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君薄宴
有焰火在冰层中燃烧。
你还在为自己的大意而懊恼,她却先开了口。
那盏焰火弯了弯眼角,“公子是走错了吧,你不该来这里。”
你什么也说不出来,掐诀消失在了原地,顾不得目睹这一切的人会受到什么样的惊吓。像是在躲避追逐着你的什么东西。
病弱的女子只愣了片刻,便悄无声息的明了了,大概是哪山哪派调皮的弟子出来玩了。
萍水相逢,你的计划被全盘打碎。你安慰自己燕北王宫也是个有趣的地方,多呆几天并不要紧。
事实也正是如此。
你化作宫里侍从的样貌,在凡人的世界中畅通无阻。十几岁的小孩还是很好骗,几句话一颗糖就能骗来你想要的信息。
于是你知道了她叫南河清,是当今燕北王的外甥女。她的父亲是已故的帝卿南柯,母亲是番邦的使臣。南河清的父亲死于难产,她的母亲不知所踪。这是一段不该存在的爱。
老天似乎也不想留下她,南河清出生起就带了哮喘,冬天不能见雪,夏天不能见风。君后到底是对她网开一面,给她一方荒草萋萋的院子。
南河清藏在那一方野蔷薇里,半死不活长到了如今。
你总在看她,看她裹着毛茸茸的披风里和温好的黄酒,你看她笑盈盈地跟新皇问好,你看她早晨艰难地醒来,去跟念佛的老君后问好。
活像个被圈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一呼一吸都漂亮而没有生气。
你莫名其妙的跟了她很多天,或是隐匿身形,或是装作侍儿。
人有时候很难分得清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冬至的夜里落了雪,将猩红的蔷薇掩盖住。修士不怕冷,你干脆就坐在了墙上,那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房间里。
她睡得很不安稳,呼吸声渐渐急促了起来。这是哮喘犯了,你很好奇如果自己不出手她会怎么做,于是你坐在墙上一动不动。
房中发出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你听见她沉重地低喘,一直爬到桌子边。你听到瓶瓶罐罐被打开的声音,呼吸声渐渐平息了下去。
你心里有些遗憾,然后门就被人打开了。
折扇门里没有灯光,所以你们两个人站在黑暗中看向彼此。
南河清应该度过了很艰难的一段时光,嘴唇青紫,长发披散,瞳孔中的焰火摇摇欲坠。
她看着你说:“要进来坐坐吗?外面雪好大。”
你没有拒绝,跟在南河清身后进了屋子。她倒了一杯已经凉掉的茶放在你面前,“你是谁家小仙君?总跟着我干什么?”
你一噎,南河清的目力比你想的更好,当夜不排除是你大意了。
交代一个连你自己都不太清楚的动因并不容易,你看了看她的脸色,“你再这么冻下去,活不过二十岁。”
你期待南河清露出害怕的表情,也许能够证明她跟简是一个人,这样你就会因为厌恶和痛恨放弃这一趟莫名其妙的旅行。
南河清却勾唇笑了一下,“云家的弟子吗?”
她真的好聪明,与简一点都不一样。
你看得出来她不想让你不舒服,“不是有意冒犯仙君的,只是我身体不好,小时候宫里请过云家来给我看病。”
奇怪的慌乱感再次席卷了你的全身,“你要注意保暖,这个屋子不行,至少点两个火盆。”说完你再次落荒而逃。
南河清被你远远丢在了身后,你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但你知道她始终在注视着你。
你观察着她,也在观察着你自己。
你不再隐匿身形,而是大大方方坐在枝丫上看她。南河清并未对此有什么异议,甚至天气好的时候还会搬来一个躺椅,靠在树下。
不多谈是一种习惯,言多必失你比谁都更明白。南河清似乎明白你的想法,她从不给你带来困扰。她总是专注而安静的看着你,有时候你也会觉得毛骨悚然,好像她目光将你的壳子扒了个干净。
南河清觉得你很寂寞,或者说她觉得自己很寂寞。你是个来路不明的世外高人,你们呆在一处形成了任何人都无法靠近的气场,你们互相陪伴。
暮春的时候,你常坐的那棵树也变得郁郁葱葱。这是你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时间的流转,浓阴之下,你看见一盘被白瓷碟子盛着的糕点。
你一跃而下,拈起一颗尝了尝。然后抬头对上惊喜的南河清,她没想到你会动她送给你的糕点。而你并不明白她的用意。
“这糕点性凉,你还是少吃比较好。”
你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南河清眼里的啼笑皆非。
她的脸色比冬天稍稍好一些,但看着仍旧很苍白。南河清点了点头,“多谢,这个是给你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南河清又一次用那种专注的眼神看着你,“我总觉得的你不像这里的人……”她顿了顿,“所以我觉得你没吃过这个,拿来给你尝尝。”
你的喉咙动了动,将那一口糕点咽下去,用来压下自己的心悸,“多谢。”
她眼中弥漫上笑意,你却有些不知所措。原来南河清是这样容易被取悦的人。
南河清似乎对于给他送吃的这件事上了瘾,夏日一日热过一日,树下的冰食一日比一日丰富。
你的舌头很刁,有时候一口都不吃。但是南河清不觉得失礼,第二天便会做些新的给你。
顾徐行的灵讯来得很急,彼时你正在树上小憩。有瘟疫需要你去看看,她忙不过来。你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当即动了身。
那场瘟疫不大,但是也足够你折腾好一阵。顾徐行也瞧出来了你的心不在焉,“想什么呢?”
你只是笑了笑,却没有回答。等你忙完的时候,夏日已经过去了一半。
再次回到燕北王宫的时候,不知怎么你有些心虚,像是不守信誉的人。树下有一个白瓷的杯子,里面盛着化完的梅子汤。
而这座宫殿中忙碌的人多了许多,侍儿们行色匆匆,门窗都紧紧闭着。而南河清不见踪影,你心头略过一阵紧张。跃上枝头隐匿身形之后,你才看清楚躺在房中面色枯槁的人。
她病得好厉害。
你做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渡了一丝灵气给她。
你听见嘴碎的侍儿嘀嘀咕咕,“这位殿下好生奇怪,都喘成这样了,还要自己去做一碗梅子冰沙放在树下,这没人吃不就化了吗?”
“嗨,你是新来的吧,以前她每天都这样。”
原来南河清在等你。
你的灵气确实有用,她在当夜醒来。她的头发披散在鬓角两边,然后恍惚间看见空了的瓷碗放在桌子上。
南河清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怒气。
你从树上跳下来,推门而入。南河清的怒意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疾病会卸下人的伪装,她的情绪变得真实了许多。
“你的梅子汤很好喝。”
她的声音有些低哑,“你再回来早些,就能吃到冰沙了。”
她坐在黑暗里看向你,“下次有事,可否跟我说一声……冰沙会化。”
大概南河清自己也觉得自己的理由蹩脚,于是错开了目光。
你低声道,“那我要是不回来了呢?”
她低低咳嗽了一声,无奈又温柔地笑了,“那也没关系,我活不过二十岁,左右等不了太久。”
南河清不避讳谈论死亡,反而充满了坦荡与宿命感。
“我今年十九岁已经过半了。”
她坐在床上仰头看着你,“告诉你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我父亲是被如今的君后毒杀的,但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我却活了下来。”
“但不过是早晚的问题,所以我注定会留在黑暗里。”
“我拿这个秘密,换你的名字可以吗?”
她小心翼翼,虔诚却温和。
你向那团火焰低了头,“舍尔。”你说了你的真名。
她弯了弯眼睛,“据说我的母亲也是这个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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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我以为两章可以写完,失算了
秉烛夜游 番外三
你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用一个生死攸关的秘密来换取一个无足轻重的名字。
这方院子似乎有更多的秘密,你在这里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这里的野蔷薇没人打理,郁郁葱葱遮天蔽日,里面藏着无数萤火虫,夜风一吹便被拍了出来,盈盈得漂浮在空中与尘埃纠缠。
你坐在石桌上,毫无相信托腮看她雕刻金丝楠木。她开始做这件事的时候没有跟你说,你也不在意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
长久低头的姿势让南河清的颈椎不堪重负,她抬起头来揉了揉脖颈。你见状手中灵流一闪,她的脖子骤然便松快了许多。
南河清似有所感抬头带着笑意看了你一眼,“你的家乡是什么样子的?”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问你过去的事情,你犹豫了一下,想捡些比较好接受的部分说给她听。
“没什么好说的其实,那里的地板喜欢用花岗岩,因为漂亮。有钱人家的宅子前会砌一个圆形的水池,逢年过节放烟花的时候,那些光芒会倒影在水池里,站在二楼看很漂亮。”
南河清似乎对烟花很感兴趣,“烟花是什么?你好像很喜欢?”
你望着漫天飞舞的萤火虫漫不经心道,“应当是用芒硝做的吧,一点就炸,有敌人的时候用来杀人,平安年岁没了用处,就只好拿来庆祝。”
南河清听得很认真,眼中有些失落,“我从没见过。”
“我也没有,这里的焰火声音太响,不像的。”你半真半假地敷衍。
南河清低下头去继续雕那个小木头,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抬起头对你说,“如果我能活过二十岁,大概我可以试试……”
“试试什么?”你没听清楚,而她也不再多说。
你向来不喜欢追问太多,干脆就闭口不言。
夏天总是过得很快,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命数太过离奇,你似乎能看到人的命数。不是那种很明确的“何年何日死”,而是像一根烛火,有短有长。
而她的正在烧向尽头。
秋风来的第一夜,她就病倒了。
你知道自己不能干预人的命数,天地之间的规则正在注视着你。
时光的流速不会变慢,她的二十岁生辰渐渐靠近了。
北境有使臣来访,燕北设宴,内侍专门差人送了帖子过来请南河清。彼时她靠在床头,垂着眼无喜无悲。
来的内侍笑意盈盈,仿佛南河清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殿下这几日好生休息,还是养好身体吧。”。
她只是摆了摆手,“臣知道了。”
你藏在暗处没有现身,你无计可施。
南河清那夜靠在床上坐了半宿,然后点了灯起来继续雕刻那个小木头。这个时候它已经初具雏形了,是个小人的形状。
衰老的君后用脂粉覆面,于是枯朽的容颜像浸水的绣球花,再度活了过来。他久居深宫,一怒一笑都是风情。
北境派来的人金发碧眼,面容俊朗,瞧着已经过了中年。老君后坐在上首,与年轻的小皇帝在一处。他的眼前蒙着一层瞧不清楚的雾气,遥遥隔着台下的歌舞升平落在那个使臣身上。
你隐匿身形坐在树上,藏在看不见的角落凝视着老君后的样子。
别人只当他年纪大了瞧不清,但你知道那种眼神,你在凡人身上见过千百次——求而不得。
不怎么光,这些事情与你是没有关系的,于是你回了眼睛专心看着在树下坐着的人。她今天难得穿了颜色重一些的衣裳,衬托得整个人像一朵石榴花。
南河清不明白老君后的用意,她只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些黄酒,时不时抬头看看头顶那块枝丫。
你知道她在找你,于是随手折了一个酸琵琶丢了下去,砸在她脚边。
南河清不明显地弯了弯嘴角,然后拾起琵琶来啃了一口。
“河清今日倒是很高兴啊?有什么好事来与哀家说说?”老君后的声音响了起来。
南河清的目光撞上那双浑浊的眼,不卑不亢道,“孙儿身体好了许多,自然心情好。”
老君后神色不见高兴,他睁眼看着南河清的脸,似乎在审视一卷极为恐怖的画作,他沉默半晌道:“正巧祖父有事要与你说。”
“北境与我大燕常年交好,十年以来要交换质子,你的弟弟妹妹们都还小,哀家寻思……”他抬起手掩了掩自己的口,似乎呛风了一般。
你看见南河清的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袖,复而又放了开来。你听见她一字一顿,“我去就是。”
她答应的太快,君后原本准备好的长篇大论都被堵住了,这让这位老人很尴尬。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稀薄的愧疚还不如不存在,他们二人是世间至亲,彼此有着该死的心灵感应。
“既然如此,去敬舍尔大人一杯酒吧。”
老君后错开目光低下了头,你看到南河清僵硬的背脊。有侍儿将酒送了上来,你看到位于她脊柱中的命火闪了闪然后骤然暗淡了下去。
这是她的生死劫。
南河清从小身体不好,这杯酒中有什么她几乎一嗅就知。
□□,顷刻就会要了人的命,你没忍住,动手帮了她。
意图已经足够明显了,要么南河清杀了舍尔,要么南河清自己饮下毒酒。一箭双雕,好计策。她的肩膀抖了一下,似乎是在低笑。
南河清抬起头看向坐在上首的老君后,“舍尔大人比我大,自然该是我敬她,”她端起面前的两杯酒一仰头便喝了个干净,“只是孙儿身体不好,不胜酒力,先告辞了。”
在场的官爵诰命数不胜数,此刻却无一人敢站出来拦住这个孱弱的身躯。
身后一阵桌椅响动的声音,南河清听见有侍儿喊,“大人……大人您不能跟过去。”
她连头都没回,只身走出了那场宴会。将斑斓的灯火甩在了身后。
宫墙那么长,像是没有尽头一般延伸到瞧不见的黑暗中去,她手中连一盏宫灯有没有,所以这条路上连影子都没有,南河清一人站在黑暗中。
“仙君。”她轻轻开口唤了一句。
夜色浮动,你的身影从黑暗中浮了出来。
南河清的神色很复杂,但关于毒酒她什么都没提,“我有个礼物要给你,我想出宫,你帮帮我行不行?”
她眉目温和,望向你似乎有无数眷恋,恳切而又真诚,“求你啦。”
你上前两步,伸手覆盖在了她冰冷的手臂上。
南河清一眨不眨,脚下景色却换了一番,那是一片开阔的草原。她抬起另一只手覆盖住你的眼睛,你下意识闭上了眼。她冰凉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你的眼皮,然后你听到她说:“不要睁开。”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你听见她的脚步渐渐远去,野草被夜风驯服,匍匐在你的衣角。你听见她站在远处喊大声的喊你,“小仙君,睁开眼睛!”
你看见她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个火折子一般的东西,随着“碰”的一声,有光点从火折子顶端射向半空中,一道微弱的光线将她的手与夜幕连接在一起。
然后一阵星子炸开的声音响起,有光从银河漏了下来,闪烁在你熄灭了几百年的眼睛里。焰火存在的时间很短暂,不像你从前见过的任何一个。
上辈子的时候科威特公爵非常喜欢购买这样昂贵却没用的玩意儿,他们被仆人摆成一排,整夜的燃放,伴着舞池里醉醺醺的男女,一直到太阳升起,留下几天才能够散去的白烟。
为一朵焰火落泪这样的事情,对你来说匪夷所思。但那一刻你站在黑漆漆的草原上如同被击中,你麻木的外壳被一枪穿透。迟来三百年的痛感终于从你的胸膛传递到了你大脑的神经。
被遗落撕碎的记忆自行拼接在了一起,走马灯一般地在你脑海中轮了一遍。
你千疮百孔的心露出废墟的一角来。
灯火照在你的脸上一定也是湿淋淋的。
一双手落在了你的脸颊之下,接住了你溪流一般源源不断的泪水。
爱让人软弱,爱让人丢盔弃甲。
南河清爱上你了,仿佛没有尽头的克莱因瓶,你宿命一般爱上了同样的一张脸。
但你知道南河清不是简,简的爱像珍贵的焰火,让人沉迷,却也太容易被消耗。南河清的爱像脚下的野草,烧不尽也割不尽,春风吹又生。
她同你一样,是站在黑暗里的人,你是她仅有的春风,你是她的芳草萋萋。
她擦去你的眼泪,温和地问:“我是不是很像你的一个故人。”
你怕她误会,急得连母语都说出来了,“i know who you are.”
南河清听得明白,她伸手按在你的脖子上,然后偏头亲吻了你。
秉烛夜游 番外四
南河清本该在她生辰那一天死的,但你于心不忍,于是她活了下来,跟你说她爱你。
秋日末尾,她身上的哮喘似乎好了起来。你望着那张熟悉的脸,里面住着全然不同的灵魂。
使臣没死,她也没死。意料之外的变故带来了意料之中的结局——南河清在秋天过完的时候,作为质子,随舍尔去了北境。
临行前,野蔷薇又开了,不知道怎么这傻东西总喜欢冬天开。只是一夜过后,原本猩红的花瓣便枯萎成了深黑色,看上去像一片灰烬。
你心中有无数阴影浮动,模糊的猜想在你心中缓缓成形,但你什么都没说。
雪线以北是一片风雪冻过的草原。
你没有跟南河清一同走,因为没有承诺。
阴云将整个天空都遮住了,微弱的旋风从你脚下盘旋而起。一声惊雷从远处传来,无数回响在空荡的原野之上响起,然后有雨水落在你的面颊之上。
冬天打雷下雨,不是祥兆。
紧接着,一道贯穿整个天际的闪电骤然亮起,几乎烧毁了漆黑一片的夜色。
一声巨响在你耳边炸起,剧痛从你的天灵盖贯穿了整个身体。强烈的痛苦像一根钉子一样将你钉在了原地,连跪下也做不到。
你的脑袋嗡嗡直响,口鼻都渗出血迹来,内脏被藏在体内的力量撕碎。这样生不如死的感受持续了半刻钟才停下。
等到这样一场酷刑结束的时候,你跪在了地上,双目无神地看着渺远的草原——你眼前一片血红。
改命总是需要付出些代价的,你已经是受了大恩惠的人,如此放肆与“小白眼狼”无差。
你伸手抹去了自己嘴角的血迹,然后恭恭敬敬对着天地磕了个头。
你犯了错,但你不后悔。
只是可惜没办法陪她一起去了。
天道的惩罚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够结束的,你给南河清留了信,然后踉跄着辟出一方洞府,坐在里面养着自己破碎的五脏。
凡人的一生不过百年,若不是迫不得已,你绝不会想把时间浪在这样的地方。
伤痕痊愈用了一年的时间,你为了不让她看出来你的孱弱与她分别了四百天。
北境与你的家乡很像,大理石,雕花圆柱与满地被心修剪过的玫瑰。
南河清身边的侍女被换上了会说汉话的人,但这对于她的寡言并没有什么帮助,她不会北境这边的语言,也无意与这些人交谈。
你到的时候,她正坐在长椅上看花园中馥郁的玫瑰。而站在她身边的侍儿们表情很奇特,半是畏惧半是警惕。
南河清背对着你,但是你觉得她的心情算不上愉悦。
一阵风落在南河清的衣角,她整个人颤抖了一下,然后猛地抬起头来。她此刻应当是看不见你的,但那道热切的目光不知道怎么正正撞进你的怀里,烫得你想落泪。
“你们先下去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南河清竭力压住自己的声线,以求让自己显得更加平静一些。
那些人像是游鱼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你立在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之上,却没有将它压弯半点。
她青山一般的瞳孔中映照出你的身影,那束让你头晕目眩的光芒再次燃烧了起来。
你张开手,她踏入花丛中,然后将脸埋进了你的怀中。
“发生了什么吗?”你觉得她的情绪很不对劲。
她仰起头,将那一片漆黑的颜色给你看,“我知道了一些事情,不光,我很想你。”
你低头亲了亲她的唇,“我知道。”
夜里,你们躺在一张床上,她问你,“爱,要怎么用你的家乡话说?”
你偏过头,选了一句很简单的话,“i love you ,我心悦你。”
南河清很狡黠地笑了一下,然后啄了一下你的唇,“我也是。”
你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来这个小王女是这样幼稚的人。
至于不光的事情是什么,她不说,你就不问。
你们度过了一段隐秘而又甜蜜的时光,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灵魂新生,五官苏醒,你隐匿身形贴在她身侧,像一道形影不离的风。
你见到了那位舍尔大人,她时常来南河清这里坐坐,舍尔的汉话不怎么好,南河清说不上是想听明白,还是不想听明白。他们二人时常相对而坐,一沉默便是一个下午。
南河清跟你解释,“那是我的生身母亲。”
这就说得通了,她眼中的火焰渐渐暗淡了下去,“小仙君,我是个孽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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