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怀愫
不由就咽了口唾沫,这要是能搭上霍家的梯子,那可就步步青云了!
“你找白……”霍震烨清清嗓子,“你找我师父有什么事?”
洪胖子听见霍震烨叫白准师父,圆嘴唇张得像颗樱桃,七爷可真是个人物,这闷声不响的,就把霍七少成徒弟了!
他原来对白准就十二分的恭敬,对霍震烨又是十二分的恭敬,两份恭敬加起来,弯下肚皮:“霍公子只怕不知道,这个三门的韩三爷也走了一段日子了,三门门主之位悬空,总得选一位新门
主。”
霍震烨伸手打开请柬,上下一扫就皱眉头,这是一张比武帖,请七门主白准去当见证人。
“斗?”
“是,斗得胜的就是三门主。”
“三门不是只有韩珠了吗?”
洪胖子笑一笑:“是,她是韩三爷的女儿,可八门没有女门主。”
柳大柳二出事,报纸上都登了,满城皆知,韩三爷的师兄弟虽也老迈,但还是有传人的,他们找上门来,要斗争门主之位。
“洪先生是几门的?”
洪胖子听这一声洪先生,那是骨头轻了二两,肚皮都缩了两寸,笑得满面开花:“我是一门的,一门金,相面算卦看运程,霍公子若有事不能决断,也能找我老洪占个吉凶。”
霍震烨上下一扫,看洪四海这通身都是油水的样子,还真瞧不出他是个算命先生。
白准的瞌睡被他们说醒了,他轮椅刚从天井里滚动出来,洪胖子立即行礼:“洪四海请七爷安。”
白准从霍震烨手里接过帖子,看了眼:“斗?”看完把帖子一抛,“这几门里,有多少人支持韩珠?”
白准一问,洪胖子便面露尴尬,白准的目光刮他一下,哼笑一声:“没人?”
洪胖子低头攥着软呢帽,好半天才吞吞吐吐:“七爷,韩三爷与门中人的交情是不错,他办事的时候,大家伙儿也都去了,可……”
可韩珠是个女流,一个女人怎么能当门主呢?
韩三爷把三门传给徒弟,没传给女儿,就是知道八门中人不会让韩珠当门主,他走之前也只求白准一个,看顾他女儿。
只因在白准眼里,人与鬼没什么分别,男跟女就更没什么分别了。
白准沉着脸。
洪胖子立即摆出为难的样子:“这今年要不是轮到我师父管事,这事儿也赖不到咱们头上。”
八门的门主轮流,今年正轮到一门,这事儿洪老头不管也得管。
白准依旧不痛快,他眉间一皱。
洪胖子知情识趣,往后退一退:“七爷嫌我人味重,我也不扰着七爷的清净,这去还是不去,您给我个准话,我也好回去跟师父交待。”
“滚。”
“得嘞。”这意思就是去,除了白七爷,支持韩珠的一个都没有,他再厌恶人多,那也肯定是要去的。
纸活 第66节
洪胖子戴上帽子出门去,走到门边还自说自话,侧身点头,按一按帽檐:“请别送,请别送。”
霍震烨看着觉得好笑,点着洪胖子的背说:“他这是跟谁打招呼呢?”
谁也没送他呀?
白准撑在扶手上,翻翻眼皮:“他怕我这儿有东西跟着他出去。”
礼多鬼不怪。
“这里哪有什么东西?不就阁楼几个坛子嘛。”难道坛子还能跟出去?霍震烨不以为意。
白准听见这句,眉梢一动。
霍震烨看见了,他问:“你是不是准备等我睡着了,让坛子在楼上滚一滚,吓唬吓唬我?”
霍震烨胆子大脸皮厚,轻易还真吓不到他。
白准转过身,轮椅滚到天井中,用手上的细竹条“索索”拨弄霍震烨劈的那堆竹丝。
霍震烨晃着步子走过来:“你要是吓唬我,我就敢抱着你睡。”
白准转身用长竹条戳霍震烨一下:“去劈竹丝,今天扎不好摇钱树,就不许你吃晚饭。”
“我不吃饭,你就不心疼?”
阿秀明澄双眼,盯着他们看,她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白准知道阿秀看着,他耳垂微红,刚要翻脸,霍震烨又退一步,用手背碰碰他:“哎,我是不是该去做件长衫?”
霍震烨只有西装没有长衫,既然受邀去八门的聚会,那总得做一件长衫。
白准只穿长衫,用的料子还很讲究,洗衣店隔几天上门领一次衣服,洗好熨好再送回来。
一开始就只有白准的绸衣,后来又加上霍震烨的西装,两人的衣服放在一起洗。
霍震烨决定去做一件长衫,要跟白准那件一样,才不显得七门孤零零只有白准一个人。
馀庆里临街就有一间裁缝铺,铺子里面装着一面玻璃镜子,弄堂里人出门常常在那里照一照。
霍震烨还没进门,陈裁缝就挂着皮尺出来迎他:“霍先生来拿白先生的衣服啊?我还想给你送上门的呀。”
霍震烨不知白准还做了新衣服,他点点头:“是,我自己也做两件长衫。”
陈裁缝眉开眼笑:“好的呀好的呀,我来给霍先生量量身。”说着替霍震烨脱下西装,教给小学徒,“给霍先生熨一熨。”
不停给小学徒使眼色,他一看就知道霍震烨身上的西装是外国裁缝做的,板子比他打的好,现在越来越多人做西装了,他正好偷偷师。
霍震烨看了一圈,屋里挂着的几件成衣,还真是洋装长衫各种款式都有,做工是极致的。
想想也是,白准这人挑剔得很,他常年在陈裁缝这里做衣服的,哪会做工不好。
陈裁缝动作麻利,一边给霍震烨量身,一边闲话家常:“白先生的衣服我都做得很用心的,有一点线头他一上身立马感觉得到哦,做白先生的衣服,我是最用心的。”
“他做了件什么衣服?”霍震烨有点好奇。
“喏,睡袍呀,这个料子是白先生指定要的,外国货,轻易买不到,我定了货好久才到的。”陈裁缝把衣服拿出来,是件蓝色丝绒的睡袍。
霍震烨嘴角翘得放不下来,跟他的那件一模一样,原来他也想跟他做一样的衣服。
“霍先生着急穿伐?着急穿我就给你加急,都是街坊嘛。”
“三天后能不能给我?”
“可以可以,霍先生放心,肯定给你做得挺括。”
霍震烨拿着睡袍回去,开门就对白准说:“陈裁缝让我把衣服拿给你,说是等了好几个月的布料。”
白准想起来了,他脸上一绷:“放着吧。”
霍震烨已经抖开睡袍送到他面前:“你还喜欢我什么?我一起给你。”
“我喜欢你个头!”
作者有话要说: 白七爷这个人,就是很闷骚很闷骚的
第63章 斗
怀愫/文
霍震烨顶着白准喜欢的头, 坐在天井里扎摇钱树。
扎出树杆,缠上深褐色的纸包出树枝, 霍震烨指给白准看:“怎么样?不错吧?”
白准瞥一眼, 大皱眉头:“这是摇钱树?这是老梅树。”
枝疏干斜,要是点上几朵梅花,摆在粉墙边, 倒是颇有意境的,可这要扎的摇钱树,谁要你有意态。
“倒立个扫把,挂上金银元宝那就是摇钱树了。”白准立刻挑剔,“你要连这个都不会, 也太蠢。”
用目光鄙视霍震烨,不是一块做纸扎的好材料。
“那就不扎摇钱树。”霍震烨自己动手, 调色画花, 就把这个扎成花树盆景送给白准。
既然是礼物,那就得画桃花,一朵一朵层层染色,从花梗花蒂到花瓣, 霍震烨画得十分心。
白准看他画花,指尖一动, 阿秀捧上纸来。
他用竹剪剪出花朵形状, 再将梗部微微捻起,那花托在掌中,几可乱真, 只差一点花香味了。
白准叠一朵,就往花篮中扔一朵,没一会儿就叠了满满一篮子。
霍震烨嘴里叼着细竹丝,两只手也没闲着,回头看见白准叠了一篮花:“我这树用不了这么多花。”
“谁说给你了。”这是给韩珠的,白准点点花篮对阿秀说,“给韩珠送去。”
阿秀挎着篮子要出门,走到门边,她停下脚步,拿块手帕把篮子给盖住。
小燕教过她月令歌,这时候还开桃花,是不对的。
白准看了阿秀一眼,若有所思,阿秀却无知无觉,拎着花篮快快乐乐到韩家小院去了。
“这花送给谁?”
白准一转脸,就见霍震烨盯着他。
纸花也是花,是花就不能随便送!
“给韩珠。”白准一直在想三门斗的事。
韩三爷把三门传给徒弟,倒也不全是因为秘术传男不传女,而是八门从来就没有女门主。
他是爱女如珠,可他要是让韩珠当门主,都不必三门中人挑战韩珠,余下几门不会答应。
原来三门还有柳大柳二在,韩三爷都没这么打算,如今只留韩珠一人,一介孤女要争门主之位,就更难了。
“给韩珠?跟斗有关?”霍震烨有些好奇,一篮纸花还能替韩珠夺得门主之位?
白准懒得解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斗这天,白准一早就起来了,他吃了一碗鱼片粥,指使阿秀装了一袋点心瓜子。
霍震烨就笑:“你这是去当见证?还是看戏?”
白准嚼了个琥珀糖核桃,一点不客气:“都有吧。”
车还在法国面包坊门口停了停,霍震烨给白准买了刚烤好的玛德琳小蛋糕。
会场在近郊洪老爷子的大宅里,门前两个石狮,这里瞧着就像是过去大户人家的宅院。
霍震烨把车停下,推白准进去,遇上台阶,他刚要伸手,白准用竹条一格,竹轮椅轻轻巧巧被抬了起来,过了黑漆大门。
霍震烨一低头,看见竹轮椅下面贴着四个小纸人,就是它们把白准连人带椅搬进来的。
几位门主都已经到了,坐在堂屋的梨花木山水云纹椅子里,其中一个看见白准还站起来:“七爷,一向少见。”
白准不搭理他,径直到自己的位子上,堂中下人把椅子搬走,洪胖子立即赶出来迎:“七爷,七少,要不要云花园里逛一逛?我师父养的好锦鲤。”
白准阖上眼,霍震烨一身长衫站在他身后,口袋里塞了一兜奶油糖水果糖,眼看白准敲扶手的手指头频率快了。
就往他手里塞上一颗。
白准吃了甜的,心情就会好一点,但他还是恹恹的,用绸帕捂住鼻子,嫌这一屋子的人都臭。
余下几个门主有想跟他答话的,可看他这脸色也不来自讨没趣了,全都在另一边窃窃细语。
堂屋里倏地一静。
白准掀开眼皮一看,是韩珠进来了。
她依旧是那付寡淡的面容,脸上没有表情,两只眼睛也没甚神采。
韩三的百日早已经过了,烧完百日之后,孝女该换下素服,但韩珠偏偏穿了一身重孝,长发结一根辫子,鬓边戴一朵白花。
韩珠本来就生得纤弱,再穿一身重孝,看着就更单薄了,她一走进来,余下几个门主脸上都有些烫。
这一身重孝来比武,可不就是打他们的脸,指着鼻子骂他们欺韩三后继无人。
韩珠却一点愤懑之色都没显露出来,她容色平静,走到白准面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七爷。”
白准点一点头:“嗯。”
两人这间只说了这一句话,说完韩珠便直直走到第三把交椅,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坐了下来。
原来安静的明堂立刻便骚动起来。
“世侄女,你这就有些不妥当了。”五门主嗓门极大,他眉头紧皱盯着韩珠,“这个位子可是门主才能坐的,何况你一个女流。”
白准烦得很,韩三在时,这人可连个屁也不敢放,韩三一走,柳大柳二跟着没了,就连他这么个动嘴皮子的,也敢放肆了。
在江湖上混,不是件容易的事,连裁缝都结成红帮,为的就是人多势众,才能不受欺负。
青帮船帮,哪个有势力都能来刮你一层油,八门都是讨口饭吃的江湖人,互相帮衬。
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几门凑在一起,发达的落魄的谁也不嫌谁,本就是混江湖,还摆起谱来了。
“怎么不妥当?”白准左扫一眼右扫一眼,“我看妥当得很。”
八门主出事,来的是楚老门主,他听白准都这么了,自然站在白准这边:“咱们这些人,那都是祖师爷赏饭吃,谁有本事谁当门主。”
言下之意,就是用男女来分,别的几门他不管,他们八门是不认的发。
五门主大皱眉头:“这自古以来,可就没有这个规矩。”
纸活 第67节
白准“嗤”一声笑了:“我怎么记着,我师父在时与几位老门主插香结拜,才立的八门?”
这才多少年就开始讲古了。
“男人女人到头总是死人。”白准阴阳怪气,还拿目光瞟五门主,五门主气得牙痒,可偏偏动不了他,也没人敢动他。
动一下白七爷,夜里枕边睡的是人是鬼,那可就不知道了。
几个门主看“活无常”开口,都纷纷转过脸,避他的锋芒。
洪胖子赶紧出来打圆场:“各位稍安,吉时就快到了。”
韩珠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这争吵与她无关,直到一对父子走进明堂,她才抬起头来。
下了战书要斗的是韩三爷的师兄石荣,他实在年纪大了,跟韩珠斗是欺负小辈。
就派出自己的儿子石宽,同门师兄妹,争一争也不算欺负她个女流。
“师伯。”韩珠行礼。
石荣笑一笑:“侄女,你跟我闺女是一样的,斗归斗,咱们打断了骨头也连着筋。”
几十年不来往,这时也不用叙旧情,韩珠并不笑:“开始吧。”
一屋人往洪家的后院去,斗台就在那里。
霍震烨推着白准,他知道白准厌恶人群,远远走在最后面。穿廊过亭,看院里摆着假山石,挖了锦鲤池,还有个小戏台:“这个一门金,还真是有些家底啊。”
白准掩着鼻子,他在厅里嫌弃人味重,出了厅又嫌花香重,反正哪哪都不如在家躺着,嗡声说:“一门主的外号,叫字字金,他是按字钱的。”
“那你的外号叫什么?”霍震烨好奇起来。
白准从轮椅上微微侧过头去,他笑一下:“活无常。”
霍震烨微微一怔,他还挺骄傲的?
白准眼中带笑,得意之情就写在脸上,他余光瞥见五门的徒弟探头探脑,阴森森道:“你胆子倒大。”
吓得那人扭头逃走。
几位门主在锦鲤池前坐着,隔池就是斗台,韩珠和石宽就在这上面斗。
铜锣响了一声,石宽对韩珠点点头:“我们师兄妹比试,不必签生死契。”
不签生死契就是不会斗个你死我活,石宽生得高壮,韩珠单薄,站在他身前,只有他半个人那么宽。
“师妹先请。”石宽抱拳,嘴里说请,其实还是存了轻视韩珠的意思,古门少有女传人。
一件长褂,一块布,身上要能藏十七八件东西,火盆飞鸟,件件都要弹眼落睛。
可韩珠生得这么单薄,连件长褂都撑不起来,又怎么藏东西?
他怕韩珠出丑,让她先把拿手绝活使出来,也得说他们父子欺负女流。
韩珠看他一眼:“那我便不客气了。”
石宽点一点头,还问她:“要不要我帮忙搬东西。”
变戏法得有道具,她没穿衫,那就是把东西藏在桌底柜底,他们是同门中人,他来帮忙,才能不露韩珠的底。
“不用。”韩珠走上高台 ,看了一眼底下的叔伯,又看一眼石荣,她伸手探到腰间,指尖一动,露出腰间红色。
她明明穿着重孝,可衣服里竟然穿了红,人人都皱眉细看,这才看清楚,韩珠腰间还捆了一段红索。
长索在她手中尤如活蛇,刚一解下就缠在她胳膊上。
石荣站了起来,脸皮一抖:“神仙索?”
他对神仙索多年难忘,韩三当年就是用神仙索绝技打败了他,当上三门门主的,不想隔却几十年,竟能再见。
“在师伯面前献丑了。”韩珠依旧是张不笑的脸,但她神一振,眼中有光。
长索盘旋落地,似盘蛇,韩珠指尖一抬,蛇头探起,跟着蛇身直上,从地上一直探到空中。
韩珠伸出手,一把握住红索,狠狠一拽。
红索颤动,但就是没掉下来,好像在空中,勾住了什么。
座中也有识得这是韩三爷的绝技,但许多人只是听说,不曾见过,眼见韩珠亮相就是这一手,面面相觑。
韩珠依旧不笑,她一只胳膊环住绳索,脚底轻抬,踩绳上攀,一步,两步。
白准微微笑,凤眼一斜,见霍震烨一脸恍然的神色:“怎么?”
“她就是用这个,进了礼查饭店的包房的!”
作者有话要说: 霍七:这迟来的证据!
白·阴阳怪气·七:谁敢惹我
第64章 散花
怀愫/文
白准懒懒一靠, 从袋中摸出一把糖核桃:“怎么?通灵神探要去揭发?”
霍震烨当然不会,这个案子早已经盖棺定论, 宋总捕靠花国美人案, 在租界里大大风光了一回,绝不可能把这案子再翻起来。
“想什么呢,我是跟着你进来的。”他算是七门人, 这时候揭发,白准怎么办?
再说韩珠只要否认,依旧没有证据。
“你给她那篮子花,干什么用的?”
白准嚼着糖核桃:“看就知道了。”
韩珠虽只踏出两步,但她整个人挂在绳上, 脚下悬空。
“好!”白准打着拍子嚷了嚷了一声,像是坐在戏院子里看表演, 他还拍两下巴掌, 把诸人惊醒过来,纷纷侧目望他。
白准哪会在意这些,反而是余下几门门人不敢直视他,怕被“活无常”盯上, 夜里睁眼床头站个纸扎人。
韩珠依旧不出声,她还是不笑, 这时在绳上该亮相说场面话, 可她一句也没。
身姿轻盈,意态翩跹,先是一步一步, 跟着纵身一蹿,半身隐入云团。
众人倒抽一口气,仰着脖子看她还要如何。
细索一时僵直,一时又晃悠,韩珠藏身云中,牵动看客心肠,绳子一荡,他们就怕韩珠掉下来,斗归斗,要是韩珠死在斗台上,可没法跟死去的韩三爷交待。
石宽更是紧张,又想站过去,又怕别人说他偷师。
绳索上只余下韩珠半边身体,天空忽然纷纷扬扬飘落下什么,离得近的人细看过去,竟是朵朵粉色桃花。
时值深秋,园中桂花盛开,簇簇金黄,满院芬芳,这时节哪里还有桃花?
天花一落凡尘,顷刻化灰消散。
还有人接住一朵,捧到鼻尖去闻,嚷嚷起来:“是香的!是真花!”再想给别人闻时,就凭空不见了。
霍震烨这下明白了,花原来是这么用的。
“真有香味儿?”他弯下身,在白准耳边问发。
“当然没有。”纸花哪来的香味,白准又嚼一个糖核桃,糖壳咬在嘴里有点沾牙,他用舌头去刮牙上沾的蜜糖,声音有些含混,“是眼睛先骗他,然后鼻子就会骗他。”
说着就听霍震烨呼吸一重,白准目光与他一触,就知道他心里又在想那事。
白准嘴角一挑,极慢极慢的嚼着核桃,果肉糖壳在他齿间舌上发出细碎声响。
他就这么斜靠在椅上,下颔并不抬起,连目光都微低,一面细嚼一面含笑盯住霍震烨的眼睛。
霍震烨呼吸刹时更重,白准是故意的,他故意这样招他,他知道在这大庭广众,自己拿他没有办法。
小丫头捧着果碟,本来要送给白准,但站在廊下盯着红索看呆了。
洪胖子也站着看呆了,嘴巴微张,韩三爷自从年纪上来,就再没显过这手看家的绝活,没想到竟还能再见。
花瓣落地消散,大家这才回过神来。
“愣着干什么,给七爷上果碟去呀。”洪胖子刚伸手一指,就见霍震烨弯着腰,手撑在竹轮椅的椅背上,白准身子微微往后仰,两人目光胶着。
洪胖子那双眯缝眼一下就撑大了,他一把拉住小丫环:“你等会,七爷现在不用吃。”
这……这哪儿是师父徒弟啊。
洪胖子觉得自己发现了得不得的秘密。
韩珠从绳上轻跃下来,她脸上依旧没有表情,抱拳四顾:“献丑了。”
在场的个个都靠手艺吃饭,若是添些锣鼓点,再找个能言会道的人煽动,这一出天女散花,从此就是韩珠的拿手绝活了。
石荣坐在椅上站不起来,他本以为韩珠孤女可欺,没想到韩三竟不顾传男不传女的师门规矩,将神仙索传给了女儿。
石荣当年就不曾学会这项秘技,他的儿子自然也不会。
石宽大为震撼,他打小就从父亲嘴里听神仙索的威名,别人玩绳只能称之为绳技,只有这个能叫神仙索。
场中久久无人说话。
霍震烨的胳膊一直撑在白准的轮椅背上,他调整呼吸,下巴一低便离白准很近,轻声说:“这神仙索,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白准瞥他一眼:“怎么?你想翻出门墙,换人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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