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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袖断得隐秘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乌色鎏金
这道调命,让邝正把控的内阁势力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痕。
时间飞逝,眼见开春在即,所幸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兵部奏上了一个好消息——这几个月内军器局广招天下良匠,日夜不休研制出了一种新型火铳。改良前的火铳乃铜造,现在则改为铁质,耐烧蚀性好,抗压力强,不易炸裂,能够适应因□□性能的改良和装药量的增多而增加的膛压,所以一支新火铳能够使用多次而无须更换,使用寿命大为延长。
再者,心性火铳的射速变得更快了。它的内壁光滑,发射后残存于铳膛内的药渣清除较易,时较少,因而提高射速。
而与此同时,经过一个冬天的操练,老将娄父研究出了配合火铳的作战方式。配合长度按大小各异的火器,再适应步兵和骑兵的轮替,最新的作战方式对草原骑兵的克制力很强。
而且,娄父已经发现,草原兵虽然凶悍,却并不擅长守城。开春后的几场交锋都被中原兵占了上风,三月之后中原兵终于重新占据了上风。
这个时候,札干传来了议和的请求。
————
东宫文华殿内,在谢琻与沈梒二人结束了今日的讲解之后,太子将他们留在了殿内吃茶。
他们喝的是雨前龙井,茶碗中芽芽直立,汤色清洌,幽香四溢,是这个季节最好的茶。然而吃茶的三人却并无心品鉴,他们心中沉甸甸地压着同一件事情。
不一会儿,几人不约而同地谈起了那本已压在洪武帝御案上半月有余的议和书。
“父皇不知究竟是何意思。”太子叹道,“这么长时间了,却依然未做决定。”
沈梒垂眸吹着茶汤。春冬换季的时候他也病了一场,最近才好起来,人却愈发消瘦了,那乌角带显得空荡荡得,松松地拢着腰肢。此时听太子这么说,他有些苍白的嘴角微微一扬,平静问道:“若依太子的话,此事该如何处理?”
自沈梒入东宫之后,太子便对他极为尊敬推崇。但那种尊敬与他面对王郸和谢琻时所表现处的尊敬又有些不同,与沈梒相处时,太子的态度会更亲昵些、眼神也更明亮些,他听沈梒说话的时候甚至会下意识地跟着连连点头。
谢琻有时旁观,心中不禁又是好笑又有些小小的妒忌,一次甚至对沈梒打趣道“太子殿下见你之时便如那想要食肉的幼犬,模样灵动可人得紧”,说完后却被沈梒狠狠斥责了一通。
此时听沈梒这么问,太子忙侧身面向他,微微倾身认真答道:“当然是驳回议和,一鼓作气将那些草原蛮子赶到边境之外。”
沈梒反问道:“太子为何如此决定?”
太子一愣:“这——这不是明摆着的吗?现在我们有火铳,又有娄老将军新研发出的战术,加之那些草原人并不擅守城,我们虽不说是胜券在握吧,但这还不算是反攻的好机会吗?”
沈梒微微一笑,抬眼看了下谢琻,恰好谢琻也正向他望来,二人目光相触皆是心领神会。
谢琻转头看向太子,沉声道:“臣主和。”
太子一愣,却听沈梒随之道:“臣亦主和。”
“这……”太子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这究竟是为何?”
“首先便是弹药的问题。”谢琻道,“娄老将军的战术虽然能克敌制胜,但却对弹药的消耗极大。以现在的消耗速度和军器局的赶制速度来看,子弹只够维持未来三个月,一旦过了这个期限我们便又要被迫回到以前的作战方式,那便又会落入下风。”
太子怔忪,却听沈梒淡淡地补充道:“另外还有粮草的问题。各方大军聚集应州,只靠应州的田是不够的那么多人吃饭的,唯一的办法便是从其他地方征调。然而粮草线拉得长,便可能会出现调配不均、运转不及时的问题。然而草原军却没这些顾虑,他们背靠这自己家门打仗,军队人数又简,自然更有底气一些。”
太子怔怔听着,迟疑道:“那么……”
谢琻摇头道:“草原军这段日子是被我们打怕了,以为咱们能这么无休无止地打下去,所以才提出了求和。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弹药库存和粮草的问题。趁他们还蒙在鼓里,此时求和,才能占据谈判的上风。”
太子方才满心高涨火热的战意被两人两桶冷水浇了下去,顿时蔫蔫地说不出话了。沈梒看他神色,知他是少年意气心有不甘,便和声道:“太子殿下不必气馁。此时暂退一步,于我们也有好处。我们需要时间来找出此次兵败的症结所在,方能在下次北方来犯时不至于再次败北。”
太子一听,赶忙问道:“那依先生之见,此次兵败的症结是什么呢?”
沈梒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谢琻,温声道:“前两日让之与臣聊过此事,他的所言无异于醍醐灌顶。让之,不如由你来与殿下说一下吧。”
不知是不是谢琻的错觉,他总觉得沈梒在说“让之”那两字之时语调格外轻柔,似乎他的名字是顺着沈梒柔软的唇瓣滑出来得一般。这两字听在他耳中,如柔羽搔过一般,撩得他满心燥热。
他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将目光从沈梒那边了回来,这才看向满眼期待的太子笑道:“臣是有些想法,但却尚不成熟,所以只能在吃茶的时候与殿下清谈一二。”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其实此次兵败的诱因颇多,很难一概而论,但那日臣左思右想,总觉得有一件事是根节且长久以来又被忽略了——那便是卫所制。”
卫所制?
太子一愣,随即电光火石间似明白了什么。
所谓卫所制,便是在全国各地军事要地设立卫所驻军,一卫为五千六百人。各卫所都隶属于五军都督府,亦隶属于兵部,有事从征调发,无事则还归卫所。军队来源为世袭的军户,由每户派一人为正丁至卫所当兵,军人在卫所中轮流戊守以及屯田,屯田所得以供给军队及将官等所需。
卫所制的目标在于养兵,却又不耗国家财力,但这个制度背后却又隐藏着很多问题。
果然此时听谢琻续道:“其中首要的问题,便是军兵素质的问题。卫所士兵除了要巡防操练外,还要完成屯田任务,长久以来这只军队行军打仗的能力便会被削弱。其次,卫所军世袭,我朝和平的时间已经很长,自卫所建立以来少说也过了四五代。军队中难老少掺杂,战斗力非常容易下降。”
说道这他顿了顿,细思了一下,还是慢慢地说了下去:“臣之兄父皆曾在兵部奉职。臣从他们那里听说过一些事情……传言,某些卫所军官甚至会侵占军田。”
太子浑身一凛,目光如电望向谢琻。
“长官私占军田,士兵则沦为了耕田的私人农奴。这不仅导致守军数量愈发减少,更破坏了本应自给自足的卫所制度。本应浇灌自家天地的肥水,却流向了外面,这长久以来……”
他意味深长地停住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然而那话中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长久崩坏的卫所制,用□□沃土和将士们,养出了一颗以啃食朝廷为生的毒瘤和一群不劳而获的“土皇帝”。
“岂有此理。”太子气得一拍桌子,急道,“何等军官竟敢如此胆大包天?不如立刻恳请父皇下旨彻查,胆敢有军田私用的一律查办!”
“唔,查办是一方面的事。”谢琻慢吞吞地,没有直接搭太子的话茬,反而叹道,“另一方面,还是卫所制本身的制度的问题。军兵们虽都有房屋、田地,每月有固定的月粮,但实际情形却常分配不足,再加上军田被占则更加食不果腹,这也导致了士兵们作战能力和积极性都不太高。更况且我朝卫所遍布多广,若真查起来恐怕是一笔烂账,没个三年五年查不清楚,而我们则没有那种闲暇。”
太子紧紧颦眉,喃喃道:“这该如何是好……”
谢琻躬身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但就眼前迫在眉睫的议和之事,我与良青二人都是主和的。”
太子听了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又稍坐了会儿,谢琻和沈梒便一同从东宫里告辞出来,往外走去。
深长的朱红宫墙之间是青石铺地的宽阔宫道,谢琻和沈梒并肩缓缓走在宫道之上,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一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他二人虽气质迥异,但皆生得是一般的身高腿长,仪态出众。此时他们二人穿着同样的青色鹭鸶官服,于朱墙青砖之间缓步而来,看得路过的宫中侍女们皆是一阵脸红心跳。
“自今日后,太子定会承禀皇上有关议和之事。”谢琻思琢着道,“希望太子能给皇上下一贴强心剂。”
沈梒被风一激,咳嗽了两声,哑声道:“若无意外,这次的和谈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唔。”谢琻应了声,不禁看了他一眼,“你——还好?”
沈梒一愣,随即失笑:“就算我想报当日的羞辱之仇,也要挑恰当的时机。如今形势的确不适宜再战,这点轻重我还是有的。”
谢琻笑叹一声。
此时沈梒思琢道:“经你今日这么一说,太子定会恳请皇上彻查卫所私占军田之事,事后也定会查到邝正的头上——”
谢琻嗤笑:“这老匹夫估计现在急得连椅子都坐不住了。”
“虽然这是个削减他势力的好机会,但外敌未除,不易内斗。”沈梒淡淡地道,“打发走了草原人,我们有的是时间对付他。现在要想的是养兵的事。只是自从那日你跟我提了卫所制的种种缺陷后,我便一直在想,究竟该如何改良这种制度在短时间内得到一批兵呢?”
谢琻反问他:“你有什么想法?”
沈梒思琢着:“现在的军户都是世袭,除非家里死绝了,不然世世代代都要应招入伍,军中条件艰苦不说,还不能做逃兵。这样的条件下,难怪士兵们作战积极性不高。”
谢琻含笑点了点头。
沈梒又道:“再说军田。若想要根绝贪污之事,便要想法子将军权与田地切割开来。不然军田私用,永日难禁。”
谢琻哈哈一笑,连声称是。
沈梒不禁瞥了他一眼,扬眉道:“看你的模样,似乎已经胸有成竹了?”
“胸有成竹谈不上,但八九不离十吧。”谢琻含笑望向他,“对了,良青。”
他的语气很正经,沈梒以为他要说什么正事,便应声停下脚步认真地看向他。谢琻笑着靠近他,抬眼见四下无人,飞快伸手抓住了他藏在青袖冰凉的指尖。
沈梒一惊忙要抽手,却听谢琻低笑着,轻声道:“我真的很喜欢你刚才提 ‘我们’的样子。”
“得你信任,让之无憾。”
沈梒愣住了,半晌一抹浅浅的胭红从他的耳畔染直了面颊。他觉得窘迫,清咳了一声偏头不看谢琻,而是故作镇定地望向了宫墙之上的碧空。
可是这次,他却并没有抽回被谢琻握住的指尖。
————
几日之后,谢琻上疏,提出了一种别于卫所的军事制度——募兵制。
和卫所军不同,募兵不世袭,虽然为兵,但隶属于民籍。且依谢琻所陈,募兵完全是战斗部队,不像卫所兵那样需要抽调部分兵员从事屯田任务。募兵的粮食补给,军饷完全来自国家财政直接支出,不用来自屯田所获,而且饷银也比卫所军和民壮要高。
招募士兵的兵员可以有更多的选择余地,不一定非得从军户中招募,所以招募优秀的兵员之后,经过训练,选拔,可以很快形成一支锐的力量。同时,募兵的来源多来与民籍,因此损失后可以很快补充。
由此,募兵制也将军政权利与屯田分割了开来,避了军田私用。
谢琻的奏疏在朝野上引起了百官激烈的讨论。大部分人都觉得,应对本朝现今军备废弛的问题,从民籍中募兵来给现有军队注入新鲜血液是最快最有效的法子了。况且募兵的饷银高,不少没有私田的穷苦壮丁也愿意入伍,这也解决了逃兵的问题。虽然募兵制需要更高的维护成本,但□□如今本身国库充盈,是可以应对的。
但也有人提出,不再屯田的军队将很难解决粮草问题。难道以后打仗,都要从别处抽调粮草么?
此时,吏部侍郎刘凌上奏言道,卫所制虽有诸多问题,但不应完全废除。不如发展一种卫所与募兵相结合的模式——卫所军主要负责驻守,治安,训练新兵和屯田。而营哨军则主要负责机动作战。因此,卫所军成了正兵,而募兵则是机动的奇兵。
由此,全新的军兵体系悄然形成。
与此同时,议和之事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时至五月,□□以割让半个应州的代价将草原军将将稳在了边境线上,双方至此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但所有人都知道,待□□练兵出有成效、草原找出应对火铳的方法之日,便是烽烟再起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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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甜甜有点少,我也不爱写这些历史的东西,但这是他们生活的时代,我也想尽力描写出来。
两个人马上就要正式在一起啦!





这个袖断得隐秘 香海
入夏之后,全国长达半年多的紧张情绪终于放松了一些。然而在这个时候,洪武帝却再次病倒。太医院进出乾清宫几次后,给出了最终的诊断——“神思不属,戒忧戒怒”。然而就算几贴药下去,洪武帝夜里依旧是频频惊醒,汗湿重衣,梦魇缠身。后宫嫔妃无不忧心,此时端嫔决定出宫前往广济寺礼佛,为洪武帝祷告龙帝万安,为□□祈福国祚绵长。
广济寺始建于建国之初,位于京城西侧偏郊,是香火昌盛百年的寺院,每至良辰佳节前往寺中礼佛的人必定摩肩接踵。按理说公众嫔妃出宫礼佛,应提前肃清寺院中其他的香客。但端嫔为了给皇室积福,不愿扰了其他善男信女,便只提前知会了寺中方丈让他们单独辟一间静室,一銮轻轿悄悄地来了。
广济寺依山而建,中轴线上依次为山门、钟鼓楼、天王殿、大雄宝殿、观音殿、藏经阁,西院有持梵律殿、戒台、净业堂和云水堂,西院有法器库和延寿堂等。
初夏之时叠翠重碧,绿荫如云,寺中石阶曲径通幽宛转勾勒于山体之上,大小房屋殿宇也皆巧妙隐于石峦枝叶之中,更显清幽。此等秀颐静巧的设计,纵使是正殿处有香客百人,山顶的静室里也听不见太多的嘈杂。
正所谓是——
系缆登采石,缘崖到寺门。
短篱遮竹漾,危路踏松根。(梅尧臣)
谢琻凭窗立于静室的窗前,透过层叠的松木可望见大雄宝殿最高处的瓦楞,和正从那里升起的香烟,以及一队队正依山而行的渺小香客。站在此处,万般寂静,却可见红尘烟火,仿佛是窥见了一瞥神佛的世界观。
广济寺方丈给端嫔奉上一杯苦茗,笑呵呵地看了一眼谢琻。他人生得圆胖,爬到这山顶的静室都呼哧带喘,平日里也总是笑口常开,混没有得道高僧那般法相庄严的模样。
“谢公子倒是稳重多了。”方丈给他也倒了杯苦茗,乐道,“五年前的迟夏时来,热得浑身燥汗,还曾摔门而走呢。”
谢琻回目光,翻身回来落座,抿了口茶平静笑道:“托大师的福,勉强窥得一二心静之门,心火少了许多。”
方丈合十笑道:“我心尘外心,爱此尘外物。欲结尘外交,苦无尘外骨。泌泉有冰公,心静见真佛。可结尘外交,占此松与月。” (《将归山招冰僧》,卢仝)
谢琻一怔,暗骂这老和尚贼眼亮,表面上却没说什么,低头静静地喝茶。
敬完茶后方丈先退了出去,让两人小憩片刻。端嫔与谢琻静品苦茗,谈起了宫中之事。
“说到底,皇上还是累的。”端嫔叹道,“自草原兵哗变以来,皇上殿里的灯火就没在寅时之后熄过。太医院看了这么些次,反复也就那几句话,让静养、让心、让少思少虑。但这无不戳在症结的根儿上——若真能做到,皇上这病又怎会得上呢?”
端嫔心中郁郁,见此时四下无人,又低声与侄子轻语了几句。原来外臣不知,洪武帝的心病梦魇已到了魔怔的地步。枕头底下不放着匕首就睡不着觉,经常半夜惊醒赤足站于颠中四下疯砍,有一次还砍伤了值夜的宫女。谁都不信任,看谁都像刺客,整夜整夜地不睡盯着床帏空熬,熬得油尽灯枯也不愿闭眼。
谢琻静静听着,在心中叹了口气。
洪武帝本就是多疑量小之人,太平盛世的君主做惯了,却骤然遇上遇上这等事情,难慌张无措。远在北边的草原兵哗变已让他生疑,更重要的却是朝堂之上的内贼。
自三月份募兵制开始在全国推行之后,在洪武帝的授意下,吏部左侍郎刘凌调任户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入内阁,并协同三司调查军田私用之事。这不查还好,一查之下却发现,军田之事攀咬甚广,最高甚至千丝万缕地牵扯到了邝正。而邝正又怎会坐以待毙,配合三司一查之下竟发现京城世家也牵扯其中。
外敌未攘,一次军政改革的调查竟让内阁首辅和几大世家同时落网。这其中的关系错节,怎能不让人心惊?怎能不让洪武帝多疑?
端嫔看谢琻神色凝重,更是心惊,压低了声音问道:“让之,你与我实话说,咱们家——”
谢琻摇了摇头:“暂无其事。但本家没有,不代表旁支没有,再加上门生门客,零零总总……”
这边是世家,平日里虽树大根深,但若虫灾闹起来也烂得最快最猛。
端嫔似脱力一般往后依靠,失神良久,一句话都说不出。
“姑母别忧心,事情还没到哪一步。”谢琻轻声安慰,“现在当务之急是富国强兵,不是任内贼互相撕咬攀扯的时候,皇上明白,所以他未必想往深处追究。”
端嫔白着脸摇了摇头,半晌低声道:“我是无碍,左右——左右都是谢家的人,无非如此。只是、我只是挂念固骧……”
谢琻一愣。
端嫔忽然伸手抓住了谢琻,哀急地低声道:“让之,她已经十六岁了。我本来还能等一等,可是忽然出了这种事情,万一咱们家顶不住,那她的婚事便彻底由不得自己做主了。更何况,这两年与北方蛮人又是这种情况,我怎知会不会有一天便要有公主和亲?我不能等到那一日——”
“姑母——”
“让之,我今日找你来,便是想请你再去问问沈大人的口风。”端嫔急切道,“之前听说杨御史有意与他联姻,固骧又还不愿嫁,我这事便搁置了。但如今已是一刻都等不得了。若是沈大人也有意,那我马上便去求皇上的恩典。”
谢琻怔怔地看着端嫔。
他忽然想起洪武二十五年的时候,他初闻杨镰与端嫔皆有意将女儿嫁给沈梒,当时满心惊怒。那时他满腔都是呼之欲出的相思,却又尚未对沈梒剖白,凄惶惶、急哄哄,还闹出了满城寻擅风月女子的笑话。
后来他不能接受沈梒被别人夺走,孤注一掷地表了白,用尽全身的热烈与炙热想去拥抱那株汀兰。沈梒这么好,如春三月最暖的风,和夏七月的一抹凉意,谢琻爱他却又怕他走得太快,急急地拥着他、缠着他,想将他揣入自己的袖中。
然而后来他们观白象、遇秋弥、斗蛮人、观日出、策改革,手上染过了血,背上扛起了更多责任,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靠得更紧。他也终于知道,那个秀色天成的男人并不是可以被人捧在掌心的万物,也不是什么生在小洲边的漂亮汀兰。
他是胡杨,是食蝇草,是大厦之柱,是国之栋梁。
他谢琻一生倨傲,也只有在这个男人面前,方甘愿做那一捧梁柱下面的基土,护他安然无虞,保他一世平稳。
回想着当年热烈冲动的情意,到如今却化为一汪似海的柔情,谢琻忍不住嘴角边浅浅露出了一抹笑。他抬起头,望向端嫔不解的目光,轻柔却坚定地道:“姑母,沈梒他是不会尚公主的。”
端嫔大惊,急道:“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问过他?还是——”
“我没问过他,但我就是知道。”谢琻平静道,“良青此人身怀奇才,更有大抱负,这样的治世之才百年难遇。但他若娶了固骧,仕途便将终止于此,你让他怎么甘心?”
端嫔怒道:“我不管。让之,固骧可是你的表妹!我不管沈梒到底是你多好的朋友,你总要先为自己的妹妹着想?!我先来让你探他口风是礼数,但我若直接去找皇上赐婚,他也没有余地拒绝……”
谢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姑母,皇上是不会赐婚给他二人的。”
端嫔蓦地顿住,惶恐看着他。
谢琻叹道:“如今朝廷似被搅浑了的池塘,谁的脚上都拖泥带水。而沈梒因为他寒门的出身,是少数清白却又堪大用的臣子。在这样的时刻,皇上必定要留着他为朝廷出力的。”
端嫔猛地吸了口凉气,身子软软靠在了茶几上,神色凄苦。
谢琻看着她,沉声道:“姑母莫要如此,虽固骧不能嫁给良青,但我已为她安排好了别的出路,也不失为一个上策……”
静室房门紧闭,姑侄二人又密谈了约一个时辰才出来。端嫔虽依旧面色惨白,但却已然平静了许多,由内监和和尚带着去礼佛了,而谢琻则拾阶而下,缓缓往大雄宝殿的方向走去。
禅寺清幽,佛堂静谧,自山而下的松木香味包裹着谢琻,温柔宁和。走在这样的地方,一种极平柔极放松的心境油然而生,让他可以静静反复咂摸着自己最隐秘不可告人的心事和情谊。一边走着,一边想着,一股柔柔的笑意攀上了谢琻的嘴角。
他缓步来到了大雄宝殿前,从小僧那里讨了几炷香,拜了正中的三世佛,又敬了左右两侧的十八罗汉,又回身跺到了殿前。
古树参天,浓荫阴凉,他立于树下仰头望向大雄宝殿的殿脊。却见殿脊处有一块琉璃顶饰,整体呈山形,由下向上依次为琉璃砖烧制的水纹、两侧云朵捧着中间的莲花,最上方为两条龙形纹饰簇拥着正中的梵文图案。做工美,庄严华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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