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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吹牛者
午木已经开始头疼了,因为这类组织并不是简单的土匪,结构松散又非常的“民众化”,很难分辨,如果没什么犯罪行为,也不太好直接采取强制性手段。
“我们占领广东之后,他们并未与元老院进行过对抗,也配合我们的地方工作。所以平日里的工作中也没有触及他们的组织活动。”
午木摆摆手:“有具体的架构和组织方面的情报吗?”
“这是相关的情报。”杨草把准备好的卷宗递了过来。午木翻看着,关于该会道门的介绍内容非常简略。
“会首称天门元帅,内部称座帅,又称掌舵,舵主。副职称为正印,又称协舵的,协领各方会众。会首以下分八门,功门为各门之长,兼领人事升降;刑门掌门规戒律;粮门掌财;执门掌庶务;礼门掌仪式;风门掌探报;兵门掌杀伐。具有一定的组织性,但整体较为松散。各村的会首基本各行其是,有很强的迷信色彩,靠神鬼愚弄百姓。会中要职基本均为当地势力重要人物担任。富户和士绅为求平安或者扩充实力多入门充任会首。执掌各门的大弟子称为授业门生,要清盘底、过大礼才能正式担任会中职务。”
从材料看,这个组织并没有什么严重的罪行,连此类组织一贯的“敛财”规模也不算大。要说最大问题便是经常卷入地方械斗。而地方械斗又和本地的宗族矛盾、土客矛盾交织在一起。也很难说谁对谁错。
这么个明显底层化的会道门怎么会和梁存厚这个道地的本地缙绅勾结起来还真是一桩奇怪的事情。
“梁存厚很可能通过武底在地方外围结交一些地方实力派,而他们手中掌握的这些会道门便是他觊觎的武装力量。我们在两广地区推行治安整肃以来,经过连续两期整肃,珠三角地区的土匪海盗集团基本全部被肃清。再想通过交接匪类这种传统做法来构筑武装力量已经行不通了。所以梁存厚才会把脑筋放到他们身上。本来他们反朝廷的色彩也比较弱,骨子里还是认为大明是正统。”
杨草顿一顿道:“但总体来说,他们的组织不很严密,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很多殷实富户只想组织丁壮守卫乡土,怕别的势力插足本地增加负担,也不愿蹚反宋这滩浑水,这让我们有了很大的余地开展争取工作。在乡间有部分士绅及时向我们靠拢,主动表态愿意充当我们的耳目,其中不乏有天门道的授业门生。让我们可以获取一些有价值的情报,这是东莞老李围的李百顷昨天提供给我们的。”说完递给午木一封信札。
午木接过仔细看了一下,那是一张8寸长4寸宽的硬纸帖子,上书:公盟宝札,中书:
上告天帝
召将出兵
天地为证
鬼神为凭
下书有:x年x月x日x地相会共商大计,天门道神会座帅:薛合揖拜迎以待众家兄弟。
午木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是他们内部集会帖子?”
杨草道:“是,而且是正式的盟约公帖,非常少见,除非有重大事宜否则不会轻出,这次各县大会首都接到了公帖。这个薛图就是目前天道门的总舵主。”





临高启明 第九十四节 焚楼(九)
午木心想:他们能有什么重大事项呢?不用想也是为了为下一步反元老院的活动进行某种铺垫,毕竟最近我们给梁存厚和各家地方势力的压力较大,他们肯定有所察觉。这场会议多半是为了商量某种对策或者决定某项重大的决策
他问道:“有没有可能直接在盟会上把他们一网打尽?”
杨草摇摇头:“帖子上只是个集合点,每张帖子上的地点都不同,到地方会黑布蒙眼由专人接引。每名与会者只能携带子侄弟子一人, 长距离跟踪,敌情、地情不明,临时组织突击不可能成功。”
午木问:“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杨草迟疑了片刻,终于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打进去!隔着窗户纸永远看不清。”
“派谁?太冒险了吧?”
“徐桐,他没有在外人面前露过相,比较沉稳,别人我不放心。”
“必须派我们自己的人去吗?通过什么渠道?”
杨草点头说:“很多事外行看不到、看不懂,无法分辨信息的重要性。时间太紧,也没有其他合适人选。渠道通过李百顷,他是广州破城时的内应之一,按照咱们的要求城破后潜伏了下来,之后搬回老李围居住,始终没有暴露,他的一个儿子被化名秘密吸收进了市政府,也没有公开。非常可靠,可以肯定不是两面人。老李围是大庄子,内有四十余个后生加入天门道神会,都在他门下,徐桐将会以他外地堂侄的身份随同参加本次盟会。至于危险”
说到这杨草看了一眼旁边的徐桐,徐桐笑了笑,接口道:“我们,不就是干这个的嘛。”
午木沉默半晌,终于道:“做好接应, 注意安全。”
铁梁寺外, 木石道人目光幽深的望向面前的层层芦苇, 低沉无言,黑暗在暮色中无尽的铺陈出去,抹起木石道人向晚的身影,如同阴伏的魔鬼,等待择人而噬。
此地是珠江三角洲中水网地中的一处“积沙”,十分偏僻。多年前,也不知道哪里来得善男信女,在此地建起了一座小小庙宇,请来几个和尚,供奉神佛。然而年深日久,庙宇荒废,寺内僧侣散尽,连佛像亦不存,只残留三间殿宇。连本地人亦不知此庙原名何寺,只用“铁梁寺”代称。
铁梁寺地处沙洲深处,四周河汊河汊港湾密布,长满了芦苇和红树林,若非熟知河道的本地疍户,连进寺的路迹也寻不到。因此多年前便为匪类所盘踞。好好的一处修法之处,竟堕为匪窟。
谷柬
黑夜已沉,铁梁寺偏殿内,一张旧桌, 摆着几道肉蔬两坛劣酒,木石道人与一长脸大汉分坐左右,那汉子不满四十,体态雄健,面色阴郁,行止沉稳。木石道人站起,右手持壶,左手略挡扶着右手衣袖,欠着身子,先为大汉斟上一杯,又为自己满上,双手平举至胸前,敬道:“此事多赖云兄筹划,得以荐至薛座帅面前,方成此事,无以为敬,且请满饮此杯。”
云霆却只单手略举了下酒杯,一口干了,淡淡道:“云某一個开缺去职的废人,当不得道长谬赞,当日若无梁公子施以援手,资以粮秣,怕是我等兄弟或衣食无着、或聚啸山林、或沦为髡贼刀下之鬼,道长既持公子信物寻我,公子信中又重加嘱托,云某自当全力以助,只我兄弟稀薄,数十手足聚敛不易,不可轻掷生死,打杀之事莫攀扯我等,丑话先明说在头里,道长要心下清楚。”
木石道人微微一笑,道:“过虑了,不说云兄所部长于刺探钻营,只说当日王督数万大军于髡人亦不过弹指灰飞,我又岂敢存此妄念,此次全赖云兄居中斡旋联络,拉来天门道神会、佛香会、一宇混元道、青石寨等诸位义士,成就此次盟会,届时同声一气,诸道合一,摇撼地方,未始不能成事。”
云霆只冷冷看着木石道人,道:“实言相告,云某以为现下不宜轻动,如今广府耳目森严,蛛网密布,往日城内外府衙各部中留用旧人多被革、替、查、拿,诸般消息渐渐断绝,髡人脚步紧密逐次逼来,梁公子与我信中言说此次资以重金,但日后恐再难托带。想来其行事怕已为髡贼所查,我观公子信中似知事不可为,已有托付之意,是要以身全节,我等攀附之人,既觉事已难谐,不如就此散去,如此尚可保全各自身家。”
木石道人闻言,身子略一僵,突然冷笑一声,道:“此言大谬,公子识破髡贼狼子野心久矣,苦心绸缪多年,着子处晦暗隐逸,此时方要显出劲道,云二哥又何必作此颓唐之态,你与髡人所知甚深,又观梁公子之著书,虽明髡人之短长,却一味夸大其能,贫道瞧倒似是叫髡贼吓破了肝胆,平白堕了自家锐气。现下梁公子虽坐困广府,然如今棋局初就,无须他亲自主持,公子已将诸事、关系一力交托与我,云二哥自放宽心,朝中有石翁倚为泰山之靠,乡间有云兄引为臂膀之助,凡事还大有可为,正是一展抱负之时,岂可消沉。况兄台身服飞鱼之时与髡人宿有仇怨,不与朝廷效力,前路何往?莫非巴望髡人三顾之请吗?云兄所行之事阴私诡秘,替梁公子居间奔走,联络乡间族老、寨主、会首,发揭帖、探髡情,手上又有人命,事发只在早晚,万无幸理,到时尔等身葬何处?况余生碌碌,云兄可心甘就愿?现时云兄便只死、走两途,今我与云兄指此一条明路,云兄当要好生珍惜。髡人俚语道‘危机与机遇并存’,话糙理顺,此次若能出得大力,立得功劳,明有朝廷叙功封赏,暗有石翁代为运作,莫说复职,步云高就也指日可待。”
云霆低着头,昏暗的油灯下无法看清面色,只端着酒杯的手定定地停在半空,沉默半晌,他方自轻叹一声,道:“这自不消说,我当尽力,只诸路关系拉扯维系不易,我与梁公子经营数年方有此局面,道长千万谨慎,珍惜我等一番心血才好。”
木石道人笑道:“云兄,过往我与梁公子于房内细研天倾广闻录,纵论髡情,髡人行事虽谨慎,但这起子假充宋裔的海外蛮夷,却非全无破绽,云兄熟知髡情,想来定已知之。”
说着他夹了一口菜,小呷了一口酒,接着道:“髡人兵甲犀利,然虽精却少,散之全粤则犹如以沙投海,难以攻坚野战,若猬集一处却又难把控乡里,髡兵靡耗钱粮、药子、甲械甚巨,所募一兵可抵我朝十兵之费。如今髡人派伪吏旬日游走于乡野间,称为征粮队,却少征小民,只一味勒逼士子、缙绅、粮户,自古皇权不下里甲,乡民治以宗法,优待士人免纳钱粮,旌表忠贞以宣德化,自此全不存分毫,搞得乡野之间民怨沸腾,缙绅富户无不忧心惶惑,此时我等正可上下其手,搅他一场风雨。”
云霆轻轻点点头道:“我与公子纵论髡情,也常有此论,那便是行事宜早不宜迟,趁髡人立足未稳之时动摇其根基,时日越久越难成事,因髡人最善蛊惑人心,但初至之时愚夫氓妇未受其益,官吏干部未下里甲,权威未树、恩德未施,又兼髡贼征广府时凶名昭著,我等大肆宣扬,使乡民振怖,再佐以仁义、神道之说教化愚民,并与会中、山中、寨中各路英雄汇同,勾连乡里大户,也能施展一二。若时日迁延,小民难免为其所惑,到时髡人大征兵甲、广派吏员,待其根基牢靠,便无我等存身之处了。”
说到此处,云霆又摇了摇头,道:“话虽如此,但所谓厚积薄发,我等积聚之力犹如飘梗浮萍,现朝廷兵马未到,时机不至,怕是难成气候,现在发动,太过勉强了。”
木石道人紧咬牙关,狠狠道:“如君所言,但时不我待啊,此时尚可一搏,等髡贼缓过手来整治地方,以其惑民之手段,恐怕便要冰消雪融,消弭于无形了,现下诈称朝廷兵马将至,发动一场,不拘何人只管拉上船来,将那亲族乡属只情一遭裹挟了去,这班人便再无退路,只可随着我等一条路到死。髡贼便是弹压,也要大开杀戒,杀人盈野,杀戮愈重,仇怨愈深,恨之者愈众,将水搅浑我等方好施为。”
云霆心下一跳,目光灼灼逼视着木石道人,道:“道长思谋的好手段。”
木石道人假作悲悯之态,轻叹一声道:“身在其间,迫不得已而为之啊。只如何行事还要云兄多加指点。”
云霆低头沉吟半晌,缓缓将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之上,上身没入阴影,屋内昏灯跳动,映得云霆面孔忽明忽暗,冰冷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要与髡贼为难,云某未及深思,暂有几条浅见。”




临高启明 第九十五节 焚楼(十)
说到这云霆慢慢伸出右手比出食指,道:“一,不可与其硬碰,只可旁敲侧击,避其锋芒, 只要拖,不要打,以拖待变,渐蚀其势,若能拖到朝廷兵马来到,便事有可为。”
说完云霆又伸出中指,道:“二,阻其政令,使伪朝政令难行乡野, 袭杀落单伪吏、投髡刁民,择一二死硬之新投假髡,杀其满门以儆效尤,使乡里惊惧,小民遂不敢为髡吏、不敢言髡事。只一味搅闹,让其威权难树、粮米难征、法令难行。”
接着又比出无名指,道:“三,使各山好汉袭扰交通,截杀行人客商, 阻隔道路,坏其治安,髡贼为保安守序只能多设哨卡、广布兵马,日久必首尾难顾。髡人最重陶朱、匠作, 若寻机纵火, 焚烧行劫广里新立之髡贼作坊、货场、商栈、店铺, 扰其商营、造物,当可增其烦难,乱其脚步。”
说到此又比出小指,道:“四、我观髡人每至一地便多募乡勇,但此等乡兵即无髡枪又无甲胄,仅只刀矛,且髡贼幕中少有士子,所委伪官伪吏者甚少,不得已用乡贤族老代为治民,此等乡兵中亦是良莠不齐,不乏心向朝廷的忠义之士,说降尔等,乘其不备,英雄群聚,里应外合,打下一两处村乡公所,夺枪抢粮,定能震动髡贼,大涨士气,只此事殊为不易, 轻易不得行。”
缓口气云霆接着道:“平日多倚赖地方豪强、依托图里亲眷藏身遮蔽, 与髡贼周旋游走,若事机不密,遇髡贼痛加剿洗,无法存身之时,则扯起人马退守八桂,盘踞边地,掩映群山之中,寻机祸乱骚扰,待大兵到时,以为前驱,方能卷土重来。”
木石道人听后,道:“皆是消减皮毛之策,不能动其根本啊。”
云霆冷哼一声道:“运筹之事但能所行一二便已不易,人切不可贪心不足,髡贼掩有两府之地,兵精粮足,岂是你我旦夕间所能撼动。至于你说的熊督,他如今人头尚在,足见朝廷目前并无对付髡贼之意。”
木石道人沉思片刻,道:“嗯,倒也有理,此事暂且不论,那盟会之事”
云霆道:“大抵可定,我已联络薛图,明日便来与我等相会,前两次你也见过此人,其人目光短浅,粗陋贪鄙,只可利用胁从,不可由其主事,届时你要把的定心思,诱其入彀中,不可为他左右。但此人甚有义气,冲打不怕,在江湖上颇有声名,其人背后有几家大门支撑,方得了这天门元帅,最盛时便五七千人也拉扯的起,如今髡人势大,裁抑大户、道门,但刨去首尾,两三千众也是有的,现下此人备受挤压,极是难过,为求自保也会挣上一挣,许以重利不难招揽。”
木石道人略一点头,道:“贫道明白,上次已许了那薛图一个实授游击,看他喜的无处抓挠,言语试探间,当是个没心肝的。”
云霆一皱眉,道:“你可能让他如愿?”
木石道人冷笑道:“嘿嘿,撑篙离岸,到那时便由不得他了。是真是假有何分别?”
停一停,又道:“云兄,你我再细细谋划,好好思量思量,莫要出什么纰漏。”
远山、密林、山岗、怪石,丝丝月光自乌云间透出,映照得山野朦胧虚幻,树木枝条在山风中轻轻摇曳,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树影映在山壁之上,好似曈曈鬼影,深山古寺中一豆鬼火,映着窗纸上两个黑影秘密私语,有如地狱的呢喃。
一条小船在河道里摇摆着迤逦而行,船篷内共坐着三人,徐桐与李百倾均被黑布蒙着双眼靠坐着,一条大汉则直坐身子目不转睛的紧盯着两人。徐桐斜歪着身子倚在船篷壁上。身体随着船只的起伏不时地轻轻地晃动,似是在迷瞪着打盹,暗中感受分辨着小艇的移动速度、倾转和点播,捕捉着沿途环境每一处细碎、特殊的声音特征。徐桐心中默数着数字记录着时间,他将双手貌似随意的交叉抱在胸前,左手衣袍挡住右手,右手斜插入怀中,手心中攥着一个短短的笔头,每遇车厢倾斜,左转便在里衣交领内侧按由上至下的顺序画上一道,右转便在交领外侧画上一道,每次转弯都在里衣依序用速记符号记下默数的数字,在不能直接记录情况下,徐桐用此作为记忆的补充参考,依此约略估算每次转弯的里程和时间,希望事后比照地图能大致推测出目的地所处方位。
这种训练方法,在过去他实践过多次,至少有六七成的准确。但是以往都是陆陆路,不是乘车便是坐轿。乘船还是头一回。较之于车轿,船上对方位的把控更为困难。只能算是聊备一格。
接头处离城甚远,二人前一日在附近赁了房子,住了半宿,天不亮便来等候,上船后又行了良久,小船才缓缓停下,船夫将二人眼上黑布取下。睁眼望去却是在一片极大的红树林之中。
谷諨
弃舟登岸,树林中却又有一条小道,由向导引路一路往前。二人也不辨东西南北,只跟着向导一路前行。
沿路而行,路上不时有其他人汇入,都是步行而来。显然此地不通车马,来者都要依靠舟楫。徐桐心中暗暗忧虑,自古水道最为复杂易变,尤其是这般大片沼泽沙洲之中的水道。宋人的梁山三十六员好汉聚义梁山泊数十年,官兵束手无策。实际梁山并无险要之处,全靠八百里水泊遮蔽官府。
这些人大约便是今日各会的头面。徐桐用探寻的目光看向李百倾,李百倾只略微点了下点头。又走了移时,道路越加复杂,时而需拨开树丛,时而从溪流上临时架板通过。周边不是树林边是芦苇荡,连天光也看不到。路上明暗哨卡忽隐忽现,戒备森严,直走到近午时分,方来到空地上一座寺宇。
徐桐暗暗心惊,小船划划桨摇橹速度甚慢,别看时间长,实则此地距离广州城大约只有十五到二十公里。也就是说,从西门出来,最多四十里路边是匪巢了。而这匪巢深居沙洲红树之间,若无向导,便是动用大军拉网也休想轻易搜寻出来!难怪这帮人有持无恐,在这里公然聚集。
这座寺院庭院占地极是宽广,但格局却不甚大。建寺之时据言因为缺少大木为梁,便在拼接的主梁上外包铁皮,故得名铁梁寺,寺内殿宇房屋俱是石基打底,外垒土墙,内修木殿,布局两进,前为山门堂院,中为佛殿,后为方丈室、厨房、居士房。如今大多已经坍塌。山门早已破败,门前匾额也不知所踪,殿内倒着一个缺足少把的香鼎,正殿里供奉着木雕佛祖宝象,只是早已彩绘失色、金装剥落,佛祖身旁侍立两尊比丘立像,两侧偏殿列着二十余尊大小菩萨,高矮胖瘦形态各异,年久失修,均已朽烂不堪,辨识不出面目。
山门前几名喽啰迎客,验看了公帖,便即有人引入,院中分两列摆着几十余张条案交椅,不少人已然落座,自有喽啰上前奉茶敬烟。正中摆放一把圈椅,椅后设一张香案,上置一神龛,供道教天帝,上书“昊天金阙玉皇玄穹高上帝”,案前设三炉四碟,三炉香各敬天地人三才,每炉内插高香三注,四供碟摆着猪、牛、羊、鸡全荤供,喻天帝统御各界弟子不忌荤腥。
院中桌椅排列各有座次,一名喽啰将李百倾与徐桐二人领至最末尾一桌,喽啰高声唱道:“老李庄授业弟子李百倾携侄李健到,排位入座。”安顿李百倾二人坐了,又摆上烟茶果品方才退去。不多时,两列座位渐次坐满,除四五十会首外,加门人弟子足有百多号人,各人奇形怪状,或高声阔论、或窃窃私语,众人心思各异,目光闪烁,眉眼不住四下撒摸,院中闹闹哄哄,一片嘈杂。
众人最关注的,便是堆积在左右廊下,由十多個小喽啰看守的硬木箱子,箱体箱盖上都加了铁箍,还上了大锁。莫非里面是。
关于薛总帅弄到了一大笔银子这件事,早就在会首们中间传开了。据说某道人“点石成金”而来,也有人说是他掘到了熊都督当年埋藏下来的军饷。但是薛图对此不置可否,愈发显得神秘莫测。
由不得他们多猜测,突然一声静鞭,院内立时静了下来,接着一通鼓响,一名喽啰怀抱一根木制大令闪身而出,唱道:“天门点将,众人听令。”与会众人听到齐齐站起,带得桌椅一片叮咣之声,喽啰待各人站定,方才唱到:
“驾车须走阳关道,
行舟当要泛海平。
黄道吉日早选定,
天门大开点将名。
良时已到,开天门,旗牌官掌旗。”一首点将令唱罢,一阵镲钹齐鸣,又一通闷鼓敲过,一条大汉将一杆青竹大幡挑了出来,上书五个大字:天门道神会。
稍停片刻,喽啰又高唱一声:“元帅升座。”




临高启明 第九十六节 焚楼(十一)
但听一声痰嗽,一个身躯肥大的黑胖子缓缓走至香案前,此人腆着肚子,腮帮子嘟噜着,留着一部络腮虬髯, 正是天门道神会座帅薛图,薛图身着一副描金彩绘的布甲,布面软塌塌的贴搭在身上,藤扎纸糊的金盔明晃晃轻飘飘,让薛图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
徐桐暗暗腹诽,去弄一套铠甲很难吗?广东的官兵溃散之后, 四乡都有甲衣流散,不少乡勇民团都备上了, 后来治安整肃的时候收缴乡勇违禁兵甲, 前后大约有上千套。何苦搞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西贝货穿着。
他却不知道这“铠甲”乃是该门祖师所传,能穿着的必是会首。因为大明禁乡民百姓持有铠甲盾牌,所以早年只能以布、藤为之。
薛图努力维持着庄严肃穆之态,让一切都显得尴尬而违和。他先向四周众人作了一个罗圈揖,接着绕至椅后,向神龛奉上一注高香,又行了跪拜之礼,捋了捋金盔旁两条头带,搭住双耳,这才摇摇摆摆走至圈椅落座。
这时喽啰再次高唱道:“宾客就坐。”一片衣衫淅索之声,众人方又重新落座。
薛图环视着四周,默默排头数去,青石寨的关何、佛香会的宋斗光、一宇混元道的陈四麻子,这三家大会大寨均是天门道神会的附庸、分支,占了与会大家半数,会前早已暗中使人收买、胁迫、招揽, 议的妥帖, 万不至出错的。其他三家要么胆小、要么孱弱,只要搞定六家大会首,剩下小村小户的中小头目便绝无抗力,自己聚集盟会目的,便是假借抗髡之名,吞并各家会门,裹挟村寨,独霸广里暗路,只需提防有人强自出头,作仗马之鸣。
薛图咳嗽一声,道:“薛某是个粗人,自小未能读书学儒,实是毕生憾事,某虽是个乡里野人,但看戏听书,闻先生讲古,虽不懂大道理,却也晓得忠义,所以才从老帅手中接掌这天门道神会, 多年来, 杀贼寇、击流民、退水匪, 身经十数战,保境安民,也算薄有微功。本待世道安定,解甲还乡,不拘经商务农,以图安家养口,谁料得数年前髡贼肆虐,流祸广府,杀人放火、劫财抢人,无所不为,今日在座诸位兄弟或与髡贼有血亲之仇、或有破家之恨,当有切身之痛,薛某不再赘言。前些时云二哥向某引荐一位高人,道号木石道长的便是,道长身负朝廷钧令,延揽四方豪杰,于两广声名煊赫,在座兄弟想来亦多有熟识。蒙木石道长和云二哥看重,再三延请薛某出山,不才推却不过,只得出来主持这局面,只以前各家自行其是,怕早晚为髡贼各個击破,俗语道:一把茅草捻成绳、一捆柴棍不断头,唯有各家兄弟同力协契,相为倚助,统一提调,方能守土拒髡,安身立命。薛某不忝粗鄙,仅以微言以耸众位兄弟雅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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