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君薄宴
感同身受这个词想来是说给孩子听的,你看见她眯了眯眼睛,黑暗便多了一分。你无能为力,伸手抱住了这个人的脑袋。
南河清的呼吸平缓而均匀,你出神地想,她的哮喘好像好多了,似乎一点痕迹都不存在。
第二道天雷来的时候,你一点准备都没有,连告别都没来得及写。不是你不守信誉,而是你力不从心。
你没能等到旧伤痊愈就匆匆赶回去了,只是撞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红。
不过半年,她府上贴了猩红的喜字。
你望着这大片大片的红绸心中不知作何感想,你总觉得口中都是血沫。
南河清就站在大厅中央,出神地望着那副画。她不知道你来了,所以你能够看见她眼中弥漫的黑暗。
不知怎么,临死前简如坠地狱的眼神又一次出现在你的噩梦里,这令你不寒而栗。
死亡的羽翼再一次笼罩在了你的身后,你听见有羽毛扇动的声音从房中传来。
下意识,你就想走进那个新房中看看里面坐着的人。你一动身,微弱的气流就被南河清捕捉到了。
她伸出手在虚空中一抓,再次露出了那种焰火盈盈的目光。
“你回来了,我很担心。”仍旧是这样简短的问候。
你显露出了身形,近乎逼问地直视着她,“我要进去看看。”
南河清站得很近,近到足够你捕捉到她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她松开了你的手,然后退后了一步。
你快步走进了新房,里面躺着一具喉咙冉冉冒血的尸体。
“他们逼我娶亲,我还给他们一个礼物罢了。”她眼中酝酿着黑色的风暴。
那双沾过血的手洗得很干净,穿过你的腰际,将你完整地护在了怀里。
南河清在你耳边咬着牙道,“你是此生挚爱,不能有别人。”
“嫁给我,仙君,在我死之前,嫁给我。”她急切地恳求你的垂怜。
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你的控制,有什么东西将你的四肢都绑在了一起。
有情者,不得自由。
你低哑着嗓子,“不能在这里……”
她先是一愣,然后几乎被狂喜击倒,“去见我父亲如何?”
你点了点头,握住她的手,再睁眼便是一座荒冢,芳草萋萋,有香魂长眠于此。
她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将坟墓之上的杂草都清理干净。
你们在世界之外完成了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仪式,幕天席地。
星野垂于朝露,她的吻里有更多难以说出的眷恋。
只是这次醒来,消失的人是她。
你忽然心跳得厉害,踉跄了一下拔腿就跑。
死神的羽翼将整个郡王府都遮盖了起来,里面躺着无数被毒杀的尸体。侍儿们叽叽喳喳的议论死在其中的舍尔大人,他人都是被毒酒毒死,而那质子不知道与大人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被人开膛破肚。
一阵眩晕袭来,你几乎站立不稳。
闷雷声由远及近,你心道不好,移形换影逃至荒原。
肩背之上传来一阵剧痛,再动弹不得。
这一击,罪名是为“弑母”。
你离开北境前一刻,听见侍儿们小声议论,“舍尔大人也是遭了报应,这小质子是大燕老君后的孩子。”
“啊?什么?”
“都说生父是帝卿,我当时帮大人把风,那个任性的帝卿非要进去找父亲,结果正撞上了大人与君后的事情……”
“然后呢?”
“君后也是心狠,他将自己亲生儿子绑起来送到了大人的床/上,强迫帝卿怀了大人的孩子。”
“后来……”
你一口血吐在了手心,不用想也知道她如今在什么地方了。
你撑着几乎散架了的身体回了燕北,闪电已经显现出了形状。不行啊,南河清,杀父弑母,没有来世了……
你的十指鲜血淋漓,在台阶上留下一层湿淋淋的痕迹。
正殿就在眼前,然后第一道闪电落在你的腰间。
红木的门槛被你生生捏碎了。
阴云四起,成魔之兆。
“南河清……”你的声音嘶哑。
“南河清,你开开门……”
幻觉将你拖进深渊,你看见简站在你面前,“她与我没有不同。”
“南河清……”你的心脏骤然停了一拍。
室内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然后骤然安静了下来。
门终于开了,里面站着一身血淋淋的南河清。
她曾经的孱弱与病痛融化进了她的影子里,成了死神翅膀之上最鲜明的羽毛。
地板之上,老君后死不瞑目,喉咙周围弥漫出一小滩血迹。
她手中的刀锋不住滴落,南河清眼中没有光明了。
长风从门外灌入,她的衣袍被吹得向后飞起,脸上血迹交错,像是不会褪色的伤痕。
南河清跪在了你面前,然后伸手用一种难以控制地力量抱住了你。捏得你骨头生疼,她在发抖,眼眶通红,却没有一滴眼泪。
她应当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但沉默之后她也只是笑了笑,“仙君,是你下嫁了,我是个孽种。”
你的眼眶之下湿淋淋都是眼泪,你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为别人而心痛。
“我为我的父亲报仇了,我该下地狱。”
她低头蹭了蹭你的额头,露出一种孩子一般的神情,像是在说一个了不得的秘密,“我本该二十岁死的是不是?”
“小仙君,不要哭,是我赚了。”
惊雷当头劈下,南河清的身体骤然紧绷,然后便倒进了你怀里。
她在巨大的痛苦之下不断痉挛,努力伸手想要擦去你脸上的血迹与眼泪。
你低头听见她用气音艰难道:“i got a crush on you.”
南河清学会的唯一一句北境话,是为了你。她眼中最后的焰火,终于熄灭了。
你自以为通天彻地跳出三界之外冷眼旁观,实则一举一动都在命数之中。你与她注定相遇,注定分离。只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再相见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天道不知是仁慈还是残忍,你怀了她的遗腹子。
你坐在漫山凋零的云谷里翻着手中的书籍,叫什么呢?
不要跟你姓,也不要跟她姓。
步……非烟吧,你抚摸微微凸起的肚子,我的孩子啊再不要重蹈覆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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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的故事就到这里啦。
秉烛夜游 初代师尊
洛城北边有一座六环山,那边几年前是个还挺有名的景区,单从名字上来看,六环山跟一马平川一点关系都没有。
绕山公路蛇形环山,直到山顶。不少弯道的夹角都是九十度以内的“死亡角度”,当地政府觉得这个地方不怎么适合通车,于是干脆用景区栅栏一围,然后用石子跟沥青将整个路一填,做成了一个宽敞的人行道。
其实从各种方面来讲,这个规划都不怎么合理,六环山那地方荒郊野外,开着车来专门爬山的人也不怎么多,毕竟周围连卖瓶水的地方都不好找。
普通人绝对不会认为这是个什么值得一去的地方,除非这人不是个普通人。
当今社会里十步一监控,五步一测速,在城里开40迈玛莎拉蒂的人已经不多了。中年人们头秃于工作,头发与身体都不再允许参与刺激的活动,连偶尔去酒吧蹦个迪都要头晕眼花苟延残喘好久。
显而易见,年轻的富二代们并不在此之列。
于是深夜的六环山成为倾泻肾上腺素的场地。
六环山上的路灯年久失修,光线微弱,两根灯杆之间距离又很远,远远看着整个山像是被一串散落的萤火缠绕着。
夏夜方至,太阳的余晖还没散去,暑气黏稠顺着野草涌动。这样的夜里该是躁动不安的。
黑夜中忽然响起一声由远及近的咆哮,一道雪白刺目的灯光在盘山路的尽头骤然亮起,犹如一道雪白的电光。
亮光之后是一辆漆黑的跑车,夜色太黑,远远瞧不出是什么牌子。车身线条流畅如同鱼身一般光滑,车灯的部分微微凸起一道弧度,像是狂奔中猎豹弓起的肩胛骨。
那辆车几乎是一闪而过,带着喧嚣而张扬的烟尘,汽油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
黑车之后紧跟着另一辆车,只是颓势已定,这辆车失去了最后的超车机会,堪堪追在车尾已经不易。
“啧”,六环山不远处停着四五辆跑车,一个穿着休闲服手长脚长的女人两脚踩着车前杠,坐在车头上举着望远镜看着那两道一前一后的光线飞逝而过。
“钟翮牛逼啊……”,这人无不嫉妒地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叹了口气,然后回头看向身后三三两两站着的人,“你们学着点行不行,老青不争气啊,我又要输钱给钟翮了。”
阮青荇是阮家唯一的大小姐,年纪小不说,又是跟着祖辈一起长大的,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虽说话里好像觉得输钱是个大事儿,实际上十万对她阮小姐来讲跟牙签儿似的,这人就是好面子。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女子看着年纪稍微大些,文质彬彬靠着车像是来纯吹夜风的,“小阮你可得了吧,次次要赌的还不是你。”
陆知春是这群富二代里的清流,恨不得被阮阿姨挂在阮青荇床头。事实上阮青荇也不是很明白这个常青藤毕业的高材生为什么今天要跟他们在一起“虚度光阴”。
一只手搭上了阮青荇的肩膀,一个黑短袖的男孩冒出了头来,这小孩是秦家最小的孩子,顶上一水儿优秀的哥哥姐姐,于是自发承担起了叛逆小孩的角色,“对啊,陆姐姐怎么进来来找我们玩了?”
此话一出,阮青荇那一堆乌合之众全递了眼神过来,这群富二代家里大多都有些关系,谁也遭不住陆知春回去跟长辈点个眼药。
陆知春知道这群狗崽子的想法,她伸出两指拧了拧眉心,然后让出车窗。这时几人才看清楚车里坐着一个人。
看身形还是个小孩,年纪不大,最多就是上高中的样子,眉眼看不清,全藏在黑夜里。
鸦雀无声中,陆知春解释道,“这,我表弟。”
阮青荇拆了一根烟出来,大为惊奇,“你还有个表弟?怎么没听说……”
“过”字还没出口,秦游一脚就把她从车上踹下来了。
阮青荇登时一个激灵,明白过来这是陆宅那位不能提的小公子。
陆家只有一个公子,陆眠风。这人是叛逆少年的鼻祖,小时候出去跟了个穷赛车手,陆家主雷霆震怒,当即将不孝子赶出家门。天不遂人愿,赛车手意外死亡。陆眠风大着肚子回了陆家,他坚持将孩子生了下来,然后冠上了自己的姓。
是陆眠风的“陆”,不是陆家的“陆”,陆嘉遇在陆家是不能被提起的存在。
陆知春皱了皱眉,将他们的目光再次隔开,“你们玩你们的,我不告状,我带他来是找人的。”
阮青荇还在震惊中,呆若木鸡道:“找谁?”
陆知春向前方滑来的黑色猎豹抬了抬下巴。
阮青荇的脑袋上漂浮起大大的问号,什么玩意儿?陆家的私生子找一贫如洗的钟翮?
猎豹的驾驶位被阴影覆盖,只有微弱的光线顺着车窗落在方向盘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随意地搭在皮质的方向盘上,有微弱的光线在她的小指上亮起,那是一个藤蔓形状的尾戒。
她穿着白色衬衣短袖,露出一截雪白而有力的胳膊,手腕上是一块分明的骨头。
钟翮脚下微微用力,猎豹就像被驯服的大狗一般缓缓停在了这群富二代面前。
她单手开了车门,低头钻出驾驶室。灯光落在她耳际的短发,打出一片雪白的颜色。这人的长相其实不怎么讨人喜欢,眼窝很深,眼角像是墨色一笔晕开,眼型细长,鼻梁高挺。下颚角藏在发梢里,露出尖削的下巴。钟翮不笑的时候总是让人很有压力,谁也不想没事儿就被深渊凝视。
但是大多数情况她不会是那样难以接近的样子。
这人溜溜达达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径直支着手走向了阮青荇,恨不得把手机屏幕怼在阮青荇脸上。
钟翮没在意坐在旁边的几个人,在她眼里这群人都跟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没区别。但是架不住小屁孩有钱。
她笑得如沐春风,“微信还是支付宝?”
阮青荇咬牙切齿,扫了钟翮的二维码。一阵令人牙酸的零钱到账提醒响起,戳得阮青荇肺疼。
钟翮了钱,态度像个兢兢业业的乙方,“那,阮少您继续玩?我走了?”
话还没说完,阮青荇就近距离看到了钟翮被惊吓住的表情。一声车门打开再被摔上的声音响起,钟翮看起来就像是被不良少年缠上的学霸,一时间啼笑皆非在她脸上轮了个遍。
陆嘉遇下车了,甚至还穿着校服,背着书包。钟翮第一反应是徒手掐了阮青荇手里的烟,这人装模作样,呵斥道:“年轻人抽烟喝酒迟早秃头!”
陆嘉遇冷眼看着钟翮近乎“无理取闹”的行为,冷漠地勾了勾嘴角,对她拙劣的演技表示嘲讽。
这位不能提的小公子眉眼还没长开,是十六七岁的长相,但眼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稚气。其实也难怪,毕竟陆家是什么地方,陆眠风身体不好,帮不了他多少,人情世故都只能靠他自己摸索出来。便是此刻在场的天之骄子们,论耍心眼每一个敢保证比陆嘉遇更厉害。
时势造英雄不是吗?
陆知春被倔强的表弟气得脑仁子疼,“喂,来找你的。”
钟翮看向那双冷冷的眼睛,率先认输,“小公子啊,你怎么又来了。”
陆嘉遇一言不发,抱着书包大步走向黑色猎豹,轻车熟路地开了车门,然后坐进了副驾驶。
淦!什么情况!车神让人碰她的猎豹了!
阮青荇一行人心里的震惊已经不能用一个感叹号来表示了。
她震惊地看了看那小孩,然后又看了看钟翮,真心实意道:“钟姐,你要是被逼的就眨眨眼。”
钟翮看着自己的猎豹,眼中满是心酸,“人在江湖漂啊,我替母还债吧。”
说着伸手摆了摆,“先走了,最近没什么时间,组局不用叫我。”
说完便上了车,其实钟翮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陆嘉遇身世里那个未曾谋面的赛车手娘,好巧不巧,是她师父。
一日为师,终生为母,那可不是,替母还债。陆嘉遇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天天来堵她。
猎豹在她的操控下缓缓开出了六环山,四周的灯火变亮了些,夜色空旷,深夜里四下无人。
钟翮把着方向盘,漫不经心问:“陆家别墅区在什么地方?我送你回去。”
“送你回去”这四个字不知道打开了什么开关,陆嘉遇的眼睛转了转,才像是活了过来。
“我还没吃晚饭。”这小孩答非所问,听得钟翮心里一跳。
“乖。我送你回去,让你家那一百个厨师给你做法式鹅肝。”钟翮只是顺口开个玩笑。
陆嘉遇转过头看她,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万分认真道:“我回不去。”
“啊?”钟翮匪夷所思。
陆嘉遇耐心解释道:“我是陆家的耻辱,这会回去我就只能睡门口的垫子了。”他诚恳却平静,与钟翮的良心耐心对峙。
车缓缓停了下来,陆嘉遇攥着肩膀上的安全带,以防这人下车把他揪出去。那要是她硬揪好像也没办法,陆嘉遇攥着安全带想,最多把安全带揪坏。他的脑袋还没得出一个行之有效的结论,自己这边的车门却先打开了。
“下来。”钟翮一只手搭在车门上低头道。
陆嘉遇死死攥住安全带,十分警惕地看着钟翮一动不动。
“带你吃饭去——”钟翮无奈道。
陆嘉遇一愣,然后手忙脚乱解开了安全带,“哦,好。”
猎豹匍匐在街边的停车位,像一只温顺的大猫。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陆嘉遇跟在钟翮身边,看着两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不知道想着什么。
路边的烧烤摊还没有打烊,孜然和辣椒面被炭火烘烤出烟火气。钟翮自然地坐在小板凳上,问老板要了一份菜单,然后推给了陆嘉遇,“想吃什么自己点。”
小孩看了她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乖乖看起了菜单。
钟翮给自己要了一瓶啤酒,然后扫了一眼饮品类。
“你先吃着,我去买点东西,马上就回来。”她站起身来踢了踢腿。
陆嘉遇不说话,她就当小孩默认了。这人腿长,走到了马路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一瓶牛奶。
她站在对面看着陆嘉遇背影觉出一点不对来,这小孩怎么不吃啊?他坐得笔直,然后一动不动,不时偏头看一眼她的猎豹。
他的神态总让钟翮想到那些被再次养的流浪猫,他们畏惧人类的靠近,却更加害怕人类离开他们的视线。
钟翮的心软了下来,加快速度回了烧烤摊,然后将牛奶递给他。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牛奶。但钟翮能看出来他放松了。
“喝吧喝吧,今天不送你回去了,准你在我的小沙发上睡一觉。”
陆嘉遇仍旧没说话,但是眼角不大明显地弯了弯。
钟翮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勾,小朋友高兴了,非常好。
陆嘉遇跟着她回了房子,大概有七十平米,一厅一室,显而易见的单身选手。
钟翮万分自觉,打包了被褥去睡沙发了。
陆嘉遇看起来疲力尽,蜷缩在被子里。柔软的发梢落在额前,将眼中的冷光遮挡住了一部分,让人很想摸一摸。
事实上钟翮也这么做了,伸手摸了摸小孩柔软的头发。
习惯使然,她低声道:“晚安。”
这次陆嘉遇回应她了,小孩牵住她的手指,一字一句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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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就是这些番外啦!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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