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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怀愫
别人查案子都是先审犯人,霍公子不一样,他要先看现场。
“那条街几乎都是卖布料做成衣的,两家铺子相隔就十几米。”三天里死了两个裁缝,余下的店铺都不大敢开门了。
“有嫌犯吗?”
“第一个案子里,嫌犯是学徒,人都已经抓回来了,第二个案子又发生了。”让大头想起了花国案。
“两个案子门都关着,死在屋里的,根本没有外人进来过。”店铺门都用木板一块块拼起来关上,深夜里动木板门,街坊肯定能听见。
霍震烨把车停在路边,看了眼两间铺子之间的距离,离的还真不远,几步路就到了,又把店后的巷子都看过一遍:“哪边是第一家?”
“这边。”
大头指了指,霍震烨几步走进店门,刚一进门他就皱起眉头,这里有一股极淡的血腥气,不仔细闻还闻不出来。
他问大头:“你闻到什么没有?”
大头张开鼻孔闻了几下:“没有,是不是樟脑丸的味道啊?”
店里存着很多成衣,还有客人送来待裁的布料,每间裁缝店总会存些樟脑冰片防霉。
“不是那个味道。”霍震烨往里面去,周裁缝有两个学徒,一个十七八岁,一个才刚十岁出头,大的那个被当成嫌犯,还关在捕房里。
小的那个守着店铺,掌柜死了,他以后也没地方去了,丧着脸坐在店里。
开裁缝铺子,人际关系相对复杂,但周裁缝没欠过租,没跟人有过口角,人又很老实,从没听说他贪过人家料子,他做的旗袍在这条街上也是有名气的。
霍震烨看看小学徒,他跟馀庆里的孩子们差不多大,但已经自己讨生活了:“你师傅那几天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屋里的血腥气实在太浓了。
小学徒讲话还有点口音,他想了半天:“师傅这几天一直在做旗袍,门都没出过。”
说着带他们去周裁缝专用的小屋子里,桌上的粉笔剪刀针线,墙上挂着成衣,周裁缝的尸体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
“他一个人做?没让你们帮忙?”
“他说要自己亲自做。”
霍震烨在屋里转了一圈,连存放布料的屋子都去看过了,除了有血腥气,什么也没发现:“再去第二家。”
第二家王裁缝不光做衣服,也卖布料,也有个小学徒,还有老板娘在。
她一看见霍震烨,眼睛都亮了,上下一扫,眼底笑意刚要泛起,又眼角一垂:“长官来了。”
“这是在干什么?”霍震烨问。
老板娘拿手绢掩住嘴角,假意哭两声:“等客人们来拿料子取衣服,我当家死了,上海是呆不成了,只好回乡下去。”
她一边说话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看霍震烨,吊梢眉毛一弯,就要哭。
霍震烨脸色不变:“店里的人口就只有三个人吗?”
老板娘身体坐正,撩了一下头“原来还有个学徒,人很不长进又呆笨,怎么学也学不出来,我们就把人赶回乡下去了。”
“走了多久?”
“一个月?我不记得了。”说着就有人来取料子,连裁缝铺的门都不敢进,老板娘赶紧去忙。
霍震烨走进铺子,这里没有血腥味,不但没有血腥味,还有股现在不该有的味。
“霍公子,我闻到了!”大头猛吸几下,“有点香水味道!”
霍震烨眉头一挑:“是啊,香水味,不是法国货没有这种留香。”王掌柜前夜刚死,昨天老板娘就开心的喷香水了。
“去打听打听那个学徒什么时候离开上海,跟老板娘有什么关系。”
大头嘿嘿笑了两声:“这个我们已经打听过了,街坊邻居是说这个老板娘跟那个学徒有些不清不楚。”
还是那个小学徒说出来的,说师傅不给师娘洗脚的时候,就是阿哥给师娘洗,等他大了要不要洗脚。
气得王裁缝拿藤条把徒弟赶了出去,东西扔得满街都是,老板娘开着窗户骂:“就许你这瘟生三长堂子里吹烟泡,不许老娘洗个脚?”
可人确实走了一个月,他拎着东西走的时候,整条街都看见了。而且那个老板娘哪有力气活生生勒死个壮年男人。
王裁缝的老婆还真的老实了起来,对王裁缝体贴温柔,大家都说老虎变成猫了。
“人都走了,她还喷什么香水?”霍震烨几步上楼,推开房门,他站在门口扫一圈,指指床脚:“真走了,她床脚上还系什么绳子?”
绳子离窗不远,窗不沿街,面朝巷子,人就是从下面上来的。
霍震烨不愿意进女人屋子,怕染了一身香水味,白准那个鼻子灵比狗还要灵,被他闻见,那可不得了。
大头往里去,推开窗一看,窗中间果然有绳子的磨口,这里楼矮,几步一蹬就能翻窗上楼来。
那人根本就没离开上海,专等王裁缝去长三堂子找女人的时候,爬进来睡他老婆。
“别打草惊蛇,你在这猫几个晚上,就能把人堵到了,是不是合谋杀人,一问就知道了。”铺子转手,布料卖掉,老板娘和学徒,两人互相是对方眼中的肥肉,必然要一起走的。
“那两个案子就没有关联了。”大头犯愁。
“再四处转转,找找线索。”霍震烨走到街边,从刚才小黄雀就一直站在他肩头,只是它一反往日活泼,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
等霍震烨顺着街走过去时,它突然转动脑袋,飞到一间没开门的铺子前,用喙敲敲门板。





纸活 第29节
霍震烨跟过去:“你觉得这里有问题?”
小黄雀点头,霍震烨敲门,里面无人应声。
隔壁卖布料的听见声音出来:“老阎都好几天没开店了。”
隔着门缝,霍震烨闻见了很浓很浓的血腥味。
作者有话要说: 啾:我虽失恋也一样是能干的啾
第28章 一次约会
怀愫/文
霍震烨刚蹲下身, 就见门缝底下像漏水一样,漫出一片殷红。
他急退一步:“大头, 撞门!”
这种木门是很牢固的, 长木板子都嵌在缝里,根本撞不开,最后是街坊帮忙, 才把木板门卸下来。
铺子里满地都是血,地上倒着两个人,一个倒在门前,一个倒在柜台边。
大头冲进去查看,能流这么多血, 估计人也活不了了。
果然靠近门边的人已经死了,他又走到柜台边蹲下, 想去摸这人的脉搏心跳, 刚要伸手,眼睛一扫柜台后,“啊”一声惊叫,往后一仰跌坐地。
霍震烨当即掏枪跑进来, 举枪指向柜台。
柜台底下坐着个穿长衫的男人,他脖子里挂着皮尺, 手上拿着一把大剪刀。
原来围在门前看热闹的人, 看见霍震烨掏枪,全惊叫着逃走。
柜台底下的人正一剪刀一剪刀,绞着自己的肉。
目光直瞪瞪看着霍震烨和大头, 嘴唇喃喃蠕动:“送不走,送不走。”
大头是被这突然的一幕吓着了,他爬起来对着那人就是一警棍,对方不闪不躲,好像完全没看见,眼睛一翻,应声倒地。
巡捕们赶到,先把人押回去,又把两具尸体抬了回去。
大头送他们上车,回来告诉霍震烨:“刚刚那个是阎裁缝,两个学徒应该是他杀的,脖子上的伤口跟剪刀吻合。”
“你还懂这个?”霍震烨有点吃惊。
大头挠挠脑袋:“我爷爷是前清的仵作。”
怪不得他识字,怪不得他看那些尸体都不怕不恶心,阎裁缝绞了一地碎肉,都是大头拾的。
大头又问:“会不会就是这个阎裁缝杀了周裁缝?嫉妒他生意好?”
霍震烨踩了一皮鞋的血迹,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抬脚看这血沾的多不多,要不要回去换双皮鞋。
他听大头这么说,抬头扫一眼墙上挂的成衣:“不会,他的生意比周裁缝好。”
“你怎么知道啊?”
“周裁缝那里的衣服都宽大朴素,阎裁缝做的旗袍苗条,式样也新。”这种细窄贴身的旗袍,多是舞小姐红姑娘穿的,好人家的女孩穿不出去。
阎裁缝店里差不多挂满了,他的主要客户就是那些女孩们,她们手头钱多,又爱赶时髦,款式要常换新,自然赚钱也多。
“那就是第一个案子跟这个案子有关联,王掌柜的案子是学徒杀人。”大头总结。
“又死人了,我看不用等很久,说不定今天晚上就能抓到那个学徒了,到时候就知道是不是他杀的。”
这眼看就人黄昏,霍震烨急着回去,他不想让白准一个人进庙。
大头点头:“那好呀,等阎裁缝醒了,我打电话给你。”
霍震烨最后往店铺里瞥上一眼,铺子里挂着的金银绣,轻罗锦缎,在落日余晖中泛着光。
白准磨磨蹭蹭,眼看太阳要落山了,这姓霍的还没回来。
就在白七爷耐性告罄,开门要走之际,看见那个“姓霍的”从巷子里跑进来,他提了一大袋东西,看见白准就笑:“还好赶上了。”
白准撇过脸,依旧是那不耐烦的神气:“快点,别误了时辰。”
霍震烨好脾气的推着他往城隍庙走,离双塔越近,天就越黑,到了庙门口,白准看见一付热腾腾的甜酒酿担子。
霍震烨弯下腰:“我知道你肯定没吃东西,先喝一碗?”
小贩早就等着了,这少爷一口气买下他整付担子,又要鸡蛋又要汤圆,材料都预备好,让他挑到城隍庙来。
“我尝过了,味道还不算,给你加两个蛋?”
“你当我坐月子呢?”白准翻个白眼,“加一个。”
鸡蛋是现吃现加,蛋黄戳破了流出心来,咬一口就滑进嘴里,酒酿甜丝丝,圆子软糯糯,白准吃了一碗,连甜汤都喝干净。
霍震烨让小贩在这里等着,到天亮的时候再预备一碗。
“好的好的,先生什么时候要吃,隔门叫我一声。”
白准坐在摇椅上,霍震烨脱下西装挂在一边,卷起袖子继续画法衣,神像已经初具规模,这还是晚上就袍衣带闪,等真抬出去巡街,不知如何风光。
白准身上暖洋洋的,嘴角一松,沉入梦乡。眼前景物不变,他还在城隍庙中,只是霍震烨不见了。
他一下站了起来,几步走到神台前,点香敬神。
香燃过后,神台上出现一根悬针,还没等白准看清,针便不见了,他醒了过来。
霍震烨嘴里叼着笔,站在高竹架子上看他,笑说:“再多睡一会儿。”
白准微微皱眉,这还是第一次没有明确的指示,他想了想坐起来问:“你今天碰到什么案子了?”
死了人捕房总该知道的。
霍震烨还叼着笔,手上也没停,一笔一笔画着绢衣:“死了两个裁缝,我明天还要去捕房问口供。”
“问出什么来告诉我一声。”
霍震烨“噗”一声乐了,笔掉到衣服上,好好的银灰西装马甲,擦了一道油:“担心我啊?”
“不是。”
“我就当你是。”霍震烨笑盈盈继续画法衣,画得手熟倒不觉得困难,只是胳膊一直抬着,连他也受不了。
怪不得白准白天老是那付偎灶猫的懒样。
“你怎么突然对案子感兴趣了?”
“六月六天贶节,全城的裁缝都到城隍庙中晒袍献针。”白准并不算说谎,“死了裁缝,自然要管。”
“那好,我明天好好跑跑这个案子。”
霍震烨第二天一早就出门了,白准还睡在床上,看他没醒,霍震烨一把揪走小黄雀。
小黄雀张着嘴发不出声,奋力想要挣出霍震烨的手掌,飞到朱顶身边去。
霍震烨点着它毛茸茸的脑袋:“你这样不行,你看你送月季花有什么用?你该送它蛋黄拌小米。”
阿啾恍然大悟,它亲亲热热用喙啄啄霍震烨的手指头。
“呵,你还是只投机鸟,行,晚上回去的时候给你预备点。”
黄雀一下跳到霍震烨肩头。
阎裁缝已经醒了,人虽然醒了,但也疯了。
“霍公子,我带你去看看吧。”大头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
阎裁缝背对着铁栅,在牢房墙上一层一层不知涂些什么,牢中灯光太暗,分辨不清他是在写,还是在画。
“阎先生?”霍震烨隔着牢房门跟阎裁缝对话。
阎裁缝没有反应,他一笔又一笔的在墙上不停作画,嘴里念念叨叨:“秦先生要琵琶襟,琵琶襟显腰身,素姑娘要如意镶边双襟……”
霍震烨皱眉,他往前一步,这才看清阎裁缝根本不是用笔在画,他是用他的手指头在牢房的三面墙上画旗袍盘扣的式样,皮画破了流出血来。
“这是他自己咬破的。”大头退后半步,等到手指住的血迹凝结,他就会再次咬开。
霍震烨这才明白疯了,是什么意思。
从他嘴里掏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两个学徒也都死在他剪刀下,霍震烨皱眉:“大头,你特别意些,看他还说些什么。”
“知道了霍公子。”说完大头就笑,“我昨天抓到了人。”
王掌柜的那个学徒伙计,听说锦绣街上又发生了两起命案,夜里就去爬老板娘的窗户,被他们一举拿下。
还没敲顿板子,他就全招了,他根本没有离开上海,老板娘时常出来跟他私会,两人商量好,把王掌柜给做掉。
他们一听说周裁缝死了,立刻抓住机会,就像花国案那样,连环凶杀,找不到他们头上来,再忍耐一个月,把东西都卖掉,两个人远走高飞。
没想到立刻就被霍震烨看破。
霍震烨又往牢房里看了一眼:“给他点笔纸让他画。”裁缝的手指头废了,就算疯病能好,也做不了旗袍。
王家的案子破了,可周阎两案究竟是不是有联系还不知道。
“不是抓了周家那个大学徒吗?把他叫出来问问。”
周家大学徒挨了顿拳头,打的脸上开花,吓得发抖:“真的都讲了,师傅那几天一直都在做旗袍!连饭都是送到房门口的。”
“阎裁缝跟你师傅平时关系怎么样?”
“平时一直不大好的,可是前几天阎师傅突然送了块料子来,我师傅高兴的不得了。”
阎裁缝有一手做旗袍的好技艺,什么料子到他手上都能变成一件最适合主人的旗袍。
长三堂子里的红姑娘送来一块法国蕾丝,这种蕾丝料子一般是做洋装的,但阎裁缝用最薄的绸给蕾丝做衬里,替她做了一件蕾丝长旗袍。
从此阎裁缝就出了名,成了长三堂子的姑娘们争抢做新衣的裁缝。
周裁缝也一直想把阎裁缝给比下去,阎裁缝背地里一直笑他自不量力,怎么会突然给他送料子?
“什么料子?”
“好漂亮的一块料子。”学徒说到这块料子,脸上出现一种痴幻的神色,“一面是白的一面是红的,又轻又薄,像电光绸。”
周裁缝看见学徒偷看这块料子,大发脾气。
“他讲这么贵重的料子,要自己亲自做,我们看都不许看。”学徒说完又哭,“我真的没有杀人呀。”
霍震烨用笔点点口供本,问大头:“有那块料子吗?”




纸活 第30节
大头摇头:“没有啊,现场桌子上是空的。”
“阎裁缝有说过他的料子是从哪里来的吗?”
学徒想了很久,那天阎裁缝过来神很萎靡的样子,说把这块料子送给周裁缝,周裁缝还准备了酒菜,但阎裁缝急匆匆的回去了。
之后阎裁缝好多天都没开过门,说是生病了。
“说是……说是长三堂子里一个姑娘送给他的。”
霍震烨出了审讯室就问大头:“长三堂子那儿最近出过事吗?”
大头笑了:“霍公子,那种地方死了姑娘都不会报案的。”死了就死了,拖走埋掉,哪个人会为了婊子报案,堂子里还得继续做生意。
看来是怎么也要走一趟了,想到要去长三堂子,霍震烨就头皮发紧,他买了一盒点心回去。
白准在天井里浇花,他浇花也跟玩一样,高兴就多浇点,不高兴就洒两滴。
霍震烨有点紧张:“你明天有空吗?”
“干嘛?”
“我请你去长三堂子逛一逛。”
白准拎着花壶,眯眼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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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裁旗袍
怀愫/文
霍震烨翻阎裁缝的帐本, 他最后见了谁,给谁量过身, 拿了几块料子, 上面记得清清楚楚。
唯独没有那块双色的薄料子,学徒说像电光绸,那就是轻薄之外还泛着光。他说给白准听, 白准听了许久都不说话,最后才道:“去吧。”
第二天下午,霍震烨开着汽车,载上白准,去了会乐里的长三堂子。
车停在门口, 先是一段粉墙灰瓦,墙头还斜出几簇红花。进门就是小戏台, 雕花门、五联灯, 珠围翠绕。
站在这里就好像时光一下倒退百年,外面再怎么革新进步,都跟里面的世界没半点关系。
龟奴一见来人了,一嗓子先喊出去:“客到。”然后点头哈腰走到他们面前, 先对白准先礼,“白七爷。”
然后才面向霍震烨:“霍公子。”
霍震烨的这张脸在上海滩那是有名气的, 花国案时连番上报, 龟奴认得他也不奇怪,可他怎么还认识白准?
霍震烨低头看白准,就听白准懒洋洋应了一声。
他还逛过堂子?他什么时候逛的堂子?赶情他还是常客!
龟奴把他们俩引到最大的包间, 里头摆着一张山水云屏罗汉榻,两边是玻璃宫灯,不等霍震烨问,拎来两个食盒子,取出一只只巴掌小碟,总共十二样小点心。
四干四鲜四蜜饯。
白准慢悠悠喝了一口茶,熟门熟路的吩咐:“来碗杏仁酪。”
龟奴点头退出去。
“你什么时候来过?”门一关,霍震烨立刻问。
“跟我师父来过。”白准挑了个糖霜桃肉,这外面的点心,再怎么做就是不如堂子里的细。
“跟你师父来过?!”霍震烨怔住了,不会是师父带着徒弟开荤吧,倒也不是没那种规矩,他这一口气有点提不上来。
白准看一眼霍震烨的脸色:“跟我师父来看女人长的什么样儿。看过样子,才能扎得像。”
除了这里,别的地方哪有给钱就让看的女人。
霍震烨想问他看过什么了,又问不出口。
“怎么?你不是也看过。”以为他没见过西洋画?那里头的男人女人可都不穿衣服,他霍七画都画了,还敢说没看过?
“谁说我看过了?我看过什么了?我从来没看过!”霍震烨矢口否认。
白准用手撑住头,两眼在霍震烨脸上扫一圈,拖着长音:“哦,原来你没看过。”
霍震烨一噎。
龟奴很快来敲门,送上两碗杏仁酪,问白准:“七爷今儿是点戏还是叫花酒。”一面说一面看向霍震烨,心想这霍公子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
“点戏。”白准看一眼霍震烨。
霍震烨摸出钱包,长三堂子吃茶三银元,点戏三银元,叫花酒还是三银元。
龟奴接了钱,喜眉笑目:“您二位,要叫哪个姑娘?”
“小金宝在不在?叫她来。”白准往榻上一歪,随手往嘴里抛了个糖仁核桃,样子比霍震烨还要纨绔。
霍震烨气不打一处来,他还真点上戏了。
龟奴下去叫戏,霍震烨半身都靠在小炕桌上:“不是来查案子的嘛,我还想问问那个龟奴知道什么。”
“急什么,晚了就知道了。”一进楼里他就闻到了,这难以消散的怨气藏在花粉胭脂下,在楼中每一处萦绕盘桓。
“那料子真有古怪?”
白准不答。
小金宝抱着琵琶就进来,她进门先福一礼:“七爷,还接着上回唱《白蛇》?”
白准慵然靠在绣花引枕上,瞥一眼霍震烨:“来都来了,呆会儿让他们上一桌私菜。”
不是相熟的主顾,吃不上堂子里的私菜。
白准把青花瓷碟拉到身前,有了一点谈兴:“青帮知道吧?”
这个霍震烨当然知道,上海滩最有名的帮会,在商政两界能量很大,大部分的赌档、烟馆、娼院全在青帮手里捏着。
“十三行最鼎盛的时候,青帮里论资排辈能插大香的,见着我师父也要客客气气喊一声七门主。”这种地方霍震烨这样的少爷不一定能来,白准却是一定来过的。
霍震烨是万万没想到,享受的人竟然成了白准。
他时不时看看手表,等一出白蛇唱完,他扔了大把赏钱,让小金宝抱着琵琶走,关上门。
小金宝抱着琵琶出去,把琵琶交给龟奴,遇上姐妹问她:“怎么?一个也没留你?”哪一个留下了,一晚上那也是福分啊。
不说白七爷了,就霍公子那个模样那个身材,进了堂子就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好不容易点了唱,竟没叫花酒。
小金宝在门里还满面是笑,出了门就姐妹们说:“你们这一个二个的,可别想着吃这口肥肉了。”她咬着唇角笑,双手比出来,“那两个,是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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