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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怀愫
一年没开过?那宋福生夫妻是在哪里买的纸扎人?
霍震烨走出店门,走到七十七号店门前,紧紧支起的木板上还贴着一年前转让旺铺的红纸,红纸已经褪去颜色。
看上去很像是一家空关着的店铺。
可这门前,也太干净了。
霍震烨凑近了看,红纸虽然褪色,但木板缝间一点浮灰也没有。
他在查看这门面的时候,小黄雀突然飞起,尖喙猛地往里一啄,木板门后有纸竹轻响,这里面果然有东西。
霍震烨到隔壁店中借个电话,把大头叫来了:“你替我查查,这间铺子是谁的。”
他坐在车里等着。
大头很快回来:“霍公子。”迷惑的看他,“这一条街,不都是你们霍家的嘛。”还让他特地再跑一趟。
整个一条三官堂路,全是霍家的,房契地契上全是霍字。
霍震烨还真不记得了,当时他回上海,大哥就说让他学着做生意,米厂布厂要是不喜欢,房租也可以。
“一时给忘了。”霍震烨清清喉咙,“叫几个兄弟,把这门给我撬了。”
大头微微张嘴,这家里该是有多少地,才能忘了这一整条街呀,既然是霍家的地霍家的房,那撬就撬了。
大头叫几个兄弟把门撬开,门打开的那瞬间,屋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像许多小动物钻进阴暗处,很快归于平静。
满屋都是纸扎,这里确实不是一间空屋。
大头看看霍震烨:“霍公子啊,你拆这家店干什么啊?”
“拖租了。”
大头估计这一年的租子钱都不够霍公子身上一支钢笔,但他不好意思说,反正霍公子干什么奇怪的事情,总是有点道理的。
霍震烨在店里转了一圈,那人就是不肯露面,他挑眉一笑:“麻烦兄弟们把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搬出去,烧掉。”
既然不露面,那只好烧东西了,也得再有什么纸灵去害人。
大头几个听命行事,霍震烨也很爽快,既然让他们帮忙,那也得请客吃饭,再包个红包算辛苦。
一个个听说到萃翠楼开席,全都卖力的很。
大头抬着一个纸人出去,霍震烨扫一眼拦住了:“等等,把这个放下。”
大头把这个纸人放下来:“怎么啦,霍公子?”
清朝丫环打扮的纸人,绿上衣,玫瑰红裤子,耳朵里还穿了耳环,刘海又细又密,扎得很致。
可它的一只眼睛是坏的。
像是……被什么尖细的东西给啄破了。
小黄雀在霍震烨的肩头昂起脑袋,霍震烨挑挑眉头,刚刚这个纸人透过门缝,在偷看他。
他揉揉黄雀的脑袋:“把这个搬到我车上去。”
霍震烨亲眼看这间铺子的东西一点点被烧掉,一屋子东西,从上午烧到下午。
他扔给大头一支烟问:“宋瑛的尸检报告出来了没有?这个案子预备怎么定论?”
案子进展到这里,定不定,怎么定都看宋总捕一个人的意思了,毕竟所有的孩子都找回来,宋福生又是个很有油水的买办商人。
大头压低了声音:“宋总的意思是判宋福生知情不报,再缴一点罚款,过几天应该就……放了。”
但杀宋瑛的凶手,他们是还在追查的,印度门房和饭店服务员的证词,都能证实宋瑛当时还带着一个小男孩。
这个孩子也许被杀人凶手带走了。
霍震烨也猜到了,宋瑛都死了,宋福生只要付出大笔的钱财,总能换回自由。这案子大概就算这么了结了。
大头猛吸两口烟,又缓缓吐出来:“我就是想不通,到底是谁杀人还要……还要剥皮啊。”死得也太惨了。
霍震烨看所有的纸扎都烧完了,拍拍大头的肩:“这店封掉,兄弟们受累了,替我请兄弟们吃饭,我先回去了。”
大头笑呵呵的:“霍公子太客气了,这点小事情,兄弟帮帮忙也没什么,就是,大家都想听你讲讲到底是怎么找到尸体的啊?”
霍震烨扬手一挥,坐进车里,开车回白家。
等红绿灯的时候,车后座那个纸扎丫环倏地一下坐了起来,手直挺挺伸出,作势要掐霍震烨的脖子。
霍震烨用一只手开车,另一只手打开银盒,火苗一现,纸人立刻又躺下去。
进馀庆里的时候,霍震烨用布包住纸丫环的头,夹在腋下带进白家小楼。
纸扎的丫环一进门,白准就出来了,他大皱眉头:“你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霍震烨抖开西装,露出笑容,“篆刻看刀法,书画看笔触,这纸扎你是行家,看竹看纸,总能看出是谁扎的。”
“不必看。”白准捂着鼻尖挥手,眉头皱得死紧,示意霍震烨将那纸人摆在天井。
“光闻味儿,我就知道是他。”
“他?谁?哪个他?”霍震烨拎着那个纸扎丫环,目光灼然盯住白准,心中莫名有些不爽,他还闻人家味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霍·拆家能手·吃醋能手·七
第26章 别骗我
怀愫/文
白准轻轻捏着鼻尖, 眉头一皱侧过脸去,霍震烨只好先把那个纸扎丫环摆到天井。
他把这丫头立在天井里时, 突然想到那人既然能用这丫环的眼睛偷看, 那现在这一只眼也还是能用的。
霍震烨一边假装摆正纸人,一边伸出手指“扑”一声,把纸人的另一只眼睛也给戳“瞎”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感觉全屋子的纸人都抖了一下。
满屋纸人肃然,一时纸竹无声,风吹过檐下阿秀用小汽水瓶子穿的玻璃风铃,“叮叮咚咚”一阵乱响。
“我把那店扫荡了,纸扎都烧了。”
白准轮椅滚到厨房, 打开冰箱,拿了一瓶桔子口味的。
霍震烨跟在他身后:“那人谁啊?”一边问一边接过汽水瓶子, 用牙咬开瓶盖, 再递回白准手里。
白准嘬了一口,沁凉爽快,他眯着眼打了个嗝:“是我师兄。”
……
“你还有师兄?”他还以为白准这古怪脾气,是不会有同门的。





纸活 第27节
“我入门晚, 师父下我时,他已经能独当一面, 我拜师几年之后, 他就自己出去闯荡了。”
“那怎么是你当门主?”
白准眼睛一眯:“我比他强。”
霍震烨摸摸鼻子,觉得自己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他回来过一次,”白准像是想什么, 嘴角微带一点笑意,“我师兄以前对我是很好的。”
他那时才刚入七门,什么也不懂,但一入门师父就替他开了眼,已经能看得见那些东西了。
七门司调和阴阳,抚慰亡魂。师父又是个什么都爱管的烂好人,什么鬼求上门,他都要超度,一到夜里就不得安宁,窗户上飘着吊死鬼,水缸里浮着淹死鬼。
“那时候我们还住乡下,四面都是农田,别家院子有门坎,我们的没有,怕他们跳进来不方便。”
乡下人家若是夜里听见“笃笃笃”的敲门声,千万不能开,说不准是鬼想门坎。
霍震烨本想问问什么“他们”,回过神来吁了口气。
“你知不知道最烦的是什么鬼?”
霍震烨不知道自己想不想知道:“你说。”
“最烦的是痨病鬼,咳嗽个不停,偏偏一咳嗽就吹冷风。”白准最怕冷,到哪儿都要抱着小火炉捂手。
分明是厌恶的口吻,可又带些笑意,霍震烨想他应该是很喜欢那段时光的。
“是他带我入的门。”师兄十七八岁,夜里陪他一起睡,偶尔还给他去集上买糖人。
“那后来呢?”霍震烨干巴巴的问。
“他出门大半年,本来是历练,可很久才回来,还跟师父大吵一架,自己跑出去了。”
“为什么?”
白准摇头:“不知道,师父到死,也没告诉我。”他继承了七门,还以为师兄怎么也会回来给师父上柱香的,可他没有。
这就是为什么,柳二说要给韩三烧柱香磕个头,白准愿意替他画一张脸的原因。
白准竹轮椅滚到天井前,目光幽幽望着那个纸扎的清朝丫环,抬抬手:“烧了吧。”
霍震烨把那纸丫环点燃,丫头的绿衣红裤因火光“簌簌”细响,倒像衣裳摩擦发出的声音,“哔啵”一声烧成两断,成了一堆灰。
眼看落日一点点滑下去,余晖消失在城隍庙大殿的檐翘后,白准进了庙门。
庙祝穿件蓝袍,早早就等着白准进来,恭敬迎他:“七爷,东西都预备好了,劳烦您。”
白准颔首:“知道了。”
庙祝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霍震烨,有些吃惊,每岁三巡的纸献,都是白七爷一人扎的,怎么今天还多带了一个人来。
可他看白准并不解释,也不再问:“给您预备了足够的细蜡。廊下有炉子烧着热水,东西都是干净的。 ”说完就顺着长廊离开前殿。
大殿前的空地上已经摆好了纸竹香案,案上还插着一根细长细长的蜡烛,四下廊中都点起油灯,殿内殿外烛影幢幢。
霍震烨将白准推到竹纸边:“我能替你干些什么?”
白准指指地上竹条:“劈竹丝。”
“有用?”
“没用,让你练手罢了,你一个学徒,还想沾手迎神献纸?”
嗬,还嫌弃他手笨,霍震烨的刻章可是连霍老头子都要赞一声好的。
但他老老实实低头拿起竹刀,学着白准的样子,劈下一根竹丝。
白准的竹轮椅滚到香炉前,先点香敬神,再用香点燃那支长蜡。烛光的一点微光,在空地前投下一个光圈,光圈正中就是白准。
他先取长竹条,立骨。
竹条在白准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凭着他的心意弯曲、转折,一根缠绕一根,根根竹条很快就扎出底盘身架。
竹骨立好,就是画绢衣。
神像纸献用的不是普通纸张,而是轻绢,要勾云画符,贴金带闪,绢衣才是最功夫的。
霍震烨就坐在石阶上,一边劈着竹丝,一边抬头看向白准,他在那个淡淡的光圈中,指尖翻飞,目光虔诚。
似乎就要与那光圈融为一体,圈中除了烛火风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霍震烨舔一舔唇,他打破这寂静:“你要不要喝热巧克力牛奶?”
白准刚拿起轻绢,突然听见霍震烨的声音,恍惚回神。每次这个时候,前殿悄无人声,除了神像灯烛,只有他一个人。
他侧脸看向霍震烨:“好。”
霍震烨找来炉子升火煮牛奶,又往小炉里扔了两块巧克力,很快巧克力的香甜味就从壶盖溢出来,冲淡了殿中的檀香。
霍震烨倒了一小杯热牛奶巧克力给白准,白准捧在手心里,眯着眼睛吸上一口,还未喝,身子就已经暖了。
这才觉得指尖发冷,膝盖上的软毯也抵挡不住穿堂风,小小一口,热意流向四肢百骸,竟比酒还管用。
白准眯起眼睛:“这个比姜汤管用,以后就喝它了。”清明和十月朝,一个初春,一个晚秋,风凉刺骨,要饮姜汤取暖,他每回都捏着鼻子喝。
这巧克力还真是个好东西。
霍震烨看他满足,轻笑一声,拿起案上蟹爪笔:“绢衣是不是就照着神像身上的画?”
白准捏杯子的手微微一紧,眼看霍震烨无知无觉踏进光圈,那光圈不曾黯淡,反而更明亮了一些。
白准讶然,微白指尖握着热杯子,他吹茶似的轻吹一口:“你还画过神像?”
霍震烨听他没反对,抖开轻绢,把绢铺在两边长廊上,先刷一遍矾水,等绢干透再作画上色,全部画完,还要再上一层。
画不掉色,绢不开裂。
“画过。”年年都画,为霍老太太和大太太,一屋子的女人都拜菩萨,他画的观音像是霍老太太最喜欢的。
绢衣一裹上竹骨,描的时候就一丝都不能错,霍震烨爬在竹架上,一手拿颜料盘,一手夹着各种粗细的毛笔,一笔一笔给纸竹神像穿衣。
白准看他竟画得不错,又给自己倒一杯热巧克力,懒洋洋对着杯面吹口气,陷在鹅毛枕头里,怪不得这当师父的都要徒弟。
四周烛火随风摇曳,殿内城隍木像慈眉低垂。
霍震烨画完整件法衣,刚从竹架子上爬下来,香案上点的细长蜡烛就烧到了头,火星一灭,光圈消失。
“行了,回去吧。”白准恋恋不舍喝掉最后一口热巧克力奶。
天早已经黑透了,老城厢的人家舍不得用电,这一片都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白准轮椅前挂着着一盏四方小灯笼,霍震烨在身后推他,窄长的一条石头巷子,一圈暖光缓缓向前,风吹在身上,竟也不觉得冷了。
霍震烨在他头顶念念叨叨:“明天还要去,我给你搬个摇椅去怎么样?我画法衣的时候你还能靠着睡一会儿。”
“光喝热牛奶也不行,要不然我叫一付甜酒酿担子,有炉火温着,你想吃就能吃。”
白准昏昏欲睡,霍震烨低头一看,他眼睛都已经阖上了。
两人还没走到大门边,就见门前站着一个瘦长的身影,穿长衫,戴软呢帽,听见轮椅声转过身来,在阴影中看着他们。
白准眉头微蹙,盯着来人。
“师弟,”那人近前几步,取下帽子,冲白准露出笑来。黑帽之下,他还年轻,肌肤雪白,整个人仿佛一张失了色的纸。
他连眼睛珠子都比寻常人要淡几分:“好久不见了。”
白准瞳仁一缩,那人便对他温文而笑,用种宽容的目光看着白准,好像准备好了接受一切责难。
霍震烨心里就跟阴天落雨似的泛潮,一股一股冒上来。
“进来吧。”白准推开大门,先往里去。
大半夜,霍七少蹲在天井里烧煤球炉子,给屋里两人烧泡茶用的水。
他臭着张脸,一边用扇子狂扇炉火,一边偷听两人在屋里说些什么,大半夜的还叙什么旧!
“师弟的技艺真是湛。”白黎看着满屋的纸扎,口吻满是欣慰。
“你既回来了,便该给师父上柱香。”
白黎摇摇头:“师父不会愿意看见我的,所以我来了,也没想打扰你。”
“你犯了门规。”白准皱眉看他,“你不该替宋福生夫妻扎纸人。”
白黎依旧是那付温吞模样,他垂下睫毛:“我告诉他们不要点眼,也告诉他们解决的的办法。”
宋福生确实是这么说的。
白准皱眉,那纸灵杀了四个人,三个罪有应得,一个是被反噬,可到底是白黎起的头。
白黎继续道:“是我的错,可那个母亲哭得很惨,我不忍心。”
白准凝目望他,良久才说:“宋瑛自愿献祭,虽没成怨灵,也要好好超度。”
“我已经超度过了,因果也是我担着。”白黎说完又笑,“我来就是想看看你好不好,能不能撑住七门,看你过得很好,明天我就出城。”
“你要去哪?”
“去乡下,我喜欢乡下,白事也办的热闹。”
霍震烨就在这时,端着茶托进来,给白黎一盏茶,给白准的是一杯热牛奶,里面还调了点蜂蜜:“太晚了,你喝茶睡不着。”
霍七少的口气当然是硬绑绑的。
白黎脸现讶色,他看看白准又看看霍震烨,白准本来没什么,被白黎目光一扫,耳朵尖微微有点红,白黎轻笑。
白准握着杯子,赶霍震烨走:“别打扰我跟你师伯说话。”
等霍震烨咬牙转身出门,白准才问:“那宋瑛的那张皮呢?”
“烧掉了。”白黎说,“在她灵前烧化,超度了。”他说着低头喝了口茶,嗬,真苦。
“你当年,为什么跟师父吵架?”
“我遇上一个我喜欢的人,想与她成亲,回来禀告师父,师父说七门都是孤寡命,别害了人家女孩子。”白黎越说越低声,“所以那个母亲求我,我不忍心。”
“以后别再做这样的事,就算是你,我也不会留情。”白准一口把牛奶干了。
“好。”白黎扫一眼堂中鬼鬼崇崇踱来踱去的霍震烨,“阿准,我没能护住我的人,你要护住你的人。”
白准唇线一抿,没有作声。
直到洗漱去睡,霍震烨还臭着一张脸。
白准躺到床上,竹条点点木床:“怎么?你还想在这睡?”




纸活 第28节
霍震烨一骨碌钻进被子,也回他:“怎么?你能跟你师兄睡,我就能跟我师父睡。”
白准翻个身不理他,吹灯许久,霍震烨又问:“你要是实在担心,要不要跟着看看他去哪里?”
白准虽没回答,但霍震烨第二天一大早还是打电话给大头,白黎就住在三官堂路的后巷,让他看看有没有搬走。
大头打电话过来报告:“霍公子,是有个男人搬走,他还带了只棺材。”
作者有话要说: 霍·该偷听的没听到·七
第27章 两色锦
怀愫/文
“棺材?”霍震烨把这个记下, 回去告诉白准。
大头又说:“霍公子,你能不能来捕房一趟啊?有桩案子大家想请你看一眼?”
“什么案子?”霍震烨一边夹着电话一边把钱给烟酒店的老板, 轻声说, “麻烦你再给我买点糖果巧克力来。”
这东西白准吃的尤其快。
烟酒店老板把钱进柜台,笑眯眯点头:“还是沙利文糖果公司是伐?”这种东西就只有霍先生天天买,要不是他买, 店里进货都少。
霍震烨点头,一心二用听见大头说案子。
“死了两个裁缝。”
“命案之间相隔多久?”
“隔了一天。”上一个儿童走失案,大头就牢牢记得霍震烨是怎么找线索的,有相之处的案子,一定有什么关联。
“死法呢?”霍震烨目光一瞥, 看见烟酒店小老板缩到柜台后。
他笑一笑转过身,背靠柜台, 从银烟盒里抖出支烟, 趁在外面,吸上两口:“你继续说。”
“勒死的。”
霍震烨吸了一口,伸手掐掉香烟:“我这几天晚上都没空,下午我去趟捕房。”晚上他要帮白准做纸扎法衣。
“好类。”
霍震烨说完挂掉电话, 穿过长巷,回白家小楼。
弄堂里的孩子们看见他手里端着砂锅拎着纸包, 全都凑过来, 霍震烨笑一笑,弯弯腰,每个孩子在纸包里掏了一把糖。
“少拿点这个。”色玻璃纸包的糖, 白准最喜欢吃。
几个小孩子互相看看,笑着把透明水果糖再扔进纸包里去。
白准睡在床上,睡梦中他还听见屋外阿秀串的玻璃风铃声,“叮咚”一声脆响,再打个转,又“叮咚”一声。
天井墙根处摆了一溜花盆,红黄白绿,有的正是花季,有的还没打骨朵,全是霍震烨拿回来的,其中有一盆昙花,已经长了五六个花苞,眼看就要开了。
墙边还挂着个铁丝笼子,养了只白腰朱顶雀,它体形跟纸黄雀差不多,额间一撮红毛,胸口淡茜红色,腰间一圈松软白茸,在笼中啾啾鸣叫个不停。
自从它进了白家大门,小黄雀就绕着笼子飞,两足立在笼顶上,偶尔还会从天井中啣些叶子花瓣,扔进笼子里,讨好这只鸟。
但白腰朱顶完全不将小黄雀放在眼里,它初时还对这只金翅雀感过兴趣,可不论它如何鸣叫,金翅都不回复它。
它是只哑巴鸟,朱顶扭过脑袋,不理它了。
白准在梦里差点笑出声,笑意一绽,人就醒来了。
一醒先闻见香味,竹轮椅骨碌碌滚到厅中,桌上已经摆好砂锅,霍震烨卷着袖管在分筷子:“醒了?去洗漱,豆腐凉了就不好吃了。”
豆腐吸足了鲜汤,筷子轻轻一划就分成两半,舀起一口配刚蒸好的米饭,汤汁浸润下去,白准挖一勺子饭,往汤里浸一浸再吃,不知不觉吃掉小半碗。
霍震烨盖上锅盖,铁面无私:“不能再吃了。”
跟白准住了几天,他算是知道白七爷有多娇贵了,多吃一口就要撑着,少吃一口胃就疼,一天最多喝一瓶冰汽水,再多喝也要胃疼。
白准缓缓放下勺子,吃饱喝足,到天井里浇花消食。
“你师兄带着付棺材出城了。”
“知道了。”白准垂下眼睑,师兄做纸献慰万千亡魂,偏偏送不走他爱的人。
霍震烨又老老实实跟他请假:“我下午去趟捕房,晚上肯定回来陪你进庙。”
“我用你陪?”
“你是不用我陪,那不是说好了,咱们一起吃甜酒酿嘛。”
白准拎起花壶扭头浇花,霍震烨看时间差不多,准备出门,他拍拍肩头:“阿啾,过来。”
阿啾听不见,阿啾绕着笼子,阿啾把撕下来的月季花瓣送给朱顶。
霍震烨只好走过去,把阿啾握在手里:“走了。”
他一边开车一边对垂头丧气的小黄雀说:“要不然,给你再换一只暗绿绣眼?”
小黄雀跳到方向盘上用喙啄他的手背,霍震烨反手摸它一把:“真不要暗绿绣眼?那相思鸟也不错,红嘴绿毛,胸前也有一圈红。”
小黄雀扭过屁股不理他了。
大头在捕房门口等他,霍震烨一停车,他就小跑上前,坐进车里,直奔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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