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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镜花缘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梨妤
她是那时看见了少年占卜的人,所以她想的是,少年当时扔出了一个笑杯一个怒杯。
笑杯问的是凶吉,那那时华胥得到的,那个怒杯不允的结果,又是问的什么呢?
还有就是,虽然一路上都被护在少年怀里,可少女依旧留意到,从不周境的外围进入内围,似乎越是深入,那些飘荡的浊气和煞魂反倒少了非常多。
现在到了核心地带,被羲皇陛下一清理,凶秽之物更是全然没了踪影,只剩下天地间那棵霞绕光缭的神树,紫干若刺榆,青青繁叶如枫杪枝结网,遍地锦光灿灿,如一处祥和又明净的,圣地。
很是反常的啊。
毕竟,巫妖之战中陨落的大能无数,不管巫族还是妖族,最强战力的战场当时都是集中在不周山附近,也就是现在的核心处的;现在巫毒和妖魂都半点没有了,总不能是大家都效法两位妖皇有环保意识,自爆得渣都不剩了吧。
只是,她却奇异地很淡定,并不担心。
因为,进入了不周境,她就有一种很特殊的安心感,不仅仅是因为身边少年的守护;她似是有一种古怪的笃定,似乎站在这里,就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到她。
然后,嗯,果然是不能有这种笃定的。
因为下一瞬变生肘腋,一道散发着冲天怨气的黑漆漆流光霍然冲她袭面而来,速度之疾,满劲来箭时破空的凄鸣如长针刺耳;电光石火间,一袭青衣直接挡在了她面前,少年一箭步迎上尖锋,引剑落刃,以剑身硬接了这道威能惊人的巫煞之箭。
訇然一声巨响中,美少年被剧烈的冲力撞得身形一晃,喉口一甜,后退了一步便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哥!”
这是一霎大惊失色的少女,急忙去扶他。
“昊儿,希儿,寡人的两个不孝子女,几千年了,总算想到来看望寡人了啊。”
半空中一声磔磔笑声,阴恻恻的语调,都仿佛掺杂此间煞毒蚀骨的死气。
随着话音,建木之下散着瑞光万缕的一片静谧天地间,倏忽间滚滚黑雾蔽天,于半空凝实作一黑袍的老人,身形干瘦面目枯槁苍老,只是颇为奇异之处,是他眉心有一抹漆黑的裂痕,赫然半眯着第叁目,竖瞳间的寒光如尸骨之上盘旋着的,腐食的兀鹫般阴鸷。
“呸,谁是你儿女。孤和妹妹是来看看,风允婼你这老匹夫死了没有的。”
美少年轻推开少女的搀扶,虽是脸色惨白,却眯着乌眸冷笑了一声,以一贯来的慵懒抬手,轻拭去了唇角血迹。
“燧人氏。”
这是凝目抬望着半空的老人,面色肃然的少昊。
乌木琴蓦然出现在他怀中,青年不着痕迹地将凤兮一把拉到自己身后。
“你这老匹夫,每次都看见你欺负小希他们。”
同一时,一个和少昊清隽的嗓音很像,却沉敛了许多的男声响起,似是轻笑了一声,“也不看看自己是何模样,就去到处认人当儿女。你哪来的本事,生得出小希和小昊这么漂亮的孩子。”
建木深扎入下土的九虬根边,蓦然出现了一个羽衣鹤氅的修长身影,细长柔和有些女相的眉目,浅粉的唇边弯弧有种未语含笑的温然。
俊朗的男子长身立于树下金芒曜曜的大阵中,广袖临风、乌发未束冠的松散翩跹,神似少昊,却少了那一身忧郁,即使神色清和如拂面杨柳风,也自有一种更加渊停岳峙、世间以他为尊贵的从容,是笑看樯橹作灰飞的沉静。
只是,他的身形也是一片金澄半透明的,虚影。
“父皇!”
“大哥!”
“帝俊陛下!”
这道身影甫一出现,便伴着一串脱口而出的失口唤声,似是心神震撼不已的,不可思议。
“哥!”
一金一红两道身形作遁光从天而降,落在建木下,那是太一和殷九朱的化身。
巫妖之战的最后一日,帝俊和羲和已在诸人面前自爆,尸骨不存,一丁点破碎的妖魂都没剩下。
可此时,这个人却再次出现在一众人面前,即使是什么都不记得的贺兰少女,也见到这个身影之时,觉得不由自主地眼眶一酸,泛起一片要泪落的湿意。
渺茫的一段往事幡然复现,有遥远而陌生的情感随着尘封记忆浮涌上心头,如潮生浪迭。
她想起来了。





山海镜花缘 大司命拾贰帝俊
彼时,这方天地从元凤和龙祖一场大战,造成的量劫之后初初复苏,天地间并无人族,妖族也是零零星星的没有几只。
她们的母亲华胥氏是赤蟒,普通蛇妖一族,临到出嫁差几天,就懵懵懂懂地在雷泽之岸踩了盘古父神巨大的脚印,有了她和兄长两个。
母亲甚至那时连有感而孕,这么个别说亲嘴,连看一眼、踩一脚都能怀孕的高大上又不讲道理的操作,都不甚知晓。
所以未婚先孕,生出的女娲和伏羲人身蛇尾,伏羲还长着龙角,生得半点不像燧人氏这个所谓的父亲,也不肖其母就算了,他们还一个是雷系一个是木系的。
一看就是………
基因突变。
呸!
妥妥的野种、孽障好吗,偷汉子来的。
燧人氏风允婼是燧明国国主,燧木化身,纯火之族,用今天的话说,那就是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天生天养的魅叫灵族,比方说叁霄这叁朵棉花糖云,赵公明这缕清风,化形那都是特干净利落的人形。)
所以,原本他的族人就看不上华胥氏,觉得她化个人形都不利落,对她的不满非议颇多,现在就更是了。
燧人氏本身么,他倒是知道自己不是被绿了,因为他曾得到大道道谕,知道她们两个是盘古父神的“遗腹子”。
可卑劣的是,燧人氏从未和华胥氏提到过,他接到的道谕。
于是华胥氏总因为她们两个,而觉得对燧人氏有所亏欠,是以一直对那人颇为退让。
这一来,换来了燧人氏的脾气在她的忍耐下,日渐得寸进尺。
我们的羲皇陛下,当时不过现在华胥的年纪,还甚至要更小一些,即使是盘古嫡系,那时也远不是现在这么动不动就能天亮王破,强大没边的。
但少年的羲皇陛下是何等的高傲,能看着他欺负自己的娘?
开什么玩笑!
虽然父神的实力他那时没继承多少,但作为亲儿子,该有的铮铮傲骨却一根没少;于是一次燧人氏酒醉之后,矛盾爆发,少年护在妹妹和母亲之前,即使被打到受伤吐血,身形也未退后一步。
这时,他们碰见了,同是盘古嫡系的帝俊。
帝俊太一的实力,还在龙凤两族称霸的时代就已经很强横,不然也不至于后来能抢回来祖龙骨元凤翼炼成了招妖幡;一见,帝俊就感觉到了同为盘古后人的那种,血脉羁绊。
两只金乌为盘古父神的眼眸所化,继承了父神的灵魂中对这片自己开辟的天地满腔温柔的热爱,本身就是温柔又正直的存在,本就容不下这种事,更何况,这老匹夫欺负的还是他的弟弟妹妹。
于是,帝俊当即和燧人氏动了手,赢得干净利落,然后带着伏羲女娲和华胥氏回了昆仑山。
她记得,那时还没有妖庭,昆仑也只是一座荒山。
但那夜月离于毕,年轻俊美的未来妖皇云冠白鹤氅,优雅地跽坐在山巅清冷的月辉中,细致地解释给他们听什么是感而有孕,说她和哥哥是盘古父神的后裔,这片天地中最尊贵的存在之一。
他娓娓的嗓音清和,也如那个长夜里,洒满昆仑之巅的月意皎皎。
他对他们的母亲说,“你没有必要觉得欠了那个男人什么,你没有半点对不起他。事实上,大道选中了他作小昊和小希的父亲,本身就是莫大的机缘。”
于是华胥氏终于释然了。
她离开了燧人氏,建立了她自己的国度,她叫它,华胥国。
母亲她其实,本就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
也正因为如此,骄傲的美少年,才能心悦诚服地叫帝俊一声大哥。(至于太一这个以大欺小的混蛋么,一直都是,等孤能打赢这个混蛋的时候,孤一定要报复回来的啊!!!)
她忆起帝俊和羲和成亲的那天,温雅的青年依旧是看着一如既往的从容和平静,只是走路都同手同脚了,还很久还没发现;她忆起后来有了妖庭,帝俊忙得几乎脚不沾地,连自身的境界都停滞很久不前了。
她不解,于是去问他,大哥你管理偌大妖庭和天下,做好了没什么奖赏,做错了反倒可能被大道责罚,还忙得连自己的修炼都顾不上了,何苦来着?
凌霄殿上,案牍之后的白衣青年闻言,抬头向她平和一笑。
青年的眸光清正,如那一身似雪素净的白袍,似是凌霄殿上华灯煌煌、白玉楹堂的富贵和繁华,都未流染入他浅茶色的眼眸中。
他说:“小希,世间大道便是,但做好事,不问前程啊。既然我尽力,是为妖族和人族搏一个前程,那我自身的修为,又何足道哉。”
她忆起最后赶到的时候,帝俊将招妖幡扔给她的一瞬,洒脱释然的笑容,他说:“小十和剩下的妖族,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唔。燧人氏的事改自这一段:
太平御览,卷八六九引:
申弥国去都万里。有燧明国,不识四时昼夜。其人不死,厌世则升天。国有火树,名燧木,屈盘万顷,云雾出于中间。折枝相钻,则火出矣。后世圣人变腥臊之味,游日月之外,以食救万物;乃至南垂。目此树表,有鸟,以口啄树,粲然火出。圣人感焉,因取小枝以钻火,号燧人氏。
“大哥。”
她喃喃低低地唤了一句,一霎也蓦然红了眼眶。
帝俊清和的目光掠过一众定定望着他,鼻尖都红了快要哇一声哭出来的小辈,一霎展颜一笑,一如既往的俊朗澹然,“大敌当前,叙旧的话留着以后再说。小昊,先送小希去建木本体里。”
他含笑抬手,皓白的平纹素绢袖下露出一段玉色劲秀的手腕,一道金色流光飞入他平平摊开的掌心,徐徐旋转。
那是一口小巧铜色璀然的伏兽顶月牙口编钟,被帝俊接住顺手一抛,扔给自己的弟弟:“太一,东皇钟,物归原主。”




山海镜花缘 大司命拾叁希儿,别害怕
“你们这些所谓的盘古嫡系,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啊。”
半空中被忽略了许久的,枯瘦如柴的黑衣老者也未着怒,只是睥瞰着众人冷笑了一声。
“这次刚好,人齐了。不管你们什么周天星斗大阵,盘古嫡裔的,都和都天神煞大阵和巫族一样,给我殁在这里,成为我力量的一部分吧!”
随这声嚯嚯的冷笑,他眉心的那道痕迹横绽,第叁只竖目徐徐睁开,显露出的一线瞳孔是怪异幽深的黭黑,带着森森的寂灭之气。
那只诡异的眼目完全睁开的一瞬,无数形态各异,周身围绕着浓烈煞气和怨骇的人面和怪兽浮现在他身后,漫天凄声盘旋尖啸。
不仅仅有帝江、共工、祝融、后羿、巫真、巫咸等的巫族十二祖巫的身影,还有天吴、穷奇、人面鸮等各色妖兽,皆是面目怨毒扭曲,再无半点心智存余的模样。
“老匹夫,狂妄。”
不屑轻嗤了一声的太一,干净利落地一道法决直接对飞来的东皇钟打了过去,几千年未见主人的铜钟登时欢快地清鸣了一声,钟身震荡间暴涨,纷映天。
“手下败将,之前尽会躲在角落里玩阴谋诡计,这次总算不做鼠辈藏头藏脑了?”
金红羽扇在手的殷九朱,含笑间扬袖轻巧一扇,便是赩色火潮滚滚席卷而上,如天瀑倒卷:“上次你身为天道,也只困住了我,小昊和小希叁十年,这次你就剩一缕残魂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还哪里来的底气!”
“伽罗!”
这是在那一群煞魂之中,猝不及防地发现了她弟弟和继母毫无神智的身形的凤兮。
她凤目猛地一凝,形如半月的金色长弓出现在手间,红衣女郎含着怒意挽弓拉箭,“你该死!”
只有美少年对身后已经开打的一场大战无动于衷,他一个箭步上前,二话不说便拉着尚还有些怔愣的少女,向建木本体处奔去。
在他们接近建木本体之时,那棵通体霞彻散的神树笔直的树身间,豁然裂开了一道金澄澄的缝隙,刚好符合两人的身形,像是个无声而友好的邀请。
美少年于是拉着她,步履未停地直接闯入了那通道之中。
然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漆黑和安静。
少年一手持剑,一手紧握着她的于曈曈黑暗中疾行,他的指间因习剑道而生着薄茧,微沙的质感,手心是无汗的干燥,很有力;他们身后,建木外的那一场打得地摇山摧的大战,威能磅礴的一道道攻击冲撞开的火和喧豗在渐渐背离,一点点地逐步被黑暗吞没。
她听见少年轻微的呼吸声,在疾奔中有些沉重,她听见自己一下下的心跳,安静、从容;这个地方给她一种亲切而温和,仿佛来自灵魂的熟悉感,黑暗中,也有他紧紧迭扣住她的手。
她不害怕。
她想,一切她不解或者未想起的事情,在这里都会找到答案。
前方有她遗失了很久的部分,有所有谜底的解答。
行了不知有多久,两人携手急促地行过了最黑暗的一段,便再度,又有了光。
甬道应该是到了尽头,开始有斑斓绚丽的光照了进来,圆圆的一束,如透过万花筒的一片黭黑后的另一端,透入的海市蜃楼般的浮华。
在黑暗即将迎来结束的终点,少年停下了脚步,松开了一路紧握着她的手。
他说:“希儿,去吧。下面,我走不过去了。”
她侧过头,便见到秀美的少年冉冉飞扬的青衣似是于前方撞上了什么,停滞了下来,无形的力场将他隔在一层看不见的屏蔽之外,他再也前进不得。
少年的胸膛起伏着轻微地喘息,从尽头照入的那束明艳的光错落着影,交织描摹出秀美却深邃的眉目,两梢撩人上勾的眼尾却是微红的。
如无数个夜里,他动情最深,和她交缠最亲密也最凶狠的时候。
他有着天生透骨的多情和风流,静静凝目看着她时,一双狭长的桃花眸波光澹澹,有着沉郁无尽的眷恋和温柔。
可宛如那个璀璨满城花灯的夜,他的眸光太过安静,太过,凉湛;他像个为梦送行的人,一直在她身后,守护着她离开,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定定地等着她回首,看见他。
“我的希儿。”
下一刹,少年粲然展颜笑了,他垂首,猛地一拉她入怀,用力地拥吻了她。
他的怀抱有着辟荔枝和杜衡草的衣香,清冽干净的男子气息,落下纠缠她的唇柔软而温濡,有着这个男人对她,几千年丝毫未改的爱意。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他掌着她的后脑紧紧纳入他的胸膛,放柔了的嗓音轻拂在她耳畔,似是一声叹息:“希儿,在里面无论遇见了什么,都别害怕。”
“最坏不过,再来一次红尘之厄,我会陪着你的,至始至终。”
“此去酆都的往生之路太过荒凉寂冷,从今往后,转世为人的生生世世,每一趟,每一程,我都会牵着你的手,一路一起走。”
“我是为了希儿才存在的,会一直在。”
“所以希儿,别怕。以后,再不会让希儿离开我,也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少年向来清越的音色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他的吻再次落在她发顶,有什么,沉重的,湿润的砸入了她发中,微凉的两颗,顺着细滑的发滑落无痕。




山海镜花缘 大司命拾肆女娲
哥哥他……落泪了?
少女蓦地一怔,一刹那心扉随他的话猛地一恸,她听见他紧贴着自己的胸口间的心跳,清晰有力的一声声,沉寂在她的耳畔,似是脆弱的不舍,似是伤戚的忧心。
她一直,都是他的弱点啊。
可不等她反应过来,说点什么,她就被他松开,猛地被一把推入了那片光明之中,似是为了勉强掩饰他自己这一瞬的,失态。
“华胥!”
猝然而来的难过,一头闯入了她的心扉。
似是有一丝心上的什么,随他滞留在了身后,死死牵扯住了她心口的一角,带来抽丝般沉沉的疼痛。
因他一霎脆弱的情绪而起的伤悲,一刹淹没了她。
他在说什么?
再一次,红尘之厄?
他又为什么,会如此的哀恸难过?
然后是,猝不及防的光。
蓦然从黑暗中跌出一霎,满眼灼目的光,她的眼眸顿时被视野间一片熠熠刺痛,反应性地半眯了起来,泪意泛滥。
太亮了,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的心尚沉陷在心疼刚才少年一霎表露出的伤感中,各种沉闷闷的情绪压抑在胸口,难以抽身;回首只一片刺目的光芒,再不见少年的身形。
很难过。
好难过。
一霎,她索性抬手捂在眼前,许久都只默然地直站着,一动不动。
过了好片晌,她才重新调整过情绪,再度睁开了眼睛。
……
这是,在九天云巅之上?
即使是冬日,没有丝毫云气遮挡的金璨阳光也太猛,天宇太过高远湛蓝。
举目四望间,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棵巨树的树冠上,脚下是无远弗届伸展的杪枝结成的网,郁青滴翠的懋叶在黄昏偏暖橘色的光线中,闪着万千玓瓑的光点。
这是,建木之上?
“你来了。”
那个听过一次,清婉如风声叹息的女声,再一次轻幽地于她耳畔响起。
她抬起头,无数芒叶间戋戋闪烁的细光在她眼前,缓缓凝聚成一个人身蛇尾的女子身形。
发挽斜螺髻,墨蓝绘鹤纹的交颈深衣曲裾,衣摆之下的分裂处露出一段纤长的黑色蛇尾,也缭萦着煜煜生辉的碎芒,眼前人的装束,像极了六岁时初见兄长的那年,他出现救了她的那个雪夜里的那一身。
她给少女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虽然形态完全不一样,但眼前人的容貌像极了自己,她有种似是在凝望着水镜中自己的倒影的奇妙感,陌生而熟稔。
“你是,女娲?”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是女娲,也是你。”
面对面的人含笑颔首,答道。
贺兰少女还想在问什么,她却竖指于朱唇前,优雅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往下看,道,“嘘。时间到了,我哥他该来了。看。”
少女随着她的指向低头。
俯瞰下,落霞照临的初冬下土,疆域万里、山岳河带蜿蜒,涂覆着寥寥几笔呵气成烟般的清浅雪意,那是盘古父神的血肉脊骨所化做的天下;她们脚下,却似是一个玄妙山巅的神之道场,青石铺地,玉砌九井,袅袅萦绕的烟汽于霁色和薄暮中渲染上煖色的金红。
山门九向,每道山门之下皆矗立着庞然的青石神兽,身形如虎而长着九张人面,团团拱卫着正中央,一棵耸入云天的常青之树,紫茎翠叶的延申轨迹,隐隐和现在她置身的这棵神树枝干,有契合重盖之意。
开明兽?九山门?
所以,这是昆仑之巅,建木本体所在的地方?
可这明显并不是,眼前的人(神?)想她看的。
日斜躔于西天二分之位,半壁霞悬然欲落,有一人正浴一身霞色上山而来,缓步拾阶登玉墀而上,一袭墨蓝锦衣绣翩翩白鹤纹,袖口和领口掐缬花绫的月白边,显得身形清削,列松如翠的挺拔。
徐行间,男子疏懒垂散下的青丝扶风飞扬,发顶一对玉白的朻角,一段黑色的蛇尾于他身后沙沙悠晃。
是……那个素雪之夜,她所见的那人。
贺兰少女讶异地猛地掩住了口,定定地望着那个身形,失语了一霎。
她的,兄长?伏羲?
那华胥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解之下转眸,看向女娲,却见眼前的人依旧垂眸定定地迎望向那个步步走来的男子,专注的眸光柔和似水,丝毫未有抬眼来关心一下她的情绪,抑或,开口解释什么的意思。
男子步行至面东的开明兽边,驻步,抬手以一支短匕于开明兽背后刻下一道记号。
少女认出了他手中,那支巧刀柄雕蛇首的短匕——那是六岁那年,她在那夜被他救了之后,丢失的那一把。
他真的是那年他所见的,那人。




山海镜花缘 大司命拾伍伏羲
那只开明兽的脊背间,已密布着一片似是甲骨文的符号,却遥遥地看不真切,只见他划下这一刀之后,流光一动,一大片小字烁烁一闪,并聚做金漼漼的一个。
男子微微侧颜,右手长指摩挲过那些深深浅浅的刀痕,默然的眸光垂凝在这片细密的记号间,顿了顿,随即怅然地轻叹了口气,转过身向树下徐步而来。
女娲遥遥凝望着他平稳行近的身形,伸手间,身边的两枝解开与周围的错枝虬绕着的轨迹,如一段登天上下的阶梯,平托起她和贺兰少女稳稳地垂放下来,送至树下。
十步开外,男子对她们两个大活人从树冠上突然下来、出现在眼前,全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停也未停,便继续向建木走来。
近了看,他清俊的容色依旧是那夜微有病颜的苍白,连唇色都很浅,鸦青的乌发如缎,整个人都宛如丹青描画的山水般,秀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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