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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狂上加狂
魏王虽然年岁已大,最近又在国事上昏聩地做了好几个错误的决断,但能让魏国中兴,一时称霸于诸侯的王者岂是如乡间老者一般被人糊弄?
当莘奴点破了玉镯的关隘,魏王心内早就清楚了那申玉乃是有心人打探到了陈年旧事,而特意送到自己眼前的。他慢慢地转过神来,死死地盯住了那马车上急急奔过来的女子。此时再去瞧那与心上人相似的眉眼之处,无一不是可憎的。
魏王先是低声问了莘奴一个问题后,听了她的回答满意地点了点头。复又冷冷地问道:“你母亲的胸前哪一边有红痣?”
申玉虽然一早便熟记了王诩交代自己的关于莘奴夫人的陈年往事,可是长痣这样小事,如何能知晓?更何况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早早便过世了的莘夫人,只能咬了咬牙,胡乱地猜着:“左……不对,是右边!”
魏王的目光阴沉尖锐似利刃,转首对侍卫道:“把她与我拿下,关押起来,不准任何人相见。”
两个侍卫有些惊讶,立时上前扭住了刚刚下车的申玉。申玉一边挣扎,一边对着魏王尖利地喊道:“父王,父王,你莫要信了那个贱婢,我只是记错了,是……是左边……”魏王厌恶地看了申玉一眼,不待她说完,便低声喝道:“贱婢,还敢胡言!珏儿胸前肤白如凝脂,哪里有什么红痣!”当下又高声吩咐侍卫道:“堵了她的嘴巴,莫要让她再胡言乱语。”
侍卫从身上衣襟撕下一块长布,揉成一团,塞在申玉嘴里。申玉发出呜呜的声音,扭动着被侍卫带走。
魏王这时才转过身来,对莘奴柔声道:“孩子,你随我来。”
魏王命令侍卫就近安营,侍卫们挑好一处近水的地势平缓之处,熟练地立好王帐。
魏王坐在王帐中,拉着莘奴的手,询问了她这几年的境遇后,略带怅惘地道:“上苍竟是给我的女儿如此多的波折,你在外流落多时,竟被奸人钻了空子,害得我们夫子不能相认,此番既然寻到了你,本王自要将你带回王庭,好好的补偿于你。”
莘奴深深地鞠躬道:“不能侍奉于王驾前,是我的不孝,然而此番来到王的面前,只是为了却母亲的心愿,如今能得见王的威严,母亲心事已了,恕姬不孝,不能侍奉在王的左右。在山野间惯了的鸟儿,是飞不入大梁威仪的宫殿的。”
莘奴的不卑不亢实在是大大出乎魏王的预料。
魏王宫里的王女皆是早夭,可是姬姓的同宗女儿,哪一个不是费尽心思想要成为王的义女,得以享受王女的荣耀?
可是如今他自己的亲生女儿,却跪坐在他的面前淡淡地表示,只是看观赏一下王的威严,看够了便要走人了,这是什么意思?是拿他这做父亲的,当了市井里戏耍的鸡猴了不成?
当下,他不禁将脸色一沉道:“你这是何意?难道是不想认我这个父亲?以前是不知你,如今你既然前来认祖归宗,岂有任凭你流落乡野的道理?”
身为王者自有一分慑人的威严,然而莘奴是被个恶人从小吓大的,一般的雷声已经不能让她心惊。
在魏王的怒火中,莘奴只是将双手交叠举在额头前,恭敬地施礼道:“莘奴一直坚信,‘缘’这一字总有深浅,王您一定不知,这是莘奴尝试着第三次见您了。第一次时,莘奴是以琏夫人内侄女的身份入宫,却因为行事粗鄙而险些被夫人惩戒得割了舌头。第二次见面时,莘奴以莘子的儿子的身份出现,可依然未能与您相认,此番莘奴花费千金购得名花铺满道路,终于得见了王一面。
有此可见,是莘奴锲而不舍才感动了上苍施舍下这一点父女的缘分。莘奴当做一个惜福之人,宫中在王驾前的姬妾众多,个个要比莘奴心细善于照顾王。而莘奴粗鄙,又何必一意强留在王的身旁?”
这话说得魏王也不禁老脸一红。方才与莘奴询问这些年的经历,也让他想起一年前在王庭前自己曾经见过莘子的儿子前来请求开印莘子的遗作。
那时他只知道珏儿当年给自己生下个女儿,压根没有看出面前的少年乃是女扮男装,只一心认定他不过是珏儿后来替莘子生下的儿子罢了,因而厌恶得不愿多看一眼。
可是如今听莘奴再次提及,怎么能不生出羞愧之心。自己的亲女就在面前,可那时他竟将一个贱女当做了女儿留在了身旁……
就魏王火气稍减,漠然无语,莘奴又缓缓说道:“而且,那申玉说得不错……莘奴,的确是身负奴印之人!”





为奴 89|第 8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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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时,莘奴微微露出香肩,露出那个明显带着“诩”字的奴印。
白皙的皮肤上骤然出现一个年代久远却依然狰狞的疤印,怎么能不让见者为之心惊?
魏王今日虽是初见自己这个失散多年的亲女,可是因为她与她的母亲几乎如出一辙的容貌,早就已经是爱屋及乌,如今竟然亲见自己的女儿遭受过这样的苦楚,那一刻的怜惜震怒俱是发自内心的。
“谁!竟然如此大胆,敢贬斥我的女儿为奴!”说完这一句后,魏王的眼睛猛的一眯,骤然醒悟到那个“诩”字的深意,再联想到先前是鬼谷王诩带着莘奴面见的自己,答案简直是不言自明!
“难道是那王诩?”魏王磨着牙问道。
莘奴犹豫了一下,慢慢地点了点头。
“简直是无法无天,王诩竖子!竟是吃了熊心豹胆,竟然敢如此压榨王女!他如今何在?我必派人将他抓住车裂才可解心头之恨……”
看着魏王的暴怒,莘奴的心里终于缓缓松散了一口气。
想要抓住王诩谈何容易?可是只要魏国成为他王诩进入不得的地盘,那么她留在此地便可安枕无忧了。
在鬼谷中耳渎目染的诡辩一道,如今也算是派上的用场,莘奴最终还是说服了魏王没有随他一同进宫。
亲生的女儿如此貌美,若说魏王初时没有动过让她联姻强国的心思,那便有些太过作假。可是莘奴肩头的奴印将魏王先前萌生出了的想法全都毁得大半。有了如此瑕疵,若是再联姻,岂不是魏王室的家丑尽是宣扬了出去?
而且他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女儿全然不似世间大多数娇弱而无知的女子,她的谈吐举止明显是受过良好的教养,说话时不经意的引经据典,就是与王庭的贤者公卿相比也毫不逊色。虽然被贬身为奴,可是面对他这堂堂侯国的国君依旧不卑不亢,这样的气场与胆识真是让魏王怅然想到为何珏儿给自己生的是女儿,而不是儿子呢?
也正是这肖似王诩的逼人气场让魏王彻底打消了用她联姻的心思,自己的这个女儿非宅院的愚妇,竟然能凭借一己之能从事商贾而囤积万金,就如她之言,又何须贪慕荣华入魏宫仰仗他人鼻息呢?
在她的眼里,尊贵如斯的魏王也不过是个缘分极浅的生父罢了,其他的概无所求。当领悟到这一点,竟是魏王心内更是怅然地似乎又苍老了几许,更是生出渴望补偿自己这个吃尽了苦头的女儿些许什么的心思。
不过,魏王的郊游终究没有成行,在与莘奴父女相认之后,便有一封加急的文书送到了魏王的营帐前——楚国终于出兵,而且进军神速,很快攻占下了楚魏边界的几个城邑。军情十万火急,所以魏王不能耽搁,只交代了邺城的地方官,要派兵卒保护妥善暂居于此的莘奴后,便急匆匆地赶回王庭去了。
楚王向来野心勃勃。先前几年对魏的挑衅乃是常事。可是先前魏国日渐强大,威慑得楚也不敢轻举妄动,而如今眼看这魏国元气大伤,楚国此时的出击简直是落井下石,卑鄙至极,却非常见效。
不过,许是对珏儿爱而不得的遗憾,让魏王对这失而复得的亲女始终是愧疚一些。就算是边关战事吃紧,这几日还是有王都大梁传印过来的要犯的木板像传至魏国的大城小邑。
当廉伊拿着画像来给莘奴看时,莘奴不禁要感慨一声,想不到世人也有画对王诩画像的一日。
这画像上的人终于不再是肉瘤满头,满脸的如乱草的鬓须的老叟模样,无论是剑眉还是朗目都是那般的英挺俊逸,还真让女子看了能生出几许的爱慕之情,想必打死也不相信这样的美男子竟然是被魏王亲自下令通缉的要犯。
再看看这要犯罪行乃是侵占家产,劫掠自己家主的女儿,贬斥为奴,简直是目无王法,行同畜牲,人人得儿诛杀之,无谓生死,活捉者赏金千两,提人头来见者赏万金!这简直就是要买人头的架势。要犯的名姓也毫不隐晦地直接写出乃是王诩。
不过世间同名者甚多。加之此人如此俊美,就算是观者一时也不能联想到此人便是赫赫有名的云梦山鬼谷子。
没有明示这要犯是云梦山中的王诩,也是魏王情非得已。
当初庞涓几次进言说这王诩操纵弟子干扰诸国内政,需要他加以防范。他都觉得荒诞不经,觉得庞涓未免有些对恩师太多疑无情了。
可是现在庞涓的惨死,加之他听闻到了关于王诩预言庞涓之死的传言,真是仔细这么一回想便后脊梁窜起一阵冷意,那哪里是什么贤师的忠告,分明就是冷酷的威胁与诅咒!
而这恶毒的诅咒竟然丝毫不改地在庞涓的身上忠实地逐一应验——背叛鬼谷王诩者,当万箭穿心而死!
当魏王再回味庞涓的当初之言,那句句似乎都是透露了这个看似与世无争,隐居山野的贤者,其实是个充满野心与手段的大胆恶徒。
就是这个恶徒,一手安排了自己的大将庞涓之死,害得魏国陷入无边的战局之中,岌岌可危。
而莘奴便是落在这样恶徒手上多年,所受的苦楚该是何等凄惨?
一时国仇家恨交织,魏王对王诩生出的厌恶与憎恨简直难以名状。可魏王就算再震怒,一时也不能指名道姓直接剑指于鬼谷子王诩。这内里牵扯了太多隐情,若是世人知道魏王追杀鬼谷子,简直是要震动各国王庭朝野,甚至惊动到周天子的面前,那时他该如何向天下解释?
说自己的亲女成了那竖子的奴婢?自己被个竖子耍的团团转,以至于现在朝中无人可用?皆是说不出口的憋闷啊!
所以无论是国仇还是家恨,在没有拿住那恶徒之前。皆是要强自忍下。只要解了眼前的危困,总有拿住那恶徒之时。
莘奴倒是没有指望魏王能真的拿住了王诩。可是现在魏国已经成了王诩的禁地,再不担心他会骤然出现。
想到这,便是心内一块大石落地,这几日莘奴舒心无比,饭量也大增,每日饱饭后再睡上一觉,日子便囫囵地过去了。
就这么过了几日,莘奴觉得自己似乎是又胖了些,竟然又觉得内衣变得紧窄,不大合身了。
照着铜鉴看了看自己丰腴了许多的脸蛋,莘奴暗自提醒自己以后得少食些,不可再这般痴肥下去,一面又唤来廉伊道:“如今我们暂居邺城得到了魏王的庇佑,不必再如以前一般藏头露尾,你且去乃些奴婢回来,我的衣服紧小了,需要人来裁布缝制些新衣。
廉伊愣了一下,眼睛飞快地扫了一眼莘奴紧绷而高耸的胸前,低声喊喏。
莘奴交代完后,便去了院后的仓库,取了钥匙打开库房后,在堆积的织品中来回巡视了一圈后,取了几匹素雅的布料出来,准备用来缝制新衣。
这库房通风良好,但是布料长久堆积而不防蛀的话,也不能长久保存,莘奴心里盘算着让廉伊再买些檀木来放置在库房之内,等再过几月,入冬后,便是售卖布料的旺季,在过年时,那些个富贵人家都要裁制新衣,到时她也能卖上个好价钱,如此豪赚一笔后,又是几年不忧愁吃喝了……
这么想着,她从库房里出来,绕到一旁的菜园,准备看一看今日可要吃些什么新鲜的瓜果。可是路过洗衣的水井旁时,却远远看见廉伊正弯腰从洗衣盆里将自己一件贴身的内衣拎起。
那内衣是齐国流行的式样,有些见不得人的短小轻薄,此时被个壮硕的少年拎提在手里,一时还真让人有些羞愤。
可还不待莘奴出声喝止,廉伊竟然将那布料移到了鼻下轻轻地嗅闻着,那陶醉的模样竟似身处花海一般……
莘奴再也忍不住了,冷脸道:“廉伊,你在做什么!”
廉伊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会被莘奴撞个正着。他为人早熟,心思颇深,可到底还是个少年,心内的那一点字隐情被正主撞破,只窘红着脸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直到莘奴走过去将那布料从他的手里一把夺过来时,廉伊才反应过来,直着脖子道:“我是想给姬改一改衣服……”
莘奴往一旁的小桌上一望,果然上面摆着打开的针线包,还有一把剪子……
此情此情还是让莘奴有些哭笑不得,她从小是独女,可是小时一直盼着母亲给自己生下个弟弟,也好显示下做姐姐的威风。她这一路逃亡都是与廉伊在一起一路波折地走过来。对这个行事周全的少年自然也是生出几分类似家姐的情谊来。
是以她从未将他归类到以前的她的那些爱慕者中去,方才心内的不适之感一时真是难以言表。




为奴 90|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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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莘奴气极道:“你一个堂堂男儿,不手持玉龙宝剑,反而要穿针引线做女子小衫,可真是长脸啊!你泉下的父母若是看到了这一幕,该是何等的心寒?”
廉伊听了这话,身子微微一凛,嘴唇也紧紧地抿住了,憋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低声道:“廉伊知错,姬莫动气……廉伊心知大丈夫只有建功立业才可仰头无愧于世,才配得上如莘姬一般的女子。
如今姬已经认祖归宗,获得了魏王的认可,身份更加高贵不可言,不是廉伊所能企及的。所以,廉伊一早便选买好了伺候莘姬的家奴,请来了经验老成,为人老实的管家,明日就会前来替莘姬支撑起府宅杂事,而我……已经报名参军,准备投身魏军奔赴边关与楚军对战……”
莘奴闻言一愣,皱眉道:“你这又是何时生出的主意?此时胡闹个什么?你并非魏国人,怎么突然生出这等心思?现在魏国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实力上损耗甚大,你前去战场岂不是九死一生?你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
廉伊却语气坚决地说:“只有乱世才可建立一番功业,闻达于王驾之前,才配得上莘姬!”
莘奴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是老了。眼前的少年明明只比自己小了几岁,为何竟是没法理解他的心思。
“你的良缘不会是我,就算你闻达于诸侯,也不过是替你牟家争得荣耀罢了,与我毫无干系,我更不会因为你的腾达而多看你一眼!”冷冷地说完了这句后,莘奴一把强夺过他手里的衣服,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接下来几日,她都对廉伊甚是冷淡,心内实在是指望着少年打消愚蠢的念头,万万莫要因为她而去了战场,
就如廉伊所言,第二日那些仆役们便都登门了。管家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名唤瑛娘,为人倒也老成,待得仆役婢女们都熟悉了府内的一切,廉伊便准备动身出发了。
这一天天还未亮,廉伊就在屋外轻轻敲门,轻声道:“鼎里温着热羹,饭菜都已经准备妥当,廉伊就要出发了,还望……莘姬多多保重!”
就在廉伊转身时,身后的门吱呀开了,莘奴披挂着外衣皱着眉瞪向少年道:“平日里机敏得很,怎么现在这般的不开窍!”
因为莘奴这几日的冷脸子,廉伊心内一直有些抑郁,现在看莘奴终于肯出来见她,脸上顿时显出少年独有的鲜活光泽来,两只眼睛放亮地看着她,犹如骤见了主人施舍了骨头的小狗一般。
莘奴颇有些头痛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最后无奈地道:“你可想过若是战死沙场,就算世间有红颜有鼎食也是俱与你无关的了……”
廉伊郑重的跪在她的面前道:“廉伊知道莘姬心内有我,便足矣!若是不能建功而身还,便是不配陪护在姬身边,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不出一年,廉伊定然会衣锦还乡,还望姬给我这一年的时限,莫要许配了他人……”
说到这,也不待莘奴回答,抓握住了宝剑和行囊,便头也不会地朝外走去。不一会便听到院门口传来了马匹的嘶鸣声和马蹄逐渐远去的声音……
莘奴倚在门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这男女之间的情谊实在是恼人又厌烦,只是一步走错便有深陷泥潭无法抽身之感,若是一辈子不涉身其中,也不会有什么遗憾缺失。
自从廉伊走后,府宅里一切都被瑛娘照料妥帖,她手也是极巧,缝制的内衣虽然不若齐地的款式那般艳美,穿戴起来却宽松舒适得很。
府宅的后院除了种菜,还养了几口猪。一时间很有些自给自足的乡间气息。
因为怕王诩的势力追扑过来,莘奴一直蛰伏在府中不曾外出。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竟然连半点关于王诩的消息都未曾传来。
这全然不似王诩的风格,莘奴一早便料到自己的行踪是隐藏不了多久的,此番得了魏王的庇佑后,风声自然也掩盖不了的。那王诩虽然不能踏上魏国的土地,可是他必定会派人前来恐吓威胁自己,以显示他那远覆四方的威慑力。
可是,现在满魏国境内都是他的通缉画像,依然是悄无声息,这样的沉寂,全然不是鬼谷王诩一贯的作风。
在府宅里憋闷的久了,莘奴也想出外散一散心。邺城到处都是忙碌的耕牛马车,莘奴带着瑛娘和几位婢女沿着河溪小路缓缓前行,在她们前边不远处是邺城的地方官特意派来保护丽姬的勇士。没走几步,迎面便撞上了一对送丧的队伍,走在前面的乃是亡者年幼的儿子与妻子。
那妇人一路悲痛哭号,而不足五岁的孩儿穿着白色的麻衣,一路也是走得踉踉跄跄。死者为大,莘奴一早便闪避到路旁,为丧队让路。耳旁听到旁边的乡民们交头接耳,惋惜地说道:“真是可怜,只不过是在田间做活的时候,一时嘴馋,误采了几粒毒蘑菇,稀里糊涂地喝了一碗毒汤。别的同饮者不过是上吐下泻了一番,只他体质特殊,折腾了一晚,人便这么没了。”
待得丧队渐渐远去之后,瑛娘在一边搀着莘奴,待要继续前行。只是一搭上莘奴的手,突然发现那双纤手竟然变得冰凉,似乎还在微微颤抖。
瑛娘有些诧异地望向莘奴,隔着轻纱看不清她的面庞,不禁问道:“莘姬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莘奴又站了好一会,直到耳旁再也听不到丧队里传来的缶竽的哀乐声,这才慢慢往前继续走去。
一直以来,莘奴千算万算却始终回避着一样可能,那便是王诩饮了那碗毒汤后会不会早已奔赴了黄泉之路?




为奴 91|第 9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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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会,莘奴便说要回转了。回时的路依然是池水粼粼,野菊开得烂漫,充满着乡野的生机。可是莘奴却再无来时的兴味盎然。只是默默无语一路走着。
等回来了宅院,瑛娘问她中午可想吃些什么,她也只是懒散地说了一句随便。
摘了纱帽,就着铜盘里的水洗了一把脸后,莘奴换了松散的衣裙,踩着软帮的便鞋走到了后院。
望着后院整齐的菜畦,莘奴突然发现这些菜地的布局竟然是跟那人平日里的喜好一模一样,甚至高矮错落都是别无二致。这菜地是她布置的,而她终究是受了他的影响至深,以至于日常起居的喜好,也渐渐被他同化了,竟是也喜好这等田间农活。
犹记得他曾说过,她只记得他的不好。
若真是这样,她该是多么的恩怨分明,而心境清幽?
他若是真的中毒至深而有不测,在离去的那一刻,心内想得会是什么?是不是深深饮恨没有一早除掉她这个鸠占鹊巢的私生女?一时间,莘奴心里乱极了,之前几个夜晚做的那些可怖噩梦境又浮泛上了心头。
“莘姬,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直到瑛娘不知什么走到她身旁,开口诧异询问时,莘奴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清泪流满了脸颊。她轻轻地触摸着自己湿漉的面庞,不禁也自问道: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
有些思绪是开启不得的,有了这样的心思后,平静的日子似乎也不那么惬意了。莘奴急于想要知道王诩在越国时究竟是生还是死,不然为何这般久久都无动静。于是便提笔修书给身在齐国的妫姜,托她代为打听。
就在她与妫姜筹谋着这次脱逃时,一早便约定了到达魏国后,可以借由妫姜安排的身在魏地的商贾来传递书信。
当信寄出后,莘奴要做的便是耐心等待。
而此时,魏国与楚国的战局也不甚妙,昔日被魏国打得龟缩的楚国如今似乎如虎添翼一般,连连施展奇招,攻陷城池犹如无人之境。很快便将战线推进到魏国境内。
一时间战火蔓延沿线的边城百姓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当莘奴摊开地图对照这几日城里传来的消息时,猛然发现,那楚军前行的路线诡异地绕了一个弧度,竟然包围了邺城将有一半了。虽然此时相隔甚远,可若是再过些日子,邺城便在楚军的势力范围之内,到时这大片的土地,便被楚人如同切割肥肉一般,落入囊中,可以尽情饱食了。
当初魏王虽然对她这个新任的女儿十分关切,可是此时已经全然扑在如何驱走豺狼楚国的身上了,哪有精力去顾及身在邺城的骨血?
莘奴决定自己应该及早离开邺城这样的危地。可是就在她下定决心准备变卖邺城的府宅搬家时,那楚军却暂缓了攻势,在距离邺城甚远的蕉城驻扎,按兵不动,据说是魏国派去了使臣与楚军议和,却不知谈到了何等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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