的土木作业,会成为捆住八旗兵的最后一道绳索!
“轰隆……”
军营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冒起了一股巨大的烟尘,脚下的地面跟着猛抖了两下,权习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事的,这是在试炸火药,多听几次就习惯了。”汪克凡安慰一句,快步走了过去,和烟尘中钻出来的捻子正好打个照面。
“效果怎么样?”汪克凡问。
“比上次好得多……”捻子匆匆答了一句,又钻进烟尘看不清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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